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摧朽无?敌应变有先机第10章
萧晓云眼观鼻,鼻观心,敛眉低头静静的听大殿里的各种声音。虽然脸上的笑容没有变,可是看在人眼里却没有了往日的嘻哈,反而多了几分疏离。就连衣服都换了长衫,腰上挂着直垂膝盖的五行碧玉连环铲,外罩一件青色纱袍,整个人像是笼罩在青色的云雾中,似真非真,似明非明。
从李世民带着人进入大殿起,萧晓云就一直保持这样的状态没有动,安静的坐在裴行俨的后面,手指轻抚着耳边的玉石,悄然无声。
李密见了李世民倒是很开心,不管怎么说,他和李渊之前同朝为官,交情很好,一声“世侄辛苦了”之后,就携了他的手来见众将官。第一个自然是中军主帅裴行俨,两人道了声“久仰”,还没怎么客气,萧晓云就听着李密“喜滋滋”的说:“这是萧姑娘,我们瓦岗数一数二的神射手,人称玉影青弓。”
“哦?”李世民随着他的介绍看了过来,眼中光芒微闪:“萧姑娘清雅脱俗,玉影青弓这个名字倒是极为相配。”
“秦王殿下谬赞。”萧晓云躬身施礼,“在下能力有限,只是承蒙主公错爱,赐诗‘碎玉追空影,挽青断月弓’。因此有了这个名号。”
“碎玉追空影,挽青断月弓?”李世民剑眉微挑,把那句诗在嘴里念了两遍,然后扭头对李密说:“家父常说伯父文采非凡,今日一见却是人胜其名。小侄这几日在清渠打扰,希望伯父能拨冗点拨指教。”
“好说好说!”李密听了这话笑得嘴都合不拢,带了李世民去见其他人。萧晓云等两人过去后才慢慢抬头,正对上一双眼睛,墨黑的瞳孔里光芒一闪,好像不经意的从身上飘过,又像是一直都在盯着她看。萧晓云面色不变,轻轻坐下,纤指微挑去取旁边的茶碗。那人也没有停顿,跟在李世民背后擦肩而过。
是段志玄!
萧晓云慢慢的打开茶碗,放在嘴边轻轻喝了一口,动作微微停顿了一下,抬头环视了一圈,又扭头去看李密和李世民。玄英殿里的人明明关注着李密与李世民寒暄,有几个人却在萧晓云眼光扫过时身体僵了一僵。萧晓云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些,只是唇角带笑的看着单雄信那边的热闹。
虽然她闭口不谈自己的过去,却也没有故意隐瞒过。银月弓段志岚也罢,都督夫人段萧氏也罢,这大殿里的人,或多或少都知道一点,不然李密为什么要在急诏中特别要求自己到场,不然昨天秦琼、程咬金、罗士信谈到唐营使者为何吞吞吐吐,不然谢映登今日见了自己为何欲说还休,再不然刚才自己与段志玄擦身而过时为何有人掩饰不住的往自己身上直瞟——能进这个大殿的,没有几个是傻瓜,可是能够不动声色的掌控大局的,却也不多。
这些聪明人里面,李世民是一个,另一个,就是右武侯徐世绩。
萧晓云的视线越过李密对上了徐世绩,玄黄色的道袍,黄杨木的道冠,腰上系着的罗盘,也许是总被香火熏着,萧晓云觉得他的脸好似庙里的菩萨一样,带着看透众生的玄妙。对方的视线突然与她相遇,两人瞬间微笑,然后若无其事的错开。
“右武侯……”萧晓云沉吟了一下,把茶碗放在桌子上低声问齐武:“他什么时候到的清渠?”
