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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话自是说的光明正大,无懈可击,却不知其中又有阴谋。
只因他虽然不愿玄真道长神智清醒,以免泄露他的秘密,但他也深信瞿式表等人必定已遭南宫世家之毒手。
是以任无心此番将玄真道长带去寻访瞿式表等人,他自然十分放心。
但任无心若将玄真带往江湖流浪,红尘中每多奇人,若真有一人能疗治玄真之疾,则玄真病势痊愈,百维的生命便将难保。
此刻百维再三请求任无心于一个月中,回到此间,便是不愿任无心寻得能疗治玄真病势之人。他这番秘心,妙法等人自然全不知晓,反而异口同声道:“大师说的不错,务求相公答应。”
任无心沉吟半晌,缓缓道:“各位既然如此诚意,在下若是再不答应,岂非矫情……但在下也要相请百维大师答允一事。”
百维心头一跳,故作镇静,道:“无论何事,但请相公吩咐。”
任无心目中光芒一闪.宏声道:“在下离去之时,务必要请大师代在下挑起这副担子,无论何事,大师都必定要拿个主意。”
百维松了口气,暗中又不禁大喜,但面上却故意做出谦辞惶恐之状,惶声道:“贫僧才疏智浅,怎能担此重任?”
任无心缓缓道:“大师临危不乱,随机应变,此事自非大师莫属。”
百维道:“还是妙雨道兄……”
妙雨赶紧接口道:“大师无论江湖历练,计谋镇静,无不胜过弟子百倍,大师若是要弟子自代,弟子便真要无地自容了。”
百维道:“但贫僧委实……”
任无心沉声接口道:“大师也毋庸太谦,在下深信若由大师主持大局,妙法、妙空、妙雨三位道兄,必定俱都心悦诚服。”
妙法应声道:“若由大师指挥大局,无论何事,弟子们必当言听计从,若有一事不从大师之令,有如此杯……”
举手一掷,将掌中茶杯掷得粉碎。
任相公道:“这就是了.大师若再谦谢,在下也要不从大师之言了。”
百维这才长长叹息一声,道:“各位如此……唉!贫僧还有什么话好说?”
任无心目光一转,道:“既是如此,今后何去何从,从此刻起便请大师做主,为免在下有所影响,四位还是到邻室去商议的好。”
百维心头一动,还想说话,但妙法等三人已转身而出。
任无心也已又坐在榻边,望着玄真,呆呆的出起神来。
百维只有默然退出。
到了邻室,百维自又有一番惺惺做作,长吁短叹,然后方自转入正题,沉声道:“今日贫僧虽然被诸位推举主持其事.但此后我等一切行事,还是该由大家一齐商议之后,再做决定的好,常言道:众人同心,其利断金,三位想必也能明了贫僧之意?”
妙法沉吟道:“大师若是执意如此,弟子们自然不敢不从。”
百维道:“今日我等离此之后,要去哪里,不知三位意下如何?”
妙法还未说话,妙雨已抢先道:“传声驿风云际会,我等该去之处,非此莫属。”
百维正是要他说出这番话来,闻言自是大喜。
他一切计谋均都顺利完成,毫无阻碍。
此时此刻,心中当真是踌躇满志,得意非凡。
而邻室的任无心,却是书空咄咄,难以自处。
昔日的伴友,今日却已有的流离失踪.有的积郁成疯,有的更已身入黄土!
到如今本还剩下妙法、百维等四人,相伴于他.为他解除寂寞,分担忧苦。
但此刻就连这四人也要离开他而去,只剩下病榻上的玄真相伴于他。
只可惜玄真亦是呓语喃喃,又怎能与他相诉江湖的无情.人间的寂寞。
此后漫漫永日,迢迢长途,唯有任无心一人踽踽独行.独承颠沛。
此后生老病死,酸甜苦辣,无论是成功,是失败,也唯有他一人承受。
而成功与失败的取决,此时此刻,他竟完全无力选择,只因以目前的情况看来,他除了走向失败之外,实已别无他途!
