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霎时间,一呼百应,喝叫之声雷鸣,兵刀挥舞,杀气腾腾,大有天翻地覆之势!
陈凤贞沉声道:“任相公,这批人的性命,由你一言而决,你深知兰姑的武功,该有一个明智的决定。”
任无心暗暗忖道:倘若集场中全部高手,合力对付兰姑一人,或许能够将她毁灭,只是那么一来,咱们这一两百人势必与她同归于尽。
侠义道中已经精锐全失,南宫世家的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却还大部按兵未动,眼前之人一旦牺牲,剩下的残局,岂非更不可为了……
忖念未了,耳内忽然响起一阵细若蚊蚋的语声,道:“兰姑业已练成金刚不坏之身,普天之下,再难找出能够置她于死命之人。”
任无心细辩那阵语声,听出是陈凤贞所发,不禁剑眉一轩,神色之中,露出无法相信之意。
陈凤贞樱唇微颤,将一阵游丝般的语声直达任无心耳内,道:“相公不必怀疑,兰姑系我家祖婆一手培养成功,但以她老人家的功力,如今也无法置兰姑于死地,相公一方人数虽多.血肉之躯.实不堪其一击。”
语声微顿,接道:“妾身体念上苍好生之德,心有不忍,这才一再延宕,迟迟不肯下令,时光有限,相公速即运大智慧,挽救此一危局。”
她讲得极快,但群豪见任无心呆立当地,良久不语,似乎已被素手兰姑的威名吓住,不禁群相鼓噪,纷纷喊叫着激励鼓舞之词.激昂慷慨,吵成一片。
忽听白大先生厉声责道:“任相公.老朽等遁世数十年,相公一纸相召,咱们丐帮五老立即束装就道,前来听候驱策,相公若是临阵畏缩,岂不令我等心寒?”
他责之过严,当着南宫世家的人,任无心又不便分辩,刹那之间,任无心头上冒出了一阵大汗。
唐老太攸地迈步上前,冷然说道:“任相公贵体不适,何不退后歇息片刻,此间的事,我等自能料理。”
任无心忧急交加,拱手道:“唐老太请听在下一言。”
唐老太冷嗤一声,道:“任相公若是劝老身投降南宫世家,那就免开尊口吧!”
这批人都是市井豪杰,屠沽英雄,为了争一口闲气,杀身毁家,尚且不顾,大义所在,更不管他死活二字。
他们对任无心仅只慕名.未曾深交,当然说不上知己。
任无心举止畏缩,有失英雄气概,顿时招致误解,纷纷加以责难。
任无心急得满头大汗,他既不能让群雄枉送性命,又无法平息群怒,解除眼前的危机,寻思再三,找不出一条良策。
人群之内,突然有人攘臂高呼道:“武当派素负清誉,玄真道长何不讲—句话?”
玄真道长闻言一怔,移目向任无心望去,口齿欲动,欲言又止。
他虽一派之主,面对着一大群血气冲动,鼓噪如雷的江湖豪侠,也失了素常的镇定。
但知任无心如此顾忌,必有难言之隐.—时之间,不知从何说起?
长白四虎中的吴仁,突然越众而出,朝对街屋顶上纵声叫道:“百代大师怎地还不出面?”
百代大师一生闯荡江湖.行侠仗义,不遗余力.名头之响亮,尚在任无心之上,他那豪迈洒脱的性格,正对江湖人物的胃口,吴仁话未讲完,人群之内,已响起如雷的叫嚣之声,识与不识,都在高呼百代大师之名。
任无心有生以来,从未面临到如此难做决断的局面。
外有强敌,内遭误解,情势却又如此紧迫,毫无转圜之余地。
他筹思再三.始终想不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白大先生见他沉吟不语,满头汗水滚滚而下,不禁冷然一哂,道:“千古艰难唯一死,这也是难怪的事。”
突然厉声喝道:“陈凤贞,有何手段赶紧施展.否则休怪我等群起而攻,一拥齐上了!”
