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谭 汉堡煎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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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上被岑楚的“爪子”划开了八公分的口子,在医院里贴上长条膏药,衡愉关切地问医生会不会破相,医生说半个月伤口愈合,只会留下浅显的痕迹。
衡愉控制蝴蝶的能力有所提高,只要不受到什么“刺激”,她的眼睛不会变成紫色,七星蝴蝶依然在她上空盘旋,旋得我头晕,我不怕衡愉,却有些怕蝴蝶。
衡慎见到我时,心情很好,说七年前衡愉突然间象变了一个人,并且知道自己不是父母亲生,从此一个人远赴美国,许多年来不理家人。这次回国,只有衡慎知道,他又告诉了父母,父母让他好好照顾姐姐,但是衡愉不让他去她的家,如果不是阳教授找到他,如果不是我们去了一次南靖楼,衡愉不会变成正常的姐姐。七年前,衡愉对我的态度也非常反常,也许正是蝴蝶破蛹而出的时候。
“小慎,你父母说过是如何收养衡愉的?”我的脸上贴着膏药,装模作样地躺在病床上问他。
“楠溪哥,爸妈说是二十六年前捡到的,就收养在身边,爸爸妈妈更疼姐姐的,昨天姐姐终于给爸妈打电话,一直在道歉呢。真的谢谢你!”帅气小伙子真诚地说道。
衡愉以前是好学生,现在更是好老师,回到北京后一心扑在工作上,想着怎样才可以让学生喜欢,培养出最出色的学生,以为天下的人都应该和她一样成绩优秀。累了的时候会打电话过来,询问脸上的伤口情况。
我喜欢两人的关系,各干各的事情,互不干扰,偶尔在一起看看电影,吃吃饭,说说笑话,有充足的自由时间。
“各干各的事情?愉愉年纪轻轻就做了副教授,你呢?你天天没事干,还说各干各的事情,分明懒人一个,也就是衡愉,要是我才不要一无所长的男人。”安依琳打趣我。
“楠溪,你来我们系里教书吧,从讲师做起如何?”阳诸行给我提供了一份工作。
莱斯大学是德克萨斯最好的大学,衡愉又是最优秀的学生,比我小的她成了副教授,我只能做讲师,不干,我绝对不干。心里面的小男人心态发挥作用,我拒绝了阳教授的好意。
我注册了一个公司,工商局的人问注册什么样的公司,我说是心理咨询公司,他要我出示心理咨询师的执照,我把心理学博士学位证书给了他,他二话没说就批准了,看来博士的招牌还有些用处。
在上地科技开发区的一幢百米高叫做“天意”的智能商厦里面租了一间房,再花些钱在门口挂上招牌:金楠溪咨询公司。
“楠溪,你这房间又潮又小,哪有个公司的模样?”欧阳鹏与阳教授住在一起,晚上有空就往我的“公司”跑,公司只有一间房,在地下室,是整个大楼最便宜的房间。
“听安依琳说,你已经光荣被批准为‘烈士’了,市局领导苦于找不到你的尸体,不知道怎么办呢?”我取笑他。
大家对我开公司表示出极大的肯定,认为我正在摆脱闲人状态,象正常人靠拢。很有意思,没有公司的时候,被人瞧不起。开了一家公司,除了多花钱,一分钱都赚不到,但是我的地位高了,人横人样了。基本上能挣钱的人受人尊敬,我花着钱也得到了这份尊敬。
其实在天意大厦的地下室内,我每个月付出数千月的租金,只是得到了一处更隐秘的睡觉和玩游戏场所。
“叔叔,你又跑到办公室睡觉,丢下希希一个人在家,如果再犯,我要告你没有尽监护的义务,我可以剥夺你的监护权。”家距离办公室只有两百米,希希跑来看我躺在办公桌上睡大觉,她非常愤怒,作出了严肃的控告。
为安抚这位大小姐,我带着她出去吃午饭,“麦当劳还是肯德基?”我指着街道对角的两家快餐馆。
“爸爸妈妈说它们是垃圾食品,不能吃,我要吃湖南菜。”小姑娘说的有板有眼,我暗喜计谋成功,小姑娘经常与我作对,我要什么,她就不要什么。我想吃湖南菜,当然不能直说。
点了一盘剁椒鱼头和一盘酸豆角炒肉,一人一碗腊肉米粉,大冬天吃着浑身火热,很过瘾。
从玻璃窗可以看到对面麦当劳的情景,一位巨型啤酒肚的肥硕男人吃了一个牛排汉堡,连吃五个,看得我直想吐,特别是那油腻腻的牛排挤出两片面包的时候。
