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征
第十五章出征的9
小二成亲，普六茹府中异常热闹。大概是因为新娘的身份不一般——宇文护的外甥女，谁敢招待不周？为了攀上这门高贵无比的亲事，想必也耗费了普六茹忠不少心思，虽然说不上樊龙附凤，却也相距不远了。
大红的花轿进门了；新娘下轿了；新人拜堂了；送入洞房了。整个婚礼过程，我一直站在喧嚣的人群中静静地看，似乎那些川流不息的嘉宾，锣鼓喧天的场面，是与我无关的，另一个世界的繁华。奇怪，这不是我一直很期待的结果吗？为什么却丝毫感觉不到喜悦？
不一会儿，小二重新站在礼堂上，抱着一坛十斤装的女儿红一桌桌敬酒。父母，叔伯，兄弟，远亲，官场的友人……透明而辛辣的液体一杯又一杯，一壶接一壶的在他脸上绘出鲜艳的红晕，渐渐蔓延。众人见他狂饮不止，却又屡次劝说无效，只得任由他去。我不知道，那些表面上看起来的兴奋和喜悦，到底是苦涩还是迷茫。
“嫂子，今……今天……弟弟大喜，我……敬你！”不知何时，小二抱着酒壶越过层层人流走到我面前，塞给我一只斟满的酒杯。
我诧异的看他，已然半醉半醒。迷离的眼被重重迷雾笼罩，看不清，也不可能看清，却又那么分明的默默的望着我。原来，喜欢有时候也是一种错误，大错特错。我本不会喝酒，今天却要为了他破戒。望着那杯散发出奇异香味的液体，正欲一饮而尽，不料却半路杀出程咬金，就被突然被另一个人抢走，仰头喝了个精光。
“那……那罗延，我……我敬嫂子的酒，怎么被你喝了……？”小二依然迷迷糊糊，四周一些客人却饶有兴致的向我们看过来，似乎在期待一幕很出色的闹剧。远处正座上，吕夫人已经不在，普六茹忠发现了我们的骚动，正疑惑的打量着。再看他们两个，一个红脸一个白脸，一个愠怒一个清冷，就那样面对面僵持着。著名的红白歌合战哪！我梦想了很久的节目，现在“看到”却丝毫高兴不起来，相反还在为他们二人担忧（废话！）。
“想喝酒是吗？我陪你！”海格揽了小二的肩膀像大厅正中的酒席走过去，周围爆发出一阵叫好和欢呼声，簇拥着一身大红喜服的小二和一身藏青色外衫的海格进入了灯火辉煌的地方。几位衣着光鲜华丽的女客招呼我去她们那边坐，我微笑，然后摇摇头独自迈出了满室的繁华。
后来听说，小儿那天晚上酩酊大醉，就在新房外面睡了一夜。
第二天，新人拜见父母，全家所有成员齐聚一堂，我终于又再度见到了这种壮观的场面，只不过由跪着敬茶的人变成了坐着喝茶的人。
新嫁娘着喜服，同小二一起走进来。她恭顺的低着头（发质很好，9分），一只手优雅的提着裙角（手指修长白皙，9分），轻盈的袖摆随着身体动作微微摇晃（身材不错，动作也够淑女，9。5分），倒是十足的大家闺秀。
“清雅拜见爹、娘，给爹娘请安。”声音也好听，既有小女生的清纯又有成熟小姐的魅力，9。5分。
我正在胡思乱想，一眼瞥见她抬起头来的脸——妈呀！我被彻底震惊了！这……这不就是……我同小二在宫里面见到的那位“马车美女”？人的记忆真奇妙，即使是那样短暂的一瞥也会令人印象深刻，过目难忘。而源清雅，就是这样的一个女子，我相信任何见过她的人都一定不会忘记那清丽脱俗的容颜。于是，在恍惚的思绪中，出现了小二灿烂的笑脸，吕夫人一贯的温柔，和普六茹忠难得一见的得意。权力呀，是可以轻易改变人的态度的。
“大嫂，请用茶。”已经轮到我了吗？我睁开眼睛，睁开虽然没有闭合却始终看向过去的眼睛，她就像天仙下凡一样袅袅婷婷的站在我面前。目光相交的一瞬间，我想要透露些什么东西给她却不知从何开口，眨眼睛眨得视疲劳，清雅却似乎并没有认出我来，只是很无邪的笑着说：“大嫂这般雅韵气质的人儿，真叫清雅羡慕了。”
“妹妹这般夸赞，我怎么承受得起？”我笑着接过茶水抿了一口。看来当初的皇宫初见并没给她留下任何印象，又或者她只注意到小二而忽视了我？算了，我不知道她对于昨晚的事情有什么感觉，既然她并不知晓这个家中的曲折恩怨，那我也不要去搅乱这一池春水了。