陈凤贞秀眉一蹙,道:“白大先生不可轻启战端,否则无边杀劫,而无挽救之道了。”
唐老太勃然大怒,猛一挥手,—片乌芒电掣而去,口中冷然道:“是你南宫世家造劫.还有什么说的!”
她一出手、骚动巳久的群豪再难控制自己,霎时间,喝叱震天,立在东面的人一拥而上,潮水一般地向阶前扑去!
陈凤贞脸色骤变,长袖一拂,击出一阵潜力喑劲,将唐老太所发的毒沙震得四散飞扬。
随即身形一转,玉手一扬,在那兰姑的眼前晃了一晃.口中低低念了一句暗语。
只见那兰姑黑色风氅微微一摆,形似飘忽.冉冉掠去,直向潮拥过来的群众迎去。
手足四肢俱在那黑色风氅笼罩之下,形态飘忽,恍若幽灵。
南宫世家的人,早已在陈凤贞身形一转之际,各各朝后跃退,似是生恐立得太近,遭了鱼池之殃。
任无心一瞧兰姑出动.心头大震,火急燃眉之下,双臂一振,挡住身后之人,峻声喝道:“统统站住!”
这四个字如晴空霹雳,震得在场之人耳膜同时一痛。
但前排之人如箭在弦,不得不发。
丐帮五老心意相通,白大先生、欧阳亭、斐氏昆仲、赵烈彬,五人已齐声暴喝,各各击出一掌。
只见一阵排山倒海般的掌风,海啸狂澜似地迎面向兰姑撞去。
威力之大,惊世骇俗。
同时间,唐老太抖手一掷,击出了自己轻易不敢携带在身,从来未曾使用过的暗器灭神星芒。
一片目力难辨,强如牛毛的寒芒,电闪而出!
另外一边,日间大闹传声驿,一掌将一株槐树击得枯萎而死的黄衣喇嘛,也施展出密宗大手印,奋力击出了一招!
这几人的联手一击,其霸道凶猛,无与伦比,纵是当世第一高手,也无法硬抗这一击。
讵料.兰姑那娇小的身形微微一侧,竟然逆着这刚猛无俦的掌风继续掠到。
行进的速度,也不过略慢分毫,那灭神星芒击到她的身上和脸上,同是一溜而过,滑向一旁。
这乃是骇人听闻的事,未待她出手,目睹此状之人,已经震得呆住。
蓦地,那乌云般的风氅黑影中,伸出一只莹白如玉,美绝人寰的纤纤素手,微微一晃,一阵柔和的微风随手而起。
说时迟,那时快,任无心一句话刚刚出口,自己一方的人已经出手,兰姑的还击随即就到!
任无心急怒交加,危急中,不顾一切,将自己那一招看家绝艺天地俱焚,霍然迎击过去。
但听一阵惊呼,夹杂着几声惨叫,几声闷哼。
任无心、白大先生及那黄衣喇嘛,三人急退两步,撞在背后的人群身上。
欧阳亭、斐氏昆仲、赵烈彬、唐老太和另外五人,同时身形凌空翻起,摔出一两丈外!
这乃是瞬息的事,变起仓猝,后面的人尚在朝前拥挤。
任无心身子才只站稳,立时厉声喝道:“统统退后!”
喉头一热,呛出一股鲜血。
忽听一个洪亮的声音跟着咆哮道:“统统后退!”一阵疾风随声掠到。
转眼间,场中情势一变,群豪朝后倒退数步,忽又呆立不动。
先前人人奋勇,个个争先。
此时却噤若寒蝉,不闻半点声音。
偌大的广场,竟似无人之境。
只见任无心左手反在背后,紧紧按在背心,右掌前伸,遥遥罩定兰姑的身形。
一个独臂单腿,脸上掩着一块黑布的男子,手掌在胸前不住的划着圆圈。
两人都是目光如电,一瞬也不瞬的盯在兰姑脸上。
两人的掌心同都罩住兰姑,神情凝重已极,迫得四外之人透不过气来!
