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谭 百年雪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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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去年十二月以来,百年难见的冷空气盘旋在地球上空,久久不去。西伯利亚的积雪高达一米,人车难行。加拿大无人的因纽特地区、育空地区和西北地区出现了零下六十度的极寒天气。美国五大湖区,暴雪成灾,居民们躲在家里取暖,政府只好放假。欧洲一带,从英国、法国、德国直到东欧巴尔干地区,数千公里的范围,似乎蒙上了一层冰带,孤独在家的体弱老人成为寒冷的牺牲品,整个欧洲已经有五十多个老人被发现冻僵在屋内。
中国的北部地区,也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寒潮侵袭,只是北国年年冰封,加之空气干燥,政府有足够的抗寒经验,老百姓也有足够的耐寒能力。只苦了原本处于温带和亚热带的江南地区,从安徽到四川十四个省市遭受雪灾,又逢春节关口,上百上千万的人堵在飞机场、火车站和公路上。
如果中国人没有春节回家过年的习惯,与其它国家的一样,大雪里并不需要跑到机场、车站等着回老家,那么这灾也并不可怕,可怕就可怕在天灾的同时,大伙儿还挤在一堆,于是有了一些**。
天灾**,专家们还来凑热闹,一会说是第五季冰期的开始,一会说是全救暖化的结果。更有迷信者用风水之说指出鼠年不吉祥,这雪要是小一点就是瑞雪了,现在雪太多成了灾,所谓过犹不及。
“叔叔,这些人为什么要挤在火车站挨冻,多冷呀。”电视上正放着数十万人挤在长沙火车站的镜头,希希不解道。
这是希希第一次在国内过春节,她不明白咱们国家的节日传统,无论是春节、端午、重阳、中秋还是元宵,都是一家人团团圆圆过的,哪怕远在万里之外,也必须风餐露宿赶回家乡,与父母亲人一起庆祝节日。
“希希,他们多是在校的大学生和从农村到城市打工的务工人员,家不在当地城市,春节放假当然要回家和父母亲人一起过。只是雪大,飞机、火车和汽车都动不了了,这才挤着呢?”我正解释着,听到门外有哭声。
“是隔壁的罗阿姨在哭,我去看看。”希希开了门,我看到隔壁的房门打开着,罗阿姨哭得厉害,她的丈夫在打电话,神情忧郁。
在国外形成了独来独往的生活习惯,除了爱管闲事的一楼刘姨,我并不认识其他的邻居,希希摆脱见鬼的烦恼后,心情开朗了许多,天天楼上楼下的乱串,大家很喜欢这个漂亮懂事的小姑娘。
“罗姨,你有什么伤心事吗?”希希过去拉着她的手问。
罗姨见了人来,越发的伤心,啰啰嗦嗦地道出了原由。
罗姨名叫罗素娟,五十多岁,她的丈夫名叫程明声,两人都是一所中学的老师,三十多岁才得到一个宝贝儿子,是男孩,名叫程高远。程高远高大懂事,但是天资并不聪明,两夫妻陪着孩子用功学习,结果还是没有考上北京的好大学,罗素娟心想上一个不入流的北京学校,还不如去外地上好大学,于是程高远成为长沙中南大学一名本科生。
