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刻薄的微妙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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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利斯历388年6月7日,伊利斯国家电视台。“蒂雅修格·苏辞世三十周年纪念活动”筹备会全国总办公室。)
“……可是主编……!”
“好了,迪利特先生!你不用再说了。筹备会是经过了多翻考虑,才决定让谢尔做这个专题,不是我一个人改变的了的。”
奥尔特加的部门主管奥德莱主编,是个相貌非凡的人物。真正达到了传说中“腰围与身高相等”的超凡体型。因有着超凡的见风使舵能力,私下被称为“伊利斯国家电视台的风向标”。
这时他正小心翼翼的用药物手绢擦拭着,仅剩绒毛的额头,上面布满了泛着油光的虚汗。
对他来说,发怒也是一种辛苦的运动吧。
“主编!我的企划那一点比不上谢尔?是新意?还是深度?他那种新瓶装旧酒的东西和以前做的有什么不同?那些陈词滥调也只有被老师强迫的学生们才会看了!三十周年可是大日子,应该做点新东西,我们台就是太古板收视率才老提不上去……”
“奥尔特加·迪利特!”
猛地拍案而起,使得奥德莱主编远远超出正常厚度的脂肪,把舒适的真皮座椅挤得老远,狠狠的撞在后面的玻璃幕墙上。他应着巨响全身一震,猛地转头查看,确认玻璃完后无损后,还是向上摊着泛红的手掌,整整五秒钟没有说话。
然后又用足以使他在药物发油固定下,全力坚守中央的地方毛发回归本籍的速度,再转向奥尔特加。
如果说刚刚奥尔特加还在考虑他的愤怒有多少比例是来自对英雄的尊敬的话,那他现在就可以回答,60%来自被戳到痛楚,30%来自身后价值一半年薪的玻璃墙,10%来自尽管肥厚但仍然会痛的手掌。
至于原本应是讨论主体的蒂雅修格·苏连0.01%都没占到。
大概是终于在愤怒中找到声音了吧,奥德莱主编继续他的“职责”。“奥尔特加,我们是国家电视台!怎没能挖英雄的痛脚……咳咳……我是说,我们是国家电视台不用靠那种没有任何依据的小道消息提高收视率。……行了,行了,你出去吧。”
“果然又用这招!没得说了就赶人!”再怎么不服气也得乖乖关好门离开的奥尔特加呐呐的发泄着。
“什么大不了的!反正我也不想跟那个女人扯上关系。”
心情正糟糕至极,一个声音很不知趣的响起:“迪利特先生。”
真是让人讨厌的声音啊。
默默发出无奈感叹的奥尔特加转过身,面向会使精神都冒出鸡皮疙瘩的宿敌——谢尔。
同期进入电视台的同一个部门,性格迥异的两个人顺理成章的成为相互竞争的对手。尽管四年来,双方没有放过任何一个机会,但总是你来我往一番却又分不出胜负,即便是在口角上也没能分出高下来。
所以两人的关系越来越恶化,到现在,已经到了视对方为死敌的地步。要说因此有什么正面的长进的话,也就只有对彼此的了解了。
谢尔这个人,有着非常奇妙的表达习惯。无论说话的长短,语言中刻薄的“份量”总是保持微妙的平衡。
可以看出他并非出于有意,但奥尔特加则认为,这是为了“让他贫瘠的词汇不至于一次用尽”而做的。所以按照“奥尔特加—谢尔式语言定律”,礼貌的招呼之后,绝不会是什么好话了。
“我应该怎么感谢您呢?”为了配合古典话剧式的夸张语调,谢尔摆出个同样夸张的行礼姿势。尽管及其标准,但在奥尔特加看来则有着与声音相称的恶心成分。
“如果不是您那份不着边际的企划,我也得不到这份光荣的工作呐。”
这家伙还准备装文雅到什么时候啊?
奥尔特加几乎可以听到鸡皮疙瘩掉在地上铛铛做响的声音。赶忙制止谢尔还准备继续翻动的嘴唇。
“谢尔先生,本人恐怕并没有与您熟悉到可以用‘我’代称的程度吧?”装古典?就你一个人会吗?
谢尔被奥尔特加突如其来的一句堵得愣在当场。
是潇洒退场的时候了,反正这次是输了,还是早点脱身得好。于是他抢在谢尔反应过来之前说道:“将您今天的份额省到下次再用吧。”然后快速走向电梯,不再理会被连续的不知所以冻结住的死敌。
“奥尔特加!”有着与矮小身材相称的兔子般灵动步伐的陈,是奥尔特加学生时代至今的室友,毕业后和他在同一家电视台工作。
热爱摄影的他更适合的工作环境应该是报社而不是电视台,但在奥尔特加的极力要求下才应聘了国家电视台的工作。可以说是奥尔特加死党级的朋友。
“你还知道出来啊?摄制部的前厅都成了我的专用等候区了。”

“干吗那么大火气。”
“今天你开车,省得出车祸。”
“企划吹了?”
