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会说话了，明日起就去书斋跟着先生学字吧。”夏明笙似找不到破绽，终究是敛了锐色，突然一起身，面无表情地说道。
等等，她才刚开口说话，就让她马上去学字，是不是太快了点。夏清尘不语，心里却暗暗一惊，其实她原以为自己不会这么顺利就过关。
毕竟，一个七年来被当作哑巴的孩子，突然就开口说话了，多少是有些怪异的。
至少夏明笙也应该让自己说上几句，或者去审问月娘一番，问问小姐是不是真的第一次开口？又或者干脆问她，为什么一直装聋作哑？要不，请个大夫来看看她？绝不应该是现在这么平静的情形。
但夏明笙这家伙一副什么也没发生的表情，让她断定了他一定是只狡猾的老狐狸，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葫芦卖的是什么药。
夏清尘故作柔顺，垂首低眉，眼角余光却飞快地扫了他一眼。夏明笙虽然已近不惑之年，但依然是容貌俊雅，面如冠玉。眉如长剑挑舞而起，飞扬入鬓，一对凤目漆黑如墨，幽深似潭。
清冷的风拂面而来，几瓣桂花落在他鬓间，夏明笙信手一一掂来，又任其飘坠而下。他的动作一气呵成，流畅如行云流水，优美又不失自然，毫不扭捏作态。
夏清尘的前世是个大叔控，尤其偏爱福山雅治，藤木直人一类的日系美大叔。按说，夏明笙也属于她喜欢的那种类型，但似乎从第一眼看到夏明笙起，他身上所流露出的那种对她的排斥感，就深深感染到了她。
既然你不喜欢我，那么我也一定讨厌你到底！
夏明笙是波澜不惊，但夏清桦却是紧盯着她。清逸的面孔上，线条优美的唇抿起，戏谑的目光，倨傲地落在她身上。临走时，还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眼睛明亮得惊人，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
在他锐利的注视下，夏清尘只能垂下眼帘，在心里冷冷地笑，有其父必有其子，不用说他就是只小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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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近傍晚，夏清尘才由丫鬟带回“朝露”。不得不说尚书府还真不小，跟夏清尘前世去的瘦西湖差不多，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山湖桥塔，蜿蜒逶迤。
月娘已经听说了一切，正面露急色地在院里来回踱步，春兰秋菊则在一边好言相慰。她一见夏清尘回来就冲上前来，低下身子紧紧地抱住。
半响，又拉开两人身子的距离，细细打量起来，突然眼泪一下就冒了出来。她边哭边道：“小姐会说话了，小姐不是哑巴，不是哑巴。”
夏清尘被她嚷嚷得一阵头疼，但心里某个柔软的地方却被触动了，她唇角轻扬起来，冲着月娘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甜甜地叫：“月娘！”
月娘的身子微微一僵，但马上惊喜交加地叫起来，“春兰，秋菊，你们听到没有，小姐会叫我的名字了，你们听到没有。”
月娘，我怎么可能不会叫你名字。这七年来，纵然所有的人都已认定我是个哑巴。但唯有你，对我从来不放弃，每天依然教我说话，每天都和我说话。
夏清尘任由她把头埋在自己颈间，肩上的衣料渐渐被月娘的泪润湿。
月娘，对不起。我开口说的第一句，本应该是你的名字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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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书府的书斋坐落在一片荷塘正中，时值深秋，荷花早就谢尽，空余一塘残叶。一半苍翠，一半暗黄，笼在薄薄的轻雾之中，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惆怅。
夏清尘开始跟着张夫子学字，和她一起的还有夏明笙的另外两个儿子，老四夏清檩，老六夏清桉。两人学字都比夏清尘早，但资质平平，稍显愚钝。
他们的娘亲都不受夏明笙宠爱，家族势力甚微，在府中地位均不高。因此性子比较温和，夏清尘和他们相处也算融洽。
至于夏清桦，夏清樱，夏清栎，因为天资禀赋，则早就入了给皇家以及官宦世家子弟学习的尚学堂，省却了夏清尘不少烦事。
虽然夏清尘学得都是些古文繁体，但怎么说她上辈子也不是白活的。只不过她不能显得太聪明，也不能显得太笨。经常是今天比别人都要先理解的知识，明天她又故意给忘记了，气得张夫子吹胡子瞪眼睛的。
每每看着张夫子忽喜忽恼的样子，她都在心里暗笑，我也不容易啊。
不得不说，拿捏分寸也是一种技术话。
时光飞逝，岁月如梭，两年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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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明笙的书房中，牡丹琉璃灯高高举起，烛光正洒落在他身上，朦朦胧胧，似真似幻。书桌之上，散落着数十张纸，是夏清尘平日的临字，以及一些随手小文。他一一细看过，眉头也渐渐紧锁起来。
“她学得怎样？”夏明笙开口，向身后张夫子问道。
张夫子抬首欲答，又稍微犹豫了下，略一沉吟，大概是在思量夏明笙所问何意，方好措辞而回。
夏明笙扫了他一眼，捧起茶盏轻抿一口后道：“你但说无妨。”
“回尚书大人，五小姐起步虽晚，但敏而好学，手不释卷，勤能补拙。”
“她比起清樱，你看如何？”
“五小姐天资尚喜，但稍显浮躁。三小姐之才华卓然，乃世间女子中少有，天下无双。”
若说她比不上夏清桦，夏明笙倒还相信，但是要与夏清樱相差甚远，就值得深思了。夏清樱是聪颖过人，但夏清尘又岂是池中之物。
张夫子能入尚书府做先生，自然也就不是一般人。而他却看不穿这九岁小童的底细，这其中因由只能说明是夏清尘在搞鬼。
小小年纪，就学会韬光养晦。夏清尘，你究竟还有多少惊喜值得我去期待？
“我打算让她去尚学堂学习，你看如何？”
“尚书大人，五小姐论资质虽不差，但要去尚学堂，怕是会有些吃力。”
“是吗？”夏明笙淡然一笑，心里却否认了张夫子的看法，他不认为夏清尘入了尚学堂会应付不过来。毕竟两年前的那一面，她令他真的是印象深刻。
秀丽的脸庞白皙娇柔，淡然无波，但那一双清净澄明的眸子，恍若琉璃，仿佛有烁烁星辰闪动于其中，所有的光华都在她眼前黯然失色。在她眼底的暗影里仿佛有什么一闪即逝，影影绰绰间，直直地刺进他的心里。
她怎么可能是个普通人，她毕竟，是那个人的孩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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