很久之后，每当我回想起这桩亲事，都不禁要问自己一个问题：如果一切都按照现状进行下去，那么结果是否会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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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普六茹忠奉诏出征，临行的三天前，小二却做出了一个令全家人讶异的决定——随军出征。而且他的理由听起来颇为振振有词：“……据此，普六茹氏乃以战功得立，今父居柱国，兄长在朝，吾为次，当需保家卫国，建功立业，光耀氏族基业，是为人臣之忠，人子之孝……”
一番自白说得诚恳真挚，连普六茹忠也为之动容。却仍然问道：“新婚燕尔，你却舍得离家征战沙场？”
“回爹，大丈夫不应以儿女私情为绊。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况我北周初立，根基尚未稳固，正是抵御外敌，开疆拓土的关键时刻，爹又何以问儿‘舍得’与否？”小二知道普六茹忠故意试探他，于是一番慷慨陈词，正气凛然，又恰好合了父亲的心意，我不得不佩服他的反应速度和优秀的口才，他不该去打仗而应该去做外交。
普六茹忠连连点头道：“好，好啊！我普六茹氏得如此忠臣孝子，后继有望也！”言外之意，他的两个儿子一个在朝掌权一个在外握兵，自己又是堂堂的柱国，普六茹家便会更加兴旺，更加出人头地，那么今后的日子也不用发愁了。
“整儿，这件事你和清雅商量过吗？人家姑娘家嫁给你，可不是为了独守空房啊！”吕夫人身为女人，当然更关心女人的问题，况且还是个身份高贵又年纪轻轻初为人妇的女子，不无担忧的问道。如果小二此举惹恼了清雅，进而联系到源家和宇文家，那就太得不偿失了。
“娘，”小二膝行一步向前，叩首再拜，“这个头是儿子替清雅磕的。她赞同儿子的决定，由儿子代替她向您请愿！”小二深深地俯下去，额头碰触到地面。此刻的他，虽然身影缩小成一团，但看在在场众人的眼中，却又是那么伟岸高大。
最后，普六茹忠答应了他的请求，按照计划定于三天后的早上率军出征。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冒出想去打仗的想法，更怀疑他和清雅之间是否果真如他自己所说的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就算是我自作多情也好，总觉得事实背后的真相决不会那么正大光明。不行，我爱管闲事的毛病又开始泛滥，我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一定不能让小二无缘无故陷入危险！
“那么，儿子告退。”看见小二从大厅中退出来，一直躲在窗外偷听的我赶紧趁机追了上去。跟踪他走到花园里，却奇怪的发现小二并不打算回房间，而是在假山木石间绕来绕去，像在寻找什么，又像是无聊的打发时间。他走得很快，我随着他的步速没过多久便走出一头汗来。待我擦了汗抬头再看——咦，他怎么不见了？糟了，我把人跟丢了！这SPY也当得太不称职了！心急火燎的去寻找来时的路，一回头，却和某人撞了个满怀。
“你跟着我干什么？”小二站在两块高大的石壁之间，双臂伸展，拦住我的去路。“想玩捉迷藏？”他笑着问我，那笑容就好像我藏着不及格的成绩单笑眯眯的说要帮父母做家务一样，心虚得很。
“明知故问！”我瞪了他一眼，“为什么要去打仗？你知道战场上有多危险吗？”
“然后呢？”他继续笑着说，笑容僵在脸上。
“然后？还有然后？”我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两个字——无语。“你把全家人抛下不管算什么意思？战场上刀剑无眼，万一有什么三长两短……不是……你到底有没有想过我们的感受？如果……如果……娘怎么办？清雅怎么办……”
