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谭 离奇车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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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会有许多朋友,不喜欢远游的人,会有一生相敬的朋友,喜欢云游四海的人,朋友如流水一样,来来去去,能够保持永久联系的朋友很少。
龙吟雨与我有一年的同学之谊,这六年来却是音讯全无,我只当她成为人生中的一位过客,没想到她打来了电话。
龙吟雨在一个叫莱斯桥的加拿大城市打电话,她说将坐飞机回北京,希望我能够去北京国际机场接她。我抄下详细的飞机航班及到达时间,答应会在机场等候。龙吟雨本是开朗的人,但是电话里面,她的声音不似六年前明快,显得沉稳严谨。
我记得龙吟雨是北京人,她的家在北京,父母在北京,按理说有许多亲朋好友,为什么要我去接机?好在我并没有多少事情可做,与多年前的同学聊聊凡尘往事也是一种乐趣。
第二天中午时分,我开着车到机场,查看时刻表,知道龙吟雨乘坐的航班已经到达,二十分钟后将出现在我的面前。
“阿溪,你怎么在机场?”我听到熟悉的声音,没错,是衡愉的声音。她俏生生地站在我后面,可是让我懊恼的是她的后面站着庄尚。
庄尚高傲地点头示意,我没理他,“愉愉,应该我问你才对,你在这里做什么?”
“打了几个电话到你家,都是希希接的,你又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我要去上海参加一个上市公司管理模式研讨会,庄尚的公司出资赞助这次研讨会,所以我们一起去。”她慎怪道。
“噢,愉愉,那你赶紧上飞机吧,记住了,好好做学问,会议后的舞会就不要参加了。”我在她耳朵边嘀咕着。
“什么?”她奇怪道,“没什么,你快上飞机,不然赶不上了。”虽然不愿意见到衡愉和庄尚在一起,但是更不愿意衡愉见到龙吟雨。衡愉认为男女在一起很正常,可是见不得我与其他女人说话,心情不好很可能变**见人怕的紫眼睛。
衡愉刚走,龙吟雨便出现在我面前,她认出了我,我没认出她。
一身黑衣,如果头上戴着修女帽子,那便是修女了。身材微胖,脸色和缓,衡愉见到她肯定不会不高兴,龙吟雨的模样完全不象二十七岁,陌生人见了会以为她年过四十。
说实话,我没有认出她。“金楠溪,你一点都没变化。”她微笑,“你……也没变。”我客气道。
“四个小时后,我要坐飞机回加拿大,我们就在机场找个地方坐坐如何?”
“什么?等会就回去?那你完全可以在电话里面跟我说明白,没必要亲自回来的。”我惊讶于她的举动,坐长途航班非常累,难道就为了与我见一面?
北京国际机场有一处星巴克,我点了一杯热巧克力,她只要一杯水。
“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我问。
“上帝说的,上帝指引着我的每一步。”她一出口,我明白眼前的龙吟雨和北美那些皈依了上帝的中国男女有着相同的眼神,虔诚信任主的眼神。
“上帝给了我你的电话号码,上帝认为要安抚死去的灵魂,需要与你见一面。”
我彻底糊涂,也许世界上存在鬼妖之类难以解释的现象,可是我并不相信上帝、真主、佛或者神仙之类真的存在。上帝不是只管信他的子民吗,怎么管起了我的电话号码?
“你从哪里知道我的电话的?”我加重了语气。
“六年没见同学,突然起了个念头,在网上一查你的名字,你竟然开了一家公司,有地址电话,这分明是上帝的意思。”她把行为的一切归结于上帝。
在北美的日子里,经常有人打电话,或者亲自上门传教,多数是中老年女人,她们会一家家敲门,如果你不信上帝,她们会送上一本《圣经》,并且会天天过来讲解。
多数时候,我会把《圣经》留下,然后说自己功课忙,没时间听她们说上帝的故事。更多的留学生愿意听,可以练习英语,有一部分人听上瘾了,会去教堂,教堂里面的宗教气氛,慢慢地把他们从无神论都变成了上帝门生。
以前的龙吟雨非常讨厌信了上帝的华人,她说父母是军人出身,从来不准信这些个歪门邪道。
“回北京,怎么不去见父母?”我问。
“他们是没有信仰的人,我认识的人里面没几个有信仰,真可悲,北京已经不是我的家了。你呢?上帝会接受每一个心里善良的人。”
我熟读《圣经》,认为那是一本文字优美的故事集,与《古兰经》、《金钢经》、《道德经》和《论语》相近。在中国,人们可以自己选择信教或不信,当然从政者除外。在北美,人们也有宗教信仰的自由,或者说规定了这个自由。但是只见到上帝的子民们的传教,不会见真主安拉的影子。自由永远有局限性,上帝恩惠之下,怎可容许另一个“神”的存在。
所以,你可以传播天主教、基督教、新教、东正教,甚至摩门教,因为这些教只有一个神:上帝。
真主安拉永远藏在清真寺内,出不了门,比在中国还凄惨。
“上帝要你来找我做什么?我并不信上帝。”我告诉她。
“你知道莱斯桥市吗?那里死了一个人。”她说。
“每个城市每天都会死人,与我有关系吗?”
