堪地亚那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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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穗”是一个位于堪地亚那与柏斯国交界处某个小镇上的冒险工会。“麦子”刚与它有两街之隔,是另一家盗贼工会。
这个名字就叫“田野”的小镇,位置平平,既非交通要道,也不依山傍水,虽然居民们都戏称自已为“农夫”,可是牧业渔业子乌虚有,商业或农业更无从谈起,人口很少,连收税的士兵都不太喜欢往这边来。
这里却有好几家居民所开的酒馆旅店,还有一家赌坊,一家专门买卖牲口及专事传递生意的驿站。没错,镇上的两个看来规模不大的工会,其实就是两个国家的冒险工会跟盗贼工会的主要连接点之一。不管是冒险工会,还是盗贼工会,里面挂单接生意的人,大部分都有些行事藏头露尾的习性。那些四通八达,消息灵通的大城市所设立的窗口,大部分被用作兜揽生意的场所,而这些小地方的,通常变成生意成交的真正地点。
十一月冬,小地方离雪季还有段日子。天清日懒,阳光正酣,突然就下了一场没头没脑的雨。不过当地人习惯了,这种下在阳光里的急雨,所谓“快雨快睛”。“稻穗”老板在自己的店面,跟来躲雨的客人还没有玩过三把牌,那天就放晴了。
天睛,人散。今天有点无聊,不管是客人还是那些碰运气的赏金猎人或冒险家都没几个,以至于克洛克老板才有空跟人打牙祭,消磨时间。还以为又一个无聊午后,装着铃铛的活页门匡朗朗地被推开了。
那熟悉的一抹亮艳艳的红色,夹着空气中弥留的雨水味道,又飘了进来。
“法西尔小姐,您还没有放弃吗?”
“来一杯麦酒,一份奶酷麦包和烟肉卷,炸鹌鹑蛋五枚。”好像是不愿意跟他多废话,红衣女孩脸色不豫地径直跑到窗边的位置坐了下来。
“这位置有人。”
窗口位置只有一张桌子,正好有个年轻的黑衣黑发黑眼的青年人坐上面,椅子上竟然还站着一只法西尔叫不出名字的大鸟。
青年人长得五官端正,略有些意态风流。他斜了斜懒懒的眼神,闪过一丝玩味的光,似乎是悄悄地为红衣女孩虽然不甚漂亮但充满活力的气息喝了一下采。然后,头也不抬,继续拿起盘子里的碎肉去喂他身边的大鸟。那鸟爪劲喙利,三两下就吞一块肉,很显威风。
法西尔有些微愠,把手里攥着的鞭子啪一下拍到桌子上,同时扔下两个银币,说:“我十天来一直坐这里,这个位置我买了。”
青年不阴不阳地回答:“十天前的一百天,我天天坐这里。”
啪,桌上添到三个银币。
男人的眼抬也不抬,仍然慢条斯理地喂着他的鸟。
没哪个顾客或者冒险家会一百天连续呆在店里,克洛克当然知道这只是托辞,而且他略知道一点这青年的名头和手段,连忙想上去调解。
没等他走过去,红衣法西尔的手就想抄起鞭子,结果那青年漫不经心地右手一按,左手继续抓起盘里最后一块肉,捏着递给大鸟。这次肉有点大,鸟把肉放在椅子上,爪子按了在那慢慢地撕咬吞咽着。
那红袖衬托下特别细白的小手,努力想从青年宽大的手掌上夺过被压制的鞭子,却发现那手跟钳子似地,让她找不到空隙。
突然,他朝她灿烂一笑,展露了一下自己雪白牙齿的魅力,也许是这瞬间绽放的光采,让那女孩也失了神,“碰”,女孩**已经落到凳面上,粉脸被涌上的血映得彤红。
青年站起来,长袍一抖,形象大跌地把两只沾满肉汁的手指吮吸干净,又凑在自己袍摆上,显得轻车熟路地揩了又揩。女孩望着他下摆那其余几块可疑的污渍,吸了吸鼻子,皱起了眉。
“好吧,君子不夺人之美,今天这顿谢谢你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捞起了三枚银币收入怀中,同时左臂一架,那鸟乖巧地自行跃上这只包了皮套的左腕。
眼看青年就要步出店门,法西尔想起什么似的,跟了上去,追问道:“喂,你是‘银翼’吗?”