素手兰姑立在两人身前**尺外,双手藏在风氅之内。
那双迷迷茫茫的眼神此刻变得精芒闪耀,灼灼*人,看那风氅左右晃动,大有随时进击的样子。
倏地,陈凤贞闪身上前,立在兰姑身侧,右手虚拦在她的胸前,目注那独臂单腿的男子,道:“阁下是谁?为何久不现身,又不肯以面貌示人?”
那独臂单腿男子恍若未闻,寂然良久,仍是闭口不言。
陈凤贞道:“这一式混元无极手乃是我南宫世家的秘学,自来传子不传媳,但我虽未练过,却识得这掌式的样子。”
说到此处,身子突然一震.颤声道:“阁下究竟是谁?若非我南宫世家的直系亲属,怎能使出这一种掌式?”
那独臂单腿男子宛如天聋地哑,任她如何相询,总是相应不理。
陈凤贞越来越是激动,倏地转面道:“任相公,这一位英雄是谁?”
任无心内腑已受重伤,全神待敌之下,精力渐感不支。
被她一扰,心神顿时松弛下来,将头一摇,道:“在下也不知道这位前辈的来历,夫人还是自行探问吧!”
陈凤贞微微一怔,转睛又凝视着那独臂单腿之人,颤声说道:“阁下若是风贞的尊亲,就请赶快说明,免得我无知冒犯,冲撞了长辈。”
那叶湘绮立在阶上,见独臂单腿之人对四夫人的话充耳不闻,急忙走到陈凤贞身旁,附耳说道:“夫人只须如此……”
陈凤贞容色一动,随即朝那独臂单腿之人道:“这位英雄,可是凤贞的曾祖翁?”
要知南宫世家的数代男主人,都是出门远行之时,一去不返。
虽然其后得知都是被人杀害而死.但凶手是谁?原因何在?始终是个哑谜。
而且尸骨无存,许多疑团,一直未曾解破。
陈凤贞两道目光,紧紧盯注那独臂单腿男子露在掩面黑巾上的双眼.等了片刻.见他没有反应,于是问道:“阁下是凤贞的祖翁吗?”
那独臂单腿的男子依然哑口无言,好似根本未曾听到陈凤贞的话。
只听陈凤贞颤声道:“这位英雄,你是否就是凤贞的公公?”
话到此处,目中泪光浮动,身躯已开始颤抖起来。
此刻.非但南宫世家的人紧张已极,就是敌对一方的人,已被这出人意表的事故,惊得浑忘了一切。
任无心想到与那独臂单腿之人数度相遇的情形,已能确定他是南宫世家的重要人物。
随着陈凤贞的逐个询问,心情越来越紧张。
不知不觉间,也是凝视着那独臂单腿之人的双目,注意他眼神的变化。
那独臂单腿之人似是心神渐乱,手掌在胸前划动,已失去那混元无极手的原样。
可是素手兰姑却是无法理解这情况,她那精芒闪耀的眼睛,望着陈凤贞虚拦在身前,颤抖不息的手掌,愈来愈感困惑,跃跃欲动.大有不受羁勒之势。
陈凤贞顿了片刻,两行清泪顺腮而下,泣道:“这位英雄,你……你……你可是……”
她泣不成声,良久未曾将话讲完。
但那独臂单腿男子心神似已大乱,眼眶湿润,身躯颤抖,内心的激动流露无遗。
陈凤贞芳心大震,惨然叫道:“你可是南宫毅?妾身的夫君?”
那独臂单腿男子闻言,顿时失声痛哭,单手掩面;独跃而去。
陈凤贞如遭雷殛,霎时花容惨变,泪珠泉涌,眼望那独臂单腿男子的背影.娇躯乱颤,茫然失措。
忽听叶湘绮喝道:“夫人!追!”
陈凤贞如梦方醒般,身形一晃,疾掠而去,口中哭喊道:“毅哥……”
语音甫出,人已掠出数十丈外。
任无心惊愕不已,暗道:原来这位前辈即是南宫世家的第四代主人,但他怎会流落江湖,沦落到这等地步?
突闻叶湘绮急声喝道:“任无心!”
