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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摇不可寄喟然长叹息第4章
朱玉凤亲自从水盆里绞了一块帕子,拧成半干叠好了压在床上人的脑门上,恨恨的对旁边的小丫头说:“去问问那只死猫,药怎么还没来?”
侍立在一旁的小丫头早就被她黑了的脸吓的瑟瑟发抖,听了这话犹如得了大赦,脚底抹了油跑的飞快,眨眼就没了踪影。朱玉凤冷哼了一声,感觉衣角被人拽了拽,沉着脸扭头瞪了过去:“竟敢把手伸出来,还嫌自己病的不够么!”
床上被斥责的人不但没有生气,反而眉眼弯弯的陪着笑,锲其而不舍的抓着她的衣角直晃:“小凤不要生气,只是有一点不舒服而已,我休息一会就好了。”
朱玉凤看对方笑得很是赖皮,叹了口气抓着她的手塞到被子里,嘴里却不肯饶过她:“你以为自己是铁打的阿:昨夜喝了酒回来就这么在椅子上困了一个晚上,生生冻出病来。你别怪我对那个小丫头发火,眼看你喝醉了回来,竟然不知道过来扶一把么!”说到这里,朱玉凤忍不住伸出纤纤玉指点在她的额头上:“上次受的伤还没有全好,这次又着了凉。这几天给我乖乖的躺好,不许再逞强!”
萧晓云在被子里缩了一会,热得很不舒服,偷偷把指尖从被子下伸了出来,朱玉凤眼尖,玉手一挥拍了过去,吓得萧晓云又急忙缩了回去:“热……”她的脸烧得滚烫,瘪了瘪嘴诉苦:“小凤……热得很……我都出汗了。”
“大夫交待了,你这病需要蒙头发汗才能好。”她听着门口渐渐临近的脚步声:“小猫儿把药拿来了,你乖乖的吃了药,好好睡一觉。”
“我不要!”萧晓云在床上直摇头,看到朱玉凤瞪圆了的杏眼,放低了声音委委屈屈的说:“要不你给我本书也行,我白天睡不着……”
门板上有人轻轻的叩了两下,朱玉凤咦了一声,起身前去开门。裴行俨的贴身侍卫齐文捧着一个盒子站在门口:“朱姑娘!”他微微颔首行礼:“我家少爷听说萧主簿身体不适,派我前来探望。”
“齐文么?”萧晓云在房间里扬声问道:“外面有风,进来说话吧。”
“谢谢萧主簿。”齐文在门口也放开了声音回话:“少爷命属下送了些祛寒解酒的药来,顺便让我转告萧主簿安心养病,营里的事情不要太费心。”他将手里的盒子交给朱玉凤:“属下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哎?”朱玉凤拿着盒子一愣,眼看齐文行了个礼转身就走,忍不住去看屋里的情形,青色的帐子内映出床上半躺的人影,一动未动。她咬牙想了想,抱着盒子赶了上去:“齐护卫请留步。”朱玉凤身子一转挡在齐文的面前:“少将军可有其他吩咐。”
“没有了。”齐文仔细想了想说:“少将军让我了东西传了话就快点回去,不可耽搁。”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他叮嘱了好几次,最后又说不要进去打扰了萧主簿养病。因此我才没有进屋。”
“原来如此。”朱玉凤笑魇如花行礼道谢:“麻烦齐护卫跑了这么一趟,真是不好意思。还请您回去禀告少将军,就说我家晓云谢谢将军的好意。”
“不敢当。”齐文昨夜也参加了朱玉凤的寿辰,今日竟然被她灿烂的笑容映得有些脸红,急忙点头:“请朱姑娘放心。”
朱玉凤含笑送出院门,待他上马走的远了,才转身回屋:“怎么坐起来了!”她把盒子放到桌上,转身回到床沿把她往被子里塞:“才出了一点汗就吹风,当心又病了。”
萧晓云顺势倒了下去,眼神有点恍惚:“小凤,我昨夜喝多了。”她喃喃的说:“裴大哥……大概以为我品行不良。”
“胡思乱想!”朱玉凤将跌在枕边的帕子拾起来,重新放到水盆中:“你又没有做错什么。”
“我竟然忘了,这里不是我常去的夜店。”萧晓云睁大了眼睛看着床顶,嘴里喃喃说道:“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是谓妇德。妇德!妇德!”她叹了口气:“多么荒谬的标准,却让人无法反抗!”