“‘你怎么办’？是不是想这样说？”小二表情奇怪的望着我。
“不是！我……”我为难的低头。本来就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不希望他白白送死而已。古代的战争和现代绝对不同，完全靠人与人之间的拼杀搏斗，即使存在战斗策略的影响，却依然改变不了冷兵器与鲜血的事实。
“我越来越不清楚自己在你眼中意味着什么。”小二像是在无意识的自言自语。“自从见到你的时候开始，我从没有将你当作我的嫂子。你只是我的朋友，孤独的时候陪我开心，无聊的时候帮我解闷。我以为我们的关系可以更进一步，不知不觉便开始在意你的一颦一笑，可是你却泼了一盆冷水给我，让我跌到谷底。既然如此，现在你又来干涉我的决定做什么？”小二忽然变得激动，眉毛拧成一团，双拳紧紧攥在一起。
“你神经病啊！”好吧，我知道古代还没有发明这个词汇。“我关心你是因为你对我好，不像那个海格一样冷冰冰的，你的笑容很阳光，让人觉得温暖，所以我也将你看作朋友，很重要的朋友，但却不存在任何特殊的偷偷摸摸的情感，请你事先搞清楚！如果你认为仅仅如此就表示我对你抱有与众不同的深刻感情的话，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你……”“嘭”的一声，小二一拳敲在尖锐的石壁上，还在颤抖的手顿时滴下血来，他却浑然不觉。
“你流血了！”我连忙掏出丝帕要帮他包扎，他却死死抓住我的手。“阿罗，你是说谎的，你刚才一直都在骗我，对不对？！”
“你不要像小孩子一样行不行？！”我扯过丝帕，三下五除二的就给他缠在手掌上面，痛得小二呲牙咧嘴，还依然因为我的话而显得异常落寞，像只可怜兮兮的小野猫。
“那个……”见他这个样子，我又于心不忍。“我没嫌你年纪小，思想不成熟，考虑不周全，乱发小孩子脾气，你别放在心上。”不过好像……说得更过分了哈？更加严重的打击了他的积极性。
小二被我“批斗”的垂头丧气，郁闷到不行，好半天抬不起头来。沉默的空气在我们之间流淌，花园假山之间狭小的空隙闷热得令人喘不过气。“喂，”很久，他开口说，“以后，我还可以叫你阿罗吗？”
“不可以，”我听见他惊讶的抽气声，“那是不可能的。”哈哈哈哈……我大声笑来，小二还真好骗，最喜欢他像现在这样傻傻得说不出话来的样子。“放心吧，我们是朋友，更是家人，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
“阿罗，”小二释怀的笑着，我相信此刻的他已经能够轻松的放下了。“错过了我这个好男人，以后你会后悔的。”
“那我们走着瞧啊！”我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小二已经会开玩笑的话，就不要紧了。“我不会再阻挠你的决定，只希望你万事小心，保重。”
结果，我原打算说的事情一件也没有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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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小二跟随浩浩荡荡的远征大军一起，踏上了南行的征程。还记得他走的时候，身上穿着金色的战甲，**那匹枣红色的大宛良驹，更显得他的笑容灿烂夺目，突显于战争这种沉重话题的萧杀肃穆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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