任无心凛然一惊。
目光落处,—片黑影迎面扑到,那只莹白如玉,美绝人寰的纤手,闪电般的击了过来。
南宫毅的事,分散了众人的注意力。
岂料陈凤贞骤然离去,素手兰姑失了统驭,重向任无心袭去,去势如闪.锐不可挡!
任无心浑身冷汗一炸,危急之中,来不及细想.身子猛然斜扑,贴地窜逃开去。
只听惨呼大起,立在任无心后方的人惨遭毒手,尸体横飞,血雨四溅,瞬眼之下,五人当场丧命!
玄真道长惊急交加,长剑一振,剑尖之上爆起万点银星,首先朝兰姑袭去。
那身形干瘦的黄衣喇嘛疾跃而上,吐气开声,暴喝如雷,五指箕张,一掌朝兰姑腰际拍去。
他右掌攻敌.左手与另—个喇嘛的右手紧握,那喇嘛的左手又抓住另一人的右手,十余名喇嘛以手相牵,竟以密宗添油接命之法,合力应起敌来。
但见兰姑身形一转,挥手之间,—把抓在剑上,硬生生的夺下长剑,震得玄真道长噔噔噔连退,收脚不住。
砰的一声,那纤纤素手,一掌拍在黄衣喇嘛的掌上,只听十余名喇嘛齐声一哼,一条黄龙般摔倒开去!
这不过瞬眼工夫,长剑落地,寸寸而断。
但见素手晃动.却无一人看出兰姑夺剑伤人两招,到底是用双手,抑或仅用了单手。
任无心目眦欲裂,脱口吼叫道:“统统退!各自逃生!”
双掌一并,扑身击去。
白大先生与任无心一样,初时一击,内腑似被震伤,但见兰姑肆虐,无人抵挡得住,热血沸腾之下.猛一低头,直向兰姑撞去!
他童山濯濯,练的是油锤贯顶的功夫,一头撞去,纵是铜浇铁打的身子,也承受不起。
但见那兰姑风氅飘拂,呼的一响,素手一挥,径拍白大先生的后脑,—股阴柔之极的掌风却已先自涌出,直对任无心胸口袭去。

任无心风度翩翩,潇洒不群,虽临敌动手之际,亦是从容不迫,言笑自如。
然而,面对这鬼魅—般的人物,想到百余条武林豪侠的性命,也不禁肝胆欲裂,暴跳如雷,与往日判若两人。
只听他嘶声吼道:“各位朋友快退!”
身形一侧,避过兰姑的掌力,双掌电掣,猛然袭去。
砰的一声轻响,白大先生应手震飞寻丈,倒地不起。
任无心一招诸仙盘道,乃是他毕生所学最为玄妙的一招掌法,右掌击空,左掌终于击在兰姑肩上。
但觉手掌一震,一股阴柔暗劲逆臂而上,左臂知觉顿失,软软垂下。
玄真道长才被震退,顺手夺了一人的宝剑,纵身叫道:“这女子不可力敌,诸位朋友理该见机,速即撤退!”
宝剑—挺,重又攻上。
群雄本有舍命一拼之意,怎奈兰姑身手太高,任无心与白大先生等的武功,也非这般人所能望其项背。
众人虽有协助之意,但不得其门而入,无法插上手去。
任无心与玄真道长虽是一再催促撤退,群豪人心惶惶,但因无人领头,结果一齐观望,谁也不动。
那群黄衣喇嘛一仆而起,负伤又上,连同丐帮五老中剩下的四人,一齐朝兰姑扑击。
任无心舍命策应,缠斗两合,丐帮五老又死了斐氏昆仲二人。
那金钱虎吴仁突然攘臂呼道:“俺们斗不了毒人,先将南宫世家那批狗男女剁了!”