“每一个人死亡都与上帝有关系,与每一个人都有关系。只是死的人不信上帝,他的灵魂得不到上帝的宽恕,进不了天堂,入不得地狱。”
“这人是谁?”我问。
龙吟雨讲起了这个死人的故事,她每一句话都会引用《圣经》语言。我一一剔除上帝语言之后,总算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阿尔伯塔省曾经是加拿大最穷的省,现在成了加拿大的经济中心,这个省东靠风光倚丽的落基山脉,李安曾经在山脉之下拍过《断背山》,成为被上帝所不容的同性恋者的“圣经”。
省府在世界上最冷的大城市埃德蒙顿,中间是经济中心卡尔加利,最南端是靠近美加边境的第三大城市莱斯桥。近千公里长的高速公路从南到北贯穿整个省,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千里农场,万里牧场,这里是加拿大的粮仓和畜牧业中心。肥沃的地下是世界储量第二的石油,只要石油价格突破每桶一百美元,地下难以开采的黑金沙油将让世界眼红。
三座城市有三所大学,整个省也只有三所大学。埃德蒙顿与卡尔加利是人口过百万的大城市,第三大城市莱斯桥只有七万人。其中一万人是莱斯桥大学的老师和学生。
莱斯桥与许多阿尔伯塔中小城市一样,曾经是二战时的日军和德军集中营,二战期间,加拿大政府将居住在各地的日本侨民赶到莱斯桥,到如今,莱斯桥的日本人与德国人后代占多数。城市里面最出名的景点有三处,一处就是日本花园,一处是莱斯桥大学的教学楼,另一处是老人河中间的印第安人战争公园。
莱斯桥是平原地形,但是一处独特的地理构造将城市分成东西两部分。英文名字叫做Coulee,意思是有河流经过的深谷,地质学上称为溶岩沟,是很久以前火山暴发后,火热的岩浆流经平原,使得平原地形陷进去一道深谷。
莱斯桥的深谷宽达两公里,深约一百米,一条清澈的河流从谷底经过,被称为老人河。城市的东西两半依靠五座大桥相连,所以城市名字带有“桥”字。一座世界最长最高的高架铁路桥横跨深谷,桥长两公里,高超过一百米,另一座公路桥更是长达四公里,连接大学与主市区。

莱斯桥市是有名的老人城市,因为这个城市在加拿大最南端,气候不错。各地的老人退休之后,都会搬到莱斯桥市,住进老年公寓,聊度余生。据称这里的老人比例远远超过年轻人。
除了日本人、德国人和老人,还有一群印第安人,不过加拿大政府不提倡用印第安人这个带有浓重歧视字眼的词,称之为美洲土著人。在数百年被欧洲殖民者屠杀及自身的自相残杀之后,莱斯桥市只剩下不到千人的美洲土著,他们住在政府提供的公寓内,每月从政府拿到一千加币的生活费。天冷时躲在家里,天气好的时候,聚集在印第安人战争公园,数百人横躺在公园的各个角落,碰到游人,一定会冲上去要钱,不给钱会骂死你。
说了这么多,才轮到死去的人。中国人在莱斯桥只有七百人,一半多是莱斯桥大学的教授或者学生。
四十多岁的梅林华早年留学美国,博士毕业后来到莱斯桥大学任教,成为化学系著名的教授。由于当年条件艰苦,做教授之后又沉于科研,梅教授一直单身。
早在阿尔伯塔大学读书的时候,就听说过梅林华教授的大名,因为他不仅学术了得,还是一位热心肠的人,他是莱斯桥大学的华人领袖,一到中国传统节日,他一定会在家里宴请所有的中国留学生,留学生们都把他当作亲人一样。
一个星期前,一位在莱斯桥大学读本科的中国学生被美国一所名校录取为博士生,是春季入学。莱斯桥没有国际机场,那名学生必须到卡尔加利坐国际航班去美国。
梅教授连夜开车将学生送到两百公里外的卡尔加利,又连夜赶回。阿尔伯塔的高速公路如一条直线一样从南通到北,踩着油门可以一直开下去,时间长了容易出现精神不集中的现象。所以每隔十公里,高速公路上会故意修出弯道来,让长途开车的人踩踩刹车,动动方向盘,避免开车睡觉的问题。
一夜未睡觉的梅教授开了近五百公里的高速,经过深谷的公路桥时,出现了意外,也许是疲劳驾驶,他的车冲破公路桥的栏杆,一头栽进五十米下的印第安人战争公园,车毁人亡。
“当时,我就在大学,向新来的中国学生讲解《圣经》,听到消息后,孩子们都哭了,我赶到出事现场,警察打捞出了梅教授的尸体,太可怕了。”龙吟雨的表情稍微起了变化。
“为什么可怕?”我看出她表情的不自然。
“只剩下骨头!”
