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羌管悠悠霜满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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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任得敬全军覆没。。。。。。”
李仁孝目光中透出惊恐慌乱,脸色苍白地靠在御案后,他大脑中几乎是一片空白,他明白这次真的是大势已去,大夏的国运真是到头了。
幹道冲、移讹、任得聪三人在下首侍立,幹道冲目光沉凝、脸色木讷,眼角余光不时地扫向一脸惊疑不定的任得聪。
任得恭此时心下紧张万分,此战是由他的兄长任得敬主持,却遭到近乎全军覆没的结局,任得聪战死,任纯聪不知所向,而任得敬却未曾率军进入兴庆,却在外面收罗败军万余人在城西北三十里处扎下大寨,其动向不明。眼看任家家眷对在兴庆城中,任得敬不入城、不上表,甚至连入城请罪的姿态也没有,反而闭门自守、沉默不言,令他任得恭内心深处极为惶恐,生怕他的兄长有何异动会祸及他与整个家族安危,当然他更怕祸事第一个降临他的身上。
“怎么办——怎么办,晋王病故,任得敬大败,宋军下一步就是拿下怀州、静州二城直逼兴庆。。。。。。”李仁孝想想宋军数十万大军即将兵临城下,这个可不是不久前宋军马队薄城的情形,宋军是真正的对李家的根本做最后一击了。时下不禁背脊发凉,额头冷汗渗出,惶然道:“移讹——城中还有多少可战之兵,还有多少?”
移讹正在惊恐不安之际,他暗自紧张地盘算自己应当如何应付这次国难,在党项大族之中,他的宗族或许算得上受到皇室信任的宗族,但他绝非死心塌地甘愿殉葬之人,目前局势倒底发展到何种局势,宋军能否取得最后的胜利,他还没有十分的把握,毕竟大夏立国百年还有一定的回旋余地,不到最后关头谁也不好说。正当他惶然盘算间,猛然听到李仁孝问他,却被吓了一跳,立即回道:“这。。。这——陛下、城中还有卫戍军数千人,侍卫亲军三万余人,其它散员兵将不到万人。”
“怎么才这么点兵马?”李仁孝气急攻心,原本苍白的脸颊上涌出赤红的颜色,目光也变的非常不好看。
“精锐多调往怀州前方。。。。。。。”移讹诺诺地回应,心中却暗道李仁孝糊涂,自从重组各军以来,任得敬掌握了大半兵力,而且各地抽调的兵马也全部被李仁孝拨给任得敬,连卫戍军也东调三千人,这回倒好了,李仁孝仿佛全然忘记了一般,倒是责问起他来了,这不是那这人开涮嘛。
李仁孝不太友善的目光停在任得恭脸上,半响才生硬地道:“整个兴庆能有多少丁壮可以签发?”
任得恭心不在焉地说道:“陛下,城中可以征发丁壮不出五六万人。,至于乡舍之间恐怕已经来不及了。。。。。。。。。。”
李仁孝默默点了点头,但目光仍然紧紧盯着任得恭,忽然用一种极为冷淡地口吻道:“不知任得敬现在备战怎样了?”
任得恭心下一惊,眼皮直跳,他立即领悟李仁孝这是话中有话啊!自从任得敬退到兴庆之后,对外宣称对宋军进行备战,到处签发城外乡村部族丁壮,但对于李仁孝的传诏一直阴奉阳违、能推就推,甚至压根就不加理睬。李仁孝在这个时候问话,显然心怀不满、另有用意,他不能不小心应付,以免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吃亏上当,那可就得不偿失了。当下小心翼翼地道:“陛下,臣连日轻点城内精装男丁,调度公人加强各坊治安,与家兄已经多时没有通信,实在不知他的近况。”
“原来如此!”李仁孝点了点头,虽然口气仍然生硬,但目光柔和了许多。
幹道冲冷冷地看了看任得恭,心下暗骂任得恭奸猾小人,无论怎么......
