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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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激灵,李隆基缓缓睁开眼,屋中还很黑,看不清东西。这是哪儿啊,怎么这么眼生?仰头又看了看,一张脸就在他的上方,一条“白线”马上就要滴在自己脸上,他一个挺身,便坐了起来,险险避过这一劫。
扭头看着她,脑袋一点一点的,嘴角的口水线正在延长中,就像一只正在打瞌睡的猫儿。不自禁的盘着腿,坐在她对面看她,以前从没把她当成女孩子,她就像一个可爱的小弟弟一样,让人开心,让人轻松。可是,昨天,他才发现并不是只有美女才能吸引他,原来这样一个可爱的小弟弟,也可以那样动人。
屋中还弥散着杜鹃花的香气,让人心动。
每天卯时他会准时醒来,即使喝醉了也不例外。门外传来王毛仲的声音,“公子,卯时了。该回去了,否则会误了。”
李隆基瞄了眼侍棋,轻声道:“知道了,即刻就走。”看她熟睡未醒,不想吵醒她,轻轻抱她起来,推开门。酒馆老板守在门外毕恭毕敬的等着他。幸好酒馆老板是熟识,否则怎会留他们留宿。向老板点头示意,便抱着侍棋出去。王毛仲早一步出去,牵了马车过来,等着他。
李隆基轻手轻脚将侍棋抱上马车,仔细看了她一眼,才放下帘子。对王毛仲道:“你去一趟张府,把她送回去。跟玉衡说,我改日会给他解释的。”
“公子,先送你回府,我再去送她——”王毛仲看看天色,如果不抓紧时间,会误了王爷进宫的时辰。
李隆基却拦住他,“叫你去就去,我自己回去赶得上的,你别操心。”
王毛仲知道王爷一旦决定,决不更改。也不多言,跳上马车,往张府的方向去了。
天刚有些亮,街上几乎没有人。李隆基望着马车的远去的方向,“人生本来就是一出戏,恩恩怨怨又何必太在意。猫儿,你就是这样看待这个人世的啊!我没有你的豁达,但我可以拥有你的这份快乐,就足以了。”他自信的笑笑,心中已经作了决定。转身隐没在晨雾当中。
侍棋醒转过来,已经是中午的事了。她奉行的一天最少要睡十个小时,晚睡就晚起,绝对是晚上不睡早晨不起一族。醒来发现自己睡在自己的小屋里,昨晚的事情已经有些模糊了,做梦了吧。想想应该是自己做的梦,否则怎么会那么奇怪呢?
可是闻闻身上,和着酒气、香气和另一种味儿,气味甚是奇怪,难道自己不是做梦?吐吐舌头,昨天岂不是跟唐明皇来了个亲密接触!杏眼圆睁,滴溜溜一转,摇摇头,有什么大不了的呢!将身上的衣服换下,换了身墨绿的衣裙。
洗漱完毕,迈出小屋,一抬头,才发现已经日上三竿了,而且将近正午。自己睡了多久啊,肯定是昨晚那个梦魇住自己了。心里咒着李隆基入梦害她,一边往书房走,嘴里念念叨叨的,其他什么别的事根本看不到眼中。
进了书房,打开木盒,给表上劲儿,才拧了一圈,就拧不动了。谁上过劲儿?只好把表放回原处,打开最下面的抽屉,却发现里面的檀木盒子不见了,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都不对劲儿了?
“你在翻什么?”一个低喝吓了侍棋一跳。侍棋站起身看向门口,张苒已经走过来,站在桌前,左手背在身后,瞪着她,眼中的怒火显而易见。
侍棋根本没当一回事儿,道:“少爷,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
张苒却不为所动,一瞬不瞬的盯着她。侍棋让他盯的受不住了,只好投降了,“是我错了,还不行吗?你别再用三昧真火烧我了,我知错就是了。”
张苒的脸色依然难看,瞪着她,道:“是谁让你把杜鹃花放进我房间的,你不知道我讨厌杜鹃,不能闻那个味儿吗?”
侍棋一愣,知道他在生什么气了,心里有些失望,却仍笑着道:“啊呀,我不知道耶,早知道少爷对杜鹃过敏,说什么我也不会插杜鹃的。这次是我疏忽,少爷就饶了我这次吧,以后记住,不再犯了。”
张苒严重的失望一闪而过,随即又问:“杜鹃花是你插的?”