黑衣黑发的身形滞了一下,也没有回头,用不太自然的语气回答她:“不,我叫黑鹰。”
行及门口,他又停了一停,补充道:“黑鹰罗巴克。”
红衣女孩目送完青年的离去,目光回到桌上那空空的银盘,半晌,才明白自己被摆了一道。克洛克老板亲自捧着一盘小羊腿肉跟一杯麦酒出来的时候,忽见迎面一道黑呼呼的影子扑了过来,下意识他一躲,还好,身手不错,东西都没有洒掉。
“我今天去‘麦子’那!”娇滴滴的声音的主人,跺了下脚,收起鞭子,一阵风地跑掉了。
盗贼工会跟冒险工会最大的区别,就是不管是盗贼还是来找盗贼的人,没几个愿意光明正大、登堂入室,而且越是阳光灿烂的日子,就越发找不到人。那个盗贼公会,光门口就设计得鬼鬼祟祟,进门后又是弯弯曲曲,将近二十扇相似的门,仿佛要先把你绕晕,才好让你见人。
法西尔绑着一条帕子捂住鼻子,挡住自己最讨厌的浓烈刺鼻的旱烟味,另外还有味道很冲的劣质水烟。这些味道她每次出来都被迫干呕半晌。要知道,她家里里外外的男人,即使要抽,也是使用相当精美的镀了金的银烟壶,那细细的壶嘴处还镶上漂亮的玛瑙翡翠,男人们在这些相当于艺术品的器具里填上用冰片、麝香和果香混合制做的高级烟丝,安坐在裹着名贵丝绸的软榻上,一举一动堪称优雅绝伦,连飘出来的水烟味,都叫人闻着软绵绵、爽舒舒。

除了男人混杂汗臭的劣质烟味外,她还闻到某些生活在黑暗中的小型生物排泄物的味道,这更是从小被规训仪容必须时刻保持整洁的少女难以忍受的。
她真是受够了这里的空气。不过不要紧,今天是最后一天了。
在这个小镇上住了十多天,每天上午到“麦子”,下午到“稻穗”,晚饭后回旅馆,这种三点一线的行程,几乎要把她闷死。
还好大概真有什么精诚所至,那天下午因为某个奇怪的黑衣青年的出现,令她意外转移阵地到“麦子”,她再次使出金钱攻势,要求工会里的盗贼联络人替她找到名叫“银翼”的家伙(恩,盗贼工会的寻人效率是非常高的)。
据说,他出道才一年半,风头已经盖过了那些干这行十年的好手。
培利亚那个三不管地带,他一个人剿灭了若干个大型的土匪窝,拿光了一年赏金榜上一直排名最前的十个赏金。
然后又听说,他把某某领主家的宝贝偷走了;把某某寺庙的镇庙之宝偷走了。
诸如此类的传闻,黑的白的,他干过的,没有一桩是失手的记录,而且,据说他为自己的顾主保密功夫也非常到家。
关键是,法西尔需要找一个能干的人帮自己干一件算不上惊天动地,但总算是颇具难度的大事,她要找最好的,而当她问部下谁是最好的,他们只给她推荐了一个人。
只有银翼。
除非不干,干就要万无一失,必须成功,所以她要最好的。找不到,就一直等,等到时机都过去了才会罢休。
还好过了今天等待就要结束。盗贼工会的人给了她答复。银翼愿意见她。
如果盗贼工会的人说谎怎么办?她是闪过一下这样的念头,但是随即,看了下日子,算了,就赌一把吧。
冒险工会跟盗贼工会都有留言给银翼,说有一个年轻的红衣女孩要雇请他干一件事。酬劳没有说,但保证一定是令人满意的。
银翼不太想见这个女孩,一个看上去才十五不到的孩子,能请人干什么呢?所谓的大事,也许只是请他去偷什么自己喜欢的东西,又或者是去帮她偷个情郎。
家里的父兄正准备要他去完成一个重要任务,在此之前,他已有了停止使用银翼身份的打算。
那天下了场急雨,还好,快雨快睛,左右无聊,就在赌坊里赢了一把钱,正打算去冒险工会喝一杯那里味道不赖的麦酒。刚走到“稻穗”对面,就看到那名叫“钱迷罗巴克”(他自动忽略对方另一个外号)的男子,一个喜欢带着一只“恨狐”到处招摇撞骗的同行从工会跑了出来,他脚下生风,似乎防止被店里什么东西追上一样。
旋即,一抹让人印象深刻的红色又跑了出来,往相反的方向离去。
那似曾相识的颜色,银翼犹豫了没两秒,立即尾随而去,然后发现了少女跑进了“麦子”。
然后他知道就是她找的自己。
然后就接了她的生意,约了见面的日子。
然后,两人就碰面了。
红衣少女看到带着头巾,蒙着面纱,真面目其实一点也看不出来的男子,那个传说中叫银翼的男子,激动得手有点抖。但她假装镇定,佯扮老到,跟他讲了来意。
早就猜到她的身份,所以对她的要求并不吃惊。
更何况,奥玛森的丝罗娜公主,排在赏金榜上一个多月,形形色色的金主对她求之若渴,再添一个不足为奇。因此这个小姑娘也才敢什么也不懂就来赌这一把吧。
像这种双方都先见面的大交易,规矩是要先付订金。
红衣女孩嘭一下,砸下满满一袋金币,几颗堪地亚那特产的鸽血宝石跟深海蓝宝石滚了出来。
“呐!这只是一半!罗亚诺尼是我的,我不会让他跟任何人结婚!再说他要是结不成婚,他们也会相当高兴的!不管你用什么办法,请一定要让那个什么丝罗娜公主离他越远越好!”
“听您这么讲还不如直接把王子抢到自己身边来呢。”
“那……那也可以,只要你办得到……不对……我还不想愚蠢到这样触发战争!”
银翼没想到日后这件事还真的成了帮小女生抢情郎的狗血戏码,当时,他只是想着,这件事,对他而言,其实也是一件顺水推舟、一箭双雕的好事。
这个生意,从不想接,到有点兴趣,再到现在,非接不可。
因为他确认了这个女孩的身份。
柏斯的雪,堪地亚那的火。
法西尔,那把堪地亚那皇室娇艳欲滴的明日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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