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初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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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我把饭菜温在炉子上了,您快趁热吃,我先回去了。”我向古太医打了招呼,便提了食盒回冷宫。
“好的,我待会就吃,路上小心点。”古太医从药圃间抬起头,慈蔼地叮嘱。
唉,从答应教十四皇子习医至今,已两年有余。如今,这孩子已长高不少,只是先天不足,又兼后天失调,和同龄的孩子比起来,仍嫌单薄纤弱。好在这孩子性子坚韧,自己每天坚持锻炼身体,又一直练自己教他的一套养生气功,让他的身子骨强健不少;又兼自己这两年来假公济私地用了不少药材帮他补身、泡澡,让他的体质已大为改善了。
想起首次见他喝药的情形,古太医忍不住微笑。对着那碗冒着热气的药,他眉皱了又皱,牙咬了又咬,终于壮士断腕地端起,屏住气,“咕咚、咕咚”一气灌尽,直憋得两眼含泪、一脸欲呕地死命咬住唇,然后一把抢过备份的水碗,又是一气灌尽,这才一脸是泪地喘息。
虽然是极端厌恶的表情,但却从未拒绝过他额外加开的药,反而是自己舍不得他痛苦,自动自发地拿些蜜饯甜糕,帮他清除嘴里的异味。
而这两年来,这孩子的医术可以说略有小成。药材大都识得,按方抓药不成问题;炼制的药丸效果比习了7年医的勇儿的还好;一些小病小痛也能治疗;接筋续骨也不错——毕竟那些受伤的小动物后来都不瘸不拐。除了大量阅读医书,他还经常到太医院附属的书馆去借阅图书。本以为小孩子好奇,多是看一些游侠故事类的书,没想到一次偶然发现他看的居然是本《商言》,手边放着的是《法治》;世人鄙商,没想到皇子出身的他,居然会对从商感兴趣;而身处冷宫,已基本上失去从政机会、目前只是坚持做个普普通通小药童的孩子,却去看法治的书……看来自己当初的感觉没错,这孩子,非池中物啊……
天成皇朝的皇宫分为三个部分:前面议事的朝堂及百官办公的地方,中间是皇上的寝宫,后面是后宫,帝宫与后宫之间则是前御花园,后宫后面则一般称为后御花园。太医院位于帝宫西侧,有三条路通往后宫,后宫各建筑基本上在这三条路线上。
我斜斜地沿着左侧的小路走,在半路分开树丛,钻入一花架内,在藤蔓遮敝的几个花架下左拐右拐,出来又折入一片半人高的灌木花林,找到一条隐秘的小路,通往更左侧的方向,又穿过几个假山洞,远离宫殿的阴影,向后御花园走去。就在后御花园尽头的西侧,便是荒凉广阔的冷宫了。
时序虽才入初冬,但气候已极冷,许多人已穿上了薄袄。无月的夜晚,几点寒星冷冷地挂在高空。在宫灯照不到的暗影里,我呼吸着清冷的空气,怡然地行走在一片树林里。
“呜呜呜…呜呜…”右侧花木丛里传来的一阵哭声拉住了我的脚步。哭声稚嫩,也许是哪个宫里挨了打、受了委屈的小太监、小宫女趁夜晚躲到这里哭吧,毕竟这里并不是一个可以哭笑随意的地方,就算是挨打、被砍头还要先谢恩呢。
今夜我心情不错,也就放纵自己难得的好奇心,关心一下这个倒霉鬼。
放下食盒,分开树丛,露出一团黑乎乎的人影。
“喂,你挨骂了,还是挨打了?”
那黑影似乎吓了一跳,向后跌坐于地,“唏唏簌簌”地转过了身,借着寒星的微光,只看到两点惊颤的亮光。
“你…你…”
“我是人,不是鬼!”
我不耐烦地打断他,真是的,怕鬼还敢跑到这么偏僻的地方,他身后200米,一墙之隔的地方,可是怨气最重的冷宫了。
“我…我…”
“时辰不早了,你再不回去,宫门可就关了。”明早不能及时起来服侍,有得他受的。
“我…我不要小雪死…呜呜…我要他跟我玩…呜呜呜…可是父皇说不能玩物丧志…呜呜…我想埋了它…可是他们说我是太子,不可以做有**份的事…呜呜呜…”
好不容易才听出原委,刚要说话,忽然愣住了:父皇?太子?难道眼前这个爱哭鬼就是那个据说是当今皇上真正爱的皇后之子?
从古爷爷那里打听出来,原来这个身体的父亲、当今的皇上天成帝是天成王国的第十三代帝王,当年靠的是外戚夺得王位,坐稳了位子后,自然就开始整治朝纲,从外戚手里夺权,也因此包括我娘在内的大批妃子被连累下进了冷宫;皇上又大量重用其太傅的门人弟子。这位杜太傅据说不仅才学出众,且在皇上当年夺位及扳倒外戚中都曾出谋划策,出过大力,因此皇上在掌握实权后立青梅竹马的太傅独女为后,并在一年后立皇后之子为太子。这小子,难道就是那个小我一岁的皇后之子,皇十五子?