金背砍山刀一挥,当先朝台阶上扑去。
群雄激愤填膺,无可发泄,吴仁攘臂—呼,顿时群起响应,人潮汹涌,齐向叶湘绮及南宫世家的人冲去.杀喊震天.威势惊人。
兰姑虽然武功高强,但灵智迷失,不明世务,被这突发的巨变—惊,神情顿时一怔,手中招式一慢。
任无心、玄真道长及那黄衣喇嘛等,个个都是武学深奥,功力精深之人。
兰姑慢得分毫。几人如响斯应,闪电般的袭到。
兰姑微露惊容,左手径夺玄真道长的剑柄,右手一挥,迎着任无心的掌势便击,对那黄衣喇嘛的添油接命掌,置之不理。
她力敌三人,以长击短,以锐攻坚,信手挥来,无不恰到好处。
纵是心智灵明,武功卓绝,临敌经验极端丰富的高手,也难以臻此化境。
任无心等斗至此处,都不禁暗暗生寒,知道事不可为,唯死而已了。
只听啪的一声,黄衣喇嘛一掌击在兰姑胁下。
兰姑身形不过微微一颤,那十余个喇嘛接成的长龙反被震退三尺。每人都是心口剧痛,几乎翻倒下去。
为首那黄衣喇嘛稳住身形,沉声叹道:“罢了!罢了……”
只听嗤的一声,任无心身法微慢.被兰姑抓住衣领一扯,霎时衣衫撕裂,迎风飘飞,羊脂美玉般的胸膛显露于外。
玄真道长沉声道:“任相公快走,留着有用之身……”
言犹未了,那素手兰姑突然神情大变,左手一挥,迫得玄真道长与黄衣喇嘛猛然后退三步.右手疾若迅雷,倏地向任无心抓去。
任无心凛然一惊,左手仙剑斩龙,猛削兰姑腕脉.右手一招佛在心头,闪电般击了过去。
这左右两招,是任无心毕生武学的精华,雷惊电闪,凌厉无伦。
兰姑纵是金刚不坏之身,也无法等闲视之。
但兰姑似乎突然间灵智全失,右手一翻.一把扣住任无心的左腕,左手一扬,又向任无心右腕抓去。
这一抓急躁粗疏,全无章法。
任无心是何等武功,惊喜交加之下,掌势一沉,电掣击去。
只听砰的一声,任无心一掌印在兰姑心口,击得她双足离地,震出八尺,落在丐帮五老赵烈彬的身前。
兰姑神情剧变,受伤似是不轻,但她右手紧抓任无心的左腕不放,左手一探,一把又扣住任无心的右腕。
赵烈彬大喝一声,砰的一掌,猛然击在兰姑背上。
兰姑身形一仆,摔出一步。
任无心双手腕脉被她扣住,功力全失,随其进退,毫无挣扎之力。
玄真道长见任无心落入兰姑手内,不禁肝胆欲裂,宝剑一探,飞身袭去。
黄衣喇嘛吐气开声,随即又击一掌。
这几人都是当世的一流身手,往返来去,不过晃眼工夫。
但见黑影一闪,兰姑拖着任无心的身子,霍地掠出了两三丈外。
玄真道长骇然叫道:“诸位快上,谨防兰姑逃遁!”
但见兰姑右手一松,嗤的一声,一把撕脱任无心的衣衫,双目之内精芒*射,直对任无心左乳之下望去。
目光一触,浑身一震,刹那间,那白气氤氲的脸上,泛起一片迷惘惶惑之色。
那原本锐利如箭的目光,倏地散乱起来。
任无心上身尽裸.不禁羞怒交加,右臂一扭,轻易的挣脱了手腕,一掌击了过去。
兰姑似是骤然遇上了一桩绝大的疑难,百思莫得其解,木然呆立,如痴如醉,对任无心击来的手掌恍若未见。
任无心掌到半途.忽然发觉兰姑神情有异,不禁心神一凛,手掌霍然顿住。
玄真道长等齐齐扑了过来,剑掌纷出,齐向兰姑袭去,舍死忘生,锐不可当。
忽听叶湘绮娇声喝道:“住手!”
玄真道长等忽见任无心与兰姑相对而立,相距咫尺,伸手可及。
但两人都似陷于沉思之中,寂然不动。不觉齐齐一怔,一起围了上去。
叶湘绮一掠而到,一瞧两人的神情,心头也是一怔,暗道:兰姑的灵智已受禁制,记忆已失,没有思考之能,似这般沉思瞑想,是何道理?
