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雪梅苑中喜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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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身穿深蓝布衣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恭敬地在门外垂首道:『爷。』
『进来见过白夫人。』苌蓼吩咐道。
寒霜有点意外地对上上官月的眼光,饶是竟日跟在苌蓼身边的他见了上官月也不由得眼睛一亮,怔了一瞬,急忙又低下头去行礼,叫了声“白夫人”。上官月点了点头,『不必拘礼。』有些惊讶,寒霜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比小虎也大不了多少。
『你且去卢大娘那儿取件白夫人能穿的衣裳来。』苌蓼笑了笑,指着上官月对寒霜道,却没有说她是怎么会弄脏的衣服,算是为上官月保留一点颜面。奇怪的是,他竟可以从上官月的衣着猜出她没有其他合身的衣服,是以让寒霜直接找卢大娘。卢大娘是云罗裳内位于孙管事(也就是上官月初入云罗裳时见到的老者)之下的二把手。
经过内力几番周转,盏茶的功夫,上官月身上的衣服早干了,哪里还需要再找衣服?何况此时夜已深了,再去扰人委实不妥,忙谢绝了,『寒霜小哥,不必麻烦了。我出来时没有跟莲儿打个招呼,看看时辰也不早,就此别过。今晚能见到风尘客的真面目,实在不虚此行。何况我就住在隔壁的雪梅苑,改天得空,不妨过来一同煮茶。』
『雪梅苑?』苌蓼怔了下。
『怎么,有何不妥?』上官月见他神色不对,她住雪梅苑很奇怪吗?分明是书玉带她去的,应该不会错。
『哦,没事。』苌蓼下意识的说道,思绪不知道神游到哪里去了。
出了竹屋,上官月四下望了望,没有路,竟不知该如何走出去。苌蓼又施了一礼方道:『请随我来。』便走在前面。上官月赶紧跟上前,寒霜随后。三人在竹林中左转右绕,也不知转了多少转,待到眼前豁然开朗,已然身在竹林之外。回头看了一眼隐在竹林中的小屋,屋内的灯隐隐约约。原以为阵法等物只是作家的奇想,是导演用电脑设计出来的虚幻场面,今天亲身经历一番,上官月不得不叹服古人的智慧真是不可小觑。
苌蓼回头恰好看到她一脸惊服,指着林子为她解惑道:『这个阵法名为‘是非’,取似是而非之意,乃轻扬兄十二年前所设。』
『十二年前?』上官月讶然,程轻扬今年方二十又四,十年之前他岂不才十二岁?果然是人不可貌相。看他一脸憨厚,是五个师兄弟中最实心眼的一个,谁想他竟然在十二岁的时候就能布下这样的奇阵,叫人不佩服都难。『早听书玉说三弟擅长此道,果然名不虚传。不过园中的水池却是有些多余。』
苌蓼知道上官月对于掉入水里之事一直忿忿,脸色尴尬:『这,大嫂误会轻扬兄了,林中的水池是如风公子出的提议。不过,这池子的源头乃是一眼活泉,整个云罗裳用的水都是这池子流出的。就是我们方才喝的茶,用的也是这池子的水。』
如风公子?这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说过。上官月侧着脑袋想了想笑道:『原来是小五的主意。唉,也只有他才会……』想出这种歪主意。由于跟苌蓼才认识,上官月不便在他面前说柳言风的不是,只好暗暗记下。『不过,如你所说,这池里的水应当保持干净才是,人若掉进去岂不是弄脏了?』
就见苌蓼白玉般的脸上浮现一丝尴尬,『实不相瞒,在嫂子之前还未曾有人入池。』
『哦,那就好。』上官月讪讪地点头,霎时羞红了脸,心想糗大了!好个苌蓼,干嘛非要扯出这些个乱七八糟的话?让她现在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婉言谢过苌蓼送她回去的好意,上官月红着脸顺着小路往外走。寒霜一声不吭地跟在身后。走了一会,竟没发现出去的大门,上官月不由得发急起来,脚下走的更快。
『白夫人……』
上官月一时忘了寒霜因为奉命送自己出去还跟在身后,被他突然出声赫的吓了一跳,一下子向前蹦了几步,看清是寒霜才心有余悸地停了下来:『人吓人吓死人你知道吗?』见寒霜一脸无辜的样子,上官月突然意识到自己的不讲理,心里顿觉愧疚,忙软下语气道:『抱歉,那个,你叫我有什么事?』
寒霜这才把手脚归位,指着相反的方向支吾说:『松竹院的大门在那边。这条路是通往后山……』
忍住,忍住,你二十一世纪的大学生跟个一千多年前的小孩子计较什么?上官月顶着满头黑线掉头往回走。
出了松竹院上官月便打发寒霜回去,这孩子,年纪轻轻就是小木头一节,问一句才能答一句。转个弯见四下无人,她提气施展轻功匆匆回她的雪梅苑去。
夜风徐徐,上官月站在围墙上,看着眼前灯火通明的院子有些疑惑。她走错了?回头看看一墙之隔的隔壁院子,再看看眼前的梅树,没错呀。飞身下了墙摸到门口,夜色中‘雪梅苑’三字依稀可辨。上官月正在门口徘徊间,门内隐约有脚步声响起,上官月忙后退一步等在门外。门‘嘭’的一声被从里面大力拉开撞在两侧的墙上。上官月哆嗦了下连忙低头,心里嘀咕:大晚上的,哪来的战神?