说此话是在危难之间与自己的兄弟拉开距离,不惜暗中引火于任得敬身上,也要保全自己,与这样的小人侍立在朝廷中,真是他个人的耻辱。他越想心中火气越发难耐,对任家兄弟的不满越加强烈,禁不住高声道:“陛下——任得敬辜负陛下重托、丧师辱国,自前方奔回竟然不奉诏旨,不入朝请罪,反而在城外招兵买马、闭门不出,其心实不可测,望陛下早做决断。”
任得恭当即脸色变的灰白,幹道冲的话明白这把任得敬乃至整个任家往谋逆上推,这不是落井下石嘛!但这又是铁一般的事实,任得敬的确是丧失了夏国最后的抵抗力量,而且在退回来后又畏罪用兵自保,怎样说这都是为人臣者的大不敬,当下噗通跪在地上,高声道:“陛下,家兄有负陛下所望,其罪断不可饶,但念在任家兄弟中二人身殉王事,后辈儿郎深陷战场生死不明,望陛下开恩,臣愿亲自赴臣兄大寨,执家兄入朝请罪。”
李仁孝已经毫无主意,任得敬生怕被治罪这是肯定的,但若是说到居心叵测,他还是不能尽信,尤其是考虑到太后任氏这层干系,他也不能下定决心断然处事。没奈何下,只好迁就着道:“好了、好了,近日就议到这里吧!你们且退下。”
“陛下——如今宋军已经打到国都城下,城内已无可御敌之兵,还望陛下早做决断,兴许国朝尚可保全。”幹道冲毫不在意李仁孝的倦怠,硬下心来要把话说到底。
“国相言重了,兴庆内外尚有数万大军,甘肃军司等援军正在赶来。。。。。。。。。”李仁孝无力地辩解,但他对自己说的话也毫无信心,夏军的精锐主力可都在左厢军司,凉州以西虽然也有一定数量的主力精锐,但却无法调动。
幹道冲无奈地冷笑两声,干瘪地道:“城外之兵或可说还算是陛下侍军,然指望西面军司援救,臣并不抱期望,当务之急陛下应当警惕内贼,防南朝靖康之故。”
李仁孝眼皮子一动,随即剧烈跳动,幹道冲说的并非没有道理,国事败坏至此,各地部族纷纷投奔宋朝,难保城内大臣没有二心。当年南朝靖康之变更让他心惊胆战,他可不想成为亡国之君,整日里提心吊胆地寄人篱下过日子,但他还是理不出个头绪来。不得不焦躁地道:“国相说的是,兴庆关防是当加紧防御了,一切事宜由国相会同枢密院、兵部、卫戍军便宜调度,朕实在是疲倦了——”
幹道冲暗暗叹了口气,躬身道:“臣告退——”
任得恭偷眼看了看精神萎靡的李仁孝,他和移讹跟在幹道冲身后退出殿外,当他们来到殿外后,幹道冲却停住步子,眼睛直直盯着任得恭,沉声道:“任大人——中书令屯兵城外,万一被宋军轻骑奔袭,恐不能自保,望任大人知会中书令以国事为重,前方胜败乃兵家常事,无须过于自责,如今朝廷上下第一要务是保住兴庆退去宋军才是,不退去宋军,其它一切都是枉然。”
任得恭愕然望着一脸真诚的幹道冲,从对方的目光中看不出任何使诈的意味,他实际上亦是有感于幹道冲那股凛然正气,无论于人家此言何意,但这是任得敬所不具备的大度,想想不禁沮丧地点了点头,道:“国相恭忠体国、一片拳拳之意,下官岂能不知,然家兄做事向来不与族中商议,下官实在是无能为力。”
幹道冲眉头稍稍一动,不置可否地道:“中书令若能上朝,老夫将亲自前往迎接,还望任大人劳动一番!”
