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板上的战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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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尔盘算着在离开这里之前挑战一下这个维京君主,但事情总不如他所料。
晚餐的每个晚上,人们都总是喜欢围坐在有君主所在的大房子里,吃肉喝酒,大肆畅谈,经常还有大声吆喝的人,他们的声音像一群发疯的公牛,卡茨却说他们其实是在唱歌。
当第五天的清晨来临,提尔一如往常走出居所,却看到一个诡异的满身是血的孩子站在广场的空地上。
卡茨打着哈欠路过,在提尔身边停步:"‘早上好,我的王子殿下。’"
对于他的戏弄,提尔不打算理会,他指着那个奇怪的男孩:"‘这是怎么回事?’"
"‘哦,他昨晚就已经在哪里了。’"卡茨挠挠耳朵,"‘他在等我们看见他。’"
"‘看见?你不是已经看见了吗?!’"
"‘不、不。很多时候眼睛看到东西并不真实。特别是隐藏在云雾里的恶灵,它们常常用幻觉让人以为是真实,我们以前就吃过这样的亏。’"卡茨看着那男孩,"‘很快就会有人接他进去了,君主已经知道他的存在。’"
果然,一个男人从大房子里出来,带领男孩进了屋子。
提尔和卡茨也跟了进去。
巴尔萨克接见了那个男孩。
男孩激动的诉说起来。
卡茨不时低声为提尔解说:"‘他的名字叫哈利,是北方一个伟大的君主霍尔德尔的儿子。他的父王让他带来信息……’"
忽然,卡茨脸色大变。
其他人也神情肃穆,如临大敌。提尔不明白,问卡茨。
卡茨回答:"‘一个恶灵侵袭了他们的领土,毁灭了村庄。’"
"‘恶灵?什么恶灵?’"
卡茨连忙摆手摇头:"‘恶灵的名字不能被说出口,也不能为恶灵起名字。’"
提尔有点不明白,这些强悍勇猛的维京人居然害怕虚无飘渺的东西。
"‘他的父王请求我们的君主从恶灵的手上解救他们。’"
"‘求救的船队在海上受到袭击,他一个人逃了上岸,来到了这里。’"卡茨看着那个男孩,眼中露出赞赏。
座上的巴尔萨克大声吩咐,人们有些骚动,让开一条路来。
"‘怎么了?’"
卡茨说:"‘君主叫来了亡灵国度的使者。’"
只见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老妇在一个孩子的搀扶下走进来,灰白的头发苍老的面容,看上去像个巫婆。
巴尔萨克吩咐老妇为此事占卜。
死亡的使者呻吟着咒语,时而尖锐时而沙哑,听来有些毛骨悚然。她将刻有符咒的野兽骨头撒落地上,然后趴在上面,用昏花的眼睛辨认骨头排列的方式,传达神谕。
"‘她说这次的旅行将危难重重,有人,会客死异乡。’"
"‘君主说这是件好事,马革裹尸,是战士的殊荣。’"
"‘使者说只有最强悍的战士能够出征,而神谕昭示了这些战士的名字。’"
死亡使者那只枯瘦的手举起一块兽骨,尖锐的嘶鸣。巴尔萨克闻言,将右手握拳放在心脏部位,表示乐意前往。
海盗们一阵欢呼。
继而,随着使者的点名,提尔身后站起一个男子,他拥有一头黑色的卷发和黑色的短胡,提尔认得他是上次袭击苏格兰时的其中一名海盗,他记得他有灵活的身手,总是黑色的装束让他轻易地隐藏在夜幕中守备。
又有一名年纪稍大,一把大胡子的男人被点名,他兴奋地举起酒杯,接受大家对他的祝贺。
随着死亡使者的一一点名,即将出征的战士别挑选出来。
这些维京战士完全不将出征的死亡威胁当成一回事,反而为自己即将踏上征途而兴奋。
已经有二十三人被点名,第二十四人是卡茨。
卡茨哈哈大笑着站起身,用北欧语大声宣泄。提尔为他的朋友被承认为勇士而高兴,不由得笑了笑。
这时,当最后一个战士的名字被叫出来,所有人都愣住了。
吵耳的房子里突然静了下来,提尔奇怪地发现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自己身上,连巴尔萨克也淡淡地看着他。
他不解地看向卡茨,卡茨的表情有些意外,似乎那死亡使者选到了奇怪的人。
"‘怎么了?’"