齐武正全神贯注的看段志玄,突然听到萧晓云的问话愣了一下,接着反应过来,压低了声音说:“也是昨日,比我们早半个时辰。”
萧晓云点点头,不再说话,又恢复了静坐的状态,直到众人见礼归坐开始宴会。
唐营这次派人来,主要是为了结盟:方今天下大乱,民不聊生。前有宇文老贼弑杀天子,后有王世充挟持越王窃夺帝位。李密创立瓦岗是为万民谋福祉,唐营愿响应瓦岗,共同对抗奸贼。
这理由听着冠冕堂皇,可是仔细想想却牵强的很。李渊攻入长安的时候也曾经立了一个皇帝,听说杨广被杀之后立刻将那个孩子杀掉登基,宇文化及和王世充两人犯的错误李渊一个人全都犯了,要说做奸贼,可没有比他更专业的了。萧晓云听李世民在殿上侃侃而谈,心说李世民这番话说得耿直忠心,文辞华丽,定然是练过多次。记得半年前李世民在文采虽然不俗,却也不是很出众,只是不知道这样的一篇底稿是出自何方高人之手。
她心里面这么一通乱想,再放眼在大殿上看了一看,这篇文果然写的至情至理,丝丝入扣,一些人面上已经露出跃跃欲试的神情。李密原本对李世民只是客气,现在反而生出一份看重,摸着嘴边的小胡须频频点头。
萧晓云看这事大局将定,于是低头整理腰上的玉佩,忽然听到上位的李密叫她:“晓云哪……”“属下在!”她起身走出位置拜倒在地:“主公请吩咐。”
“你素来行事稳妥,又跟着裴将军历练了一阵子,如今也该到独当一面的时候了。这件事就交给你来办。”李密看了看众人说:“这可是关系到我们瓦岗大计的事情,一定要慎之又慎。”
萧晓云听了这话一愣:内举避嫌的道理谁都懂,为何李密单单挑出她这个与唐营关系不清不楚的人来办事呢?脑子再一转,她心里有了计较:原来这是要把自己推到众人的眼皮下,逼自己不得不倾尽全力。若是自己办好了,她自然会得罪唐营,别的不说,不念旧情这个名声肯定会落下,正好也断了唐营和自己的联系;若是办不好,那自己到底向哪边尽忠就有待商榷,今后在瓦岗也很难再翻云覆雨。她心里微微一叹:自从来到瓦岗,自己只顾着随性行事,倒忘了明哲保身这句话。“臣愿为主公鞠躬尽瘁,”她轻轻的伏下上身:“属下人微言轻,又是第一次办事,难免有思虑不周之处。这次事情非同小可,因此想请主公再派人指教提点。”
李密听了这话点点头,萧晓云最近名声大振,使得中军的声势压过了左右二军,打破了他之前苦心经营的平衡,因此他想接着这个机会打压一下。可是与唐营结盟并不是小事,若是办砸了也不好处理:瓦岗如今东有宇文,西有王世充,若是和北面的李渊再搞砸了关系,就会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想到这里,他点点头说:“也对,你第一次办事,我总是不放心。这样吧,我派一个人提点你,不过还是要以你为主。”
说着话,他就在众将中查看:派给萧晓云的人既不能太差又不能和她走得太近,否则私情夹杂,就达不到最初要求的效果。萧晓云出身中军,裴行俨自然是不能派了,左军的单雄信、内军的秦琼程咬金与她关系都很好,这个人就只能从右军里选。他在众人中看了一会,随后吩咐道:“徐天师,你向来稳重,又知天理。这件事就劳你费心了。”
徐世绩唱了个诺跪下接旨。萧晓云起身从小黄官端着的托盘里拿了杯水酒敬了上去:“无岚第一次做事,还请天师多多指教!”
徐世绩接过一饮而尽:“萧姑娘天资聪颖,老道也不过尽人事罢了。”
于是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徐世绩转身回位时微微皱了皱眉:昨天只向主公建议由萧晓云处理此事,原以为事情已定,谁知今天会扯到自身上。看来事情不太好办啊!
萧晓云依旧嘴角含笑,却比之前灿烂了一些:徐世绩,李密定这个主意时你参与了多少我不管,可是你这个垫背我却是拉定了。咱俩现在拴一根绳上,要是倒霉了,谁也别想跑!
李世民在一旁倒是悠闲的喝酒,只是在萧晓云报出自己的字时眼睛向后瞟了瞟:身后段志玄的身形这时微微一震。唉,她叫这个字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个孩子也太实心眼,这么久还是接受不了。
摧朽无?敌应变有先机第11章
瓦岗最近贵客盈门,前脚来了一个李世民,后脚洛州就派了“七贵”之一的段达前来招降。
倾盆的暴雨从空中倾泻下来,打在外面的石阶上噼里啪啦直响。萧晓云端了杯茶倚在窗前,有一搭没一搭的与孙白虎朱玉凤讨论事情——难得下雨休息,还要加班!