朱玉凤把新换好的手帕放好,顺势抵上她的额头:“前几天还说没有事,怎么今日就动了春心?”
“只是贪恋那一点点幸福而已。”萧晓云脸上露出虚弱的笑容:“许是最近太累了,就想要找个人靠一下。”她伸手理了理朱玉凤鬓角的头发,嘴里幽幽的说:“他教了我很多,帮了我很多,也救了我很多。不论多大的困难,似乎只要有他在,我就有坚持下去的勇气。有人照顾,有人依靠,这样的幸福,很难放手啊。”
朱玉凤抿嘴一笑,凑的越发的近:“我和小猫儿跟你这么久,你怎么就不觉得幸福呢?当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萧晓云听了这话攀着她的脖子仰起头:“说得也是,眼前的幸福我怎么就没发现呢!”她露出一个坏坏的笑容:“要不你俩我都收了,你做大房,小猫儿做二房,这样满意么?”
“无量佛!”孙白虎推门进来,单手端着药碗正色道:“施主今日病的不清,还是让贫道再把一次脉吧!”
屋里立刻充满了银铃般的笑声,萧晓云扯起旁边的瓷枕扔了过去,可惜力道不够从半空中掉了下来。孙白虎也不以为忤,神色自若的跨过碎片将药碗递给她,摆出一副高深的表情“施主印堂发黑,仁中移位,一看便是邪气入侵。喝了这碗药之后,贫道立刻给你做场法事消灾去祸。”
萧晓云听了这话越发郁闷,满床找东西要砸他,可惜枕头已经扔了出去,身上的被子又被笑倒在一旁的朱玉凤压得死死的,无奈之下劈手将药碗夺了过来,长吸一口气尽数灌了下去,随即咬牙切齿的将空碗扔了回去。
孙白虎早有准备,手里拂尘一舒一卷,药碗在空中打了转滴溜溜回到手中,淡笑道:“今日吃药倒是干脆,省得人哄了。小凤,赶快从床上起来,吃了药的人需要睡觉呢。”
朱玉凤起身替萧晓云掖好了被角,又把她当孩子一样哄了一会,直到孙白虎在旁边嘲笑的萧晓云几乎恼了起来,才放下帐子关门出去。
刚关好门转身,朱玉凤就看到院门有人倚着墙低头侍立,心里一急就要往前跑,被孙白虎一把拉住,朝着房里努嘴递眼色。朱玉凤点了点头,放稳了脚步慢慢踱出去,一把抓住那人的袖子跑出老远:“你给我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齐武被拽的有些踉踉跄跄,赶了几步终于站稳,将袖子从她手里扯出来:“少爷的心思,我们这些做下人的怎么知道!”
孙白虎也赶了上来,急忙拦住朱玉凤道:“这事的确与齐护卫无关,你不要迁怒于他。”话虽如此,他心里也有些不痛快:“就算晓云做的再不对,昨夜少将军也不该放任她一个喝醉了的人在椅子上吹了一夜的风。她上次受的伤还没有痊愈,今日又添新病,就算铁打的人也受不了。”
齐武瞪起眼睛道:“我家少爷昨夜也是好心送她回来,怎么今天全变成他的错了。不就是晓云病了少爷没来看望么,他又不是军医。”
“你!”朱玉凤为之气结:“少将军在晓云心里多重的分量,别人不知道也就罢了,你整天跟在她旁边会不清楚?这话说出来,要多让人伤心!”
“就算伤心我也要说!”齐武也动了气:“晓云是什么身份,她是少爷的弟妹!就算她不怕被人指着说不守妇道,少爷也不能动自己兄弟的女人!前些天你们死活拦着不让我点明,现在她受了伤,又能怪谁。”
“什么弟妹!”朱玉凤呸了一口道:“段志玄那个负心人早就没了资格做她的夫君,她算裴行俨哪门子的弟妹!”
