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毕业将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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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把冈夏比作一枚硬币,那它一面是黄金宝地,一面就是穷山恶水。
这是深钏市区内最大的一个城中村。在四周最具现代化特质的高楼丛林环抱中,堆集着一片中国最无序最杂乱最丑陋的私人建筑群,从三两层到十几层,起楼之胆、楼距之密足可进入吉尼斯楼房疯癫记录,握手楼、亲嘴楼之美誉皆源于此。十几万平方米的土地上不可思议地聚集生活着形形色色近十万之众,这里既有坐收租金日日牌声不断的皮包骨土著、跨木兰车泡游戏厅颧骨突出眼窝凹陷的黄发少年,也有西装革履架金丝眼镜夹大公文包的白领,更多是操南腔北调面目模糊身份暖昧的五湖四海人。这是一个超级庞大日夜嗡鸣的蜂房,这是一片错综巨大的迷宫,这是一个纵横交错的陷阱,这是一列快速翻转的过山车,这是一轮沉浮激荡的大旋涡……对这里大多数人来说,冈夏是他们人生旅途中的一个临时客栈,是闯深钏的一个中转码头,是梦想打拚的一个起飞轮盘。
一扇生满暗锈的铁门吱哑打开了,灰暗如巢的农民楼里走出两个气宇轩昂的年轻人,他们身材挺拨,衣衫洁净,皮鞋锃亮,发丝齐整,目光高眺远方,酷似英雄本色的小马哥和他的胞弟隆重出场,身后晦暝的楼房、电线杆、垃圾箱和飘在空中的塑胶袋仿佛因成做他们的背景而骤然生出了光彩,仅差谭盾作曲并指挥宠大的乐队给以雄浑的配乐伴奏。
这两人自然就是我们《娑婆世界》第一集的主人公——路天和陈谛。
他们正阔步行走在冈夏巨大的迷面之中。
——导演由吴宇森转换为周星驰——
一只锃亮的皮鞋踏上一块尚未啃尽反扣的西瓜皮,随即路天以一种极为可笑的姿势向前滑行、倾斜并将摔倒,陈谛及时有力地一把将他扶住。
“我日——,这鬼地方!”路天愤起一脚将肇事的瓜皮直踹到对面墙上,啪地砸中带有暗红十字的“老中医专治”的广告。
而这个鬼地方,恰恰是路天死气百赖要求住下的。
早在将领到毕业证的前夜,班上就已经人心浮动。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玻璃的校园买票的生,车到终点人奔东西。你往何处去?是这里每一个人都无法回避的问题。想做官的、搞文化的,大都把北京定做了首选的圣城;慕海派的、要白领的,多少份简历已经投向了上海;思量做倒爷、能哼几首粤语卡啦OK的,QQ上广州的朋友早早挂了一加长溜儿——至于家里有门路、老爷子有背景的,那啥都不用想了,用路天的话说,“人家的人生已经赢在上代*阶段。”
分离酒会后的晚上,星光下的图书馆楼顶,路天和陈谛一起把握拳的右手伸了出来,手掌同时展开。
路天掌中油笔狂草两个字:深钏。
陈谛掌中钢笔行书两个字:深钏。
他们狠狠地击掌:“到底是兄弟!真的英雄,铁的汉子!”
哦,深钏,是他们认定最适合他们冒险和创业的地方。
于是,毕业大会之后,他们以最高的效率最快的速度来到了这个他们认定最可能收获金钱与爱情的城市。
当然,不是跑步来这里住城中村农民房楼顶不足十五平方小破屋的。
路天早在校内上网在跳蚤市场上就搞定了深钏华福小区一套一房一厅带全套家私的公寓,押金三千,月租一千五。他口袋中准备了整整五千大钞,他负责住房。陈谛钱少一点,承包所有琐碎生活费用。
什么?一个月后怎么办?一个月后,就算离发薪还差个三五天,先预支三五千块应该没什么问题吧?哥俩可是班上风头最劲,女生最为看好的优质型潜力股,一个够胆,一个有才,搞定个五千八千的工作应该是洒洒水吧。

在深钏火车站的天桥上,初踏热土的路天象巴尔扎克笔下初闯巴黎的法国愤青一样,对着四面高楼丛林放声放开嗓子大吼:“深钏,我来了!!!”
连天桥那端坐在地上断腿的乞丐都没有瞟他一眼,前后左右匆匆急走的行人每一个都面无表情视若无睹。
路天有点意外,但兴犹未尽,他还想喊,还想唱,还想象征性地做点什么。走过断腿乞丐的身边,他停下来去摸西服里的钱夹。乞丐浑浊的双眼顿时放亮,看这位公子哥举手投足之潇酒豪迈肯定是张大钞,慌忙不迭地磕头感恩。
路天摸到一叶刮胡刀片划开的新鲜的大裂口,象一位天桥魔术师一样,他的四个手指直接从西服里面伸了出来。
“我日——!”
这是深钏人民欢迎他们投奔热土的第一个实际行动。(Sorry,错了,冤枉特区人民了,不是他们。是小偷、乞丐、三无人员,还有你——那个穿西装人模狗样的,你有深钏户口么,你有侨胞证么,没有?哪算什么深钏人,别自作多情了,深钏人民仅指有户籍400万人口!是你们,就是你们这些外地人,在给特区摸黑添乱搞乱了秩序。)
“叮咚!”陈谛投下一块硬币,算是对断腿乞丐专业敬业的肯定。
乞丐突然站了起来,残破的断腿神奇般地长了出来,脏巴巴手还回给陈谛两块:“二位爷,我再奉送一块给您坐车——非空调的。”
“我日——”这是路天来到深钏的第三句话。
“现在我们还有三千块。”陈谛说,“需要换个地方住下。”
路天执意还要赶往华福小区。“租房的MM叫‘长翅膀的安琪儿’,温馨吧?和哥们聊的特对口,听听咱的血泪哭诉,再瞅一眼哥们的光辉形象,85%能免去押金,当然我们日后也会定当厚报。”
陈谛笑笑,许多事情他总是顺着路天。虽然他比路天小两月,反而更象谦让的大哥。那就去华福新村,权当坐车看看深钏街景。
华福新村小区门口。
“您是,‘长翅膀的安琪儿’?”
女子点点头。
路天眼前有点发黑,深钏的太阳真他妈毒,没有几步咋就有中暑呕吐的感觉呢。为了房子,路天脸上强推出一波笑容:“出现了一点意外,嗯,您看能不能将押金减免呢?我们……”
“押金三千,租金一千五,一次性现交,一分没少,毋得商量。”
“您看能否再考虑一下……”
女子转身进了小区。
保安把路天挡在门口,警惕地盯住他。路天将一直吊在胸间的左臂放下,露出衣服上那个颇似微笑的口子。
陈谛从小超市回来,抛给周天一筒冰镇可乐,自己拧开一瓶矿泉水。
“我日——这安琪以脸着陆的么,整个是安琪后妈么!深钏人啊,毫无丁点儿人情味。”路天愤愤将整筒可乐一气干掉。
“和你很熟么?不熟,那你还奢望什么交情。——执行我的B方案吧。”当初陈谛就认为华福公寓价格有点高,他在网上联系的是木岗安置区,一个带厨卫的套房,月租七百,还只收一月押金。刚才买水顺便打电话问了那套房还在。
空空的易拉罐一脚踢飞,路天跟在陈谛后面向木岗进发。根据地图,过马路从城中村冈夏横穿过去就是钏南大道,有公车直达。
进入巨大迷宫一样的冈夏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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