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谭 尸身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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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长非和杨茹音做了第十世夫妻,可惜一块绿丝玉,搅乱了李玉芬的心智,打破了任杨二人百年相守的第十世,两人在三十年华去了阴间。我顾不了这些,自己的家没有了杨茹音的魂影,这觉睡的踏实。
捉鬼降妖的蓝草仙不让人消停,冬日的太阳未爬上燕山,她就鼓捣起电脑来,自顾自地放起爵士乐,阴暗的蓝调鼓点把我从美梦中敲醒。
“难道不怕我扔了你?”我大怒道。
“一个梦中还想着十世爱情的人,只会幻想,我怕你?”蓝草仙有恃无恐。其实我想过把电脑砸了,但是她的灵魂被困在电脑中,砸坏了,灵魂飞到人间,只怕更不好对付。
“哎,你答应我要找蓝摘星的,千万记在心上。昨天夜里,我闷的无聊,在这幢楼内寻了寻,果真还有死后未离开大楼的亡魂,咱们去看看?”她期盼道。
被蓝草仙吵得没办法,我只好起床,穿上运动服,往楼下跑去。
单元门口,刘姨正和一位与她年龄相仿的女人聊天,通过片警张里,我知道刘姨名叫刘芳,好管个闲事,嘴碎人不坏。
“何姐,我看你这半年来印堂发黑,精神不振,自从老张回了老家,怎么就把你的魂也带走了似的。”刘姨拿着一个桃木牌往那女人手里塞,“昨儿个,我去了西郊戒台寺,求了一块镇魂的桃木牌,再花了一百元让半仙一样的无尘法师开了光,你带着。”
何姐脸色苍白,额头印眉处隐现青紫之色,好似不小心碰到地上,磕伤了皮肉。当我从两个女人中间穿过时,她抖着手接过木牌,并没有直接用手碰桃木,只是小心地提着挂牌子的红线。
不敢摸镇鬼的牌子,她真丢了魂,还是鬼上身?
“刘姨,只怕那个什么无尘和尚骗你的钱,开个光就要一百,这世道做和尚比做老百姓强。”我开着玩笑。
“小金,不要亵渎佛祖,上次请的香有用吧,看你精神不错。”刘姨说道。
我哈哈笑着跑开去,北京的一月比加拿大温度高一些,寒冷不会冻结呼出的热气。
往回跑时,我看到一个怪现象,那个何姐竟然把桃木牌扔进了垃圾箱,这可是怪事,就算不能镇魂,也不应该扔了呀!
世事本无事,只怕无聊人,我有些无聊,蓝草仙听了,在无聊之上加了一把火,“金楠溪,那女人是不是住在一楼?一楼可是出现了一个蓝点,地界存在一个恋家的鬼魂。”她说。
“有鬼?”我问。
蓝草仙在电脑中显示出整个楼层的搜索情况,果然在刘姨对面的的住房内有一个蓝点。看来刘姨说的不错,何家必定存在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拿上灵探电脑一溜烟跑到刘姨家,刘姨内退在家,有的就是闲功夫,见我敲门,热情地让进家,倒上铁观音。
“小金,家里还闹鬼吗?刘姨可是一直担心你呢。”
“不闹了,有雍和宫的香在,恶鬼都怕,何况一个小小的杨茹音。”我的话吓着了她,“真是杨茹音的鬼?”她问。
“骗你的,哎,早上见那个什么何姐的,她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我问。
“没啥事,何姐和老张恩恩爱爱,两老口虽然退休了,那点退休金还是够吃喝的,要说事吗,就是家里出了个不争气的儿子。”刘姨喝着茶,把话说开去,对门家的祖宗八代的旮旯事都倒了出来。
何姐名叫何长莲,比刘姨年长五岁,丈夫叫张寒林,都是北京市公交公司的职工,去年到了年龄,两口子一起退休。他们有一个三十来岁的儿子,名叫张军,没考上大学,高中毕业后照顾进了公交公司当售票员,不到半年就被公交公司开除了,原因是工作不安心,三天两头旷工,好赌成性,借钱不还,外加小偷小摸。
张军一事无成,也不怪自己,只怪父母,说父母没用,无力给他一个好前程。张何二人只有一个儿子,没有办法,只能管吃管住,张军一伸手,两人就会塞过去一百、两百的零花钱。
半年前,张军嫌父母给了钱少,竟动手打了何长莲,气得张寒林要跟儿子拼命,张军更狠,抄起家里的菜刀就要砍父亲,好在邻居们拦住,才没有出大事。为此,片警察张里警告张军,不准他靠近父母,除非张何二人同意,否则不准回家。
过了一个星期,张寒林回东北老家去了,何长莲心软,让张军回了家,奇怪的是张寒林一直没有回来。
“张寒林不会出事了吧?”我怀疑道。
“不会,有时我到何姐家,张寒林还从东北打来电话,但是何姐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哎,儿子不孝顺,老人受苦了。”刘姨叹道。
既然张寒林从老家打来电话,我就没必要追问了,张家屋内的蓝点可能是路过的孤魂,也可能是以前的灵魂,只是谁的灵魂没事干,长时间呆在屋里,也不去转世投胎?