“你是说梅教授的尸体被打捞上来时,没有了皮肉,只剩下骨头?”我惊问道。
她点点头,“当时警察都惊呆了,学生们更是痛哭不已,也许是梅教授不信上帝得到了惩罚。”
“什么上帝,善良如梅教授者,在任何地方都不应该受到惩罚,一定有原因,法医怎么说?”我语气生硬道。
“法医验尸后,说梅教授的身体随着车掉进了公园的一处灌木丛,可能灌木丛中有数量惊人的响尾蛇,说是响尾蛇将教授的身体吃光了。”她不敢回想当时的情景。
响尾蛇喜欢热的地方,莱斯桥的冬天气温低至零下二十度,而且响尾蛇并不喜欢群居,怎么会被蛇咬去皮肉呢?
“真的是响尾蛇?”我疑问。
龙吟雨肯定地点头,“我看到了他的灵魂,并且与灵魂通了话,他的灵魂去不了天堂,下不了地狱。”
“你能够通灵?”
“六年前,见过沃顿母亲的灵魂之后,我以上帝给予的力量,度化了她的灵魂。上帝的子民不可自杀,她自杀之后不敢去地狱,长期游荡在木屋内。我天天到木屋念《圣经》给她听,诉说要救赎自身,必须身入地狱的道理,她的灵魂终于离开了木屋,去了地狱。些后,我已经根据上帝的意愿度化了许多灵魂。梅教授的灵魂告诉我,车祸之后,他的肉身被数百条响尾蛇咬去。”龙吟雨的表情好像她已经是上帝的圣徒。
“梅教授的灵魂现在何处?”我想如果可以与灵魂交流,总比与信上帝的龙吟雨交流更能得到有用的信息。
“梅教授的葬礼很隆重,数千市民和学生参加,埋葬在印第安人战争公园公墓,那里是市里名流的公墓。他的灵魂游荡在公园,得不到安息。如果上帝指导我来找你,你应该知道如何让教授的灵魂去天堂,或者地狱。”她看着我,似乎我知道答案一样。
“我不知道如何让教授的灵魂安息,天地人三界,人界两百多个国家,没有统一的政府,天界地界也是如此,上帝管上帝的地盘,真主存在于穆斯林心中,梅教授的灵魂应该去哪里呢?我的确不知道。你能说说莱斯桥的日本人,德国人,退休的老人们,或者美洲土著人,与这事有什么关系?”我一直在探讨人死亡的原因和灵魂不散的因果。三界也许没有统一的规则,但是肯定有因果关系。
“美洲土著多数已经是上帝的子民,少数还信着他们的万物之灵,他们相信一草一木都有灵魂,老人河的深谷处曾经是克里族、阿斯尼伯因族和黑足族争夺的圣地。欧洲人将上帝的旨意带到莱斯桥时,这三族还在互相杀戮。1870年,欧洲人将现在公园那块地方划给他们三族,结果三族都想独自占有,一场血战,使得绝大部分三族人死于部族战争,听说当时他们的尸体突然消失了。现在剩下有土著多数是克里族人,他们认为战争惊动了蛇神,是深谷内的蛇吃掉了尸体。”她说。
我知道欧洲人殖民美洲的历史,当欧洲白人占据了统治地位后,习惯性地为残存的土著人制造一些争端,让他们自相残杀。深谷是三族的圣地,他们将深谷同时留给三族,族群战争便不可避免了。土著的残杀,死的是土著人,对欧洲殖民者有百利无一害。
“这么说,梅教授出车祸的时候不小心惊动了土著人的蛇神,惨遭**被食之恶果?”
她不置可否,“梅教授的灵魂何去何从才是我们要在意的事情,纸条上说……”
“什么纸条?”我立即问道。
她有些慌乱,“噢,我要上飞机了,也许以后还有机会见面。”说完,她急忙向国际入口处走去。
我跟在后面,奇怪于龙吟雨莫名其妙的举动,从加拿大飞回来,只与我见面四个小时,然后又回去,只是说了梅教授离奇的死亡事件。
“上帝就让你做这些?”我在后面问道。
“只有这些了。”她进入安检处,她的手提包放在安检篮内,随着传送带通过安检机器。
“你的提包内有动物吗?”安检的小伙子奇怪地问她。
“没有,什么都没有,你可以打开看。”龙吟雨神色不定。
安检人员打开包,翻看了一会,拿出一瓶长方体的香柰尔香水,“奇怪,这瓶香水怎么显示有活动的东西?龙女士,香水你不能带走。”机场安检人员对于自己怀疑的一切都有最终解释权。
龙吟雨伸手去抓香水,两人同时使劲,玻璃瓶掉在地上摔成三段。她脸色难看,“你们,你们这些不信上帝的人。”她加重语气,然后叹口气,走向候机处。
安检员没有在意,任由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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