寻思中,突然发觉,任无心的左乳之下,有一块色做暗赤,铜钱大小的胎记,那胎记上丰下锐,形似鸡心。
兰姑两道散乱的目光,盯着那胎记—瞬不瞬。
叶湘绮心头灵光一闪,轻轻说道:“兰姑,你识得这鸡心胎记吗?”
兰姑恍若未闻,两道缭乱的目光,兀自笼罩在那块暗赤色的胎记之上。
叶湘绮秀眉微皱,道:“他姓任,名叫无心,任无心——你认识他吗?”
兰姑充耳不闻,那迷茫的面容上,逐渐露出一片苦思的焦灼神色。
此时所有的人都已歇下手来。
数百道目光,齐皆投注在兰姑身上。
晓色朦胧中,广场上岑寂如死,紧张迫人。
忽见任无心双目一睁,柔声念道:“是任是负,我任我辈.无犯无隐,心丧三年。”
众人闻言.齐齐一愣。
想那一般江湖豪杰,纵然通得文墨,谁又懂得这无头无尾,不知所云的语句?
那黄衣喇嘛怔了一瞬,忽以传音之法向玄真道长道:“道长是玄门高人,可知任相公讲的什么?”
玄真道长想了一想,亦以传音入密之法说道:“那前面两句,是诗经中的两句话,意思是抱也,负也,后面两句是礼记上的话。说的是弟子事师之礼,这四句连在一起,好像是一个人叮咛那师父,要他好生照顾这个孩子,后又叮嘱那孩子,教他孝顺师父……”
黄衣喇嘛接口道:“那嘱托之人可是个女子?”
玄真道长道,“这点贫道就不敢乱讲了。”
黄衣喇嘛道:“四句话中,充满了柔情关切,和凄凉婉转之意,那嘱托之人一定是个女子,而且定是那孩子的母亲。”
玄真道长暗暗忖道:若由语气分辨,那嘱托之人与那位师父之间,关系必然十分亲密。
思忖中,心头似乎体味到一个缠绵绯恻,凄艳感人的故事。
但他乃是有道之士,念头一闪而过,揣测之辞,不敢讲出口来。
叶湘绮待了片刻,见兰姑木然未动,于是缓缓念道:“是任是负,我任我辈,无犯无隐,心丧三年。兰姑.你曾听到过这四句诗文吗?”
场中一片沉寂,每个人都睁大双目、竖起双耳,等待兰姑的反应。
过了片刻,那兰姑果然嘴唇翕动.喃喃自语起来。
叶湘绮与玄真道长等都知道兰姑不能言语,见她突然开口发声,不禁矍然惊凛。
人人的心情都紧张万分,大气也不敢出。
兰姑宛如呓梦,喃喃自语了一阵。
先时声音低微,模糊不清。
念到后来,站在近处的人已经能够听出,她口中念的,正是那四句诗文。
任无心的心情.紧张到了极点。
随着兰姑那逐渐清晰的语声,任无心的脸色愈变愈是苍白,一忽工夫,额上冷汗直冒,身躯颤抖起来!
蓦地.那兰姑仿佛噩梦乍醒,身子陡然一震,骇然惊叫道:“任无心!”
她口中叫出之声并不太高,但全场之人都随着她那叫声心头一紧。
任无心浑身一颤,机灵灵打了一个寒噤,陡地双膝一软,跪倒下去。
但见兰姑素手一伸,猛然抓住任无心的双肩,口中嗫嚅道:“任无心……任无心……任……”
她口中嗫嚅不停,反复念着任无心三字。
那双美绝人寰的纤纤素手颤动不息,摇得任无心的身子簌蔌直抖。
突然间,那双迷茫缭乱的美眸中,滚落两串晶莹的泪珠,顺腮而下,洒落在任无心脸上。
任无心心头一酸,双目之内也涌出两行热泪来。
转瞬间.这二人泪落如雨,衣襟尽湿。
任无心突然双臂一抬,抱住兰姑的双腿,发出一阵闻之令人心碎的抽泣。
这是骇人听闻之事,领袖侠义道,与南宫世家作殊死斗的任无心,竟然跪在南宫世家镇慑江湖的素手兰姑脚下。
二人默默无言,相拥而泣!