“好了好了!”孙白虎拦住两人:“晓云的身份她自己晓得,我们外人总是猜不透。如今重要的倒不是这些,先治好她的病再说。我已经修书请魏参军过来了,我们三个这几天就劳累些守着她,不要再生事端。至于少将军那里,你们也知道晓云的脾气,她自己的事情是断然不肯让我们插手的,这件事就此为止吧。”
齐武想了想点头同意,朱玉凤却拿眼角撇了一眼齐武,哼了一声沿原路回去照顾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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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征直到三天后才来到老贯庄,比预料中晚了许多。已经退了烧的萧晓云正倚着床沿看书,见他进门微微一笑:“白虎真是小题大做。”她往床里挪了挪,示意魏征坐到旁边:“着凉而已,居然还劳烦神医大人,真是罪过。”
相比之下,魏征倒不像上次那样放肆,规规矩矩的施了礼坐到旁边的小凳上,拿出脉枕放好:“萧主簿客气,治病救人本就是在下的责任,没能及时赶来还请恕罪。”
萧晓云见他态度异常,正想询问已经被按住脉搏:“萧主簿思虑过多,想要面面俱到结果伤了心脉。从脉象上看,虽然前日受了的风寒已经没了大碍,病根却没有除去。如果萧主簿继续如此,日后心病累积,以您的身体来说,只怕承受不住。”
萧晓云敛容皱眉低头想了一会,低声道:“小凤白虎齐武出去,我有话跟魏参军说。”朱玉凤等人听了就是一愣:萧晓云对他们一向不假颜色,突然冒出的这话让三人心里突然没了底,可又无法询问。只得行了礼掩门出去,在院子里等候召唤。
等三人出了门,萧晓云才抬头:“魏参军博学鸿儒,兼修道家精髓,请恕晓云悟性差,还请指点这话里的迷津。”
她的眼睛明净清透,看得魏征心头一凛:“不敢当。在下听闻前几日朱姑娘的寿辰筵席场面宏大,极度奢华。尤其是朱姑娘后来一舞,翩若惊鸿,婉如游龙,其美艳不可描述,令无数瓦岗英雄折腰。请恕在下大胆猜测,以萧主簿与朱姑娘之间的情谊,这次寿宴应该是萧主簿一手操办的吧。”
萧晓云抬了抬眉毛,不置可否的看着他:“那又如何?”
“若是如此,那我就要先恭喜萧主簿了。”魏征拱了拱手:“前几日主公恰好身体微恙,承蒙不弃曾召在下前去请脉。”他嘴角微弯,露出不知嘲笑还是欣慰的笑容:“朱姑娘才艺兼备很让主公喜欢,听说她出身名门更是龙颜大悦,想必不日便可雀屏选中,移居入宫,全了萧主簿的心思。”
话音未落,他的领口已经被人一把揪住:“你再说一次!!!”
魏征将眼前颤抖的不能自制的人轻轻推开:“萧主簿放心,朱姑娘本就有倾城之姿,又出身于岭南朱家,还有萧主簿这么聪明的人出谋划策,执掌凤印只是迟早的事……”
“哗啦啦”一片杂乱的响声,原本床上摆放整齐的枕头书籍被扫到地上,只留下萧晓云屈身伏在床角:“多谢先生提醒。”她哑着嗓子慢慢的说,每一个字仿佛都用尽全身的力气:“慢走不送!”
魏征也不多话,收起东西起身开门。一眼便看到被屋里响动惊动到的三人,他沉默了一下对着他们点点头,径自离开。
孙白虎与齐武急忙赶上去送客,朱玉凤犹豫了半晌进屋,甫一进门就失声叫道:“晓云!”
