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关我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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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菊年低着头,静静站了半晌,这才转身回去,见李群屋里还亮着,心知他在等她,便敲了敲门,听李群低声道了句:“进来她这才轻轻推开门进去。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李群的屋子。
干净,整洁,该有的一样不少,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添一样太多,减一样太少,李群这人,简单到了极点。
沈菊年捏了捏秘籍,站在桌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你以后还是唤我先生,二师兄并没有传你本门功夫,你便算不上云都门的弟子。”李群淡淡道,“你住在外屋,以前怎么过,以后还是一样。我的屋子,没有经我允许不得进入,我的东西,你不能碰。你顾好自己就够了。”
沈菊年点了点头,心想,这个小……先生真是不好相处。
“二师兄只剩下三个月寿命,你若还想孝敬他,便趁早吧。”
沈菊年又想,其实他还是面冷心热,只是说话难听了点……
或许就像师傅说的,她不该往坏处想他,每个人的性子不同,对感情的表达方式也不一样,他说话冷,却未必真的是一个冷酷无情的人。
李群这里的日子比七小姐那边简单多了,他不用她服侍,只让她过自己的生活。可是沈菊年有什么“自己的生活”呢?七天之后,伤便彻底好了,沈菊年真不知道该做什么,看着院子里一小块闲置的空地,便开垦出来,种了些花草。
白天种花草,晚上练口诀,三不五时做些饭菜孝敬师傅,做些糕点孝敬小师叔,沈菊年的日子过得其实……挺惬意的。
只是她一直没有机会见萧娉婷,不知道她那里怎么样了。
她又听说,因为手绢的事,二奶奶在府上查抄了一遍,却意外地发现了康佳楠和七爷的事。沈菊年若是在萧娉婷身边做事,那自然又要目睹一场腥风血雨了,但是在李群这边,竟安然得仿佛身处世外,这种宁静是她一直想要的,可是突然得到了,却有些不真实。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说的是不是她呢?
沈菊年无聊之中,厨艺又见精进,花花草草也让她种出别样风情来。
她偷偷观察着,觉得李群是一个很真实的人。
他有轻微的洁癖,不喜欢别人碰他的东西,不喜欢别人进他的房间,他一天要沐浴两次,可是衣服却自己洗。沈菊年第一次看到的时候,诧异得嘴巴半脸合不拢。便是在乡下家里,父亲、兄长也从来不会自己洗衣服的。她一直觉得,李群那样的人物,就算说他早已辟谷,不食五谷,她说不定也会相信。但原来,李群和他们一样,是人,而且还是个自己洗衣服的男人……
李群一回头,就看到沈菊年在那边一边浇水,一边微笑得恍恍惚惚,眉心微皱。“你笑什么?”
“啊?”沈菊年回过神来,忙正色道,“没有,我没笑什么。”
睁眼说瞎话。
多了一个沈菊年,生活对李群来说并没有什么特别。只不过门口的石桌上常常会摆上一壶沏好的茶,装了三四碟点心的食盒,哪几样点心他动过了,出现的次数便会多一些,哪一些他没动过的,便不会再出现了。
快到夏天的时候,她摆了盆小小的苦艾在桌上,说是驱蚊……又摆了一盆紫色的花,说是安神……
李群有时候会晚些回来,踏月而回,远远地便看到院子的墙檐上挂了盏灯,在月色朦胧的夜里,蓦地有了种暖意……
就像三月三那个夜里,明知她在撒谎,他却也同样说了谎,只是不知为何,想让她留下来陪他一会儿……
这种想法,是不是很奇怪?
他的房里,多了盆苦艾,多了盆紫色小花,不知不觉多了一些小小的事物,那个沈菊年,偷偷地渗进他的生活,李群觉得,有些不适应,却又似乎理所当然……
五月过后,天气便开始真正热了起来。沈菊年的事已经不再是焦点了,爱背后说人是非的人们总是会有新的是非可说,跟沈菊年比起来,康小姐和七爷的事更有谈资。
萧娉婷便是这个时候偷偷来找沈菊年。明明是在同个府里,走路也不过一会儿的距离,她却走了两个月才能来到她面前。
萧娉婷看上去又长大了一些,她本来就早熟,来了月事,便真正是个女孩了。
萧娉婷来的时候,李群不在,沈菊年正在院子里搬弄花草,仰头便见到站在门口的萧娉婷,怔了怔,半晌过后才惊喜地放下花盆,跑上前去。
“七小姐,您怎么来了?”
萧娉婷笑了笑,看着沈菊年的目光似乎与以前有了些不同,沈菊年心里微微诧异着,但一时惊喜,便没有去细想那么多。
“菊年,你还好吗?伤好了吗?”
沈菊年把萧娉婷迎了进来,洗了手给她沏茶。萧娉婷以往觉得茶苦涩,不太喜欢,但李群却是个茶痴,沈菊年跟着他,少不得要学会沏茶。
萧娉婷静静坐在一旁看着她。
三月三之后,她就一直没有见过她,没想到,她现在过得挺好。
不,是更好……
原先的鹅蛋脸有些削尖,现在圆润了许多,脸色红润,有种恬然的安逸。李群的院子与世隔绝,她大概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吧?