晚上,蓝草仙突然叫道:“金楠溪,你看,你看,一楼的蓝点离开了房子,到了外面。”
我看见了,蓝点旁边还有两个红点。
带上电脑,揣着晶界,我来到楼下。海棠树在昏黄的路灯下显得丰姿绰约,吵架的声音却搅乱了海棠的清香。
“妈,快给钱,不然我什么都做的出来。”说话的人肯定是叫张军的不孝子,发长齐耳,一对斜视三角眼,四肢无力,脸上分明是凶恶的表情。
“你……都怪我惯的,可怜你爸……”何长莲还是一脸阴霾,欲哭无泪。
张军也不费话,上来就掏他妈妈的口袋,老人见怪不怪,没有反抗,那恶人只掏出几张毛票。
“你们两个一个月两千的退休金,都他妈的花光了?”他骂道。
何长莲无语,默默转过身要回屋内,张军伸手抓住她,“快给钱,没钱别想过日子。”老人被他拽倒在地。
我冲上前,一拳将张军打翻在地,看来平常多锻炼有好处,对付这个虚弱的不孝子绰绰有余。
张军口鼻处流出血来,恶人一般欺软怕硬,他不敢起来,躺在地上撒泼,喊叫声音惊动了四邻五舍,也惊动了张警官。
“张军,又欺负你妈妈?”张警官怒道。
“是……,是这个……”他手指向我,我一伸拳头,这个小人便把头一缩,灰溜溜地爬起来,在大家鄙视的眼光下逃了。
我扶起何长莲,与刘姨一起把她送回家。这是一套普通的两居室,室内摆设着数十年前的陈木家具,散发出一股陈腐味。
等刘姨将她扶上床,盖好潮湿的被子。我已经把放在台阶上的电脑带进了房间,蓝草仙敲出字来:“金楠溪,不知道吧,刚才一直有个老年男人在旁边,并且表现出愤怒的模样。”
“什么?是地界的鬼吗?如果在地界,不可能看得见人间的景象?”我回道。
“如果是一个极有冤屈的鬼魂,也许有强烈的**,再加上人间亲人的怀念,只怕会让冤魂长期滞留,并可能见到人间的情景。他就在屋内,你可以看到他的模样。”
见这话,我连忙用屏幕向屋内扫去,果然一个憔悴阴郁的老人站在床前,我惊了,因为这个人的长相与墙上挂着的全家福相中的男人一样。
“刘姨,全家福里,何姨身边的是张伯吧?”我问道。
刘姨抬头看看,“是的,是老张。”
张寒林已经死去,他的灵魂还在家中游荡,而且竟可以看到人间的一切,这个鬼是如何做到的?张寒林又是怎么死的,埋在哪里,何长莲是否知道?