『月儿……』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带有一丝惊喜,一丝迟疑。
这是……
抬首间,上官月直直陷入一双黑瞳。
是他。是他!两个月未见,他依旧一身整齐、精神抖擞地出现在她面前,只是,本就不甚壮实的身体越发显得清瘦了,合身的青衫竟有些宽大……他是不是都没吃饭?
久久以后,朱唇微颤,轻轻逸出两个字:『子言~』吐出声音的一瞬间,身子深深陷入温暖厚实的怀抱中,两人紧紧相拥,通过拥抱肯定对方的存在。
心,在拥抱的瞬间安定下来,仿佛一直等待着这个时刻。谢谢老天,让我遇见他,让我嫁给他,共度此生。上官月噙着泪水,双手紧环在无言结实腰际,尽管要永远留在这个落后的古老时代中,她亦不后悔。只因,这里有他。
忽然,上官月猛然推开白修文,在他疑惑的目光下,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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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好歇着。』
上官月可怜兮兮地扯着白修文的袖子撒娇:『子言~』人家都说小别胜新婚,他们两个月未见面,好不容易今天见了,他竟然因为她几个喷嚏就要离开?太没天理了。想到这,她手下抓的更紧了。不想分开。
白修文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伸手为她掖了掖被角,『那我等你睡了再走。』
『好。』上官月忙不迭答应,高兴的笑眯了眼。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能多相处一刻也是好的。简简单单在一起。
『你瘦了。』修长的手指拂过上官月的眉眼,黑瞳中尽是怜惜。
你才瘦了,上官月心里嘀咕,顺手捉住停在颊边的手,牵到唇边一一细吻,语气有些埋怨:『你不知道吗?我见不到你,每天都吃不下饭,这么瘦都是你害的。可如今见了面,你却又不理我,那我明日只会更瘦。』甜言蜜语并非男人的权利,女人也可以的,何况上官月说的也是实话,想他,没见到的时候想,可是现在都面对面了还是很想,恨不得就这样四目相望到海枯石烂。面对他,口吻不由得小孩子气起来,对他撒娇,好像再理所当然不过。

白修文的黑眸中星光闪闪,里面的温情似乎要满溢出来,终于,他低喟一声‘你这小妖精’,掀被上床。
小手在他胸前摸摸,随即攀到他精瘦结实的后背,突然僵下来,疑惑地来回轻抚。
『月儿,』紧绷的声音从白修文的牙缝里挤出来,『不要玩火。』
上官月恍若未闻,两手依旧在他背后来回拂动,形状优美的眉毛轻蹙,『子言,你把衣服脱下来我瞧瞧。』上官月这句话纯粹出于关心,然此情此景,两人久别之后躺在床上,而她刚才又蓄意挑逗,白修文听了却好似在他的心火上浇了一勺油般,全身腾的一热,再也无法忍耐,拉下在自己身上蠢动的小手,轻轻翻身悬在她正上方,气氛顿显出一丝不寻常的暧昧。意识到自己说了一句多么容易让人误解的话,上官月脸上开始充血,早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任由他的气息包围着自己,甜蜜的、平稳的、热情的、沉重的……
十指相扣,抵死缠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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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间茅草屋孤零零地蹲在连绵起伏的大山脚下。向阳的墙脚下种了一株爬藤植物,繁密的腾枝爬满屋顶,为这户人家添上几许生气和别样的韵味。远山如黛,几缕袅娜的炊烟缓缓升起,夕阳的余辉轻柔地洒在大地上,在屋后拉成一大片阴影。上官月疑惑地看看自己的手脚,竟然是透明的,轻轻一蹦竟跳到茅草屋顶上。我怎么了?这是在哪儿?