程高远生长在北京,不太适应南方生活,特别是湖南辛辣的饮食,第一个寒假刚到,小伙子就买了一张火车票,没想到火车站挤满了人。大雪纷飞致使火车无法正常出发,火车站也不能确定何时能够发车。
程高远在车站冻了一个晚上,打电话给北京的父母,说不坐火车了,去长途汽车站买了长途汽车票,已经坐在车上向北出发。
“高远……昨天晚上在长途汽车上打的电话,要两天才能到北京,可是你看电视,湖南电视台正在报导……一起因雪灾而引发的车祸。”她边说边哭。
我走进她的家,湖南卫视在直播一场连环车祸,数十辆警车、消防车和救护车停在一条高速公路上,公路已经封闭。电视台现场记者适时报出抢救车祸人员的具体情况。
车祸发生在长沙以北五十公里处的一座高速公路高架桥上,因为路面积雪冰冻,一辆长途客车撞上了公路护拦,横停在高速上,后面的汽车来不及刹车,产生连锁撞车事件,长途客车被撞出高架桥,掉进四十多米深的山沟内,撞上客车的是一辆卡车,这辆卡车也掉了下去,摔在客车左边,高架桥上十三辆小汽车碰撞在一起。
“高远,没事的,坚持住,电视上警车和救护车都到了,正在救人。”程明声安慰着儿子。
程明声是用免提键与儿子通话,我们可以清楚地听到程高远的声音,他是用手机打电话,通讯信号不太好,有一些杂音,话语也断续难辩。
“爸妈……,我……我的骨头断了,胸口疼,腿被卡在座位下面,动不了……”
他的声音中夹杂着“唰唰”的响声,象是冬天里寒风的声音,只是这声音从电话里听起来不那么真实。
“高远,我是你家邻居,叫金楠溪,你能够告诉我你的具体位置吗,看到什么说什么?”我从电视画面上,看到警察和救护人员忙着抢救高架桥上十三辆车上的伤员,高架桥下面是陡峭的山沟,救护人员无法下到山沟救人,记者说还无法确定坠入山沟的客车上的人员伤亡情况,警方正组织救援人员准备用绳索下桥救人。
“……我记得汽车离开长沙……,向北五十多公里,……后面的卡车……撞下了高架桥,……客车和卡车都在桥下,……车里……是烟,我看不清别人……”
程明声已经说不出话来,陪着妻子掉眼泪。
我从断续的声音中知道,程高远正在高架桥下面的客车内,四十多米高处坠落,他竟然还活着,真是一个奇迹,但是他的胸口肋骨和腿平可能断了,时间长了,流血过多还是有生命危险,长沙的温度在零度以下,程高远坚持不了多久。
“程高远,救援人员准备从桥上下去,有一个警察顺着绳索下去,你试着喊几声。”我叫道。
电话里面只有“唰唰”的声音,“程高远,你听见了吗,要坚持住,千万不要昏过去。”
“……车里……没有活人……喊了……车里没人答应……好多血,好冷……”
“电视上救援的警察已经下去了,你喊几声。”我大声叫道。
依然是“唰唰”的声音,要等一分钟左右才听到程高远的声音,“……外面……有脚步声,……我看不见人,……是警服……,是个女警察……我听到了……声音”
“什么声音?”我叫道,我一直在大声喊叫,希望能激起他救生的本能。
又等了一分钟,“……喊了,警察……听不见……她用电筒照车里面……问有人吗?……听不见我的声音……”
“你能够听到她的声音,她听不到你的声音,是不是山沟里面很吵,听不清楚。”我叫道。
一分钟后,“……很安静……她听不见……我怕,”
我听到了他的抽泣声,“儿子,别怕,爸妈在你身边。”程明声冲到电话机连声高喊一声。
一分钟后,“……看到了女警察的脸,……她爬进来了……我喊了……听不见……她在眼前……看不到我……”
什么?看不到?
