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醉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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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娜,你可知道,每一声叹息,都会耗费你一滴的精血啊。”(胜基伦国有“鲜血的叹息”的说法)
“来来,唐尼,你应该放下唠叨的习惯,来陪我喝两杯;或者,拿起你手中的琴,称赞我两句,来给我助助兴……夫人,您也应该来试试,难得在胜基伦国的王宫,还能喝到道地的奥玛森甘蔗酒,而且,还是来自您家乡最有名的品种。”
奥玛森南方盛产糖作物甘蔗,并且还独创了甘蔗酒,这种琥珀色的酒传遍了斯诺利亚,但仍然只有奥玛森南方生产的最负盛名。它需要通过压榨出甘蔗汁,再熬煮分离出砂糖结晶,再用制糖时产生的糖蜜加入分酵、蒸馏,从而获得这种令人回味无穷的琥珀色液体。
奈苏美杜轻摇着半透明的水晶酒杯,那清清浅浅、散发着淡雅香味的酒透露着诱人的香气,圆月的洁光更使它泛起珍珠般圆润的光泽。可是她知道,虽然自己曾经嗜酒,可现在的身体状态只能胜任小半杯。尽管这香气浸蕴着浓郁的怀乡情调,她还是没听公主丝罗娜的话,搁下了杯子。
“今晚的月色是顶好的,可惜娜娜你的叹息快要把月亮赶跑了。”
听到唐尼的埋怨,丝罗娜微熏的双眼带着点妩媚瞪了他一眼。
“我看你眼瞎,心却比谁都明了!否则怎么知道现在正是满月?”
“有一种虫子叫蜊蛞,雄的喜欢在圆月时发出非常细微的响声,吸引雌虫来交配。所以,我知道满月不是因为我清醒,而只是因为我能用耳朵‘看’到你们用眼睛看不到的东西而已。”
“咳、咳,唐尼……”
深感有些举例不妥的某人干咳两声,丝罗娜却咯咯轻笑起来,不语,一仰头又是半杯金波。
“酒为欢伯,除忧来乐,我确实是不应该叹息啊!”
嘴上是这么说,可是倒酒入杯的手几不可见的颤抖,透露了主人的心戚,教一旁看着的奈苏美杜皱起了眉头。
“殿下,您醉了!”
“夫人,我没醉,我只是有些冷了,您能为我带件外衣来么?”
“请您稍候。”
将军夫人欠欠身,半带着忧心离去。红发乐师轻抿了一口甘露,白皙的脸上似乎比面前的少女更不胜酒力,浮上了薄薄的红晕,又惹得丝罗娜几声讪笑。唐尼清清嗓子,也没动一边的琴,悠悠地唱道:
“我亲爱的姑娘,你为何忧伤?莫让悲戚的泪水,浸透你的眼睛,它的清澈,水晶也嫌肮脏……”
“唐尼,奥玛森皇家是如此宏大的一个家族,他们喧嚷热闹,繁华无比;有人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有人血脉相连,同气连枝。但是这一切,在某一天晚上,那山顶上只是轻轻的华光一闪,轰轰的雷鸣一响,全部化为灰飞烟灭!我努力地想去抓住那幻想中可能残存的痕迹,张开手,却只是一片空气。”
顿了一顿,公主又仰头尽了杯中之物,举起酒瓶才倒了半杯,使劲往下晃,也无法再挤出半点来,便有些不耐,重重地往桌上搁了一下。她另一手却在空气中狠狠抓了一把,又缓缓地松开,然后双目迷离地注视着。
“......它消失得如此地迅速,以至于当时根本不曾有任何痛苦;但是却更加地猛烈,除了我日日夜里意念中回忆的梦魇,就再也没有任何可触摸的凭据。你,能理解这种痛苦吗?”
轻闭的眼睛是无法表露任何信息的,但是乐师停下了貌似轻浮的唱吟,努力地把自己的正脸对准了公主的方向,清秀的五官端正了表情,轻蹙的眉间向她传递着自己的关心。
他无言以对,因为他确实不能体会。可是他又实在想起曾经相伴的二人,每每夜间,就会传来她不自禁的梦呓,模糊不清的语调,有如溺者在水中伸的手,无边的彷徨,奋力的摆动却屡屡落空。这样的情绪早就深深地感染了他。
“我真是个没用的小丫头,是吗,唐尼?”