等到百维、妙法等四人计议完毕,再去任无心室中,任无心已悄然而去,床上的玄真道长自也不知去向、却在桌上留下一张字柬:
“下月月圆,在此相候。”
虽是短短八个字,但妙法、妙空、妙雨等三人看完这短短八个字,已是热泪盈眶。
妙法平日看来虽然最是冷静,但此刻别人眼泪还未流下,妙法已是泪下数行。
任无心如此猝然而去,百维本该最是欢喜,但不知怎地.百维虽在欢喜之中,也不免有一种愀然之感,双目之中,也不觉泛起了泪光。
此情此景,虽是世上最为通常之事,但那一种悲伤落寞之感,却是世上任何一种言语所难形容。
百维纵然心肠狠毒,但仍觉一股热血冲上心头,竟是不能自制。
也不知过了多久,妙空方自长长叹息一声,道:“任相公去的好快……”
这七个字虽然也是普普通通,平凡已极,但听在妙法、妙雨、百维等人耳里,却又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又不知过了多久.妙法亦自长长叹息一声,道:“月圆……月圆……月圆之时,人事为何总是常缺,下月月圆,又有谁知道是何光景?”
百维心头骤然一冷,暗暗忖道:“月圆?今夜难道已是月圆了吗?”
月圆之夜,传声驿外,槐树下,红衣绿裤人……此约百维自是常记心头。
转眼望去,但见妙法、妙空、妙雨三人,俱是黯然垂泪,默然无语,此刻纵有惊天动地之事发生,他三人只怕也不会去瞧上一眼。
百维却不能不说话了,干咳一声,道:“任相公纵然已去,但此去并非后会无期.一月之后,便将重会,三位又何必太过悲伤?”
妙法目中泪下,口中道:“弟子也知任相公此去,并非已无后会之期,但……但弟子却……却总觉对任相公有些歉然之情。”
百维叹道:“道兄如此,贫僧又何尝不然,但我等此刻纵然悲伤至此,对任相公亦是不能稍补歉疚,我等唯有全心全力.为此次战役献出全部心力,以期此战,能不负任相公之一番苦心,也可报任相公之情于万一。”
妙雨应声道:“大师之言,字字金玉,弟子们闻之更觉汗颜。”
百维道:“是以我等此刻必需化悲哀为愤怒,化伤感为力量。”
妙雨肃然道:“正是。”
百维目光四转,一字字缓缓道:“是以我等此刻万万勿再于此地浪费时间,立时便该赶往传声驿,莫要叫任何机会错过。”
妙雨振臂而起,道:“走!”
于是套车备马,结算店钱,又详细问明了往传声驿之路途,便即匆匆启程。
一路之上,妙法、妙空自是郁郁寡欢,百维也不得不做出沉郁之态。
唯有妙雨,反似兴高采烈。
但觉道路之上,虽也有鞭丝马迹,但策马飞驰之武林豪杰,却并不如想象中之多。
百维忍不住问道:“今夜便是十五月圆之期了吗”
妙雨道:“今夜月虽已圆,却是十四。”
百维仍是不甚放心,又道:“不知道兄记得可清楚?”
妙雨道:“弟子万万不致记错。”
过了半晌,忽然又道:“大师如此关心时日.莫非在十五月圆之时,有什么约会不成?”
百维心头一跳,强笑道:“贫僧只是日子过糊涂了,哪有什么约会?”
放眼望去,但见前途炊烟四起,显见有个人烟稠密之村镇.到了村中,又见到傍溪之处,有个庄院,规模气象.虽不甚雄伟豪阔,但瓦固砖坚,门上油漆崭新,却又显见乃是村中殷实富户所居。
百维朝这庄院仔细打量了几眼,忽然吩咐停车打尖,又道:“今夜我等便在这村中歇下,明日一早动身,午时便可赶到传声驿了。”
他只要十五月圆时能赶至传声驿,探出那不可知之秘密,别的事并未放在他心上。
妙法自然不知他心意,忍不住问道:“大师既然急着—窥传声驿动静,为何不在今夜便赶到传声驿去,反而在此耽误一夜?”