她的声音充满了恐惧,听得还未走到门口的两人心头发凉,魏征这时摆了摆手:“我在这里等着,你们先去看看。”
齐武还要客气,孙白虎已经匆匆忙忙施了礼往回跑。一进门就发现朱玉凤已经立在床边,怀里抱着的人一脸苍白,冷汗直冒,已然晕了过去。孙白虎伸手掐她的人中,人还没有掐醒被最后进来的齐武一把拉开。
“她身子弱,趁着这个时候休息一下才好。”齐武将手里的香点燃,解释道:“这是安魂香,有安心定神之效。魏大人说她心里积压的事太多,已经几日未曾安眠,若是晕了过去,便用这香让她休息一下。”他看了看其它两人:“大人在旁边跨院喝茶,不如先去请教他,到底出了什么事,竟会让晓云激动至此。”
朱玉凤与孙白虎对视一眼,点了点头收拾好屋子,再看萧晓云果然脸色慢慢放缓,带上门离开。香甜的睡梦里,萧晓云似乎回到了现代。
小心翼翼的开门,门厅处居然还有灯开着,怔仲间最里面的卧室门忽然打开,慈祥的微笑中半是埋怨半是心疼的说怎么又是两点多才回来,工作再重要也要注意身体。一碗香浓的煲汤随即出现在眼前,浓郁的味道因此在昏黄的灯光中弥漫。
亲情,亲情。那时,经常在半夜一身疲惫的走出办公楼,却能够在进门的一刻露出灿烂的笑容那时,一下刷掉整月的工资,换来脑袋上的一个暴栗,被骂一句败家的孩子依旧高兴
有人共同分享喜悦,有人一起承担责任的生活多么美好,为什么幸福就像海滩的沙堡,一瞬间被摧毁。空旷的屋里孑然独立,刺眼的日光灯下,连影子都没有陪在身边。寒风中烟花抖抖嗦嗦的绽放美丽然后熄灭,失去了亲人的春节很冷,也很孤单。如果还有机会,拼死都要抓住不再放手……
萧晓云霍然惊醒睁开眼,入眼是一片朦胧的昏黄。桌子上油灯如豆,发出噼啪的轻响,朱玉凤双目红肿,起身端了一碗药汁递给她。
萧晓云没有去接,只是定定的看着她,安安静静的说:“小凤,我要灭了瓦岗!”
飘摇不可寄喟然长叹息第5章
裴行俨夹了一块熏兔肉送到嘴边,似乎想起什么又放了下去,抬头看向在书柜前徘徊的人:“白虎呢,有两天没有见到他了。”

“出去办事了。”萧晓云的手指在老庄孟子的大作之间逡巡,定不下主意,回答得心不在焉,声音有些沙哑:“你有事要交给他么?让齐文去叫回来就是了。”
裴行俨看着她窈窕的背影,发现大病之后的人越发清瘦,家常穿的一件青色外袍在她身上竟然有些肥,肩膀处有些松垮的垂了下来,在背上折出大大的一个褶子,十分刺眼,忍不住将视线挪向桌上的饭菜,才有些不经意的说:“你手下士兵没有一万也有八千,随便叫个人去就行了,用不着齐文。”
“都派出去了。”萧晓云头也不回,心里犹豫着该选哪本书,嘴里慢慢回答:“罗士信带了三千人跟着王将军调去了洛州军营,诸葛德威跟着孙白虎一起去了清渠。”朱玉凤寿辰之后,厌倦了整日在宫城里当挂名骠骑将军的罗士信就嚷嚷着不肯回去,只恨不能跟萧晓云屋里的柱子长在一起,秦琼想着裴行俨沉稳萧晓云机智,无奈之下的让他在二人麾下锻炼,于是萧晓云手下的长枪队便由罗士信负责。
“都出去了?”裴行俨皱着眉说:“我正想问你呢,病还没好就突然下了这么多命令,现在队伍调动的乱七八糟的。”
“乱只是暂时的。”萧晓云手指的方向忽然一转,将一本《韩非子》抽了出来,转身正色道:“调动的原因和人数我也派齐武向你汇报了,也没听他说你反对。”
裴行俨默然,从汇报的内容看,确实没有什么可反对的。这件事起头起的仓促,但是萧晓云那“不可为一日之战而耗养千日之兵,当以战养战”的说法着实新鲜,却又句句说到他的心坎上,让人看得心动。虽然齐武觉得封朱玉凤为妃可能引起萧晓云的怨怒,可是从萧晓云的行动来看,并没有任何谋逆造反的意思,何况入宫为妃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荣耀,又怎么可能引来报复。因此他只是嘱咐齐武注意萧晓云的动静,并未驳回萧晓云的提议:“那小凤和齐武呢?”
