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炽火熔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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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前的格灵,因为祭神大礼而变得热闹。城里的主妇、面包师、酒馆老板早早起床准备食物,以迎接晨早归来的朝拜人群。店主、家庭主妇的大笑和被惊起的小孩哭声,令人觉得秋天仍然是那么生气勃勃。
突然,一些碰巧出门的人看见了西北方向的天空上闪起了蓝白的光芒,随即隐隐听见一声炸雷。
“怎么回事?”人们惊叫起来,莫不争相告传。
“莫非天神在打仗?”
正当越来越多的人走出户外来眺望这奇怪的天象,格灵的地面开始摇晃起来。
“快去找祭司!”
人们再也沉不住气了,纷纷向城里的民间神庙涌去。一瞬间,只要有大神神像的地方就挤满了人。城里留守的祭司和下级神官全体出动,声嘶力竭地让人们安静下来。
然而,清晰的轰鸣和炸裂声再次把人们的注意力集中到远方的景色上。
“瞧!”有人喊道:“神山!”
千万双眼睛张望着西北方向巍峨高耸的神山影子。耀眼的背景下,一道霹雳划破长空,巨大的蘑菇状黑云从破碎的山头喷出。随即人们看着那黑云变成一株大树干在空中慢慢展现,然后又出现了大大小小的树杈。
约一盏茶的时间,爆炸声消失了,只剩下空中黑里透红的一片。红光很快又暗下来,天空被远方拥来的乌云所掩盖,经久不散,格灵城更加混乱。
丝罗娜和迪墨提奥以风的速度向格灵的北门飞驰。乌云紧紧抓住他们的风尾儿不断扩展开来,以至把天空遮得漆黑如夜。
猛然,一阵石雨倾盆而下,奔跑中的马儿被落在脚边的大石吓得左闪右避,骑手更被好几块石头砸中。
“放心,石头很轻,是浮石,继续走啊!”迪墨提奥揉揉被砸痛的肩背。刚才为了保护趴在马背上昏迷过去的丝罗琳,他俯下身子,着实吃了几下石头。幸好大部分的石头里面充满了气泡,重量很轻,暂时没造成伤害。
终于,格灵的北门出现在眼前。城门大开,守城的士兵已不知哪里去了。
“殿下,我们穿过大街报信,然后立刻离开,万勿停留!”
“皇姐就拜托了!有命的,再见吧!”
迪墨提奥发挥了作为骑士精英的本领,在进城的瞬间,以一个马身的位置抢先冲入城中。
作为超级城市,格灵城每个方向上有不止一个的城门,连贯南北门的就有两条主要的街道。丝罗娜往左,迪墨提奥往右。
“神山爆发了!燃烧的热流和灰烬将要把这里埋葬,大家快逃啊----”
“大家快逃命吧!哪里都行啊!千万不要往北边去!”
两人的叫喊起初未被留意,但有人在火光中认出了他们代表身份的衣饰,立即恐慌起来,同时,混乱无序的逃命行动也展开了。
“公主殿下,神山那边的情况怎样了?我丈夫还在那里!”
“快逃吧,神山毁灭了一切!能逃就逃吧!”