“何姨,你身子弱,我觉得应该把张伯叫回来,他在东北老家总不是个事,回来你们还可以互相照应。”我说。
何长莲立即精神紧张,“不,不,我可以,我可以照顾自己。”
屏幕上,张寒林的灵魂满是关爱之色,天地相隔,他只能无声地关怀。
有人敲门,打开门,见张警官站在门口。
“老人好些了吗?”他问。
我拉着张里走到海棠树下,“张警官,那张寒林半年不见,恐怕出了问题,要不你找东北的警察调查一下。”
“张寒林是铁岭人,他回家一个月后,我就打过电话给当地管片的民警,可是他们说没张寒林在铁岭已经没有亲人,要找也找不到。我早就把相关情况报告了分局,但是何长莲和张军一口咬定张寒林还活的好好的,真没办法。”张里叹道。
我不能说见到张寒林的鬼了,张警官不会相信,还是先找到张寒林埋身之地为好。
事情的变化远远超出我的计划,我回家一觉睡到天亮,只听到蓝草仙在电脑里大喊:“你睡的象死猪一样,怎么叫都叫不醒,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我打着呵欠。

“何长莲家出现了两个蓝点。”她急道。
“那又如何?”我有些迷糊,起床准备洗脸刷牙。
“真体,说明又死了一个人。”
“啊!?”我立即惊醒,套上单衣单裤跑到一楼,猛轻砸何长莲家的门,零下十多度的寒气冻得双手发紫,砸在门上生痛。
砸了十余下,门没开,对门的刘姨却开了门。
“小金,你擂门干嘛?”她疑惑道。
“出事了,何姨出事了。”我叫道。
私人住宅只有家人有钥匙,我不管这么多,两脚把门揣开,冲了进去。
“何姐呢?”刘姨问。我们找遍了两居室,没见到半点人影。我找开电脑屏幕,赫然见两个鬼魂坐在床边,有悲有喜地说着体己的话儿。
何长莲已经跟随丈夫去了另一个世界,可是她的尸体在哪里?
“金楠溪,你怎么揣烂了何姨的家门?”张里跑了进来。
“快找张军,张寒林和何长莲都死了。”我有些口不择言。
“你说什么?他们死了,怎么死的?”张里惊道。
可是,我并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实两人的死亡,电脑屏幕上有两个人模糊的影子,他们在说话,可惜我们听不见,我不可能把这当做证据去证明两人的死。
“总之快找张军。”我觉得张军可以解开两人死亡之谜。
“找张军?这家伙连手机都赌输了,居无定所,要找他并不容易。”他无奈道。
“今天晚上,张军一定回来。”刘姨说。
“为什么?”我问。
“因为今天是退休金到帐的日子,那小子一定会来找何姐要钱。”刘姨气道。
可是,这个晚上,张军并没有回来,我和张里在何家呆了一晚上,没到等到张军。
根据我的提议,我们再次搜索了何家,并不是找两人的尸体,而是找两人的钱、银行储蓄卡。翻遍了大小柜子,床头床角,整个家没有一分钱,也没见到任何象储蓄卡那样的塑料卡片。
“张军是个赌徒,如果拿了钱,会去银行取钱。”张警官立即通知了相关的银行,如果有人提取张寒林和何长莲的银行存款,马上报告警方。
遗憾的是银行说两人的钱已经被提空,因为对方知道密码。银行的录像显示,提款人正是张军。两人的银行帐户没有多少钱,只有当月到帐的两千多人民币,看来所有的财产都被张军败光了。
“金楠溪,你忘了吗,那个张寒林的灵魂可以看到人间的情形,问问他不就知道真相?”蓝草仙提醒道。
我一拍脑袋,难怪蓝草仙老说我笨,当真是蠢笨如牛。
我拿着一块白板和一支黑笔进入何长莲家,通过屏幕看到两个鬼还在屋内。我把白板挂在墙上,写下一句话:“张寒林,你看的见这些字吗?如果看得见,就点点头。”
写完,我在他们面前挥动双手,指着白板黑字。
张寒林终于被我滑稽的动作吸引,看到了那句话,从屏幕中,我看到他点了点头。
“你们是怎么死的?”我写道。
他默然片刻,竟然沾上水在地上写起字来,“不孝子,子不孝呀!”