当年两眼一摸黑跑到加拿大埃德蒙顿大学读心理学,读硕士没有奖学金,身无分文,除了省吃俭用之外,所有的课余时间都用来打工,曾经同时干过三份活,在洗衣房看门,在家具厂做家具,在一家A&W快餐馆煎牛肉饼。
A&W快餐馆被称为汉堡之王,这家美国人开创的快餐馆如今成为加拿大人的一大品牌,店面比麦当劳还多。
在北京读书的时候,人大前面有一家艾德熊快餐,我很喜欢喝里面一种叫草根啤酒的饮料,A&W快餐就是艾德熊。
在美国留学的中国学生多数读研究生,但是在加拿大的中国学生,更多的是本科生,所谓小留学生,有些孩子家景好,但是大半的孩子出身普通家庭,好不容易到了加拿大读大学,交了学费,生活费只能自己挣了。
文若芷是一位小巧的上海女孩,课余时间她在艾德熊快餐做收银员,我在后面厨房煎碎牛肉饼,与我同在厨房轮班的是一位加拿大男青年,二十五岁,名叫特里。
特里与我一般高,体重却有一百四十公斤,他是素食主义者,不肯煎肉饼,也不肯炸鸡块,只愿意做汉堡。我的工作台是一张宽一米,长两米的平面大煎锅,一次可以煎八十块碎牛肉饼,动作要快,一按时间,要在三十秒内在锅面放好所有肉饼,并在规定时间用铁铲翻面,一面三分钟,八十个肉饼六分钟煎好。
如果是早上工作,我需要把生菜洗好剥好,把西红柿切成片,把洋葱切成片状粒状和圈状,洋葱的挥发性硫化气体会让我眼泪鼻涕一起流,痛苦不堪。
特里不做苦活,他高中毕业后就在餐馆打工,已经是老员工,我和文若芷一小时七块五,他十块,而且干的都是轻活,只要把面包烤一分钟,按不同汉堡的搭配方法,在两片面包中夹上黄瓜片、西红柿、牛肉饼、黄色的美式奶酪或者白色的法式奶酪、生菜叶、蜂蜜芥末和各种西式调味酱。
特里虽然胖,动作极快,不用三秒钟,他就可以用十多种配料做成一个汉堡装袋投出窗口。
老板是个意大利后裔,名叫安东尼,他也许有犹太血统,比葛朗台还守财。别家的餐馆给员工提供免费午餐晚餐和饮料,安东尼规定员工可以打七折买一个汉堡。

存货的仓库在厨房后面,铁锁把门,只有老板和管仓库的特里有钥匙。安东尼信任在餐馆干了八年的大胖子,不信任别人。
文若芷非常精明,是值得依赖的收银员,又快又准,从不出错,永远保持着笑脸,很受顾客的欢迎。经过半年的磨练,我煎的牛肉饼质量一流,为老板赢得了不少顾客。安东尼心里明白,嘴上说要加工资,可是每周领的薪水一分不多。
下午和晚上,顾客不多的时候,文若芷喜欢到厨房与我聊天,“金哥,老板真是抠门,我的同学在麦当劳一个月涨五毛钱,现在一小时九块了。”
“咱们可以跳槽,下个月如何?”我算计着。
“不要聊天,安东尼会不高兴的。”这个时候,胖子特里会干涉我们的快乐聊天时光。
“死胖子,从来不吃东西,还胖的象大象。”文若芷小声说。
我和文若芷饿了的时候会买一个汉堡吃,但是素食主义的特里从来不吃东西,“我在减肥。”他总是如此回答。
有一个星期,特里请假回安大略老家看望父母,老板舍不得再雇人,亲自上场搬运货物,用他笨拙的手做汉堡。因为老板的缘故,每天卖出的汉堡只有以往的三分之二,安东尼骂我们,说特里不在,生意都不行,是我们太懒散。我和文若芷哑巴吃黄莲,有苦不敢说。
生意不好吧,仓库里面还老鼠成灾,第一天老鼠咬坏了两百个面包,安东尼差点心脏病发作。第二天咬坏了一箱刚到的奶酪,安东尼气倒在地。爬起来后,买回了老鼠夹、沾鼠板、老鼠药、老鼠喷雾剂等等灭鼠工具。第三天,老鼠夹夹死了一只老鼠,沾鼠板沾着一只还在挣扎的老鼠,老鼠很小,身子不过五公分大小。但是价值一千加币的配菜被其它老鼠糟蹋一空。
安东尼受不了,打电话给特里,要他一天内回来上班,否则开除。
第二天早上,特里坐飞机回到店子。老鼠突然间消失了,没有打声招呼就不见踪影。
为此安东尼再次涨了特里的工资,另外数落着我们的没用。
一天早上,文若芷好似见了鬼似的跟我说:“金哥,昨天晚上,我的一件外套忘在店内,只好从家中返回店子取衣服,但是……但是我听到仓库里面有声音,应该没有人的。”
我笑她胆小,“可能是老鼠在仓库里捣腾,世上不会有鬼。”见我如此肯定,她放下心来。
过了一天,文若芷更紧张,拉着我,“昨晚,关门后,我想确定仓库没有什么走动静,所以半个小时后重新返回店子,可是,……我没敢开门,我……听见煎肉饼的‘兹兹’声,是不是你在里面煎肉饼?”