“叔叔,是不是有鬼呀!”希希不合时宜道。
“没鬼,儿子,你流血太多,眼睛花了,再坚持好吗?”程明声哭泣道。
希希的话点醒了我,可能是伤重流血过多,再加上身体受冻的原因,程高远的意识不再清醒,他看到的和听到的只怕虚虚实实。
“……天”程高远恐惧的声音。
“出什么事了?”我叫道。
“……女警察拉起了我后面的人,……是个孕妇……快生孩子……她们在说话……孕妇没死……警察说……快出去,孕妇也卡住了……她快要生……”
“她们离你多远?”我问道。
一分钟后,“……记得……孕妇坐我后面……她出不来……两条腿断……要生了……她痛苦在叫……女警察帮她……我听到了婴儿的哭声……好吓人……婴儿……婴儿没有脸……”
电话里面,程高远吓得不再说话,也许他不敢说话。
“唰唰”的阴冷声音持续了几分钟,没有脸的婴儿,警察看不到,也听不见他,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高远,你说话,要保持清醒,无论你见到什么,都要清醒,别怕。”我尽量鼓励他。
“……孕妇死了……警察抱着婴儿……出去……不……孕妇也出去了……她怎么出去……身子还在……”
难道程高远看到孕妇死去的灵魂跟着警察出去了?跟我们通电话的是程高远,还是程高远的灵魂?我想起盗墓者荒原在普陀遇车祸的时候,自己的灵魂看着车子内的身体,还给医院打了急救电话。

我不敢告诉罗素娟夫妻,与我们通话的很可能是程高远死去的灵魂,“唰唰”的声音,和一分钟的电话停顿不可能存在于真实的人间。
“高远,你的手机电池剩多少,还可以坚持多久?”我问道。
一分钟后。“……手机……没电池……怎么可能……也没信号……”
我感到后背冰凉,这是来自阴界的电话,警察下去搜寻,没发现他,只找到了一名垂死的孕妇,这孕妇为了生下孩子而撑到警察的到来。程高远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死去,他在阴间拨电话给父母。
电视上,又有身着白色衣服的救护人员下到桥底的山沟。
“高远,你看到白衣服的救护人员了吗,有三个人,加上警察,有四个人在山沟里。”我继续喊道,只当是作样子给罗素娟和程明声看。
“唰唰”声音听起来恐怖至极,这是地狱的声音。
“……没看见,女警察……又来……天啊,”又是程高远恐惧的声音。
“什么事?”我叫道。
一分钟后,“……前面的人站了……他脸上是血……肠子掉在地上……跟着警察……离开了客车……我……是不是看到鬼了……”
罗素娟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喊声,“儿子哎……他们就去救你了。”
程明声抱着妻子哭起来。
电视里面,记者也流下了眼泪,他说:“据下去的警察和医护人员检查,客车上的三十一名乘客和卡车司机都未能幸免。”
屋子里,程明声夫妻泣不成声,“素娟,素娟……”罗素娟晕倒在她丈夫的怀里。
“快叫救护车。”我喊道,程明声赶紧去打急救电话。
“……妈妈怎么了……”电话里面程高远听到我们的对话,急着问。
“没事,你妈妈只是担心你,告诉我,你还看到了什么?”我知道客车上的三十一人都死了,我正在与鬼通话。
一分钟后,“……女警察,看到我了……看到我了……听到我的声音,……她正在拉我起来……”继继续续地听出程高远高兴的声音。
一定是警察又发现客车上还有人活着,我立即叫道:“高远,不停地说话,跟警察说话。”
一分钟后,“……可……她拉不动……腿痛……我起不来……”
痛证明程高远还活着,我惊喜地告诉程明声。
一个警察可能抬不动高大的程高远,应该多几个人才行。我想到了安依琳大警官,我回到自己家,给安警官打电话,“安警官,你能够帮我接通长沙以北高速车祸的现场吗,告诉他们高架桥下的客车里面还有一个人活着,让他们多派几个人救援。”
“溪溪,我们也正在观看车祸的转播,我帮你问问,你先等等,问好了再打电话给你。”
回到程家,程明声知道儿子可能还活着,精神好了一些。我鼓励高远配合女警察的时候,救护车到了楼下,急救人员上了楼,把罗素娟抬了下去,程明声只好跟车去医院。
“程伯伯,你放心,我和叔叔会帮助高远哥哥的。”走的时候,希希安慰他。
“……车上的人……都出去了,为什么警察帮不了我……”
我知道,出去的不是人,而是脱离**后的灵魂,这些灵魂还依恋着生命,跟着女警察离开客车。
“你现在能够看清楚车子里面的情况吗?”我想确定程高远是否有意识。
一分钟后,“……烟很大……车子里面没看不到人……他们都出去了……”
这种现象不寻常,如果程高远还活着,他不可能看到死去的灵魂离开了车厢,但是意识最模糊也应该可以见到车厢内的尸体,那些真实存在的尸体,但是他什么都看不见。
我的手机响了,是安依琳,“溪溪,我接通了长沙事故现场的警察,他们说已经下去几十个人,把尸体都抬了出来,没有一个人活着。”
“应该有个男大学生活着,他正在用手机跟我通话,说有一名女警察在救他。”
“没可能,长沙方面说下去的人中没有女警察。”
听了安依琳的话,我感觉头脑快要炸了,这是怎么回事。“安依琳,你继续帮我问长沙警方的消息,有新动向再告诉我,我还要帮助受伤的男孩。”
挂了电话,我对着电话大叫:“程高远,你确定是一名女警察?”