侍棋看着他,心思转了千遍,说还是不说呢?咬咬唇,反正都帮她把花插了,还隐瞒什么!便道:“花是我插的,但不是我采的。是二姨奶奶给我的,说是杜鹃开得正艳,正适合插花。”虽坦然说出,但心里却是七上八下的。
张苒浑身一颤,攥紧拳头,似在忍耐,又在压抑。
侍棋长出了口气,心情瞬间变得很糟,跟张苒福了一下身,道:“少爷,奴婢去忙了。您有吩咐,就叫奴婢。”说完转身出去了。
张苒也不看她,背在身后的左手攥着一条翠绿的帕子,慢慢摊开,上面的杜鹃花因为褶皱的关系,显得支离破碎。
不知什么原因而起的冷战,一直持续着。侍棋也不明白,心里憋着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见着花就烦,真想辣手摧花,把整个花园的花都给揪了,可惜,她不敢。张苒似乎也有意避着她,有时一早去叫他,他已经出府了,晚上等他,却总是三个半夜才回来。既然有意为之,她就顺着他,有什么大不了的。
几日后,李隆基就约他们主仆二人出去,说是去胡肆,听说胡姬编了首新曲,让他们去品评一下。侍棋心里一千一万个愿意,天天看着他愁眉不展的,还不如出去听听曲,轻松一下。可张苒并不这么想,一路上摆了张苦瓜脸,像是谁欠了他钱似的。
路上的小摊很多,侍棋东瞧瞧西看看,玩得不亦乐乎。一阵“叮叮咚咚”吸引了侍棋的注意,她跑到摊前,看着摊主挂在架子上的一串玉环,一个大玉环套着几个小玉环,翠绿剔透的,玉环相击发出清脆的声音,犹如大珠小珠落玉盘。侍棋盯着玉环,用手指轻轻碰碰,又是一阵脆响,当真是爱不释手。
摊主见她喜欢,身边跟着一个俊俏公子,笑着道:“姑娘好眼光,这可是上等的翠玉打磨而成,大环套小环都是一块玉石雕刻而出的。做工细致,戴在身上尤其雅观。姑娘若诚心想要,可以算便宜些。”摊主一面说着,一面瞄着张苒的神色。
张苒面无表情地站在一边,根本就不看。
侍棋又碰碰玉环,对着摊主摇摇头,道:“我性子毛躁,戴不得贵重物事。什么好东西到我手,准是死无全尸的。我可不想糟蹋东西。”说着就要走。
摊主哪能让到手的鸭子飞了,忙道:“不戴,摆在家里也是可观的。姑娘真喜欢,我就贱价卖了。”见侍棋根本不为所动,又道:“姑娘留步,十两银子,够便宜了——”
侍棋咬着牙,硬不往后看。十两银子她是拿得出来的,可是在张府两年才攒了那么些银子,花在这奢侈品上,就有些浪费了。以后自己将要怎样,还不知道,总得留点钱傍身,狠下心,就是不回头。
“原来你们俩在这耽搁了。我等了老半天,不见你们来,就出来迎你们了。”李隆基摇着扇子,笑着走向他们。王毛仲跟在他身后。
侍棋见是他,立刻笑逐颜开,不用再愁眉苦脸了。张苒跟上两步,抱拳向李隆基示意。
李隆基若有所思地看着张苒,忽又笑着道:“走吧,朵伊还等着呢!”引着两人往胡肆走。侍棋想了想,又回头看了眼玉环,狠狠心转过头去,却迎上了李隆基含笑的眸子,侍棋不以为意笑看向他。张苒自始至终没有表情。
一进胡肆,侍棋便看到着桃红色舞衣的朵伊,快步跑过去,一把抱住她的腰,就要亲她的脸颊。朵伊似早有防备,脚下舞步一转,便旋转了开来,侍棋让她一带,险些摔倒。
站稳后,双手叉腰,鼓着腮帮子,嚷道:“朵伊姐姐,小妹又不是不知道你的舞艺超群,你也不用表演要给我看啊!小妹许久不见姐姐,想亲近一下嘛!”说着又不死心的贴了上去。
朵伊脸上虽遮有面纱,但仍掩不住她的超尘脱俗,此刻笑地花枝乱颤,“猫儿妹妹,我可禁不起你的亲近!”当日,她跳完舞,刚步下舞台,一个人影便冲了过来,抱住她的腰,便在她脸上亲了下去。她吓得花容失色,以为是被男人轻薄了,谁料想竟是个笑得像刚吃饱的猫儿般的女孩子,这说不是,骂也不是,怔在当地,不知所什么才是。