“师傅的意思是先跟唐营那边拖着,等明白了洛州的真正目的,再讨论如何去谈。”徐世绩虽然答应了协助萧晓云谈判,却只派了孙白虎这个“得意弟子”前来,这一招把萧晓云气的够呛:这事若是办不好,连孙白虎都得跌下水,到时候麻烦更大!
“这话倒是在理。”萧晓云点点头:“小凤,你们家那边有什么消息?”
“刚收到的消息:长安周围的确不太平。西边的薛举最近开始大量收购兵器粮草,像是要为大战做准备。”朱玉凤手里拿着一小张白笺,皱着眉头说:“还有,长安的消息说跟瓦岗结盟是李世民一力坚持的,太子和齐王并不赞成。”
“果然如此……”萧晓云扭头去看孙白虎:“小猫儿,说说你的想法。”
“很明显的事情。”孙白虎起身拿着茶壶给萧晓云的杯子续水:“薛举驻军陇西,除了东进长安,周围的蛮夷之地根本不需要如此大规模的准备。宇文化及虽然目前身在河南,最终的目的还是要回到长安。万一从我们这边借路成功,到时候长安东西受敌,隋朝排名第一和第五的名将同时夹击,就算李世民再有能力,也难保长安周全。何况……北边的突厥觊觎中原已久,最近也不太安份。”
“谢谢。”萧晓云等他添完水,扬眉问道:“你怎么知道突厥的情况?”
“师傅这边虽然从东北围攻洛州,可也要注意北平那边的动静。”孙白虎拎着茶壶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又给朱玉凤的杯子续水:“北平王罗艺,若不是有突厥最近牵制住他的动作,这么热闹的中原之战,他怎么会不来参一脚?”
“你师傅看的还真远。”萧晓云哼了一声放下杯子:“这么有眼光的人,区区一个右武侯还真是委屈了他。”
“又犯脾气了?”孙白虎笑着坐下来,看着萧晓云变冷了的双眼:“你才见了师傅几面,就把他当仇人一样。真是……哎,好象有人敲门,我去看看。”
萧晓云不再说话,低了头去想孙白虎刚才的话:她也曾经想过为什么自己这么讨厌徐世绩。也许是因为他在与世无争的外表下算计的太清楚,也许是因为他和自己遇到的人不同总是不动声色的拨动事态的天平,也许是自己每次想给他教训都莫名其妙的落空……总之这个人的眼光和智慧似乎比她还高一点,表面装傻的功夫却不输于她。——这点认知让萧晓云每次跟他斗智都好象跟镜子里的自己打架一般,总让人觉得无力。
她咬着嘴唇想了想,最后决定把这件恼人的事情丢到一旁,专心处理手里的事。“小凤!”她也不抬头,只顾看杯子里浮浮沉沉的茶叶:“秦王这次亲自来清渠,说明这个结盟重要的很。一定还有我们不知道的因素夹杂在里面,长安那边……”她本想说长安那边的消息还要再打探的详细一些,却被院门口的孙白虎大声打断:“秦王殿下!”
萧晓云立刻住了嘴,和朱玉凤一起朝院门外看,门口的人紫衣玉带,五官俊朗,长身而立,浑身散发着挡不住的贵气,正是秦王李世民!