任得恭见幹道冲说的实在,也且有与任得敬尽弃前嫌之意,放在平时他想都不敢想,禁不住胸口......

一热,脱口而出道:“下官岂敢不用命。。。。。。。。”
幹道冲淡淡一笑,抱拳拱了拱手,道:“若中书令能尽心拱卫兴庆,真乃朝廷之大幸,如此有劳任大人了!”
移讹目光阴郁地打量着他二人,冷不防插了一句道:“国相,该出宫了!”
李仁孝在幹道冲三人走后,一个人呆呆地坐下书案之后,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他几次忍不住要起身前往任氏那里,却又硬生生忍了下来。
“陛下在想些什么?”
正当李仁孝出神之际,冷不防身后传来皇后罔氏轻柔的声音,他愕然转首,失声道:“皇后何时来的,朕怎么不知道?”
罔氏表情复杂地笑了笑,走到李仁孝身前,柔声道:“臣妾早就来了,由于陛下正与国相商议国事,便在一旁相侯,却不干内侍宫女何事。”
李仁孝温和地笑道:“皇后这是怎地说了,真有没有怪罪他们,不知皇后有何事?”
“原本想来陪伴陛下,不想却听到这些国事,恨臣妾一介女流,却无法为陛下分忧。”罔氏轻轻一叹,俏丽的脸颊挂上一抹淡淡的忧虑。
“真是多事之秋、如今大夏已经是千疮百孔,宋军已经兵临城下,诺大的国家只有高澄、仁多阿宝和张钰还在奋力抵抗,其他人无不是朝思暮想如何保住家业,却不是为国分忧。。。。。。”
“陛下——”罔氏噗通地跪在御案前,决然道:“臣妾为罔存礼请罪,家兄不思尽忠王事,竟然投效南朝,实在是罔家大辱,多日来臣妾一直没有机会向陛下请罪,今日特来领罪。”
李仁孝一惊,忙起身飞快地转过御案扶起罔氏,温声道:“皇后何必如此,朕又没有怪罪你的意思,他罔存礼虽说的降了南朝,却也在省嵬城尽了力,罔家乃党项名门望族,子弟多尽忠于王事,岂能为一人之故而降罪全族。”
“陛下——”罔氏留下两行清泪,有感于李仁孝还是有一份夫妻之情的。自从罔存礼投降的消息传到她那里,她开始亦是不信,随着时间的推移,证据越来越多,她与罔氏宗族渐渐相信了罔存礼已经投降,顿时引起了罔家举族的恐慌,罔存礼做为罔家重要的后辈子弟,虽说是被俘投降,但对于罔家的政敌来说也是一次天赐良机,而且这样的敌人还为数不少。多日来,罔家各位长老们频频请求罔氏向李仁孝通融,但罔氏却非常矛盾,她即怨恨李仁孝与任氏的乱事,又对罔存礼心存赞同,实际上她在罔存礼出征之日,已经隐含着交代他迫不得已时投奔宋朝,当证实罔存礼投宋之后,她暗暗地松了口气,无论如何罔家不会被绑在李家的战车上,与之一起殉葬。但她无论如何也是李家的儿媳,和李家共同进退是她今生的宿命,但无论是为罔家还是李家,她都要与李仁孝说白了此事。
李仁孝长长叹道:“是朕无能,以至于国事败坏至此,南朝若能善待罔存礼,却也不失为上国气度,也算是罔存礼的造化。”
罔氏睁着大眼睛愕然望着李仁孝,她不敢相信做为被宋军逼的几乎走投无路的李仁孝,竟然能说出这等超脱之言,她有些恍惚不能相信,但又不能不信。
李仁孝淡淡笑了笑,他没有延续字的话题,反而平静地道:“既然皇后都听到了,那皇后认为如今国事当如何?”