“小凤前几天照顾我,也被我传染了风寒。”萧晓云打开书翻了翻,随意回答他的问题:“我怕小丫头伺候的不合心意又惹起她的暴脾气,因此让齐武在一旁陪着。”
“这不是大材小用了么?”裴行俨干脆也不吃饭了,放了筷子说:“齐武怎么说都是护卫……”
“我也没有办法!”萧晓云合了书摊了摊手:“小凤那火爆的脾气,除了你我,能在她面前说两句话的也就剩齐武了。”她似乎无限烦恼的说:“罗士信去洛州之前还跟她打了一架,白虎更别说,在她面前几乎恨不得自己是个哑巴。”
裴行俨想起罗士信前来辞行时从嘴角一直拉到耳根的伤口,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听说是两人一言不合动起手的?罗士信倒是手下留了情,不过她的峨嵋钢刺还真刺的下去。”
萧晓云却用书掩了口笑道:“罗士信就是活该,女孩子家的终身是他随便议论的么?你怎么处理的我不知道,反正我是把他狠狠的训了一顿,派到洛州攻城去了。”
裴行俨叹气摇了摇头,让人进来收拾了碗筷出去。萧晓云正要照往常一样给他端一杯茶,却被他叫住:“这种事情以后让下人来做就好,你就不要再劳累了。”
伸向茶杯的手在半空中顿住,萧晓云怔了一下直起身,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我也只是顺手。”
齐文自她旁边越了过去自顾自倒了茶奉上去,裴行俨趁着这个空档说:“怎么说你也是监军,做这类粗活难免有**份。”
萧晓云转身盯着他,仔仔细细的打量对方脸上毫无波动的表情,似乎要从其中探究出最底层的秘密。裴行俨神色自若的从齐文手里接过茶喝了几口放到桌子上,稳稳当当的吩咐齐文:“派人去清渠把孙白虎叫回来,他师傅徐天师这两天要过来。”
“还是劳驾齐护卫亲自去一趟吧。”萧晓云突然说:“这次事情重大,不然我也不会派白虎和德威一起去。”她边说边把手上的紫色扳指拔了下来:“这是我与他约好的信物,白虎与齐护卫相熟,再见了这个,应该就明白了。”
齐文并没有来取这个扳指,扭头看向自家主子征求意见。裴行俨想了想问:“什么事情这么重要,居然弄得这么麻烦。”
这个问题一问出来,萧晓云眉头立刻皱了起来,眼睛里一片为难,过了一会才吞吞吐吐的说:“也不是太大的问题,只是最近收了一点消息,右武侯徐天师那里兵力调动频繁,精锐兵力一直朝着我们这边移动。我这点小人之心总是安不下来,因此派了白虎和德威去清渠东边看着。若是真有什么问题,他们两个一起处理也稳妥些。”她的眉头几乎纠结在一起:“这次派了白虎去,就是为了防着徐世绩。现在说他师傅来了让他撤回来,白虎多半是不信的。”
齐文这时忍不住出声:“难道他们还要违抗军令吗?”
萧晓云摇头回答道:“这还算不上违抗军令。只是我給他们的权利一向很大,只要事情交给他们,便给了他们全部权利。我的话不过是个参考,一切决定权都在他们手里,没有人可以干涉。”她抬头又补充道:“你弟弟在我手下也是如此。”
齐武自从到了萧晓云的手下,独立处理了很多问题,为人处事越发干脆利落,在军营里慢慢累积了一些声望,相比之下,齐文这个双胞胎兄弟就逊色许多。因此齐文对于萧晓云,多少还是有一点不满。裴行俨心里明白其中的关节,想想萧晓云说的也在理,于是打住二人的对话:“既然如此,齐文啊,你就亲自去一趟。”
齐文拿了扳指跪下去领命,萧晓云趁势也行礼告辞出来。“萧主簿在等人么?”齐文随后出来看到萧晓云站在外院的院子里,脸上的表情复杂,眼神却有些空洞。
“哪里。”萧晓云恍然明白身在何处,收了心思正色道:“只是担心小凤,犹豫着要不要去看她。”齐文哼了一声道:“萧主簿手下能人倍出,有什么可担心的!”