“这么大的雨……”萧晓云赶到门口迎接时李世民已经跨过院子进了长廊:“您怎么冒雨就过来了。”
“本来是在酒楼喝酒的。”李世民收了伞,顺手交给后面的人。萧晓云探身看了看,是个书生打扮的文人,长相一般可是儒雅的气质却让人难以忘怀,这人以前没有见过,想是她离开长安后新加入的。
李世民并没有给两人介绍,只是往屋里走:“雨雪本一家。虽然难以在长安围炉观雪,可是在清渠临窗听雨也不错。”
萧晓云本来跟着他往屋里走,听了这话脚步一顿又紧走几步赶了上去:“可惜我这里没有酒。”她语气里带着无尽的惋惜:“扫了秦王的兴致,您莫要怪罪。”
“要想尽兴不在酒,而在于喝酒的人。”李世民推门进了屋子:“知己相谈,就算是白水,也是尽兴的。”他自顾自坐到主位上把屋子打量了一番:“你这里没酒有什么关系,我带了——三十年的竹叶青,正是品尝的好年头。”
说着话,李世民从袖子里掏出酒囊晃了晃。萧晓云一愣,看了看周围人才说:“真是好酒。我这里虽然没酒,确收了几副不错的酒具。白虎!”她扬声叫道:“把这酒放到井里冰一下,一会用上次谢将军送的那套青竹酒具盛过来。”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外面下雨,出去的时候拿着伞,别着凉了。”
孙白虎应了一声,上来接了盛酒的皮囊出去。跟着李世民的那个人探头看了看西侧的书房,忽然说:“萧主簿,你这里藏书丰厚。若是不介意,在下可以借几本品读吗?”
萧晓云微微一笑:“区区几本书,哪里当的上丰厚。小凤,你带他进去看看,这位兄台还请不要客气。”
朱玉凤答应一声领他穿过厅堂去了西侧,屋子里顿时只剩下她和李世民两人。“这么大的雨……”萧晓云起身给李世民倒水:“这酒大概要一会才来呢,殿下先喝点水如何?”
“这雨的确大了点……不过我心急,也就顾不得了。”原本和煦的笑容敛了起来:“小兰,为什么要离开长安?”
“真是……”萧晓云扭头去看李世民:“殿下果然心急啊!有些事情不好说,有些事情说不得,殿下若要问这件事,只怕我们三天三夜都讨论不完。不如换一个吧。”
“好!”李世民答应的异常痛快:“那我再换一个:去年雪夜观长安,当时的承诺你还记得吗?”萧晓云听了这话愣了一下,垂首不去回答。
李世民也不去看她,自顾自的说:“不管如何,我是记得的。你说自己在个人行事上虽然任性,对我的忠心却不会变。这句话,我一直都记得。”
萧晓云听着他的声音有一点激动,本想抬头,可是不知为什么心里不敢看他,等他住了嘴才说:“殿下,物是……”
“不要告诉我物是人非!”李世民打断她:“小兰,你在长安吃的苦我知道,可是你的那些胡闹我从来没有制止过。长安的情形不用我解释你也清楚,你从来喜欢把握全局判断是非。当时结亲拉拢隋朝旧臣,让志玄的大哥顶替你的军功保住军队,通过你公公制止于御史言官动摇人心,我这么做到底到底是对是错?”
萧晓云轻轻摇头:“如果我在你的位置上,也会如此。”“那么,这些布局被你打乱以后,我可曾责备过你一句?”“没有。”
“的确没有。”李世民越说越激动:“因为我知道你心里委屈,计划打乱了可以重新再做,但是你受了委屈我却心里有愧。所以我出征前把玄道安排在你身边,一是因为他年少没有心机不会让你整天戒备,二是为了保护你,缓和你和段家的关系。可是你呢?就为了一个秦玲珑居然扔下一切走人?连等我回来作主都不肯?”
萧晓云扭头不去看他的眼睛,只低声说:“是我愧对殿下的厚爱。”
摧朽无?敌应变有先机第12章
萧晓云清清冷冷的一句“愧对”,让李世民一愣,来之前准备的大段文字在这个短暂的停顿之后,居然再也说不出来。探头去看她的神色,全然没有大殿里的高傲和戒备,未曾束起的长发柔滑的垂在肩膀,微微煽动的睫毛竟然**几许落寞。
“秦王殿下对于此次结盟,应该是势在必得。”她的声音比大殿里说话时暖和了几分,侧影却越发清冷:“长安的情况我多少知道一点,据说很多人都反对,您受的压力应该很大吧,不然也不会亲自来访。”
李世民微微点头,既然萧晓云已经掌握了一些情况,自己再极力隐瞒,反而欲盖弥彰,失了信任:“我也不瞒你,东边的战事本是大哥管着。这次我越俎代庖,大哥对我是有一些意见。”
“殿下总是把事情揽在自己身上:西边的薛举已经够你忙半年,这宇文化及……扬威天下或者马革裹尸,都是太子的事,殿下何必插手。”萧晓云叹了口气:“旧日情分,我也只能劝你一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就算兄弟父子……”

“这个道理我何尝不明白,只是眼睁睁的看着父兄送死,李唐刚建立的基业就毁在我的小心翼翼之中,我觉得不甘心。”李世民苦苦一笑“就算被猜忌,我依然要这么做。”
“我却不能。”萧晓云看着他慢慢地说:“瓦岗花费半年的时间,目标只为洛州。宇文化及一没钱财二没地盘,跟唐营结盟,瓦岗不过是做了你们的挡箭牌而已,没有任何好处。”
“宇文化及身上有传国玉玺。”“他身上唯一可取的也就是那枚玉玺。可是相比于占据洛州指点天下,这枚小小的玉玺根本算不了什么。唐王没有这枚玉玺,不是照样称帝?”