今日,这只小猫想要故伎重施,可是万万不能的了。笑着摸摸她的脸,道:“你要是这样亲一个男人,再冷清的人也得让你融化了。”她说的似真似假,秋水在侍棋身后的两个男人身上一转,又看着侍棋,“来,今天请你来,让你听听我新编的曲子。我可是用两年的时间,才把曲子谱好的。”
侍棋握着她的手,软软嫩嫩的,亲不到脸,摸摸小手聊表安慰吧。“是吗?那可要听听的。”
朵伊看着两个男人,笑道:“两位公子里面请。”
张苒和李隆基对视一眼,张苒让李隆基先走,自己跟在身后走了进去。王毛仲最后走了进去。
几人到了琴室,已有几名琴师走在里面等了。有抱古琴的,吹笛的,拉羌胡的,还有吹箫的。朵伊坐在他们中间,抱起一把琵琶,道:“我们这曲子编了两年,终于成型,今日首次弹奏,请来几位指教一下。”
侍棋笑了起来,“三公子是曲艺世家,我家少爷也是精通音律的。叫上我,岂不是滥竽充数?”
朵伊笑看侍棋,一边调琴一边说道:“三公子曾说,你的歌唱得很好,既然如此,请你就不是滥竽充数了!”回首看了下琴师,都已准备妥当,便道:“请几位不吝赐教了!”
张苒和李隆基都说了句“不敢”,便专心一意的准备听曲。侍棋也坐好,今天等于是听个小型音乐会,听听古代的音乐会也是蛮有趣的。
朵伊向所有琴师点了下头,示意开始。古琴的琴师也点了一头,便挥手弹了起来,起调很低,如泣如诉,弹了一个乐章,古笛的乐声和了进来。前奏完毕,琵琶独奏,乐声凄绝,催人泪下,一个滑音结束,羌胡和古琴联奏,几样乐器连接的毫无缝隙,乐器的变换没有让人觉得突兀,反倒让人的情绪随着乐声的变换而起伏。一个小节结束,又是一编重奏,只是乐曲音域提高,几样乐声混合在一起,更加凸现乐曲的急转直上,尤其**一起,几乎催人泪下,最后以古琴拨弦结尾,余音绕梁,回味无穷。
张苒和李隆基久久无语,一直沉浸在乐曲勾勒出的凄美绝伦的爱情故事里,不能自拔。
朵伊长出了口气,她虽只有一段独奏,但琵琶独有的音色一直做着伴奏,成为牵动整个乐曲进行的主奏乐器。而乐曲结束,自己也松了口气,一沦秋水看向他们,两位公子已经身临其境,那个侍从也魂归天外,只有侍棋满脸的震惊,盯着她,充满诧异和惊喜。
侍棋奔过来,一把抓住朵伊的手臂,喊道:“是谁教你这首曲子的?是谁?她在哪儿?是不是在这儿?快告诉我,快带我去见她!”
朵伊也一震,若有所悟得看着她。这首曲子是她两年前所闻,用两年的时间编曲、伴奏,才创出来,虽小有改动,但与原曲近乎相同。
李隆基和张苒有些疑惑,从没看过侍棋有这样过激的举动,难道这首曲子有什么不同吗?两人不由自主站起来,走向侍棋。
侍棋见朵伊不说话,更加着急,“你快告诉我,她在哪儿,当我求你了,她到底在哪儿?”
朵伊想挣开侍棋的手,可侍棋的手抓得很紧,根本挣不开,便道:“这是我两年前听一个过路人哼起的,觉得很特别,便强记了下来。我并不知道他是何人。”
侍棋失望的松开了手,“过路人?”眼珠一转,“她们也在这儿,她们也在长安。她们也来了!我不是一个人了,她们都在这儿。”侍棋笑了起来,眼泪却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欣喜与失望交织在一起,让她激动不已,一会哭,一会笑。
张苒和李隆基从没见过侍棋哭过,都是一愣。李隆基走过来,扶住她,道:“猫儿,究竟怎么了?你要找什么人吗?朵伊,这首曲子究竟从何而来?”