“......”
“如果我能像皇姐一样什么都懂,多好啊----”
“......”
“神山的发怒与我无关的啊,你说对不,唐尼?”
“......”
“我累了,我好想睡,不要打搅我,让我睡一下吧……”
水晶酒瓶里的金黄液体早就滴许不余,醉后的美人语细哝哝,兰香若若,轻不可闻的扑一声,便知道她已经伏睡到了大理石砌就的冰冷桌面上。唐尼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抚上触感软密的细发,也叹了口气。
“迪墨提奥大人,就劳烦您把娜娜送回去吧。”
他早听得有人蹑手蹑脚地为公主披上了御寒的外套,熟悉的脚步声也提醒他这不是去而复返的奈苏美杜。
奥玛森公主在胜基伦国王宫的寝宫正是后宫的一处闲苑,没有通报是不能进来的。迪奥提奥身为尽心的近侍,在晚上进宫也要经过后宫女官的通传。看到他的到来,奈苏美杜便把披衣护主的差事适时地转托给他。
放下那件细天鹅绒披风,微微从披风下透上来熏熏暖意,心情复杂的忠心卫士忍不住贪看了两眼掩映藕臂下的潮红双靥,正准备把不顾仪态醉伏着的娇躯拦腰抬走,那看似已睡梦正酣的身躯呼一下,竟然站了起来。
摇了两摇,一双宽厚的双手帮她扶正了身形,随手又把披风再按了按实,却又被推了开去。颊红依旧,唇娇欲滴,只是两眼的神彩却没了半份的酒意。
“唐尼,我想起了一首歌,来,你赶紧帮我记下来,快记下来。”
也不待奇怪的二人回过神来,这个素来不以歌舞闻名的奥玛森小公主便亮嗓唱了起来。她一唱,迪墨提奥更觉诡异。
他完全听不懂眼前的公主殿下在唱什么,她所使用的语言,超出了他对奥玛森帝国小公主丝罗娜的认知范围。
唐尼听了几句,反应却与前者迥异。他兴奋。先是用手指轻轻地扣击桌面和着拍子,因为公主的歌词在唱完一段来回后又是一个来回,他听着第一次后竟然就有了默契,朗朗的嗓音压低了,细声轻语地也跟着念唱起来。
迪墨提奥敢发誓,与公主在奥玛森皇宫相处经年,绝对没听过几次她有什么美好的歌唱演出。可是眼前这一次,他也可以发誓,无论是谁听过后,都会坚信这位外表动人的少女同样也是能以歌声魅惑人间的妖精。她的声音,仿佛天生就成了一个乐器,引领着神秘的旋律,飘上了花园的夜空,与风、与虫鸣、与鸟咛、与水流都溶作了一体,让自负的乐师也只敢低吟跟随;她口中神秘的语言,本身似乎也是极为韵致优美,极为适合歌唱,令他即使疑问重重,也忍住了不想去打断自己的聆听!
唐尼在第三个来回时更加激动了,他拿起来了手边的琴,没有一丝犹豫就弹了起来,流出的旋律,竟然就是公主正在唱的歌曲。他现在的琴声,在迪墨提奥听来,完全抛开了平日感情的偏见,是那么的生脆活泼,灵气逼人,似是大自然的一件杰作落入了凡间被人窥听。
而丝罗娜双眼的神彩被琴声焕发起来了异样的光亮,年轻的脸上浮出了旖旎的神情,叫首次看到这样的公主的卫士口干舌燥,忘乎所已。接着,那羞雪妒银的素手一扬,腰肢一展,长发轻甩,她竟开始跳起舞来!披着月光之冕,宛如飞舞蝴蝶的裙摆,纯正的象牙白上翻滚着的绣金丝,在迪墨提奥的眼里却莫名地开始流光溢彩……
“停!”
声起,舞止,音落。
是谁?是谁大煞风景地叫停?!
身后跟着几名男女宫仆的罗亚诺尼王子用细绒披风把丝罗娜整个打包,抑止了帝国小公主异乎寻常的举止,并把她一揽入怀,紧紧压在了自己厚实的胸膛上。
“迪墨提奥,你失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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