“你就不怕我们联合王世充齐攻瓦岗?”
“洛州那里,能自保就不错了,根本没有兵力回击。至于大唐,面对薛举和宇文化及两面夹击,大概也没有功夫管我们了。要我来看:你们三家兵力相似各有所长,瓦岗若能够趁此机会先取洛州,再等你们战事结束坐收渔翁之利,半壁江山即可到手。若此时能够打着皇泰主的旗号挟天子以令诸侯,又有黎阳、瓦岗两大粮仓保障后备,取得天下指日可待。这样做,应当更胜于结盟。”
李世民的脸刷的变白,过了很久才说:“不错,的确如此。”恐惧把他的声音压的生涩暗哑,嗓子里像是被堵的死死的,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挤:“半年不见,你越发聪明,对时局倒是看的通透。”
萧晓云受了这个赞扬,脸上没有一丝喜色,仿佛怕冷一样往椅子扶手处缩了缩,嘴里只是喃喃自语:“我遇到了这么多人,只有你从不逃避责任,只有你不会因为明哲保身而放弃改变和努。我一直坚信你会成为那个流传千古的名君,现在这一切,会改变吗?”她扭头去看李世民,视线却透过他的身体投向远方:“你想君临天下,指点江山吗?”
李世民听了这话吓了一跳,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外面的暴雨小了一些,散开的乌云中漏出几缕阳光,或明或暗的打在她玉色的皮肤上,整个人有着说不出的诡异,一时看不清她的五官。李世民心里不由自主的慌了一下,再定神时发现她又恢复了那般笑盈盈的状态。
“我说过的话,自然会遵守。”萧晓云笑嘻嘻的说:“那些未来不过是我随便猜测,其间变数太多,最后结局部出来,谁都不知道。与其如此,不如先解决眼前的问题。不管怎么说,宇文承都这个大隋第一名将可不是好惹的,如果我们不联手消灭任由他坐大,今后一定会变成心腹大患。”
李世民听她忽然改口,心里诧异,正要开口询问,眼角余光瞟到孙白虎端着放了酒具的托盘过来,于是咽下问话。萧晓云上前接了东西,亲自取了酒壶为李世民斟酒:“新瓶装旧酒。酒囊也罢,青竹杯也罢,就算今后变成了月光杯,琥珀碗,里面的依然是竹叶青。殿下还有什么可担心呢?”
于是唤了朱玉凤和那个随从出来,众人把酒言欢。直到雨尽云散,阳光洒遍小院,李世民才起身告辞。
朱玉凤陪着萧晓云送了李世民出去,等他们离开转身回院时身体突然被人从后面抱住:“如果他不能坐上帝位并且带来太平盛世,”她的声音因为惶恐而**说不出的愤怒:“我今天就应该把自己的灵魂卖给撒旦,改变未来的一切!”
李世民在被大雨冲得光洁的青石板路上慢慢往驿站走,过了一会突然说:“玄龄,你在里面看了什么?”
