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事
第二十五章家事
北周武帝二年，即保定元年，对于普六茹家来说是波澜不惊，平平淡淡的一年。但即使是在这样平凡的一年中，依然发生了两件稍微值得关注的事情，一件是我生下婳儿，另一件就是……庶出长女茗霞的婚事。
“家书里面说什么？”普六茹忠每两个月都会从前线派人捎来书信，简略说说战场情况和对家事的安排。每到这个时候，也是全家人最齐心协力的时刻，翘首期盼现任当家代理海格发布最新情报。
“近期战场情势对我朝不利，但还足以应对，不用担心。前段日子二弟在战乱中受伤……”
忽然，“哗啦”一声，阿雅打翻了茶杯，谈绿色的茶水倾倒在桌上。紧蹙的眉毛和关节发白的手指，她是真的很关心小二。旁边丫鬟眼疾手快，连忙跑过去照顾二少夫人，整理桌面，一时间大厅内嘈杂起来。
海格抬头看着她们，连眼角也不曾动一下的继续说道：“现在已无大碍，一切安好。”阿雅这才仿佛松了口气似的。“另外，”海格话题一转，“爹在军中与窦卢宁窦柱国一向交好，有结为秦晋之意，这几日便会有消息送达，所有人做好准备。”
此言一出，大厅顿时炸锅。窦家身为鲜卑七大贵族之一，即使处于末位，也是不可小觑的大家族，继源家之后，他们也要同普六茹家联姻了吗？会是娶还是嫁？我看向旁边同辈就座的地方，阿瓒和茗霞都已到适婚年龄，因为父亲不在身边，谈婚论嫁之事一直搁置一旁，现在终于被提及了吗？茗霞虽为长女，却是庶出，而且母亲早亡，身份地位自然比不过嫡出的三子阿瓒，若要与贵族联姻，果然还是阿瓒更合适吗？
“事情就是这样，云姨，您认为如何？”目光一转，海格看向旁边显然因为嫉妒而一脸阴郁的柳夫人。
“老爷决定的事情，哪有我说话的余地，还是请大少爷全权代理了。”说完，柳夫人借口身体不适，仪态万千的走出大厅。她还没有那个胆量挑战普六茹忠的极限呢。余下的偏房侧室见机纷纷告退，终于只剩下我们几个半大不小的孩子。
“茗霞，如果说，窦卢宁窦柱国的四子窦卢通将会是你未来的夫君，你会怎么做？”毫无防备的，海格突然说道，让我几乎忘了手里还端着刚刚由于好奇而拿来鉴赏的汉代白玉刻花杯，险些扔在地上。原来，不是阿瓒，而是茗霞！
“大哥……你刚刚，说真的？”茗霞暗自用力绞着衣摆走上前，一度让我以为她会严词拒绝。“茗霞……谨遵父兄之意。”
“姐！你究竟有没有想清楚，整个长安城谁不知道那个窦卢通是个无可救药的花花公子，嫁过去还会有好日子过吗？大哥只是在征询你的意见，为什么不拒绝！”阿瓒忍无可忍的拉住正打算下跪受命的茗霞。平时他除了与我关系亲密之外，就只有对这个年龄长他一岁的姐姐最是友好。也许是因为年纪相仿，又从小受过被当作丫鬟养大的茗霞照顾的原故，对于她，阿瓒总是充满了怜惜和保护的感情。因此当得知这样善良的姐姐却要嫁给一个公认的花花大少时，愤愤难平的心情，我可以体会得到。
“那，姐你不要总是逆来顺受，一个人承担不下所有责任。娘……娘就是因为心地太好才会受人欺负，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去受苦啊！是不是，大嫂，二嫂？”阿瓒求助似的眼神在我和阿雅之间来回转动，可是……阿雅静静的坐着低头喝茶，我却望着桌角的青瓷薰炉呆呆出神——右手被海格死死的捏在袖子里，恐怕是担心我感情战胜理智，阻挠了他父亲的道路吧！
恍惚中记得史书上写着，隋文帝杨坚共有五个妹妹，其中四个在他登基后被封为长公主，都得到了很好的照顾。如此看来，茗霞的政治婚姻也许就是通向那个未来的一级台阶。既然结局美好，那么不管过程中会有多少辛酸，都让我们忽略好了。只是阿雅的不表态，我不明白。