朵伊看着哭笑不得的侍棋,一波秋水荡漾起来,复又沉寂,道:“这的确是我两年前听一路人哼起,觉得很好听,记下来,重新编曲,才创的这支曲子。既然侍棋姑娘也听过,不知这曲子可有名字?”

侍棋想起敏敏和爽怡最喜欢这首韩剧的主题曲,自己就如回到原来,跟她们谈论韩剧的时候,恍恍惚惚地说:“这首歌叫‘从开始到现在’。唯珍和俊尚是一对恋人,可是后来俊尚离开时,出了车祸死了,唯珍的初恋就这样结束了。十年后,唯珍订婚的那天,下起了第一场雪,就在雪中,唯珍看到一个和俊尚一模一样的人,就追了出去,误了订婚。后来她以为这只是她的幻觉,却发现原来那个人是她好朋友的未婚夫——民亨就是俊尚,民亨的头因那次车祸留下了后遗症,必须要救治,便离开了唯珍,几年后,唯珍看到了俊尚为自己建造的房子,也见到了俊尚,俊尚却已经失明了——”侍棋完全沉浸在那个剧情里,娓娓道来。
几人都听得入迷,朵伊的眼眶红了,眼泪就在眼中打转。张苒却低着头,心魂似已回到很久很久以前。李隆基却盯着兀自沉迷的侍棋出神。先听曲,后听故事,就如双重打击一样敲击着她们的心灵。
许久,李隆基才叹道:“先听了这样绝世的曲子,又听了这么凄美的故事,今天真是不虚此行了。”
张苒深吸了口气,故作轻松,道:“不知道侍棋竟有这样好听的故事,早该讲出来听才是。”
李隆基却摇头,“不然,若非先闻此曲,这故事就不会这么动人了。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今日,当真要多谢朵伊了。路人哼唱一编,便能谱出这样的好曲,在下不得不佩服。”说着就躬身一揖。玄宗爱乐,可见一斑。
朵伊急急避开,不敢受他的礼,闪到一边还了一礼,道:“公子谬赞了。”
侍棋却充耳不闻,一旦冷静下来,就要想法联络她们,既然同在长安,哪有不能相见之理。想着那首曲子,灵光一现,对着朵伊深深鞠躬,恳求道:“小妹恳请姐姐不情之请,万望应允。”
朵伊听得她说出名字时,震动已非同小可,此时,见她对自己这样恳求,似已猜出几分。扶起她,道:“妹妹说哪里话,有事,自当竭尽所能。妹妹但说无妨。”
侍棋看着她的眼睛,才道:“姐姐可否登台献艺,弹奏这首曲子,以姐姐在长安的名气,这首曲子必当红透长安。而我的目的是,借姐姐的曲,引我要见的人。请姐姐答应。”
朵伊笑了起来,“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这首曲子,我本想让你们听过,便登台的。刚才听妹妹所言,我偷听来的这首乐曲的主人,想必就是你相见的人。我自当尽力,一个月内,让长安城内所有的人都知道这首曲子。”朵伊的话说得很大,但以她今日第一胡姬的身份,这也并不是不可能的。她经常到各贵族家中献舞献唱,要想让这首曲子红透长安是很容易的事。
侍棋一听,欣喜至极,急忙福了一下身,“多谢姐姐。多谢姐姐。”
朵伊莞尔一笑,一波秋水荡漾起来。
离开胡肆,侍棋仍然兴奋不已。那个人可能是敏敏,也可能是爽怡,她们两个最喜欢这首曲子,但无论是谁,她都高兴,这证明她不是一个人,她的死党就在这儿,跟她生活在一片蓝天下,站在同一块土壤上。想到这,她就抑制不住激动,想要大叫。
心里另一个声音却说:“说不定是一个喜好乐曲的人,自己编的呢?古代的音乐大师,作出与现代乐曲一样,又有什么不能?别高兴得她早了。”
侍棋猛地停住脚步,想了想,又摇摇头,自言自语地道:“不可能的,古代和现代作曲风格不同,不可能会作出现代感这么强的曲子!何况,若是有一点相近,还可以这样解释,但刚才那首曲子,明明就是翻版嘛!把现代乐器改成古代乐器,曲子几乎没变,这绝对不是巧合,绝对不是!”
