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清浅 第三十五章 引蚂蚁、类似遗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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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牛满面,我恨毕业论文……
向张氏一家告辞,楼疏若顺手问张家大嫂要了一罐子蜂蜜。提在手上晃晃荡荡地走,径直走向明洲城的城楼。
决音跟在他后面,道:“现在就要去引蚂蚁?”
“是啊,反正没事做。”楼疏若漫不经心地答了一句,嘴里又轻轻哼起“诸般闲言也唱歌,听我唱过十八摸。”
决音动了动嘴唇,终于还是没再说什么。
蜂蜜引蚂蚁。
这个事情听起来很玄妙,想起来很诡异,然而真正做起来却还是……很搞笑的。
比如现在。深更半夜,决音陪着楼疏若站在城楼下面,很无语地看着他拿着个刷子沾了蜂蜜在城墙上刷来刷去,刷了一个形状很可疑的物体。
“这是什么东西?”
楼疏若退后几步端详了一下墙上的形状,又上前补上了几刷,道:“现在看得出什么东西了吗?”
决音左看右看上看下看,茫然地摇摇头。
楼疏若十分不甘:“真的完全看不出来?”他一副很受打击的表情,决音小心翼翼地猜测道:“难道是牛吗……”
“我没事画牛做什么……”楼疏若再次受打击,“真的看不出来是条龙吗……”
“……”真的看不出来,决音默默地想。“算了!”楼疏若潇洒地一挥手,“没关系!反正是要引来蚂蚁围的,就算稍微不像一点大家也不会介意的!”
可是你这个一点都不像。决音继续默默无语。
“我本来也是想画只有点文化有点内涵有点典故的凶兽的。”楼疏若收拾起刷子和蜂蜜罐子,很苦恼,“但是转念一想,明洲城这里因为一直比较穷。也没什么读书人,说不定没什么人能认得又有文化又有内涵还有典故的凶兽,所以就勉为其难地画条大众都认得地龙来了事。”
……问题是大众真的认得出你这个是龙?决音再次默默地想。
“好了,走罢。”楼疏若率先一摇一晃地朝落脚的客栈走,“现在刚刚入秋,天气还热着,蚂蚁多得是,明天我们再来继续我们的装神弄鬼大业好了。”
决音看着他一摇一晃的背影,仿佛在这时还十分悠然自得。忍不住问道:“为何……”她一路上已经想问了许久,此时终于再也忍不住,道:“你不是汉人。”
“嗯?”楼疏若回头,以往异色的眼睛如今变得与常人无异,却还是有一种奇特的色泽,笑道,“怎么?”
决音喃喃道:“你不是汉人,陛下就算对你真的有什么恩情,你也已经报得差不多,况且。陛下不见得真的对你有什么恩情。说到底,你实在不用留下来为钧国做牛做马。你难道没有想过,陛下放你独自来明洲城而没有派任何人监视你,也许就已经是放你走地意思?为何不趁这个时候一走了之。为何还要留下来?这么做对你当真有什么好处?”
像他这样聪明的人,难道想不到陛下既然肯放他一个人,就已经是肯放他走了?
“没什么好处。”楼疏若摆了摆手,“然而我太闲,没什么事好做。”
决音被噎住。却又听他若有所思地道:“我太贪心了……”
决音等着他说下去,他却没有说下去。是怎么太贪心了?贪心地什么都想要,什么都想保护,还是其他?