这话听着说不出的刺耳,萧晓云眼皮一翻看了看齐文,突然笑了起来:“齐武昨个儿还跟我说起你们兄弟把酒言欢的过去呢。依我之见,你去找白虎之前,不如再去看看齐武吧,毕竟这样的机会也没有多少了,对么?”
齐文听得她话里有话,顿时脸涨得通红,粗声粗气的说:“我们兄弟的事不用你管!”话未说完,人已经摔袖离去,终是错过了萧晓云眼中的怜悯。**********
斜阳下,晚归的群鸦掠过松林,复又振翅高飞,划过吊在天边的夕阳,隐入山上的群岚中。山脚下是一望无际的稻田,在一片青绿中夹杂着即将成熟的黄色,每当微风拂过时波浪翻涌,煞是壮观。
裴行俨在如画的风景中沿着山路走上来,远远的看到如血的残阳中映出两个人并肩而坐的背影,一个圆润玲珑,一个窈窕秀丽,不时互相咬着耳朵说一两句悄悄话,开心之时,消瘦的那个会很爽朗的仰起头,散在肩头的头发会随着她的动作划出优美的弧线。裴行俨走上坡顶停住脚步,有人从一旁上来行礼:“少爷!”
“裴大哥?”萧晓云听到声音扭过头来,夕阳的余晖在她侧影的轮廓上镀了一层淡淡的红色,虽然没有肤白如雪,却也精神十足。尤其是眯了眼睛的一瞬间,仿佛那太阳是从她眼里照出来一般,温暖从其中止不住地倾泻出来,亮晶晶的撒了满山坡都是。
朱玉凤急忙起身行礼:“裴将军。”悦耳的声音听在裴行俨的耳朵里有些微的紧张,似乎隐隐发抖。
“不用拘礼。”裴行俨见萧晓云从地上跳起来去拉朱玉凤的手,急忙安抚到:“我不过闲来无事随便走走,听说你们几个到这里坐了一下午,因此过来看看。”他笑了笑说:“依着晓云看热闹的性子,我以为这边又有了什么好戏呢。”
“裴大哥真爱说笑。”萧晓云往前走了一步,把朱玉凤挡在身后一大半,拉着她的手却没有松开:“不过是贪着看风景忘了时间而已。我又不是主动招惹是非的性子!”
“是啊是啊。”裴行俨见她没说两句话,身上的刺倒是竖起一半。想想关于这个小妮子最近脾气不好的传闻,赶忙转移话题:“这一下午谈了些什么,居然乐而忘返,晚饭都不回去吃了?”
“晓云说故事给我听。”朱玉凤急忙顺着他的话题缓和气氛:“据说她小时候读书,曾经看到有人最大的愿望就是每天看着麦田。”朱玉凤扯了扯萧晓云一直没有松开的手,示意她不要太紧张,对裴行俨笑道:“少将军饱读诗书,通晓百家之言,晓云说得可是真的?这世上真有这种只要看着麦田就心满意足的人么?”