场中沉寂如死,只有任无心那心碎肠断的抽泣之声,缭绕在群豪耳际。
群豪的眼眶之内,逐渐浮起了泪光,悄然垂下头去。
叶湘绮忆起了自己的老父,忍不住满怀悲怆.倏地掩面垂泣起来。
突然间,有人惊叫一声,群豪抬目一望。
只见兰姑那满头青丝,这就片刻工夫,已经转成了灰色。
须臾,灰白转成花白,花白转而雪白。
晃眼之间,满头华发,银光皑皑.迎着朝曦,闪闪生辉。
任无心满怀激动,忍不住凄然叫道:“娘……”
这凄声呼唤好似晴空霹雳,震得兰姑矍然一惊,霍地清醒过来。
她先是一惊,随即一怔,片刻之间,前尘往事,历历如绘,重又打她心头掠过。
这片刻间,人世间—切喜怒哀乐,在她那犹带神秘的脸上交相显露。
她那阴睛不定,瞬息万变的表情,活活刻画出一个历经沧桑,但却神秘如谜的妇人。
晃眼间,眼角鱼纹,额上车道。
她突然变得苍老衰颓,面目全非,令人不复相识了。
任无心失声唤道:“娘……您……”
干言万语淤塞胸头,不知从何说起,但他双手紧紧抱住娘的双腿,生似防她突然飞去一般。
兰姑双睫一合,两滴晶莹闪亮,朝露一般的泪珠,顺腮滚下,洒落在任无心那满布孺慕之情的脸上。
过了片刻,她双目一睁,朝跪在膝前的任无心凝视一眼。
昔日那充满了神秘,为天下武林带来无穷恐怖的面容上,这时慈祥恺悌,神光湛然,令人一见,心头顿起温暖之意。
在场之人,尽多叱咤风云,桀骜不驯之辈。
但只一瞧那副容色,立即暴戾全消,心平气和,与平素判若两人。
任无心泪承于睫,仰面道:“娘.南宫世家……”
他突然想到,母亲深受南宫世家毒害.其身受的折磨,人所难堪。
南宫世家四字,对她定是一种重大的刺激,讲了一半,倏然顿住。
果然,兰姑一闻“南宫世家”四字,脸色剧变,身子猛然一震,双目之内,迸射出两道狞厉的寒电。
这两遒寒电杀机横溢,群豪的目光与那两道寒电一触.不禁心神一凛,纷纷转过脸去。
兰姑倏地惊觉,暗道:我这孩儿是万众敬仰的英雄.我……我造劫江湖,杀人无数败坏了他的侠名。
一股母爱油然而生,令她性情大改,由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变成一位慈祥恺悌的母亲。
只见她左手一抚任无心的头顶.右手一指四方,沉声道:“孩子,直捣南阳,打破**牢,拯救那批无辜被害之人,毁灭南宫世家,为死者伸冤报仇,替你母亲出一口怨气!”
任无心见她似有离去之意,不禁大急,道:“母亲别再抛下孩儿,咱们一起打到南阳……”
兰姑摇首道:“娘另有要事,你只管放胆前进.有这许多同道好友相助,娘包你一战而胜,大功告成。”
任无心急道:“万望母亲与孩儿盘桓几日.稍慰儿子孺慕之情。”
兰姑苦苦一笑,摇首道:“为娘的不便与你同行……”
突然转面喝道:“谁敢逃?”
众人扭头望去,发觉叶湘绮等南宫世家的人,正在悄然后退,似有逃遁之意。
欧阳亭大声喝道:“大伙动手,莫要放走了南宫世家的爪牙!”
纵身一跃,当先扑去。
只听暴喝声起,人潮汹涌,齐向南宫世家的人扑了过去。
叶湘绮心神一凛,暗道:四夫人此时尚未回转,看来她夫妻重逢,不会回返南宫世家了。
振腕一剑,朝当先扑到的欧阳亭袭去。
欧阳亭冷冷道:·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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