"‘她说最后一个人不是北欧人。’"
"‘啊?’"
"‘意思就是说,王子殿下,你也必须随我们一起出征。’"
也没有提尔答应与否的立场,他必须遵循神谕,跟这群维京海盗一起去更北的地方,一个更陌生的王国。
提尔在这里的第六天清晨,维京海盗们已经做好了出征的准备。
一匹匹高头大马上,海盗们全副装备,剑刃和战斧渗着寒气,坚硬无比的盔甲在太阳下反射光芒。
巴尔萨克披了一身相当保暖的狐皮裘,皮裘下是银色板甲,一柄提尔没见过的又大又长的剑收在黑色的鞘内,挂在马侧。
而提尔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他仍然穿着普通的布料衣服,也没有配剑,而他曾经在皇都也相当突出的身高此刻在这些高大魁梧的海盗中显得异常矮小。
北欧的马更加是高大,卡茨大概是怕他驾驭不了,竟然给他选了一匹小马驹!本来想跟那家伙抗议,可一入夜卡茨就不知哪里去了。
没有卡茨的翻译,提尔几乎变成聋哑人,他虽然明白海盗们正在嘲弄自己,却无法反击。只好顶着海盗们嘲笑的目光,牵着可笑的马匹做出征的准备。
出发的时间差不多到了,卡茨才搂了三四个女人姗姗来迟。不用说,这家伙一定是趁出征前风流一夜。
大伙显然对这种事习以为常,连巴尔萨克也不以为然。
卡茨放开了那些女人,跳上马匹,有个红头发的维京人跟他问了句话,卡茨转头跟提尔说:"‘他们想知道你的名字。’"
提尔回答:"‘我叫提尔·萨菲斯·D·塞缪尔。’"
红发维京人听到,说:"阿提!"
"‘不、不!’"提尔认真地对他解释,"‘是提尔·萨菲斯·D·塞缪尔。’"
"阿提!"
提尔无力,这些北欧人是不是太迟钝了啊?
这时巴尔萨克吆喝一声,策马前行。
其他人随后而去,踏上征途。
越往北,气候越寒冷。
苦寒之地只有大片大片的荒漠,时而卷起冷得刺骨的冷风,夹杂了雪片的雨。提尔跟在队伍的后面,用披风将自己牢牢包裹,挡住风雪。
白天越来越长,夜晚渐渐短暂。
夜里,海盗们围在篝火旁,提尔总是静静地聆听他们的对话。在他觉得,北欧的语言并不复杂,每每有迹可寻。渐渐的,他们的语言在提尔的耳中变成了熟悉的母语。
有的时候,甚至不需要卡茨的翻译,他都几乎能听懂对方所说的话。
这夜,海盗们仍旧是围在火堆旁,谈天说地。
他们说很快就要达到海边,居住在海边的君主跟巴尔萨克有交情,说不定会借他们一艘船渡海。
有人说那位君主的女儿看上巴尔萨克,所以一定会借船。
一个脸上有黑纹刺青的男人不屑地说,那个女人丑得要死,就算吹熄了蜡烛也办法跟她上床。
其他人大声笑了起来。
而那个男人更加得意地指向提尔说:"如果让我在那个女人跟这个苏格兰人之间选,我宁愿跟苏格兰人上床,至少看到他的脸能硬起来!"
本来以为根本不会听懂的提尔忽然抬眼,盯着这群海盗,嘴唇慢慢地动,一字一句吐出这些海盗熟悉的语言:"我……是……个……男人,……绝对……不……会……跟……另一个……男人……上床。……而你们,……这些……野兽,……才会……跟……同性……上床……"
"你!!"
黑纹刺青的男人被他的话激得蹦起来,冲过去就要教训他。其他人连忙将他拉住,而卡茨站起身,走到提尔面前,用北欧语问:"你怎么懂得我们的语言?!"