见我和阿雅谁也不回答，茗霞认命的说道：“爹为了全家人着想，茗霞一定不会辜负爹的期望，一切悉从兄长安排。”
“你……你们……我不管了！哼！”阿瓒狠狠瞪着我们，泄愤一般“哼”了一声，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海格望着他的背影，只叫来小李子淡淡道：“派人跟着三少爷，别让他惹事。”之后便又开始讨论婚礼的具体事宜。纵使有无限亲情缱卷，此刻却只能选择缄口默然，这就是身在大家庭的无奈。然而，今天还在为政治婚姻反感不已的阿瓒，几年后摇身一变高高兴兴地成为当朝皇帝的妹夫，不过那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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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月以后，婚礼热热闹闹的举行，普六茹家也终于出嫁了他们的第一个女儿。对于茗霞，那是新生活的开始，而对于其他人，一切依然如故。
“你在做什么？”海格在书房整理了一个上午茗霞婚礼收支，却一直听见我在外面叮叮咚咚没完没了，终于忍不住出来看看。
“这个啊，叫做‘太空行走车’，是我的新发明！不错吧！”我得意洋洋的炫耀着面前堆成小山的木头块，木头条，木头板，木头片。“用这种旧车轮的外圈作框，钉上四个带有滑动轴的大理石小轮子，然后将全部材料打磨光滑，涂好油漆——当当当当，完成！给小孩子学习走路的时候使用非常方便啊！”
海格眯起眼睛挑挑眉毛，“就是这个八爪鱼一样的东西？”
“没错没错，你看，蛮好用的。”我认真地调试轮子的位置和灵活度，像小孩子炫耀自己的新玩具一般。其实这“太空行走车”也只是我根据婴幼儿学走路用的小车改装成的古代版本，因为没有钢铁橡胶和润滑油，轮子常常被木板卡住，让我很费脑筋。好在古代也有不少能工巧匠，例如这圆润光滑外形完美的白色理石小车轮，就是我吩咐李圆通去外面订做的。质量上乘，做工精致，比我自己打磨的毕加索式烧饼好看多了！
“那么，现在就让我来示范一下。”
不多会儿，水儿抱着睡眼朦胧的婳儿走过来。那双眯成细缝的眼睛在瞄到海格身影的下一刻顿时弯成下弦月，咧开还没长牙的小嘴“咯咯咯”笑个不停。这孩子太不像话，竟敢跟我这个当娘的抢老公！由于气候已进入深秋，虽然凉爽宜人却还要给孩子穿上千层底的凤头鞋，才可以站在圆圈中的地面上。可是……我望着在“行走车”的范围内爬来爬去的婳儿，忽然想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婳儿还不满半周岁，根本不会走！貌似……我太心急了？就像很多家长在孩子三岁的时候就买好了十岁的衣服一样，计划的过于长远了，郁闷。
“对于婳儿来说早了些，但是这东西，四弟正好用得着。”
啊嘞？正深陷于苦恼和自责中的我突然抬头，看到的是海格淡淡的有些温柔的脸，好帅啊～～～绝对百分百的典型好请人加好老公加好爸爸，海格我喜欢你到飞起！不过……他刚刚说得的确很有道理，把这辆车送给四弟可以缓和我们和柳夫人之间的冷战关系，看在孩子面上柳夫人总不会那么无情吧！可是人家是否愿意接受就不是我能决定的事情了。
“好啊，听你的，那就这样……”我正说笑的时候，忽然瞥见门外一个人影，“阿雅！你怎么来了？”
阿雅看到海格不禁一愣，“啊……大哥，你们都在……”
算起来，自从小二成亲，他们两人在一起总共也没有半年时间，还不知道是否合得来。缺少了可以依靠的丈夫，能够同阿雅知心的人也只剩下姐妹妯娌了。然而不知道是否我的错觉，这一阵子阿雅和我走得特别频繁，不是跑来弹琴唱歌就是拿绣花样子，还帮我照顾婳儿。想必是寂寞难耐加母性本能大爆发，看来还是等小二回来后劝劝他也要个孩子吧。