“呜呜…小雪你不要死,回来陪我玩呀…”
“闭嘴!再敢哭一声,我就把你丢进冷宫,让冷宫的鬼把你抓走!”我只觉得满心的火“腾!”地一下烧了起来,TMD,想我同样贵为皇子,却像狗一样窝在冷宫里忍饥挨饿,在白眼里接过残羹冷饭,有时甚至被遗忘而几天没饭吃;还为了吃从树上差点摔死;就算是跟了古太医后也时常要讨好大大小小的太监,来换取生活的必需品,否则,我和娘亲早就饿死在冷宫里了。而这小子却是名命太好了,居然有闲心有为一只畜生痛哭流他涕!

“我…我不哭了,你别…别丢我!”他猛扑过来死抱住我,手脚像八爪鱼一样缠在我身上,还不时回头向身后张望。
“放手!”我一把扯开他,见他又要扑过来,立即警告:
“不准动!”
他僵住动作,两眼可怜兮兮地望着我。
“不准哭!好好说话,我就不让鬼抓你!”
“是!”虽然时有抽噎,但他还是强忍着泪乖乖道出原委。原来上次围猎,有侍卫捉到一只有了身孕的白貂,太子见了喜欢,求父皇赐给他,并取名小雪。但因貂体内有毒,所以皇上命人将貂装在笼子里,并交代太子不能随意打开。
但太子孩子心性,总想摸摸抱抱,刚开始还乖乖站在笼子外安全处喂食,后来见白貂并不咬人,只温顺地接受喂食,胆子渐大,终于有一日命人打开笼子,如愿抱住了白貂。哪知尚未笑出声,那白貂已挣脱了他,一溜烟冲出门,窜进御花园跑了个无影无踪,太子急得放声大哭。遍寻不着的情况下,侍卫们合计,白貂已快生产,一定是躲起来待产,此时的它需要大量的食物。于是在许多路口、角落摆了食物诱敌,终于十数天后逮到了生产后身体虚弱的白貂。太子欣喜地去抱,谁知白貂反咬他一口,趁他呼疼手松之机,夺路而逃。众人吓坏了,立即乱箭射死白貂,太医取了白貂的血,配药解了太子的毒。
太子醒来,得知白貂已死,哭闹不已,皇后怎么哄劝都无效,最后还是皇上出马,训了他一通,并告诫他不可玩物丧志。太子唯唯答应,但怎么也止不住伤心,于是避开太监侍卫,趁夜找到一个无人的地方偷偷哭泣。
我的火气稍降。想想,这小子也不过7岁,但作为未来帝王,从小便被施以帝王教育,他不能随意哭笑,不能如一般孩童玩闹调皮,不能养小猫小狗,甚至不能有朋友;有的就是读书、习字、骑射、治国策略;一言一行,都有人跟着随时纠正……想象这种完全没有**的日子,就不由直打冷颤,到是有点庆幸自己身处冷宫自由自在了……
“咕噜噜…咕噜噜…”一阵奇怪的响声拉回了我飞远的心神,转头一看,登时非常不满地发现:这小子,竟然高我半头!
“又怎么了?”我恶声恶气地问。
“我…我肚子饿…”他抱住肚子,怯怯地说。
“哼,真是麻烦!”我不情愿地转身走向食盒,打开,取出两个玲珑剔透的小包子递给他。
“谢…谢谢…”他欣喜地接过。
“哼,算你还有点礼貌!”说实话,我还真有点不相信这小子会道谢的。
“好香!好好吃!”也许是真的饿了,这小子大口地吃着。
“那当然,也不瞧瞧是谁做的!”我对自己做的包子相当自信。前生出生在北方,习惯了面食,后来到南方学习、工作,因不惯南方食物,又嫌那些饭馆做的面食不地道,索性自己动手做。几年磨练下来,居然也做得一手好面食,尤其是素馅包子,最是拿手。跟古太医学医后,随着对各种植物性能的了解,包子的馅中加入不少药材,不仅增加了营养,更是大大提高了包子的口感。凭着这一招,不仅收服了古太医的胃,更收买了太医院负责物资采购的一干大大小小的太监,让我顺利得到不少日用品,大大改善了我和娘亲的生活条件,再不用担心冬日难熬了。
想起娘亲还在等我带晚饭回去,便不在耽搁地提起食盒,准备离开。谁知衣袖却被拉住了。
“你又要干什么?”我不耐烦地问,这小子最好有很好的理由。
“我…我找不到回宫的路了……”他缩着肩膀,低着头。
“真是个麻烦精!”我翻了个白眼,认命地带他往中宫的方向走。这小子最好不要忘了所有的路,我只负责带他到大道上就算仁至义尽了,其他的,我也帮不上忙了。
抄捷径左绕右转,不时躲过巡逻的侍卫,终于来到中宫大道附近的一条小径上。
“喏,顺着这条小路,走到尽头向左拐,然后在第二个路口向右拐,就能到达直通你母后大殿的大道,你自己走吧。”我甩甩衣袖,打算离开。
“等一等!”他又一把扯住了我的衣袖。
“你有完没完?”我火大地转身怒吼。借着路边宫灯投射过来的几点灯光,看清他有张精致可爱的小脸,红红的眼睛湿漉漉的。
“我…我只是…想知道你的名字!”他眨眨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如同一只即将被抛弃的小狗样可怜兮兮,等着人抚慰他的委屈。
可惜,对我无效。
“我没有名字!”我使劲扯回衣袖,转身跨入阴影,离去。
身后隐隐传来模糊的声音:“那你记住我的名字好不好?我叫杰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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