在这样危急的关头,丝罗娜哪里能替人伤心,只能机械地叫一切能听见她说话的人离开。
一阵热灰雨又无情地撒下,加剧了人们的恐惧。一个风涡卷夹了灰石,从神山的方向吹来。灼热的火灰落到木房顶上,引起大火。浮石雨接二连三地下,随着浮石的加重,许多房屋也压塌了。混乱中,木质房屋引起火灾大窜连,火头如毒蛇之舌迅速蔓延,发出熊熊巨响。现在,只有头脑敏捷,处事果断的人才设法得以逃生。
有人连细软也顾不上拿,点起了火把,领着全家老小,冲到噩梦般的街上,在黑暗中跌跌撞撞地终于摸到城门,徒步地、乘坐驴马地,一鼓脑地往远离格灵的方向逃去。
但更多的人却无法判断清楚,或者是家园难舍。他们挤到神庙、浴池或地窖里,哀祷着,哭泣着,期待着死神能大发慈悲放过他们。
大地又猛烈地颤动起来了,整个城市仿佛正被无形的巨手拽住了不停地摇晃。屋顶接二连三掉下来,压在躲避不及的人头上。许多人跑进了死胡同,待到发现两边的房屋也在倒塌时,却再也没有勇气逃离绝境了,只能呆呆站着等死。
丝罗娜被困在成群结队地跑着的人群中,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马儿几乎不受控制地横冲直撞,和其他人你撞我,我撞你,人和畜生,莫不相互践踏着。
“迪墨提奥,迪墨提奥----”丝罗娜只能无助地叫起那个也许能被依靠的名字,但回答她的只有受伤的惨叫,垂死的哀号。
不知什么时候,火山爆发时产生的毒气飘然而至。城中的人一片一片倒了下来,静静地躺着,等待着最后的时刻。
此时,活着的人有的还在街上转,有的蹲在废墟旁抱头啜泣,有的跪在地上祷告上苍。
因为大批的人倒下,丝罗娜的跟前让出了一条路。虽然不清楚前方是什么,丝罗娜仍然拼尽最后一口气重踢马肚,往茫茫的黑暗前方冲去。
轻石和火灰一刻不停地倾泻着,填满了大街小巷。到了早晨,活着的人已经不多。大地间歇地摇撼着,龟裂在继续扩大,城中无论是木房石房,都被摧枯拉朽的力量崩倒,不断掉进裂缝里。
9月30日,神山再一次喷发,天空再次黑云腾空。风向转了好几转,始终把大部分的火山灰留给了格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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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石之雨延续了五天一夜。
第七天,幸存居民里的大部分人决定返回格灵视察情况。南边及西边因为风向原因,撤得较为遥远,东边的人们较早回到了格灵。
格灵成了没有一丝生气的死城。
虽然离神山有一定的距离,但熔岩流洪水猛兽似地以惊人的去势汹汹杀到北城,不但把神山附近方圆90法特尔(约30公里)的无数山林、果树园、草地、良田和房舍吞没在厚厚的岩浆之下,还包括了半个格灵的北部,成为一片没顶废墟。而格灵南城,在残存城墙的包围中,灰石之雨几乎填满了这里的空间。
回来的居民鼓足了勇气才敢走近这地狱般的废墟。
人们可以从远处沿着大地被灼焦的痕迹,缓缓地回到“城里”。严格来说,格灵已没有什么地方像城市了,所有房屋倒塌,远远望去人们只能看见一块苍痍的大地;地面铺着齐膝的灰层,灰层埋着半柱残垣,其下往往压着扭曲的尸体;凝聚着人们血汗与智慧的皇宫、神庙、竞技场等等技艺高超的建筑物从视线中永远消失,本来是用泥土筑成的东西,终于又化作了泥土。
拉着同样疲惫的爱马,丝罗娜随着人流走上归程。在逃难的几天里,人们躲到了东边山林的高地中。从白天到黑夜,除了祷告和呻吟,就只有沉默;除了默默地揣猜亲人的生死和为往后的打算外,别无它选。
丝罗娜是沉默的一员。她无数次回忆起神山爆发前所知晓的祭礼名单。皇帝和皇后,同时还包括皇帝的四位兄弟姐妹与家眷、菲菲皇后的两位姐妹及家眷、德斯莉尔皇后两位兄妹及家眷......可以说奥玛森大半个皇室都肯定在火山爆发的瞬间罹难了。
如果迪墨提奥运气较好,丝罗娜还能剩下一位皇姐。对于这点,帝国的小公主确认了无数次,也否定了无数次。几乎算是整个家族毁灭的打击,差点没使她放弃生存,也差点剥夺了她的神智----然而现在坚持下来并再次回到格灵,连她自己都奇怪这种勇气。也许,格灵四十余万人只剩下几分之一的惨状令她深深体会到生命的宝贵,这甚至包括了她自己的生命。
大风扫过格灵,丝罗娜走在残垣四处的废墟上,身边烟雾阴沉,瓦砾遍野,受伤垂死的悲嚎犹然在耳。人们凭着依稀的记忆,找寻自己居所的痕迹,以及希冀能寻回亲人的遗骸。对眼前的惨状似乎有点麻木了,烟熏后的枯眼也流不出想流的泪水,人们只默契地干着一些有目的而无结果的搜寻工作。

丝罗娜仍找不到认识的人。听见爱马像人一样从肺部间偈地发着不适的杂音,她心痛地抚着,孤零零站到一块可能来自房顶某部分的石块上,凝视着北方苍然无语。
即使能回到皇城,她又可到哪去找自己的亲人?