裴行俨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读的书,并没有这样的故事。于是含着笑摇了摇头,抬起眉毛看向萧晓云,对方并没游回应他的视线,有些走神的说:“那是一本乡野杂书,讲了一个男孩并不幸福的生活。可是不管遭受什么样的打击,他依然向往着麦田的质朴,想要守护这美好的事物。”她的眼光投向山脚,广袤的麦田被麦陇分成几块,一骑从中穿过飞驰而来,骑手脖子上系着的红色领巾在其中格外的明显。
山顶众人也看到了这传信之人,朱玉凤脸上神色一僵,与萧晓云交握的手不自觉地捏紧;连一直侍立在后面的齐武都不自觉地往前走了两步。裴行俨将各人的面色收在眼里,却不点破,只在一旁静默不语。
等的那人绕着山脚转了一个弯被挡住了身影,萧晓云忽然笑出了声:“又有事情要办了,真是一刻都闲不得。”
朱玉凤张了张嘴只觉得嗓子发干,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耳朵里听到裴行俨也笑道:“也许是早已解决的事情,只是前来报告结果而已。”
萧晓云扭头看了裴行俨一眼,目光复杂:“裴大哥这话听着信心十足,难道已知其中内幕?”裴行俨淡淡一笑,透出些许疲惫:“我知道的,你大概也明白。”
萧晓云愣了愣,与裴行俨视线相交却马上避开:“晓云这点微末的能力,不敢跟大哥相比。”
裴行俨正想再说些什么,只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小路上传来,刚才看到的传信之人已经出现在视野中,转眼间上了坡顶,跳下马来小跑几步跪下回禀:“禀告少将军、萧主簿,张将军营寨遇到土匪袭击,所幸早有准备,因此并无太大的伤亡。”
裴行俨点了点头,沉声问道:“张青特现在情况如何?”
“张将军英武非常,率领众将士奋勇杀敌,那群土匪只是乌合之众,已经向东南逃窜。”朱玉凤听了这话急忙问:“那张将军……”
“小凤!”萧晓云急忙喝止:“等裴大哥问完你再问话。不要这么没礼貌!”
裴行俨却朝朱玉凤安抚的一笑,对萧晓云说:“不用这么谨慎,你也太严厉了。朱姑娘的问题,正好我也关心。”说罢,他扭头问报信之人:“张青特如何应对?”
“启禀少将军,张将军按照吩咐,并没有迫敌追击,继续留守营寨,把守通往西边之路。”
话音刚落,朱玉凤已经变了颜色,眼神惶惶看向萧晓云。裴行俨点了点头,吩咐了那人两句,挥手让他下去。再看萧晓云,脸上神色倒是没有变,只用细密的牙齿咬着下唇,死盯着报信之人的背影不做声。
齐武把憋着的那口气长长的呼了出来,看着萧晓云的嘴唇被咬得通红,心里不是滋味。朱玉凤立在萧晓云一旁,哀伤中带这些失望,却没有放开两人交握的手。
作为目光聚焦的重点,萧晓云对于旁边人的反应置若罔闻,死盯着小道不肯将视线移开,专著的仿佛那路边的石头长出花一般。渐渐的下唇上的颜色淡了些,洁白的牙齿的上却多了些颜色,在唇上慢慢生出一颗饱满的血珠,亮晶晶的反射着夕阳的光芒。裴行俨有些看不下去,上前两步搭住她的肩膀:“诸事强求不得,你不要这样。”
手掌下的肩膀颤了两颤,萧晓云过了好一会才抬起头来。唇边浮着淡淡的笑,初看之下眉目宛然,并无异态,再看之时却隐约映出了凝重的悲伤。莫名的悲喜,就如同浮云难掩蓝天。
裴行俨看她面上神色如此,心里猛的被千钧重担压着,竟然堵得说不出话来。萧晓云却朱唇轻启,漫声吟道:“是非憎爱世偏多,子细思量奈我何。”她从嗓子里发出低低的笑声:“强求又何妨?”
裴行俨皱住眉,沉下脸来:“你还这么执迷不悟么?”他见萧晓云脸上仍然是那副悲喜难辨的表情,心里浮躁钳住她的下巴扭向山下:“朱姑娘入宫为妃,是多少人想都想不到的荣耀。你看看那里,黄盖马车之下坐的便是主公的钦差,过不了一刻,他们便会到这里宣旨,你派人假扮土匪引张青特离营的计策已然失败,现在没有我的令牌,谁都不能从他那里借路往西。你的安排都已失效,还要如何强求?”
夕阳之下,麦海边缘,一辆黄盖伞车缓缓而来,正是李密宫里传令太监出行时用的车辕。朱玉凤心里不甘,挣扎良久终于叹了口气:“这是我的命啊!”
“说什么呢?”萧晓云冷笑了一下,抽出手来来反握住裴行俨钳住她下巴的手:“裴大哥一向随身佩带领牌,我们借过来用用也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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