百维沉声道:“我等今夜必须在此养精蓄锐,待明午到了传声驿才有气力做事,何况……我等今夜在此间也有些事要做的。”
妙法自忍不住问道:“什么事?”
百维微微一笑,道:“晚间再做商议。”
到了晚间,百维果然将妙法、妙空、妙雨等三人俱都请到一处,将灯芯拨至最小处,又仔细望了望四下动静,然后紧紧关起门户。
妙法等三人见他行事突又如此鬼祟神秘,心中不免又是大感不解。
只听百维沉声道:‘以你我此刻之装束,若是混入传声驿之武林豪杰中,必被发现破绽,是以你我明晨必须换过服装才能动身。”
妙法等三人相顾一眼,但见自己一身衣衫,果然已是狼狈不堪。
若是想混入那些一心前去招亲,内外装饰过的武林豪杰中,而不被发现,实是绝无可能之事。
妙法不禁叹道:“大师果然心细如发。”
百维微微一笑,接口道:“但我等购置衣衫,固需花费银两.明日到了传声驿.也必有许多用度,而我等囊中,却已所剩无几了。”
妙空乃掌管财物之人,闻言不禁苦笑道:“我等囊中所剩,只怕连十两银子都不够了,若不购置衣衫,还可维持数日……”
百维接口道:“若是购置可与那些鲜衣怒马的武林豪杰相衬之武士衣衫,这十两银子,只怕连一套都买不到。”
妙法双眉紧皱,叹道:“这便当如何是好?”
百维道:“自有法子。”
妙法苦笑道:“大师既无炼金之术,弟子们亦无致财之方,哪有什么法子?”
百维微微笑道:“贫僧虽无炼金之术,却有致财之方……”
语声微顿,目光缓缓自妙法等三人面上扫过,口中缓缓接道:“今日我等入村之际,曾经路过一座庄院,三位想必也曾见到了。”
妙法迟疑道:“不错。”
直到此刻为止,他实还不知百维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百雄缓缓道:“瞧那庄院模样,必是村中首富所居,此等乡绅人家,卧室床下的箱子里,放的黄白之物必定不少。”
妙法心念一动,骇然道:“大师莫非……莫非要弟子们前去效那空空妙手儿之行径不成?”
百维道:“正是。”
妙法变色道:“弟子们虽不才.但毕竟也是名家子弟,武当一门,更是武林中之泰山北斗,弟子实想不到大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百维冷冷道:“既是如此,你我便不妨这般模样前去.被那南宫世家门下发现破绽,一战而亡,也好一了百了。”
妙法面上阵青阵白,呆呆地出了会神,方自长长叹息着道:“但……但若要弟子们效……效那江湖下五门盗赃之行径,弟子实是……”
百维微一挥手,截断了他的言语,肃然道:“道兄这就大大错了,道兄岂不知古人有言: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句话实是贫僧生平最为信仰之至理名言.道兄不妨瞑目而思,上溯古人,试想古往今来,多少成大功,立大业之帝王名将,又有几人未曾在立业成功前,做过盗贼之事业?”
妙法以乎已被他雄辩驳倒,一时之间,竟再也说不出话。
又过了半响,妙空方自叹息—声,道:“大师之言,实有至理,但……”
百维又一挥手,截断了他的话声,沉声道:“何况此等乡绅人家,财富多为不义之财,取之又有何伤!”
妙雨突然啪的一拍桌子,大声道;“不错!你我取于此等不义之财,而去做一番挽救江湖同道之事业,正是大英雄、大豪杰之行径,二位师兄若再坚持己见,不肯应允,便是食古不化了。”
妙法、妙空对望一眼,不再言语,面上却已不再有方才那等激厉之色,显然已被说服了。
妙雨道:“两位师兄既然不再说话,想必已觉大师之言说的有理.那么……今夜我等该如何行动,全凭大师指示了。”
百维目光凝注妙法、妙空,说道:”两位真的再无异议了吗?”