“回殿下,只是一些兵书。”身后的人想了想才说:“段夫人果然如传闻一样聪明,单是孙子兵法第一篇上的批注就让玄龄受益匪浅。”
“这个段夫人了还是先不要叫了。”李世民皱着眉头说:“我看她是不会再当回都督夫人了。”
“怎么?”房玄龄有点诧异:“新瓶装旧酒,她分明说自己心属大唐,总有一天要回来,这都督夫人……”
“这也难怪,你没有接触过自然不是很了解:回归唐营,并不代表回到段家。”李世民叹了口气:“一遇到私事,她绝对不允许别人插嘴,是我见过最奇异的女子。”
“那么志玄……”眼前闪过那天从大殿回来后一直苍白的脸,房玄龄觉得很是心疼:在战场上流血不流泪的大唐的将军,带领5千士兵奇袭敌军声名远播的都督,回到驿馆后只顾着强撑骄傲昂起头,却没有发现自己眼角几欲落下的泪珠。
李世民也想到这些,长叹一声嘱咐他注意清渠的各种消息,不再谈论这个话题。当晚,萧晓云亲自送孙白虎回右武侯的驿馆,与徐世绩讨论了近一个时辰才出来。
第二日上午,李密召见段达,双方相谈甚欢。同一时间,徐世绩去拜访左武侯单雄信。
第二日下午,段达返回洛州,李密召集众将讨论是否归降。三军主帅均无异议,此事交由徐世绩全权处理。
三日后,徐世绩与谢映登从清渠起身,随段达去洛州接受招降。同日,瓦岗与大唐结盟,决定共同对抗宇文叛军。
摧朽无?敌应变有先机第13章
即使事先喝了解酒汤,萧晓云依然在当天晚上庆祝结盟的宴会上被灌的够呛。因为徐世绩去了洛州,本次结盟的“功臣”之名就理所应当的扣在她头上。李世民是天生的交际好手,到了瓦岗才四五天,就跟秦琼程咬金这帮人处的像兄弟一样,在李密“一定要喝到尽兴”的叮嘱下,带着众人轮番上来敬酒。萧晓云在一波又一波的人群中喝了个头晕脑胀,抓着裴行俨的袖子求了很久,终于在他的掩护之下仓皇逃出大殿。
从玄英殿角门往东走就能出皇城回驿馆,萧晓云走了一半觉得不妥,于是转个弯进了御花园,找了个寂静的地方坐下来,歪着身子靠了根青竹闭目养神。没过一会,耳边有脚步声,萧晓云也不睁眼:这个时候来御花园的,无非是找阴暗的地方谈情说爱的宫女武将。因为有了这样的默契,彼此一定会避开,看到她在这里,多半会找其他地方幽会。
萧晓云虽然头晕,感觉却依然灵敏,听得那人不走开,心里微微诧异,只是喝醉了心里犯懒,不肯睁开眼。过了一会听得那人呼吸声越来越重,忍不住掀起眼皮瞟了一瞟:重重竹影中站了一个人,武将打扮,身量极高,遮住了半个月亮,虽然背光看不清长相,眼睛中的光芒却很亮。她一瞥之下,只觉得这眼神异乎寻常的执著,脑袋晕的厉害不愿多想,嘴里只懒洋洋的说:“抱歉,我不是宫女。”
对方听了这话没有离开,过了一会才轻轻的说:“小兰。”声音暗哑,在沙沙的竹林中几乎低不可闻:“我是志玄。”
萧晓云听了这话才又睁开眼睛,把面前的人仔细打量了一番,才漫不经心的说:“我喝多了酒,脑子不清楚。段都督若是有指教,请明日再说吧。”
“小兰。”段志玄的脸依然隐藏在黑暗中,迟疑了一下说:“我明天就要回长安了。”
萧晓云想起之前看到的眼神,叹了口气心说今晚怎么这么倒霉,喝多了酒还要处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于是指了指对面的石头道:“既然都督大人有话要说,不如坐下来吧。”
段志玄依言坐下,刚才被挡住的月光倾斜下来,照亮了他的半边脸。萧晓云调整姿势,从青竹上直起腰,打起精神仔细看他半明半暗的脸:由于长年征战而晒成小麦色的皮肤在月色下泛着黄玉般的光泽,挺拔的鼻梁在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衬的五官轮廓越发分明。萧晓云隐约想起他在长安时被人传诵的除了年少有为,还有出众的相貌,那个时候自己还凑到他面前研究“最英俊的将军长什么样”,闹的对方脸红不已,狠狠的推了自己一下……萧晓云摇摇头:许是酒喝多了,居然想到这些有的没的:“大都督这么晚找我,不知有什么要紧的事?”