提尔恶狠狠地站起身,瞪着海盗们:"我有耳朵,可以听。"
卡茨突然笑了,散去剑拔弩张的态度,拍了拍提尔的肩膀,然后笑得更欢快走了开去。而其他的海盗也跟着哈哈大笑,似乎对提尔认同了不少。这个苏格兰的家伙,确实是不可思议。
坐在篝火另一边的巴尔萨克,用一种深沉的眼神看着提尔,火光在他那双湛蓝的眼眸里跳跃着。
很快,他们在海边的营地借到了一艘足够装载他们二十五人跟马匹的长体船。
大海再次出现在提尔面前,但离他所思念的苏格兰海岸却越来越远。
船出海了,海盗们并不用船桨,而是灵巧地操纵着巨大的船帆,承着北方巨大的海风,驶向更北的海域。
浪翻涌得像山一般高,提尔再次见识到维京人对海的热爱。
他们大声的谈笑,在让人畏惧的浪中乘风而前。但跟上次不一样,提尔这次是清醒的,并参与其中,他被摇晃的船体弄得头昏脑胀,几乎要呕吐的难受。
他裹着披风缩在船后,忍受胃部翻滚的折磨。一个年纪稍大的黑发海盗为他递来一个木碗,里面盛了清水:"伙计,喝点吧!"
提尔摇摇头,他现在什么都不想要,只希望快些靠岸。
海盗哈哈笑了:"别担心,大风很快就会过去!"说完拍拍他的肩膀,走回去干自己的活。
果然如他所言,船航行了半天之后,风静了下来,浪也不再汹涌,船驶入一片平和的海域。
"有船靠近!"
突然,船头有人大叫。
所有人都马上站起身,看向船头的方向。
在船的右前方,有另一艘长体战船在缓缓靠近,船头有一个张牙舞爪的恶龙雕刻,看上去十分凶悍。
巴尔萨克大声喝令:"准备战斗!!"
海盗们纷纷抓起武器,严阵以待。
卡茨从地板抓来一柄长剑塞到提尔手上:"拿着,待会可能用得上!"
"那些是什么人?"
"应该是另一股人,兴许是袭击哈利的那群人。"
这时两艘船慢慢靠近,双方都相当安静,在彼此并排的时候停了下来。
那条船上站满了手握武器的海盗,他们面貌凶狠,杀气腾腾。
提尔奇怪地看到,双方并没有马上爆发战斗,只是一声不吭地将彼此的船系在一起,搭了一块跳板在两条船之间。
"这是怎么回事?"提尔不解。
卡茨回答:"你很快就会看到,我们古老的传统。"
说话间,只见对方一个**上身的男人抓着一把战斧跳上跳板,发出粗野的吼叫,他挥舞着武器,像疯子一般在跳板上叫嚣着。
而提尔这边的船上,海盗们跃跃欲试,兴奋地要跳上去。
提尔正猜测着谁要第一个出阵,只见巴尔萨克摘下身上的盔甲,在海盗们的狂叫声中走上跳板。
对方马上像发疯的公牛,也不等他站稳了,举起斧头劈过来。
巴尔萨克手上那柄巨大的剑在空中一个回环,"当!!"的一声,开山劈石的斧头居然被他挡了回去,那人甚至抵挡不住他的力量往后退了一步。闪电般,锋利的剑已经劈开了他的胸膛,鲜血像喷泉一样洒得到处都是,连两条船上的人都被溅到。
他利落地干掉了对方的强者让那条船上的海盗愣了一下,但更快地,他们发出更疯狂的吼叫。又一个高壮的海盗冲上甲板,挥舞长剑冲过来。
巴尔萨克用同样难以撼动的力量将攻击挡格,抡起大剑将他劈成两断。不置信的表情仍停留在死人的脸上,上身滑落大海。巴尔萨克抬脚将拦在跳板上的半截尸体踹下海去,大吼一声挑衅地将剑尖指向对方的船只。
折损两员战士的对手非但没有胆怯,反而更加凶猛,一个接一个地跳上跳板,用自己手上的武器挑战巴尔萨克。
提尔忘情地看着这场战斗,不,可以说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他曾经见过无数次的决斗,却没有那一场比得上这样的惊心动魄。巴尔萨克像战神一样屹立在跳板上,手中的剑砍杀了每一个走上跳板的对手,在他脚下的跳板早已被鲜血染成暗红。
即使对手如此强大,对方却没有一人露出惧怕的神色,也没有一个人转身逃走,他们接二连三地跳上跳板,为挑战这个强大的战士而疯狂,临死前一刻,仍是忘情地享受着战斗的酣畅。
连续击败了十个对手,巴尔萨克的剑似乎慢了一点,而此刻的对手用的是短距离作战的短剑,居然在巴尔萨克回剑之间狠狠地刺中了他的肩膀。
"嗷!!"