李隆基和张苒都低头看着她,嘟嘟囔囔,一会皱眉,一会高兴。
李隆基实在忍不住了,把着她的肩膀,道:“猫儿啊,你要找的究竟是什么人?让你这么上心?我很好奇,是男的吗?”
侍棋转头看着他,刚才天人交战,还是自己获胜了,眉开眼笑的说:“不告诉你,等我找到她,再介绍给你们认识。呵呵,她肯定非常想见三公子呢!”她说的神神秘秘,倒是吊足了人胃口。
“为何要见我?你这只猫儿,根本就是猫妖。鬼点子这么多!”李隆基虽然这么说,眼中却满是宠溺和喜爱。
张苒始终未发一言,只是看着她和李隆基。心中即使有疑惑,也不想问。而看着她和三郎有说有笑,心情却复杂得很。
这几日,侍棋都沉在兴奋和激动当中,她已经听各房丫头说起胡姬一曲红长安的事,这样她们肯定会知道,就会来胡肆里找人的。她已经和朵伊说好,一旦有人来找,就会来通知她。因此,她也不乱跑,天天呆在府里听信。要不是不准天天外出,她早就安家胡肆了。
只是张苒的心情一直没有好转,冷着张脸,让人不敢靠近。侍棋心里想着别的事,也没去逗他,只希望他这情绪的低谷快快过去。
半个月过去了,胡肆仍没有一点消息,侍棋虽然灰心,但却不放弃。说不定是太远了,需要时间。她要有耐心,要等下去——
转眼到了五月,天气渐渐热起来,中午的太阳毒得很,人们更不想出去了。
这日傍晚,王毛仲突然叫她,竟是只叫她一人,说是三公子有话要说。有话也该跟张苒说吧,干嘛要叫她说话。有些不解,但还是去了,未来的皇帝可惹不起哦!
仍去的那家酒馆,那个包厢,王毛仲让她进去,便退了出来。侍棋看着李隆基,穿着便服,品着酒。见她来,便招呼她坐在身边。
侍棋乖乖坐在他旁边,虽然今天他是清醒的,却又与平时不一样,多了沉重,又似多了很多激昂,很多情绪混合在一起,她也分辨不出。只是坐着,不敢碰酒,上回可是领教了酒的滋味儿了,不敢再尝了。
李隆基不说话,侍棋只好捡话说:“公子爷今天心情肯定不错哦,请我喝酒啊!”
李隆基不看她,只是斟酒喝酒。
侍棋吐吐舌头,这些爷们都搞什么,天天装深沉,让她猜心思。她又不是他们肚中的蛔虫,哪里晓得他们的心思。自己这个丫鬟当真累得要命,一个人伺候两个心怀大志的公子,心若海深,志比天高,自己一个小老百姓,哪懂得这许多。摇摇头,叹口气,“公子,一会儿酒馆关门了。你不说话,我回去了。”
李隆基这才有了反应,一把拉住她,拽她和自己一起坐在地上,就如当日一样。仔细看了她一眼,才缓缓道:“我要成亲了。”
侍棋一听,笑道:“恭喜恭喜,这可是高兴的事啊!成家立业,今后你就是大人了。你才能一展所长啊!当真是可喜可贺啊!”侍棋是真心为他高兴,古人以娶亲为**的标志,一旦成亲,就代表**,就可以担当大业了。康熙不就是这样才亲政的嘛!对他来说,这是他所愿的,干嘛一脸不甘不愿的。
李隆基却一直盯着侍棋的脸色,见她高兴的样子,脸色变得更难看了。“你这么高兴!”
侍棋却笑地没心没肺,道:“我这是为你高兴啊!你现在势单力孤,正需要有后备力量,而新娘子,肯定能成为你的贤内助的。你该高兴才是啊!这不是你一心想要的吗?”她记得历史上李隆基的王皇后,一直在背后支持他,她的父兄也起了很大的作用。这不正是他这个皇孙想要的外戚吗?