一分钟后,“……是,是女警察……可是……”
“可是什么?”我的耐心也快耗光了。
又停了许久,“……警察的身上在流血……她的背上……插着……树枝……她的手冰凉……和那些出去的人一样……”
女警察不是人,是鬼,我顿时把前后联系起来了。
“程高远,不要跟她走,把警察赶走。”我恨不得冲到高架桥下的山沟去把他救出来。
一分钟后,“……我怕,我怕,警察的脸烂了,……赶不走她……她说要……救我出去……说再不出去……要冻死……”
“不要跟她出去,你要反抗她,要坚持住。”我叫道。
电视上,警方将高架桥下的尸体一具具拉上桥面。这时安依琳又打来电话,“溪溪,没有女警察,不过长沙警方说昨天晚上,有一位出警的女警察没有回家,女警察的名字叫向海心。”
“谢谢安大警官,先挂了,等会再打给你。”我慌忙挂上电话,跟程高远说话,“程高远,你问女警察叫什么名字?”
一分钟后,“……我问了……向海心……”
“你昨天是怎么离开长沙城的?”我想确定他们的路线。
又等了一分钟,“……司机说高速堵车走不了……我们走……一条省道……”
没有听完他的话,我立即打电话给安依琳,“依琳,你跟长沙警方说,去查一下平行向北的省道,也是在长沙北面五十公里处,也是高架桥,快去楼兰搜索。”我几乎以命令的口气跟她说话。
“程高远,再坚持一会,警察马上会去救你。”我接着鼓励他。
“……可是,女警察……叫别的人……一起拉我……快要……站起来了……好轻松……”
“千万别站起来,站起来你就跟着去了阴间。”我狂叫道。
一分钟后,“……好亮,听到了‘轰隆’的声音……特别的亮,女警察走了……”
此后,我再也没听到程高远的声音。
我很失望,在电话里面,我没有能力去救一位远在数千公里外的人,他被伤痛和寒冷包围,还要与虚幻的意识作斗争,但是我最终帮不了他。
手机响了,我不接,希希帮我接了电话,她听了一会,高兴地跳起来,“叔叔,高远哥哥还活着。”
我也跳了起来,拿过手机,“溪溪,警方动用了直升机,在向西十公里的省道上发现了另一起车祸,有三辆车掉下了高架桥,一辆坐有十八人的小型客车,一辆卡车和一辆警车,现在还不知道事故原因,但是警方救出了两个人,一名是客车内的年轻乘客,还处于昏迷之中,很奇怪的是他的手机一直开着。还一件事更奇怪,另一名幸存的人是刚出生的婴儿,就躺在年轻人的旁边。”
我不知道具体情况如何,但是程高远还活着,还有一个婴儿。
程明声和醒来后的罗素娟急着要坐飞机去长沙看儿子,可是飞机因为大雪不能起飞。晚上,躺在长沙医院的程高远终于醒了,在得到医生的许可后,他用自己的手机给父母打了电话,我也知道了整个事件的前因后果。
昨天晚上,一心想回家的程高远搭上了往北京的长途客车,车上坐了十八名乘客,司机没有走高速,选择了相对车少的省道。开出五十公里后,因为路滑,客车与对面的一辆警车相撞,再被后面的卡车撞下了高架桥,三辆车在深夜掉进山沟,没有人发现这起车祸。
女警察向海心的尸体发现挂在山沟的树上,程高远在昏迷之前打开了手机,但是他并没有说出话来。一天之后,高速路上又发生了一起重大车祸,这边救援人员众多,而掉下山沟一整天的另一边还是无人知晓。
程高远说他一直昏迷,根本不可能打电话回家,但是昏迷中好像与家里人说了话,有人一直跟他说话,让他坚持下来。
警方称婴儿出生在今天下午,但是经法医鉴定,孕妇死于昨天晚上,人死一天之后还产下活婴,可算是一个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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