那些事又关她什么事呢?
萧娉婷嫉妒她,嫉妒一个她有些看不起的下人。这样安安静静地和李群在一起生活,是她一直以来期待着的,可是却被她轻而易举占有了。
那个晚上,李群抱着她离开,那一幕一直在她脑海中回放。
她和李群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
她甚至怀疑,她送给李群的那些东西,是否曾经真的到过他的手中。
可看到她的笑脸,那些话到了嘴边,又开不了口了。
菊年,你和他们是不同的,对不对……
你不会骗我,不会害我……
那时,她终究是没勇气站出来,承认那手绢是她的,菊年有没有怪她?
其实她不该有这种想法的……原来多少个丫鬟担了她的罪名,随便打发就赶出去了,为什么她要对沈菊年觉得抱歉。
她和她们不同……
“菊年,你过来……”萧娉婷笑着招了招手,心里的诸多想法,没有一丝流露出来。
“七小姐,怎么了?这茶还苦吗?”她选了最淡的那一种了。
“不苦。”萧娉婷摇了摇头,她根本没喝出味道来,“你知道吗,四哥和七叔都要成亲。七叔的亲事在六月,四哥是在年底。”
“那是好事啊!”想到那个古里古怪的四少爷要成亲,沈菊年忍不住想,是谁家的闺女这么不幸。
“四哥娶的是康佳楠,七叔娶了另外一个女子,我不认识,成亲后,七叔便要去东北了。”萧娉婷淡淡说道。
沈菊年眼皮一跳。康佳楠,喜欢的不是七爷吗?
她虽然与世隔绝,但也听林妈说起,康佳楠被人撞见和七爷在一起,这种事,怎么可能瞒得了。大概是那一次落水,救了命,却丢了心。
“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康佳楠已经送回扬州了,婚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们能说什么?聘则为妻奔是妾,难不成她还能枉顾父母的意思?”萧娉婷抿了口茶,皱皱眉,果然是苦的。她吃不得苦,只爱甜食。想到这,便想起了初蕊。那女子也是凄惨的,没认清自己的处境,妄想逃脱出牢笼,最终只能被人活活捏死。
“可是……四少爷和七爷……”
“四哥没有意见,七叔也没得选择。让他去东北,是老太太的意思。你不知道,外面闹得多大,都是娘压了下来。”
萧娉婷说得对,她确实不知道。这两个月,萧娉婷算是看清了某些人的嘴脸,本来就知道是假的,但亲眼见到了,仍是觉得心寒。
萧娉婷被二奶奶带在身边,两个月里经历的事竟似比十年都多,心境一下子成长了不少。
这两个月来,唯一好一点的事,大概就是初蕊添了个儿子,只不过那儿子一生下来就被抱走,本来,妾就是传宗接代的工具,她的儿子可以当个主子,她却永远只能是个奴才。那个女人总算是认命了吧。
二奶奶从没有把她放在眼里,因为她还不够资格。人贵有自知之明,若连这点也没有,那就离死不远了。
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沈菊年怔了怔,急忙起身道:“应该是先生回来了。”
萧娉婷双手一紧,心里不免一慌,也站起了身。“我出去看看……”
沈菊年看了她一眼,点点头,萧娉婷走在前面,她跟在身后,就像以前一样。
李群刚到门口就察觉到了屋里多了一个人,抬眼见是萧娉婷,他回之以礼。“七小姐。”
萧娉婷脸上微红。“先生好。”
李群眼睛扫过沈菊年,没再多话,抬步走向自己的房间。
“先生,等等!”萧娉婷开口挽留他。沈菊年意会地退出院子。
李群停下脚步,回头看萧娉婷。“七小姐有何吩咐?”
萧娉婷一向大方自然,只有对上李群,她才会有小女儿姿态。
“先生,你明白娉婷的心意吗?”
李群简单直接:“明白。”
萧娉婷一喜,不敢置信地抬眼望向他。
“那您的意思是?”
李群干脆利落:“抱歉。”
萧娉婷脸色刷地变得惨白。“先生,您、您明明,明明收下了……”
李群想了想,明白她说的是那些信物,便道:“我烧掉了。”那些东西,怎么可以留下,他连看都不曾看过,只除了第一封。
若问为什么,那就是他回答沈菊年的那句:关我何事。
心灰若死。
萧娉婷怎么也想不到,他会做得这么绝!
“你若无心,为什么……为什么救菊年……”他不是为了她,才去救菊年的吗?
李群眼底闪过茫然——这二者有何联系?
想了想,答道:“她是她。”
她是刘晋铭的徒弟,关你什么事?
但是这句话在萧娉婷耳中听来,却是说,他喜欢的是沈菊年,关她萧娉婷何事!
先生,您其实是个天然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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