“还有你……决音你。不也不是汉人,为何要为那位陛下卖命?”楼疏若转而一问,决音被问得一愣,许久才道:“游牧族人没有固定居所,陛下能给我固定的居所,固定的收入,说到底,这不过是件工作罢了。”
“是啊,我也差不多。”楼疏若叹口气道。“只不过是件工作。何况。我与陛下有个君子协定,我想。陛下肯放我一个人来这里,绝不是肯放我走的意思,他只是,很相信我不会违约。”
在楼疏若和决音还在明洲装神弄鬼的时候,被他们讨论着揣摩心思的陛下却病了。

病得很重,病情来势汹涌。也许是因为那一次脊杖,也许是因为积劳成疾,也许是因为现在换季之时本就不容易养身。一开始只是简单的风寒,却久治不愈,渐渐拖成了大病。
云翎加紧了张榜寻连惟弦先生,此次用的却直接是“国君病重,寻良医,寻连惟弦先生”。
瑞香躺在床上听着她吩咐下去,中气不足地轻声道:“不必如此劳师动众罢……”
云翎默默地看着他,良久才道:“我知道你想见她。”
汉文的奇妙处便在这里,云翎并没有进一步说明是这个他是男是女,瑞香便也就没有再问。
可是偏偏两个人心里都清楚得很。
“秋季地朝觐大典举行在即,今年的朝觐大典,藏仪使者也会同时参加,正是展示我大钧国威的时候,当此重大时节,国君万万不可缺席。”云翎一字一字斟酌,说着一些公式的场面话,“陛下亦需为举国上下万千百姓保重龙体。”
“阿翎……”瑞香闭了闭眼,道,“你还记得涵容么?”
涵容?云翎愣了一下。
对了……昔年那个犯上作乱地皇子安谨的儿子。原应该也是皇家的嫡系子孙,刚出生时因为被护国寺法师说与瑞香八字相克而送去了安谨生母的娘家抚养。在安谨身死,瑞香登基之后,就再也无人提起这个乱臣之子,好像瑞香不追究于他,不株连安谨亲族,就已经是莫大的仁慈。
“记得。”云翎疑惑地道,“他怎么了?”
“算算今年也该五岁多了罢。”瑞香慢慢道,“朕曾特意让南木去那边看过他,那孩子人如其名,涵容温良,聪颖。若是有所万一,你就将他接回来罢。”
云翎怔住。
转而嘶声道:“你说什么?!”
瑞香叹了口气,知道她绝对不是没有听清楚自己地话,继续说道:“涵容要继位是十分困难的,毕竟他的父亲曾经犯上作乱,而且,无论是远在北疆的二皇兄,还是还在宫中地四皇兄,都有继位的资格。但是若他们继位,你的日子想必不好过。朕已经拟好诏书,到时你与伊吕,白少涵调兵于皇城外,莫岚调兵于北疆,控住两位皇兄,逼他们扶涵容上位。”
云翎只觉自己的心都凉了半截,瑞香的语气便如在交代自己的身后事一般,甚至连她的境况都已经考虑到。她咬了咬唇,道:“若是朝野上下不服,我要怎么办?”
瑞香道:“那就告诉他们,除了涵容之外,安谕鲁钝,安诃无意,不立涵容,他们无人可立云翎再也无话可说,上前握住他的手,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你不要急……”
瑞香捂住胸口,喘息了一会,道:“还有那个楼疏若,虽然朕信得过他,但是为了防他,你还是要控制住海苑。一旦他肯忠心助我,再加上以藏仪传国玉玺,和亲公主为筹,我大钧与藏仪至少可保二十年太平。”
“朕原以为,即便时间不多,朕至少还来得及做些事,将这个朝局好好稳定下来,朝野上下臣子也多能同心,可是,似乎想得太好,赶不上变化……”
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的身体自五年前那段时间地动荡,虽然去了冰兰之毒,然而毕竟已经大不如前。虽然之后一向注意养生,然而国事操劳,这五年来没生什么大病,已经是大大地幸事。这次的病来势汹汹,真地……不一定撑得下去了。
云翎终于没有忍住,眼泪一滴滴掉下来,道:“不会,至少……等到她来罢……”
那个喜欢保护着身边在乎的人,却不会爱任何人的瑞香,毕竟,对听风,是不同的。不管是不是爱,或者只是对她的歉疚,他毕竟,是想再见见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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