妙法、妙空长叹一声,无言颔首。

百维沉吟半响,缓缓道:“方才贫僧已将那庄院略做查勘,虽还略欠周密,但大致说来那庄院乃是坐北朝南而建,大门面向南方,东西两方,各有一个小小门户,依常理说来,这两道小门,必有一道通向花园,另一道自是通向厨房。”
妙雨接口道:“方才弟子也曾瞧过两眼,似乎瞧见东面那扇小门,油漆崭新,西面那道小门,却已有了烟熏乌黑之痕.是以弟子忖度,东面的门户,必是通往花园.西面自是通向厨房。”
百锥微微一笑.道:“道兄果然是观察入微.非人能及,今日你我行事,必需由两人入去动手,另两人守候在小门外以做接应。”
妙雨道:“自当守在东面花园之门外,园中林木山石,俱可避人耳目。”
百维自又一笑,面泛得色,缓缓道:“林木山石,虽然也都可以藏身形,但总不如厨房左近之柴屋煤堆,火灶水桶等物,更不致动人疑心,何况以此时天气,此等人家,花园之中总难免有些丫头小厮,在做些不可告人之事,此等人又必是躲在暗处,万一被我等无意撞着,难免发出惊呼,而此等乡绅人家,平时节省成性,晚间必然不会浪费宵夜,是以晚饭之后.厨房中必定不再举火,厨房中厮役也必定到别处去赌博鬼混去了,四下无人,正宜我等行事。”
他压低语声,滔滔不绝说完这番话,妙法等人却已不禁听得目定口呆。
要知妙法等人智慧虽超人一等,但此等名家子弟,自然做梦也想不到那些江湖下五门黑道中之鸡鸣狗盗勾当。
妙雨更是满面钦服之色.叹道:“大师不但观察入微,胜人百倍,如此练达人情,通悉世故,竟能将一切可能,俱都考虑周详,当真可说是算无遗策……唉!此刻便是任相公亦在此间,也未见能如大师,更遑论弟子们了。”
百维暗笑忖道:“老夫昔日本就是上线开扒的绿林大盗出身.对这些月黑杀人,风高放火的勾当,自比任无心那小毛孩子熟悉多了。”
心中虽暗暗得意好笑,面上却是满面肃然,沉声道:“贫僧此刻不过只是个粗略之计而已,若是只凭这粗陋简单的计划.便贸然行事,要想事情成功,实不啻缘木求鱼。”
妙法再也忍不住愕然道:“此计已如此周密,还要什么?”
百维沉声道:“此等乡绅人家,贮财之地必在主人之卧室中,但此庄院主人的卧室在哪里,各位可有谁知道吗?”
妙法怔了一怔.苦笑道:“人家的卧室,弟子们怎会知道?”
百维道:“这就是了,我等若是根本不知别人卧室所在,却教我等从何下手?”
妙法道:“这……这又……”
百维微微—笑,挥手截断了他语声,道:“但此等困难,我等轻易便可克服,各位只要如此……便可成事了。”
妙雨拊掌道:“大师果然妙计,此番我等一切盘缠,想必已可手到擒来了。”
当夜二更已过,不到三更时,那院落已是黑暗沉沉,寂无人声。
只因乡下人家,节省灯油,虽是如此富户,但偌大的庄院中,也不过只有三两盏灯火而已。
就在这时,庄外掠来四条人影。
这四人到了庄外,各各打了个手势,两人向东,两人向西,刹那间便已越墙而入。
过了半响,厨房左边突然冒出了火花,赤红的火焰,在黑暗中分外触目。
俄顷间,便有人发出大声惊呼,道:“走火——走火……厨房走火了……”
寂静的庄院,立刻起了骚动,厨役、家丁、丫头……衣衫不整,满面惊慌,自四面八方,不同的角落里奔了出来。
一个年纪较长之人,显见是这座庄院中的管家,一面掩扣衣襟.一面嘶声大呼道:“下面的人快去救火.我去通报员外。”
这时自东面掠入的两条人影.正悄悄隐伏在屋脊阴影中,此刻又各各打了个手式,在暗中随着这管家,奔向后院。
后院中一扇窗里,正探出个面团团的人头,失色呼道:“张义,什么事?”