巴尔萨克一声狂吼,手臂的肌肉猛然收紧,短剑居然不能拔出来,对手惊惶地撒手,但更快的,他的脑袋喀喳被砍断,飞回自己的船上。
"杀!!"巴尔萨克猛地将短剑拔出来掷向对方船只,短剑一声闷响**旗杆只剩剑柄。充满愤怒的咆哮震痛了所有人的耳膜与心脏,巴尔萨克将身上的衣服撕掉,**了一副疤痕满布的身躯,浑身肌肉爆发出惊人的原始战斗力。
他将剑交在左手握紧,然后右手交握,由单手剑变成双手握剑。加乘的力量更加势不可挡,没有一个人能抵挡这种冲击,这把剑甚至将一名对手劈开两半。
根本没人可以阻挡他,巴尔萨克就在跳板上,将对方船上所有的战士屠杀精光。一块块残缺的尸体漂浮在船边,鲜血蔓延在这片海域。
胜负已经相当明显,对方已再没有人能够上来挑战。巴尔萨克终于停下了杀戮的剑,满脸鲜血的脸上有着异常的狂热,他走下跳板,接受手下的欢呼。
提尔站在人群后,为这位维京战士的勇悍与强大感到震撼。
巴尔萨克接过湿布,擦去脸上的血渍,那双冰蓝的眼睛被鲜血染成暗黑。
卡茨为他的君主递去一碗清水,巴尔萨克仰头喝下,清水稍稍消退了战斗的狂热兴奋,他看了看已无战力的对手,吩咐手下开船。
两条船慢慢远离,提尔在船尾握着没有使用过的剑,眺望远处那条在海上飘零的船。
暗红的鲜血引来了饥饿的鲨鱼,争相追逐,吞食人类的尸体,而天空中的海鸟也趁着空档俯冲下来,在鲨鱼嘴边夺下肉块。这是一场不属人类的抢夺战,同类的,异类的争夺,属于大海自己的律条。
"王子殿下,"卡茨站在提尔身边,"你必须习惯这种场面,要知道,战斗不需要怜悯,同情敌人只会加速自己的死亡。"
提尔没有看他:"不,我并不是同情。我只是不明白他们为什么明明知道自己会死,却仍然挑战巴尔萨克。"
"呵呵……你看,"卡茨指着那块被收下来放在角落的跳板,"每个走上这块跳板的人都知道自己的命运,或许将对方统统杀死,或许战死,由身后的同伴为自己复仇。但我们从不退却,因为我们知道,脚下的跳板浸透了祖辈的鲜血,而我们的后代也将会落脚在同一个地方!"
提尔被震撼了,无论是胜利还是失败,每个在这片跳板上的人都将获得战士的尊重。维京人,竟是这样一个不可思议的民族。
他看向船头正在用海水冲洗身上血污的男人,自嘲的说:"我曾经想过,自己能够打败巴尔萨克。"
卡茨倒没有笑话他,耸耸肩膀:"谁也不能否定任何可能。不过我劝你还是稍微考虑一下再去挑战巴尔萨克。要知道,‘巴尔萨克’不是他的真名。其实我们已经不记得他原来的名字,只是每个人都称呼他‘巴尔萨克’。或许你还不知道——"卡茨忽然换了希腊语,"在我们的语言里,‘巴尔萨克’的意思就是‘狂战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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