我才想起,鬼魂可以在地界象人一样存在,他在地界写出的字,我可以在屏幕上看到。
“你们是怎么死的,死了多久了,为什么一直留在人间,还可以看到人间的事。”我再次写道。
“不用问怎么死的,我已经去了半年有余,这半年来,是老伴的气息让我残留下来。”
我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蓝草仙说:“也许那何长莲让丈夫的鬼魂每日里吸自己的阳气,你看何长莲活着的时候阴气过重,不死不活。”
“什么阴气阳气,看不见摸不着,虚的很。”我说。
蓝草仙“哼”了一声,不理我。
“你为什么不回答我是怎么死的?另外你们的身体在哪里?”我写道。
张寒林环顾房间,“不用问了,我和老伴要走了。”写完,他竟带着何长莲,要离开房子。
我急了,“是不是张军杀了你们?”在白板上写下问题后,我举在头顶,跟着出了门,要在他们面前晃动。可是,电脑不在身边,我象瞎子一样乱晃。
“他们走了,走了。”蓝草仙在屋内叫。
我不知道鬼要去何处?或许是天堂,或许是地狱,或者去转世,或许去受难,未死之人永远不明白死亡的意义。
电脑的灵魂搜索程序再也看不到鬼的蓝点,屋内只有我一个红点。
我找到张里,说出了一个可笑的计划。“金楠溪,这计划行吗?”他疑问,“行,怎么不行,张军就是个赌徒,眼里只有钱。”
我的计划是,让张警官到处散布张寒林与何长莲失踪的消息,并传出从他们家床底下的暗盒内搜出了两万元现金,因为两人还有一个叫张军的儿子,这两万元还放在床底下。
“这么笨的方法他会相信?”张里摇着头,“张警官,那张军比我还笨呢。”我笑道。
到了第三天晚上,张军果然潜回家,我带着电脑躲在衣柜内,当张军趴在床下搜寻时,蓝草仙模仿何长莲的声音说道:“不孝子,害死父母,还有脸回来。”她故意把声音拖长。
张军吓得趴在床下不敢动弹,半天才说:“没有鬼,没有鬼,我不信有鬼。”说着,他站了起来,两眼四处乱瞟,眼睛盯着厨房的一个齐腰高的冰柜。
我奇怪这一家没多少中看的家具,却有一个立式的冰箱和一个冰柜。第一次与刘姨在家中搜寻时,我打开冰柜,见摆满了许多速冻食品,还说何姨并不缺食物。
刘姨回答:“冰柜是半年前何姐买的。”
半年前?
“被不孝子害死,我们变成了鬼,而且是冤鬼,你如果还有点良心,就把父母好好安葬,不然我们会跟你一辈子。”蓝草仙又说道。
张军吓得三角眼更歪,两腿发抖。他缓慢地走到冰柜处,打开盖子,将速冻食品扔了出来,他低头向内哭丧道:“你们死了还缠着我。”
一听此言,我冲了出来,躲在厨柜内的张里也钻了出来,一把抓着惊呆了的张军,手铐“哗”的一声将他铐在水管上。
我探出头去朝冰柜内看,冰柜的左边蹲坐着覆盖着一层冰霜的僵硬的张寒林,右边与他对膝而坐的正是何长莲。
“你还是人吗?”张里猛抽了张军两个大耳刮子。
“你们骗我有两万块钱。”张军吐出一口血,典型的无赖。
张里又是一巴掌,“真想揍死你。”张军被打懵了,垂下脑袋,不敢说话。
“说,怎么害死你你父亲和母亲的?”张里大掌一挥,作势要打,“我说,我说,别打。”他求饶着。
“半年前,我……没钱,就回家要钱,……父亲生气了,要打我,我伸手……”
“你伸手干什么?”我怒道。
“我伸手一拉,他……的头磕倒凳子角上,就……没气了。”张军铐着的水管就在冰柜旁边,冷气从冰柜内溢出,他浑身冻的发抖。
“如果是过失杀人,你应该自首,也要把你父亲好好安葬。”张警官又踢了他一脚。
“母亲骂我,可是我想家里就靠着他们的退休金,如果父亲死了,这退休金就少了一半,所……以,我就建议,建议不告诉别人,说父亲回老家,这样可以继续领退休金。”
听了这话,我彻底无语,“你就把你爸爸冻在冰柜里?”
“母亲虽然伤心,但是她没有反对,她从小疼我。我不时装着父亲从老家打电话回来,骗……别人。”
我知道是骗刘姨,只有她有空闲到何家聊天,然后把张寒林打电话的事说出去。
“你母亲又是怎么死的?”张里问道。
“父亲死后,母亲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说天天梦到父亲,父亲的鬼魂就在家里,在身边,我……不敢呆在家里,只好到处混……三天前,就是你打我那天,母亲回家后上吊自杀了,我……把她放进了冰柜。”张军不敢抬头,怕我们打他。
“你就拿走了所有的现金和储蓄卡!”张里怒道。
我和张里把两个老人从冰柜内抬出来,用湿毛巾擦洗干净他们的脸,张寒林的后脑处果然有一个豁口,而何长莲的脖子有明显的青黑勒印。
警察们把张军带走后,我在房间内坐了很久,我甚至不敢相信,张寒林被冻在冰柜内长达半年,何长莲也许知道丈夫的鬼魂留在屋内,为了不孝的儿子,她支撑了半年,结果还是随丈夫去了,如果我们没有发现,两口子的尸体还会被冻在冰柜中。
何长莲扔了刘姨给了镇魂桃木牌,她希望梦中见到老伴,她希望随老伴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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