李隆基面色一正,的确,这正是他想要的。那日,他当值时,张昌宗找他的茬,训斥了他,祖母得知,更是教训了他一番。若不是她暗里为他说话,祖母本要撤了他的职。今日,祖母为他赐婚梁冀州刺史神念之后王仁皎之女,明说是恩宠他,实是想压下上次斥责一事。他也知王氏平素谦恭贤淑,其父王仁皎也是朝堂忠臣,的确是他想要的妻子。可是,当他接旨,择日完婚时,心情蓦地失落,心里像是少了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直到他来到这家酒馆,独自一人坐下喝酒时,才知道自己为何失落。自己想要的不是一个贤淑守礼的妻子,而是能够和他志趣相投,能为他解语的妻子,而他找到了,可是,他不能娶她。他此时的处境,和他的梦想,他现在不能轻举妄动;以她的身份,娶她作侍妾,又委屈了她。他只能等,等到自己的羽翼丰满时,才是迎娶她之时。
他握住侍棋的手,从怀中掏出一串物事,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递给了她。
侍棋一惊,下意识的接过,用手指拨了拨玉环,道:“你怎么——给我的吗?”
李隆基点点头,拍拍她的头,笑道:“当然是送给你的。上次看你爱不释手,回头看这玉环好几次,我就知道你喜欢。后来咱们分开,我便回去买下了。喜欢吗?”
侍棋轻轻摇着玉环,玉环之声清脆悦耳。侍棋蓦地将玉环塞回他手里,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情况吗?家里本就很拮据了,月俸又不多,你乱花钱干什么!这种东西有或没有,有什么相干!赶紧退了,我不要这个。”李隆基被幽禁了六年,放出来后,相王府亦不若往日,生活都是负担,哪有这闲钱买这种东西。
李隆基看着她,笑了起来,“我到哪儿退呀!那天买回去,才发现根本不是上等的玉,我给人骗了。回去找他时,早就人去摊空了,现在我日日看着它,心中就生气,还不如给了你,这样我也好眼不见心不烦。”说着将玉环套在侍棋衣带上。
侍棋一听,也没了辙,皱着眉看着玉环,许久才道:“那好吧,我就替你收着这碍眼的东西。礼尚往来,今年你生日,我一定送你分大礼。你说,你想要什么。”侍棋手摸着玉环,抬头笑看着他。
李隆基已经很佩服她了,捡了便宜,还一副帮人排忧解难的表情,不过,却很真。歪头想着,“我想要——”他盯着侍棋,侍棋狐疑的打量着自己,不知他想要什么。他却笑了起来,“我想要什么,说出来就没意思了。你自己猜吧,猜到什么就送什么,看我喜欢不喜欢。如何?”
“好,一言为定。我准保你会喜欢。”侍棋自信的点点头,笑看着他,手不停的拨着玉环,发出清脆的声音。
李隆基心情好了起来,“那我就拭目以待了。”说着搂着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身上,揉着她的头发,笑了起来,“我的猫儿啊——”
侍棋哪里让他这样折腾她的头发,一边推他,一边喊道:“别弄啦,我最讨厌梳头发,麻烦死了。你还弄,一会儿还要重梳,你别弄啦——”
李隆基似真似假地道:“日后,我定不让你自己梳头。”
侍棋抬头看他,一脸的疑惑。今天他是怎么了,净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让她猜不透。呵呵,不管啦,反正今天是赚到了,这玉环,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她就是喜欢。
晚些时候,王毛仲亲自送她回府。一进院,便看见张苒坐在槐树下乘凉,微眯着双眼,手中折扇缓缓摇着,惬意恬淡。
侍棋脚步一顿,身上的玉环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引得张苒看了过来。张苒眼中没有一丝波动,道:“回来了。玉环是三郎送的吗?”
侍棋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轻轻“嗯”了一声,站在原地动都不敢动。不知为什么,这几日总觉得张苒冷漠的可怕。这才明白为什么府中的丫头虽喜欢他,却也怕他的原因。脸上没有一丝不悦,却给人以前年寒冰的感觉,让人浑身打冷战。
张苒冷冷一笑,看着侍棋,冷淡地说:“回去歇着吧。明天不用过来叫我了,我一早会出去。”
侍棋点点头,对他行了一礼,转身往自己小屋走去。随着走动,玉环相击之声不绝,悦耳动听。
张苒抬头看着摩挲的槐树叶,嘴角的冷笑扩散到眼睛,喃喃:“麻雀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一阵风吹过,带着阵寒意,槐树也沙沙作响,久久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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