没有工具,也没有一丝能利用的地方,清理工作简直是不自量力,除了弃城外别无它法。哭干了泪水的人们自发组织起来,讨论以后的去向。
“去赛敏姆斯吧。朝格灵南方走约一天便可到达。那里挺富庶的,领主巴格是父皇的爱将,他会帮助我们的。”
身为公主就有责任替这群流离失所的人做点什么,丝罗娜抱着这种心情建议道。她的意见立即得到附和,于是,在没有其它选择之下,从格灵东门逃生的万余难民浩浩荡荡地朝南边的赛敏姆斯出发了。
“爸爸,我渴。”
一个嘴唇干得发白的小女孩扯着父亲的衣襟,可怜兮兮地说。
“乖,莉亚,这里大家都没水喝。”
因为是仓惶逃命的,所以没想到要带上装水的用具;同时,格灵附近的水源,由于地壳的变动和火山灰的污染,也不能再用,万余人被迫靠两天前在树林里摘食的草根,舔吸岩露的残余水份支持这大半天的路程。饥渴之下,行进速度十分慢。
“殿下,我知道前面树林的东边有条小溪,您可以借这匹马给我去探路吗?”
走了大半天,连最健壮的男人也似乎熬不住了。人群里走出一个衣衫褴褛的青年,来到公主面前,躬身行了个礼。
“我叫依欧迪斯,过去曾在附近打猎,记得应该有条小溪穿过那座林子。现在大家又饥又渴,恐怕会撑不到塞姆敏斯。”
丝罗娜摸摸焦灼的咽喉,青年的话正中下怀。
“你打算如何?”
“我先去探探,有的话就用河边的大叶子装点水回来。”
依欧迪斯显示出一种干练的风格,丝罗娜摸摸马脖子,然后把缰绳交到他手里,看着他轻快地跃上马背。
“各位,我们到那个林子旁歇歇吧。”
没有谁反对,壮观的队伍缓慢地挪向不远处的林子,准备在林荫下作一歇息。路上风光残旧,连偶尔一两下的小鸟叫声也显得苦涩难听。树林虽然侥幸避过直接的破坏,但经过灰石雨的洗刷,莫不蓬头垢面,幸亏吹往南方的风涡尾掠过格灵便没再往下移动,才使南奥玛森得以幸免。
人数众多,口令传遍全体颇费了一点功夫。队伍在依欧迪斯所说的林子旁沿路停下小憩。天空仍旧灰蒙蒙的;大气残留着硫的味道。众人倚坐靠站,黑压压的一片在大路旁沮丧地等待着,没有谁会想到要先行赶路。
只占少数的青壮年便义不容辞地承担起照顾的工作。丝罗娜跑上跑下,俨然是人们的小首领。尽管没多少实际的事可干,但她不能停下来。因为只要一停下来,大家便不约而同地都想向她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而她实在无法面对这样的责任。
“姐姐是公主?”
刚才还嚷着要水喝的小女孩莉亚对丝罗娜发生了兴趣,暂时停止了哭闹。
“是呀,我叫丝罗娜,你可以叫我丝罗娜姐姐。”
丝罗娜勉强挤出了笑容。现在她最大的工作就是用同样嘶哑的嗓子尽量地安抚每一个人。
“丝罗娜姐姐,你的爸爸妈妈呢?”小莉亚的眼睛圆溜溜地望着对方同样清澈的眼瞳,天真地问。
“莉亚......殿下,对不起......”