“大嫂，上次说好的那个‘鸳鸯彩绘’的图样画完了吗？”阿雅步履轻盈的走进来，却盯着那个“太空行走车”出神，好奇的模样也非常可爱啊＞_＜！
“那是我的新发明哦，要送给四弟的！”我笑着介绍说，又看到海格杵在地上没事做，就给他分配任务。“海格，你先去和云姨打个招呼吧，免得到时候被人能说闲话。”海格沉默着点点头。只要有外人在场，他就会变回平时那个冷冰冰板着脸的大少爷，爱面子的家伙！
“水儿，你带婳儿去玩吧。阿雅，要不要跟我去拿图样……”本打算叫上她一起，可是看到阿雅那副全神贯注做研究的认真模样，还是我自己去跑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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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时候，连夜晚的风都是那么冰凉。中秋已过，重阳将至，半个冥道残月破一样的明月高挂在天空中央——已经是午夜时分，而房间内的烛火依然亮着，海格还坐在桌前整理着府中库存。一觉醒来的我望着他的背影，心里却想：果然是能勾起别人扑倒**的身材啊！
“明天再做也可以，经常熬夜会累坏身体的。”我拿出一件衣服披在他身上，海格浅浅的应了一声，没有停笔。我想泡杯热茶给他喝，壶里面水却是冰凉的。
“我打算减少家里仆从婢女的数量，积蓄只出不进不断减少，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可是多出来的工作……”海格皱眉考虑着，盘算每个院子需要的下人数量。
“工作量一定，人数就有下限，只要除去不必要的人员，再让余下的人学会统筹计算提高效率就好啦！”我准备在房间内特设的微型火炉上烧开水。
“统筹计算？又是你新发明的东西？”海格饶有兴趣的转过身来看我取水点火。
“也不算是……”我暗自吐舌头，这可是华罗庚爷爷的专利，被我盗用没问题吗？“就比如泡茶，有两种方法，一是先拿茶叶，清洗茶具，然后等水开了泡茶喝；二是先烧水，在等水开的过程中拿茶叶，洗茶具，水煮开以后泡茶喝。那种节省时间？”我从桌子上拿来用过的茶杯放在水桶里面清洗，真怀念自来水。的2d
“当然是第二种……”海格似乎想到什么，恍然大悟后又深深叹了口气。“又让你做了次师傅。”
“怎么会？只是提醒而已。”我做人相当低调的（鬼才信！鬼：我才不信！）。“所以，先打发懒惰笨拙的人，再用一段时间教会其他人合理分工协作，充分利用时间，同时稍微提高他们的薪俸，这样表面上看来他们的工钱增多，但我们还是节省下很大一笔，岂不是一举数得？”啊，水开了。
“这些，你是从哪学到的？”我才将紫砂壶装满水，海格从后面抱住我，头靠在我肩上轻轻问道。
“あの……应该说是常识，加上自己的观察……”可是21世纪的人同6世纪的人所认为的常识，绝对不一样的……“……还是来喝茶吧，一会就凉了。”我已经察觉到自己额头的汗珠在向下落，赶紧转移话题。
“我要取暖，有你就够了。”
微凉的嘴唇游走在我的脖颈，脸颊，嘴唇，很舒服。“什么时候，再为我生个儿子……”这是我在意识模糊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第二天，“太空行走车”被送给了四弟嵩，可是麻烦也接踵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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