“小兰,”他沉默很长时间后才说:“跟我回长安吧。”
“回……长安?”萧晓云勾了勾嘴角:“大都督,我是瓦岗的将领,与长安毫无关系,这个回字从何说起?再说,我为什么要跟你走?”
“你!”段志玄被这句话呛住,顿了顿才说:“小兰,你若是还生我气,要打要骂都由你。不要再这么任性乱跑,我找了你很久……”
“生气?”萧晓云看着他脸上挂着的沉痛直笑:“段志玄,我在这里过得好好的,怎么叫做任性乱跑?再说了,你跟我也不过认识而以,你做了什么,与我无关,哪里就值得我生气了?”
原本如玉的脸突然变得惨白,段志玄看着她的笑脸只觉得心里绞痛:“小兰,你不要这样。”他涩涩的说:“若是因为秦姑娘,我……我并没有娶她。你如果不喜欢她,我,我……”他不知道该怎么说,自从小兰离开长安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秦玲珑。连带着那个再过几个月就要出生的孩子,他也没有什么感情。有时候他也问自己:小兰回来以后如果提出不要那个孩子,或者不许秦玲珑进门该怎么办。每次他都听到自己的心底有个声音说好,就听她的。这个声音斥责着他的良知,指责他为了一个女人抛弃自己的孩子,告诉他自己的人品是多么低劣,可是他就是忍不住地想,只要小兰肯回来……
“段志玄!”萧晓云断喝一声打断他的话:“你少看不起人。”她忽的站起来:“一个没名没分,没钱没势的女人,就能把我萧晓云逼出长安吗?那个女人,若是我防着她,你连把她接出青楼的机会都没有。莫说一个秦玲珑,就是十个百个我都不放在眼里!”她冷冷哼了一声:“我不是那种整天为情所困除了哭哭啼啼就只会上吊自杀的女人,你别看不起我,也不要高估了自己!”
她站起来的太猛,好容易压下去的酒劲随着动作又冲上头,整个人忍不住晃了晃,段志玄伸手去扶,却被她侧身躲开。段志玄看着自己空了的双手,再看看扶着竹子等待眩晕过去的萧晓云,愣了愣才说:“既然你不为她生气,为什么,为什么要离开?”
萧晓云扶着竹子努力稳住身形,只觉得两个太阳**突突直跳,脑袋沉的像灌了铅一样。心烦之下,也不再考虑自己的措辞,只想快快把段志玄打发了好休息:“我为什么要留下?你告诉我长安有什么值得我留下的。我在这里是玉影青弓萧晓云,是智机无双的中军主簿,在长安不过是个没名没姓的段萧氏;在这里我带兵打仗,扬名立功,总好过于在长安藏着掖着见不得人,努力半天为别人做了嫁衣还没人感激;我在这里有兄弟朋友,喝酒赌钱都是正大光明,为什么要去过那种在自己家连进出大门的权利都没有的生活。你倒是说说看,我在瓦岗过的开心快乐,为什么要去长安自讨苦吃?”
她脸上透出点点红晕,不知是被酒精染的,还是情绪太激动。段志玄盯着她看了一会,才慢慢说:“你是我妻子。”
“妻子?”萧晓云冷笑道:“我走的时候留的话你没看到吗?浮天沧海,从此各行其道;风云随缘,今后两不相干。谁是你的妻子,你又是谁的丈夫?”
“我又没有写休书,我以前发誓……”
“永不休妻嘛,我记得。”萧晓云的头越来越疼:“你也把自己看的太重要了吧,萧晓云的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任何人都不能干涉,更无权掌控。离开长安时我给你留了面子,并没有把事情说透。看样子你还不明白,现在我就一字一句把那封书信的意思解释给你听:我们已经离婚了。你不是我丈夫,也别再打着这样的旗号对我指手画脚!”
段志玄身体猛地一僵,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整个人顿时没了人气。萧晓云正待说话,竹林里一阵响动,有人从里面跑了出来,是同李世民一起来的那个文士。显然是在她之前就在林子深处的,他急急忙忙跑到段志玄面前,扶着他叫了两声没有听到回音,抬头对萧晓云怒目而视:“你怎么可以这么说话,你知不知道他为了找你……”
萧晓云抬手作了个手势阻止他再说下去,倚着竹子慢慢坐下来,轻声说:“原来你在这里,难怪在大殿里没有看到小凤。出来吧,我也没有力气进去找你!”