那管家张义奔到窗前,已是上气不接下气,喘息着道:“不好了,走火……”
走火这两个字方自出口.一个身材已略显臃肿的中年妇人,夺门而出,身上只穿着件月白中衣,手里抱着个周岁大小的孩子,哭哭啼啼,大呼大叫道:“快来救火呀……快……屋子烧光了.那……那怎么办……”
话未说完,已哭得声嘶力竭。
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汉子,跟在她身后,连声道:“孩子的妈,莫哭莫哭……”
口中虽叫别人莫哭,自己却也是泪眼涟涟;
两个人携携扶扶,跌跌撞撞的奔向失火之处。
黑暗中的两条人影,一掠而入,闪身入房。
房中立刻响起了一阵砰砰之声。
约摸半盏茶时分,两条人影又自屋中一闪而出,手中却已多了两只沉甸甸的包袱。
其中一人颤声道:“我……我等只……只怕拿的太过多了些吧!”
此人正是初次做出此等无行之事的妙空,此刻虽已得手,但心中仍是充满惊惶之情,是以说话之间,连语声也不免有些颤抖。
另一人手里提着的包袱更大,悄声道:“一不做.二不休,既已来了,就索性多拿些……”
忽然微微一笑,接口又道:“纵然如此.百维大师必定还是要嫌我等拿的太少了。”
此人正是妙雨。
妙空道:“莫在背后论人长短,这句话你莫非已忘记了吗?”
妙雨含笑道:“二师兄如今已越来越像大师兄了……但若是百维大师自己来动手,必是要将箱中物尽取而去,万万不会还为他们剩下大半。”
妙空肃然道:“百维大师乃是得道高僧,你岂能以盗贼视之?”
此时院中虽然灯火已起,有人群往回奔来,但以妙空、妙雨两人之轻功,自然未将这些人瞧在眼里,身形飞掠间,已远离着火之处。
妙雨身形展动,口中说话亦未停,沉声道:“少林寺达摩堂护法大师.自是得道高僧,但这件事中,却有点玄妙难解之处。”
妙空道:“你且说来听听。”
妙雨突然一把将妙空拉在屋脊之后,隐身伏入,沉声道:
“此次我等行事,如此容易得手,师兄可知道是为了什么?”
妙空道:“自是因百维大师筹划周密。”
妙雨微微一笑,道:“不错,此次计划可说乃是十全十美,绝无瑕疵,若是换了师兄…甚或换了任相公来主持此事,决定无法使此事进行,如此顺利,师兄你说是吗?”
妙空叹道:“自是如此。”
妙雨道:“师兄与任相公智慧决计不在百维大师之下,但办起此等事来,便要自愧不如.师兄你又知这是为了什么?”
妙空怔了一怔.长叹一声说道:“任相公自是人间奇才,只是……只是……”
妙雨接口道:“这只因师兄与任相公,虽然智慧过人,但毕竟久离红尘,对世道人心,已不能深入了解,更因为师兄与任相公俱是正人君子,要君子行盗贼之事,自不相宜。”
妙空颔首道:“不错.只要任相公统率大军,面临强敌,运筹帷幄.任相公必能指挥从容,决胜于那千里之外,但若要任相公行此鸡鸣狗盗之事,他自不熟悉……看来你说的果真不错,此情此事,实与智慧高下,没什么重大关系,只要经验丰富.必能得心应手。”
妙雨微微一笑,道:“这就是了,百维大师若是自幼投身少林,入了少林之后.又从未在江湖走动.他又怎会对世道人心.如此了解,又怎会对此等鸡鸣狗盗之事,经验如此丰富。”
妙空又自—怔,呆呆的出了会儿神,喃喃道:“是呀……这问题不想也罢,想将起来,实有些奇怪之处。”
妙雨道:“师兄你最好仔细想想,但见了百维大师,却千万莫要提起。”
妙空喃喃道;“如此说来……百维大师投身少林之前.莫非是黑道中人?”