当父亲的明白女儿的话意味着什么,连忙作势要把孩子拉开。丝罗娜苦笑着摇摇头,单腿跪下把女孩揽进怀里。
“姐姐的父母已经不在了,”说着,眼角已被泪花湿润,“所以好羡慕你还在爸爸身边。要学会听话啊,知道么?”
“那岂不是和歌妮、杜雷一样吗?”
莉亚还未能体会到丝罗娜的悲痛,却因为对朋友的同情心,使她惦记着不远处两个正在被人安慰着的小友。
“歌妮和杜雷是邻居的孩子,他们父母都去了朝拜。现在帕帕大叔和大婶在安殿他们。”
莉亚父亲为丝罗娜疑惑的眼神解释着。
“唉,他们哭了五天,就只会喊着见父母,都已经没眼泪了!”
“痛苦的可不止我一个啊......”
丝罗娜喃喃自语地思忖着。
“神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神不是诚诺要令信徒幸福的吗?那为何这些虔诚的人们会遭受这样的灾难?难道真如皇姐预言所说,是因不虔诚者的出现而爆发的么?”
但即使是有不虔诚者,也不能因此而累及无辜啊!丝罗娜内心深处闪烁着危险的火花。
有不少人因地震引起的崩塌导致筋伤骨折,懂处理的便自发地帮忙。丝罗娜从小调皮,手脚难免有损折,久病成医,也会简单的护理。正当她折了根树枝帮一名老人固定断骨的时,依欧迪斯骑着灰马从林子里出现了。
他用右手慢慢策停马匹,把手中拿着的一个绿色尖角容器交给身边的难民,这才自马上轻轻跃下。
“先把水分给小孩和伤员吧。”
他的神情却似乎没有随着自己找到水源而特别高兴,反而更添了点忧心忡忡。
“殿下......”
丝罗娜奇怪地照青年的暗示与他走到一旁。
“林子东北边的山上原本有座盐矿,正处于一处流向南方城市的水源的中流,可能是地震的关系----它倒塌了,现在我带回来的水的水质也受到了影响,我怕......”
关于水质的描述令丝罗娜隐隐有点似曾相识,但终究确定不了什么。
“你是担心南方城市的用水吗?安顿好后我派人去查查。至于现在,”她扭头看看面对滴水如获至宝的人们,“水还是能喝的吧,大家总不能被渴死----你们有谁要跟我去取水?”
青年们立即响应了号召,纷纷站起来准备出发。突然,有个个子特高的青年用右手搭起了凉棚,眯着眼睛望着前方说:“咦,前面好像有一大群人呢。”
“我们是在神山爆发时由格灵逃出的难民,前面也是格灵人吗?”
丝罗娜这边的人群爆发出欢呼,双方便互相对跑过去。刹时,认识也好,不认识也好,都拥抱在一起。无论如何,劫后重逢永远是值得高兴的事。
原来这群向北边进发的难民,是从格灵南门逃生的一部分。他们朝南走一直到了70法特尔远的塞姆敏斯。但有些人又希望回格灵瞧瞧的,于是便出发往北行,不料途中就遇上了东门的难民。
回归的人们慷慨地解下食水赠给饥渴的父老乡亲,然后询问格灵的情况。当获悉格灵已完全沦为死城,他们决定不再前进,而是往回折返塞姆敏斯。
“城主巴格大人开了救济亭,除了有地栖身,每人每天还领到一碗稀粥和一片面包,尽可解燃眉之急。当地的居民也乐意为我们赠衣施药,所以,请放心前去吧。”
听了这番描述,东门的难民如吃了定心丸,欣欣然跟随南门的难民继续往南进发。
丝罗娜夹杂在人流中走着,她没有料到,这次的行程竟会成了她继神山爆发后,命途的第二个大转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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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有两张古城火山爆发下的参考图,大家有兴趣可以看看
电脑模拟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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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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