罔氏急忙道:“臣妾不敢妄言。”
“都这个时候了。。。。。。殿中又无他人,皇后只当咱们夫妻之间的家常话。”李仁孝的目光中是无尽的迷茫和失落,但话语中却是温情的雅音。
当罔氏断定李仁孝并没有责怪罔家,而且是在迷茫之际试图真心与......
她一同排遣心中忧虑,于是放下心来,柔声道:“陛下,自高澄兵败、罔吾战死、任得敬又几乎全军覆没,恕臣妾斗胆直言,如今供陛下选择的机会和时间不多了!或许可以说已经没有机会和时间了。。。。。。。”
李仁孝默然不语,拉着罔氏的芊芊玉手一同坐在御座之上,静静沉思半响,才低声问道:“机会和时间——皇后此话怎讲?”
罔氏本有些担忧李仁孝的沉默不语,当她温顺地随他坐下后,一颗心仍然扑扑直跳,当听到李仁孝低声相询之后,方才暗自松了口气,道:“陛下应当明白,臣妾不敢言。”
李仁孝和蔼地笑着道:“朕是当局者迷,还望皇后指点迷经。”
“陛下,臣妾虽不甚明了当前军事,但看零零总总断定,如今宋军三面围困国都,群臣除寥寥数人外,众多大臣定然在宋军到达后举族归顺,大宋的优抚国策是有目共睹的。陛下要打无兵,要退又有千里瀚海,何况即便要退,能有几人相随还不可而知。”
李仁孝神色黯淡,他虽然不想认同,但又不能不承认罔氏说的正中时弊,如今纵观整个朝廷中真正用心者能有几人,任得敬身为外戚不也是在外用兵自保、居心叵测嘛!
“陛下当务之急,是应当速速决断大夏国运,断不可再犹豫了!”罔氏鼓起很大的勇气说出了这一句话,她的一双秀丽的眸子深深地盯着李仁孝。
李仁孝心下一动,饶有兴致地望着罔氏那双闪烁着星辉光芒的眸子,脱口而出道:“皇后有话但讲无妨,这里没有外人,你我夫妻之间不要有太多拘谨,朕就是想听一听真话。”
罔氏苦涩地一笑,无限惆怅地道:“陛下若当日能在登基之日,速速撤了云涧城之围,遣使向南朝纳表谢罪,纵然南朝心存亡我之心,但今日亦不会有如此局面!”
李仁孝脸面微热,罔氏说的虽然刻薄,但的确是击中他的要害,如当年他真撤兵谢罪把罪责推诿,至少在道义上占了上风,而且会引起宋朝内部激烈的争议,从而影响宋军的军事行动,那么局面绝对不是今天这么不堪。
“陛下,西去甘州有浩瀚大漠,任得敬虎视在侧,此虽不利却又有几分可行,如陛下有心当在宋军到达之前放弃兴庆,虽千里大漠其路艰难,却也能阻断宋军步伐。。。。。”
“似乎还不至于。。。。。。。”李仁孝岂能甘心放弃百年国都,他之前想也没敢想过,毕竟他还抱有一丝侥幸、一抹希望。
“陛下——如今已经不是还不至于的时候了,是到了当机立断、抽刀断臂的时候了,而且任得敬必须要解决,决不能在此危急时刻,容得一个心存异志的败军之臣窥探投机。虽任得敬防范甚言,却可让国相通过任得恭取之,此贼一除,陛下可得上万精兵,他日纵横河西。。。。。。。”
“皇后——”李仁孝苦笑道:“皇后之心朕岂能不知,别的且不说,但言关西之地以为耶律大石占据,朕一旦西行,宋军必然会西进穿越大漠,占据凉州,朕仅仅居于沙州、甘州之间,必然会处于南朝与大石夹缝之中,连回鹘和乃蛮亦是南北威胁,前途渺茫、实不敢想。。。。。。。”
罔氏沉沉叹息,似乎毫不上心地细声道:“西行艰难、前途叵测,在江南繁华之地做个万户侯终老一生,或许是个不错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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