随着妙雨长身而起.横空掠过屋脊。
只听远处答的一声轻响,在火焰余光映照下闪了一闪。
妙雨、妙空再不迟疑.向那两条人影掠去。
四人会合后.一言不发,前后掠回客栈。
这时庄院中火焰已被扑灭,但苍穹仍有星光闪耀,自开始动手.到事成之后,总计也不过只有一个时辰。
次日清晨,一辆装饰得极为华丽之大车,直奔传声驿。
赶车的乃是个年纪轻轻的小伙子,满面俱是精干之色,手提丝鞭,意气洋洋.十足一副阀阅门弟中的豪奴模样。
车厢中坐的乃是两个锦衣华服之英雄少年,只要瞧上一眼,便可瞧出这两人必是少年得志的武林豪杰。
只不过较为年长之一人,神色间却有些拘束难安,不时悄悄伸出手来,拉一拉他崭新的衣衫.似是在此之前.他从未着过如此华丽的衣衫。
还有个满身锦衣,头鼓珠冠的残废老人,一条手臂竟已完全不能动弹,但神情之间,亦是洋洋自得,似是方曾做过些极为得意之事。
这二人不问可知,也就是妙法、妙空与百维.那赶车的自是妙雨。
这华丽的马车,崭新的衣衫,自也就是用庄院中盗得的金银购来。
妙雨扬鞭打马,车行如飞。
走了不到一个半时辰,已可隐隐望见传声驿外那株脍炙人口之槐树。
枝叶亭亭,浓密如盖,一眼望去,气派果然不小,有如人中之帝王一般。
远在百丈之外,百维已忍不庄探身而出,瞧见这株槐树,不觉长长松了口气。
就在今夜,就在这槐树下,他便要探听出一个绝大之秘密。
此时虽然仍是清晨,但传声驿中已是人声喧哗。
小小的青石街道上,排满了各式各样的吃食摊铺,较之赶集时的热闹,犹有过之而无不及。
每个摊位旁,都有三五个神情剽悍的人物在放怀吃喝,高谈阔论,但吃完之后,无一人付出银钱。
原来这些摊位全都是南宫世家摆下招待来自四方之宾朋豪杰的。
那大槐树下,却坐着四五个青衣灰发,目光锐利,打扮的虽朴素,但神情间却自有一种尊贵之气的中年妇人,面前长桌之上,整齐的放着些笔墨、纸张。
一个年纪较轻之青衣妇人,正在捉笔书写,另四人只是端坐在那里,动也不动,甚至绝无一人抬起目光来瞧上—眼。
走到近前,才看出那些桌椅摊案,虽然极其简陋,但摊上食品菜肴.却无一不是极为精致之物。
樽中美酒.更是清洌芬芳。
百维等车马还远在十丈之外.便闻得一股酒香扑鼻而来。
百维自窗内将四下情况瞧得清清楚楚,不禁皱眉道:“这整个传声驿,此刻看来已似个偌大的酒楼茶馆一般,岂非可恼。”
他想到晚间南宫世家既然有秘密在这槐树之下,却又偏偏令此地如此喧闹,心中不觉大是奇怪。
只觉南宫世家这岂非自己向自己捣乱吗?
又想到此地既然如此喧闹,自己夜间行事,必定大为不便.是以口中不觉的说出可恼。
妙空、妙法自不知他心意。
妙法微微笑道:“比武招亲之会,本该是如此热闹的.只是不想我等也能恭临其盛。”
妙空亦自悄声说道:“南宫世家如此招摇.于其自身只有百害而无一利,我等见了本该欢喜才是,有何可恼?”
百维自不能说出自己的心意,只得苦笑道:“贫僧久离红尘,见到如此喧嚷之地,不觉有些烦厌之感而已。”
语声微顿.忽又一笑,压低声音道:“我要两位莫忘了此后该以弟兄相称,不想自己却先将贫僧这两字说漏嘴了。”
这时车马虽已放缓,但两匹健马犹在前行。
忽然间,四条黑衣大汉,自道旁一闪而出,齐地出手勒住了健马辔头。
健马猝然受惊,仰首一声长嘶。
车夫打扮的妙雨故意做出勃然大怒之态,扬鞭怒喝道:“四位是干什么的,快些放手!”
那四条大汉中有一人包头黑巾上,绣着道黄线,沉声道:“我四人俱是南宫世家门下,朋友们若是过路的,请绕道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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