竹林里响起脚步声,没几下出现一个女孩,美丽动人的脸庞上全是羞色,配着黑色的衣服,在往日的明艳中增添了几分神秘。她径直走到萧晓云面前,低声说:“我不是故意偷听……”
“我知道!”萧晓云拉了拉她的手,轻轻笑着说:“你们俩也谈了快一个时辰了,今天晚上我喝多了,你暂时忍耐一下分别之苦,送我回去好不好?”
朱玉凤听了这话脸上发烫,更是抬不起头来:“我也没有……,就是碰上了随便聊聊。”
萧晓云也不追问,借了她的力站起来往外走。临走前看了看呆坐着的段志玄,死灰般的脸色配着无神的眼睛,受了很大的打击一样。萧晓云见了朱玉凤心情慢慢缓了下来,微一冷静就觉得自己的刚才的言语有些不妥,于是朝朱玉凤示意往他那边走。房玄龄看她过来,护雏一样挡在段志玄前面,厉声说:“你已经伤了他,还要做什么?”
朱玉凤眼睛一瞪就要说话,被萧晓云拉着袖子拦住。可是房玄龄在她一瞪之下,勇气却失去了一大半,只勉强站在萧晓云面前怒目而视,不敢去看朱玉凤。萧晓云见了这个情景想了想,也不坚持要过去,只站在房玄龄面前微微提高了声音说:“志玄,你从小东征西战,经验能力积累了不少,进了长安以后几次独立处理事情都做得很好,有没有我在身边都没有实际意义,你现在觉得不舒服,只是五年来的习惯被打破了而已,再过一段时间你就会忘了这种感觉享受自己的生活。我们同甘共苦了五年,这算是我给你的最后一个忠告:人生总是有得必有失。离开了长安,我得到了自由,却失去了安逸和荣华富贵;你也是如此。虽然没有我再帮你,却也得到了婚姻的自主权。秦姑娘也罢,其他人家的女儿也罢,只要你真心喜欢,都可以娶回来,不必再顾虑我的感受。以你的条件,娶一个贤惠温顺的妻子,从此儿孙满堂全家和睦也是轻而易举。未来的生活如此幸福,你何必为了一个必然经历的分离而伤痛。”
萧晓云说完话,略微等了等没有听到回话,再扭头时看到房玄龄脸上气愤地神色褪了不少,朱玉凤一双美妙的大眼睛却仍然狠狠地瞪在他身上。微微沉吟笑道:“房公子,两情相悦本不应该计较太多,可是这翻墙的事情,也不能总让我们家小凤做,好歹您也做一次,我那小院墙上也没有放钉子,扎不着手的。”
对立和愤怒立刻消散,身边两人臊的低下头,不再吭声。萧晓云看看房玄龄发红的耳根,再看了看红着脸低了头却时不时向对面瞟几眼的朱玉凤,扶着越来越重的脑袋说:“走吧,这酒劲越发厉害,我有点撑不住了,再不回去就要倒在半路了。”
朱玉凤听了这话像是得了大赦一般,拉着萧晓云就往外跑。可怜了喝醉的萧晓云,被东到西歪的拽着跑,几乎被自己磕磕绊绊的脚步绊倒。房玄龄红着脸看着朱玉凤的身影很快消失,刚要笑想到还有段志玄,于是收起心思走到他面前:“志玄!”他扶住对方的肩膀:“你不要怪我说的不好听。段夫人,萧姑娘的话还是有几分道理。她是想透了才离开长安,这样的人是不会回头的。事已至此,你也放下过去向前看,像她说的,过自己的生活吧。”
一直刮着的风停了下来,竹林里一片安静,房玄龄觉得段志玄的呼吸从似有似无,时断时续变得从容绵长。坐着的少年抬起头来,黑色的眼睛里隐藏着深深地疼,却流光溢彩光芒夺目,使得那种一向冷硬没有表情的脸上散发出无双的魅力:“没错,我要过自己的生活。”他的声音平稳有力,与战场上发号施令时一般坚持自信:“所以小兰一定会回来,因为我爱的人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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