茅草屋的后头,是个用篱笆精心围起的菜园子。园中绿油油的菜叶在暗影中呈现墨绿色,一个穿着麻布长裙的妇女拎着木桶从不远的溪边走来。突然,妇女把木桶放在地上,伸出袖子擦了擦额间的汗水,一边屋顶方向往来。这个女子长得不特别突出,但也算端正秀气,眉眼之间隐隐有一股英气浮现,是外表柔弱内里刚强的坚强女性。这个女子一眼向上官月望来,上官月的薄如蝉羽的身体便不受控制地快速向妇女冲去,直到完全进入女子的体内。上官月大惊,奈何挣扎不脱,四肢仿佛灌了铅似的难以动弹。
此时,一个温和的声音在上官月耳边响起:‘夕阳兮迟暮,白花兮黯然。飞鸟兮归渡,观落日兮晚归。’(注)
上官月左右一看,四下无人,方考虑到自己在刚才妇人的体内的可能性,低头,果然发现自己手上提着装满溪水的木桶,内中两尾肥美的鱼儿正自得悠游。提水的手纤细修长,由于常年劳作略显粗糙。这不是她的手,同时也印证她刚才的想法,她被困在女子的身体里面。现在她看得,听得,想得,就是走不得。
女子低叹了一口气,这一声叹息好像叹进上官月心里,让她的情绪也随之而暗淡沉重。‘连年战乱,时局如此不稳。幸得目前战争并未波及这偏远之地,容二哥与我片刻安身。只是,不知这太平日子究竟还能过得几时?’手不由自主摸上依然平坦的小腹,脸上柔柔的笑着。‘今晚就告诉二哥罢,他若知道要当爹了,不知会怎样欢喜?不好,方才为了逮住这两尾肥鱼,可别耽误了煮饭。’想到这,女子急忙提起木桶径自从木门入内,穿过院子,推开简陋的房门,把木桶往门后一放便忙着淘米做饭。上官月见这里锅碗瓢盆一应炊具齐全,知道这是厨房。
‘幸好今早舂好了米。’上官月待在妇女的体内看她忙前忙后,耳朵也没闲着接收妇女的心理活动,没错,以上那些只是女子心里所想,并未开口说出。因为上官月发现听到这些话的时候自己的嘴巴没有动,而做其他事情的时候手脚虽没有出力,却也被动的随着女子的动作前后摆动。
这边女子正忙,前院传来一阵声响,女子忙里偷闲向外看了一眼,一个猎户打扮的男子大笑着跨进小院,又有一人牵马随后进来。女子手下动作见快,转眼焖了饭,又炒好两三个小菜,一时香气四起。女子手脚麻利地盛好饭,摆上案牍,正待上菜,一人进的厨房来,女子迎上前,终于说了第一句话:『二哥。』
男子激动的握住女子的双手,语气犹带三分兴奋:『婉娘,你可知道,今日咱家中来了谁?』
女子亲昵地替男子拂去衣服上的树叶,柔声道:『方才远远瞧了一眼,未曾看清,不知是谁?』
男子哈哈一笑,神色中有几许豪气:『他的名号,说出来你也是知道的,你可记得我前日与你说过的‘桃园三结义’?他正是刘豫州刘玄德。』
女子带笑的脸顿时微讶,她体内的上官月更吃惊的差点跌了跟头,刘豫州刘玄德刘备?她怎么到春秋战国时代来了?而且一来就碰上这么大名鼎鼎的人物。不等上官月细想,男子目光越过婉娘的头顶,看了看菜色皱眉道:『婉娘,家中可还有存肉?』
许是忙的久了,又被突来的贵客惊乱了心,婉娘竟忘了门后有两尾大鱼。只见她急急摇头道:『二哥忘了,前日猎得的野兔早已吃完。这可如何是好?』
男子略一思考道:『不妨事,今日打了一头狼,就放在后院,你且去料理料理。』
婉娘听得有狼肉可款待贵客,松了一大口气,却不曾想过,丈夫从未打过狼,今天怎么就打了一只?她转身便要向后院而去,手方触到门框,便想起门后的鱼。忽然,上官月听到风声回头,恰好看到婉娘那刚刚还很温柔的丈夫手持菜刀飞快向女子后背砍来。一时间,上官月全都明白了!!
骗人的!没有狼肉。
刘备……夜宿……他是刘安……
他要杀妻待客。
『不-------』上官月撕心裂肺的喊了出来,她怀了你的孩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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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摘自《楚辞·永逝》
夕阳兮迟暮,白花兮黯然。飞鸟兮归渡,观落日兮晚归。银星兮灿烂,冥冥兮若有神。烟霞缤纷兮凄然,盖终灭兮多绚艳。虽灰灭兮故多姿,复多彩之辉永随。天地兮周始,风去兮不复来。此情不变兮不悔,芳香依旧兮潇湘。终一生兮为嫣然,来去归兮似轻烟。花凋零兮风中,岂为多情醉人?夜朦胧兮残月,自不为寒恨之多伤!念沧桑兮千古,独怀昨日之黄花!
在此感谢北冰洋风暴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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