“企划吹了。”
“我还以为你是故意的呢?”
“那他说的理由也太哪个了!”
“你的事情真多!要真想接这个企划,就不该把连教科书都写了的东西否定掉啊。”
“喂,陈。我今天可足足听‘风向标’打了一个小时官腔。差点就拿桌上那块讲究的镇纸拍他后脑勺了!”
“那可是块文物。”
奥尔特加顺手就抄起身边的电话筒,做势要往陈头上砸,这次可是真的恼了!好不容易躲过电话筒的陈却让车在马路上纽出一个大大的“S”型。
“诶,诶!开车呐!”
窗外大骂的临车司机作了个恶狠狠的表情,倒让奥尔特加撒了不少怨气。开始想些得意的事情来。
“喂,我今天把你那句‘那些陈词滥调也只有被老师强迫的学生们才会看了’的名言丢给‘风向标’,气的他脸都白了!”被大号黑框眼镜遮住半张脸的陈,有着与的外表完全不相符的毒舌,这是只有少数人才知道的事情。
“那我再赏你句名言。高傲和蔑视他人,是伊利斯公民应有的‘品德’。不然怎么某老爷一句话,年历表就变成双条了呢?可怜我们这群生不逢时的超龄学生啊!”
听着老友面不改色的说着气活祖宗的刻薄话,奥尔特加终于放松了紧绷的脸,大声的笑起来,但笑着笑着又突然停了。
伊利斯建国第267年,伊利斯“正史”上唯一的独裁者斐尔威格·葛兰斯彤启用伊利斯历。只因为单纯的炫耀心理,下令必须在两个月内完成全面的改历事宜。
随之,造成全国上下包括交通、通信、金融、商务乃至对外事务上长达两年的混乱,更使得伊利斯历218年成为建国以来人为事故率最高的一年。而这一切代价所得的结果,却只是增加了的一项炫耀的谈资罢了!
看看突然沉默的奥尔特加,陈打破了有些沉闷的空气。
“所谓‘自己的历法’什么的,实在太夸张了。除了在年份前面加上伊利斯外,其他什么都没变。竟然还用了‘改元’这么夸张的词,他真把自己成皇帝了。”
“就这不怎么大的变化,引起了两年内乱。据说对后世的影响还远远不止这些。”
“就是那句话,让他成为了‘伊利斯历史的不幸’和‘文字记载的唯一独裁者’,可伊利斯之所以在后来的一百多年里能对各国政务指手画脚,不都是因为这位独裁者吗?”
正因为任他如何舌灿如花的政客都不能将这份功绩抹煞或转移,才特地为斐尔威格·葛兰斯彤创造了一个在“独裁者”前面用“大”来形容的专有名词。而不用他实际上的定义“僭主”来称呼他。
这都是那些既为他感到骄傲,又因他感到屈辱;既对他万分崇拜,又不得不与他划清界限的政客们,欲迎还拒的心理耍出的小花招。
最可笑的是,伊利斯建国前的历史不得不仍使用公历。因为葛兰斯彤还没有下达“前伊利斯历”的法案时就告别了人世。而后来的当权者都因为害怕摊上意图效仿“民主之敌大独裁者”的嫌疑,而不敢提及。
到葛兰斯彤执政末期,随着国力的增强,伊利斯官方强迫他国在对伊利斯的各项事务中也必须使用伊利斯历。
葛兰斯彤死后,该声明发出的第17年,某小国外交人员因对伊利斯历史不甚熟悉,而造成某重要信件延误一年的事件发生后,伊利斯的对外事务才再次改用公历。而这也是后人对“267伊利斯历法案”的唯一更改。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葛兰斯彤只将这个他认为‘最伟大的壮举’做了一半。”
“那位不善言辞的超龄大叔,行动上的表现力可是惊人的呀。我几乎都可以看到他嘴角恶意的弧度了。”
斐尔威格·葛兰斯彤就像一块历史的硬骨头一样,啃伤了后世无数历史学家和政客们内心锋利的牙齿,因而成为忌讳被束之高阁。
但对普通平民而言,这样一个矛盾的人物正是茶余饭后最长久的话题,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那位女性出现之后才结束……
“新时代之母”——蒂雅修格·苏
“陈……这样就认输,实在太不像我了吧?也不能!”
“你说什么?大声点。”
“我要去图书馆!今天你做饭。”
“可昨天是我做的!”
“昨天我交房租了。”
“那些钞票里有一半是我的。”
“这辆车全部都是我的吧?”
“我也出了一半油钱啊。”
“那就当是汽车的折旧费吧,室友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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