“我?下了班,我还跑到店子煎肉饼,不可能,我一定吓得出现了幻听。这样吧,今天晚上下班后,我们留在店内看看。”我安慰她,文若芷胆怯地点着头。
晚上关门后,我们并没有走出店子,两人趴在仓库门上听动静,不一会,果然听到了声音,是沉重的脚步声,里面好像动静很大。
数分钟后,脚步声走向门口,我们赶紧躲到厨房的大冰箱后面。
门从里面打开,竟然是大胖子特里,他手里提着一只动物,足有四十公分长。“打了八年老鼠,头一回见这种怪物。”他嘟哝着。
我看到动物是尖嘴长胡须长尾巴,竟是一只硕大无比的老鼠。老鼠还在特里手上挣扎,他拿起店内的切肉刀,在老鼠喉头处一切,血流进洗碗池。不等老鼠完全死亡,特里一把刀从头至尾给老鼠剥了皮,一张大鼠皮扔在我们前面,文若芷捂着嘴巴,她想吐。
看到后面我也想吐,特里娴熟地剔骨除脂,很快剩下一块完整的鼠肉。特里将皮、骨和内脏扔到外面的垃圾桶。回来后,开始切洋葱、西红柿、洗生菜,打开煎肉锅。
等煎锅温度达到三百六十度,他将鼠肉放到锅面上煎起来,一时鼠肉味道充满厨房。我和文若芷五脏六腑翻江倒海,腹中“浊物”升至咽喉,只差夺口而出。
“不能煎干,要留一层油在肉上面,这大老鼠比几十只小老鼠好多了。”特里边煎边说。
同样是六分钟时间,鼠肉煎好,他用刀切成十块,烤了十个面包,夹上各种配料,做成十个大鼠肉汉堡。
“美味,天底下最好的味道。”特里咂着嘴道,他用了半个小时品尝十个汉堡,听完后再将厨房仓库清扫干净。
等特里离开,我们两人冲出店子,一肚子污秽之物全吐在路边,胆汁也吐了出来。
第二天,我和文若芷以功课忙为由向安东尼辞工,他一定要我们干完一个星期再走,否则工资全扣。
最后一个星期我们一脸菜色地在店子工作,想着大煎锅内天天煎着老鼠,我实在没心情好好煎牛肉饼,也不敢再吃汉堡。
文若芷本身苗条,不吃东西更显瘦,我的也瘦了不少。但是怎样也比不过特里,他瘦了许多,或者说一天就去了一半的体重,两天后比我还瘦,身子也矮了下来,没有力气,连汉堡都做不了。
最后一天上班,店子有史以来第一次关门停业,因为特里没有来,打不开仓库门,没有原材料,做不成汉堡。
安东尼恼怒地跑到店子来开门,仓库内场景恐怖,他连忙报了警。
仓库的地上摆着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大约长四、五十公分。警察检测后断定是一只剥了皮的大老鼠。
警察认定特里无原由地失踪,此后没有人发现他的踪迹。由于安东尼的仓库出现被剥了皮的大老鼠,其餐馆卫生条件令人怀疑,A&W快餐公司中止了安东尼的经营合同。
我和文若芷离开了快餐馆,永远不敢吃汉堡。“金哥,我们亲眼见那只大老鼠被特里剥了皮煎熟吃了,怎么仓库还有一只?”她问我。
“也许仓库内还有一只,我们不知道罢了。”当时我这样回答。
但是我见过瘦身到第五天的特里,他躲在仓库不愿意出来,尖嘴猴腮,不**形。
“不吃汉堡,永远也不吃。”我叫道,把希希吓一跳。希希看着麦当劳那位胖子吃的正香,说道:“叔叔,湖南菜太辣,我们去吃汉堡吧。”
我赶紧上卫生间,把一肚子油水吐出来,小姑娘那壶不开提那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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