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〇四章 凝碧无涯雪魄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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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不在高,有仙则名,山之灵气莫若山之仙风道骨。世间名山大川不知凡几,其中或有“不高”者,更多却是峰岚连绵,幽远深邃,尤得练道修仙者青睐。
蜀中名山峨嵋山,山高水秀,层峦叠嶂,气象万千,山上又有庙宇数百座,诸多善男信女,上山参拜,其中更有不少虔诚者,往复千里,只为了送几两香火银子,供奉庙中泥雕木塑,讨几句取巧的上中下签,人生百念,一至如斯。
峨嵋后山乃是幽奇险恶之所,龙蛇大蟒,虎豹豺狼,应有尽有,常人万难踏足。实则后山之中,隐居着许多高人羽士,独揽灵山胜境,悠享仙居妙趣,隔离尘世纷扰,极尽潇洒。蜀山剑仙名门峨嵋派就在此山修行,乃是当今第一正派。
岁月无穷尽,人事付短长,世间事平素点滴难觅,待到斗转星移、山川变幻,今夕昨夕,相隔已是千里。
不知不觉间,云照夕从斑斓眩目的二十一世纪穿越到清初蜀山剑侠世界已经月余。
真实的蜀山世界,相比书中描述,生出了诸多异数。
原着第一个成都慈云寺正邪斗法,在云照夕来之前的当年正月就已经完结,而本应在慈云寺斗法之前的斩除蛇妖却落在了后面;按照书中所叙,除掉蛇妖后,妙一夫人会将芝仙移植到峨嵋别府九华山锁云洞,等到慈云寺事件完结,峨嵋派在峨嵋山凝碧崖开辟另一处洞府,才会由她的儿女齐灵云、齐金蝉姊弟将芝仙带回峨嵋山安身。
现在真实的情况是,一些事件时间上有了偏差,此时的凝碧崖早就成了峨嵋派洞府,云照夕也就被直接带到了此处。
失之毫厘,谬以千里,眼下这些看来并不如何紧要的变化,也不知会产生怎样的蝴蝶效应。
云照夕乃是世代书香子弟,在教师地位不高的二十一世纪,家里仍有四个亲人在普通教师岗位上教书育人,他自小受到熏陶,心胸开阔,乐观淡泊,性格虽然固执,但对于大部分事情都很看得开。完全证实了蜀山肉芝的身份后,他已经慢慢定下心来,世事无常,如果无法改变,那就去面对吧。
无论真实的蜀山和书本中的蜀山有多大差距,作为并不称职的先知者,拼着受些闲气,安身立命总是可以做到的。至于未来蓝图,仙剑为媒,运数为介,任它天马行空,我自见招拆招,且行且止且思量。
凝碧崖原是佛门高人白眉和尚的修行之所,白眉之前峨嵋先祖长眉真人也曾在此修炼。不久前白眉离此他去,将凝碧崖留给了峨嵋派,齐灵云等一干峨嵋后辈弟子便在原来的基础上开辟了好大一处洞府,以作聚会修炼之地。
此时的峨嵋山上,除了朱文,齐灵云姊弟外,还有李英琼、申若兰、裘芷仙等女弟子,又有一只大雕和一头母猩猩,十分热闹。
李英琼与齐灵云同属峨嵋派杰出弟子“三英二云”中的一员,也是长眉真人当年的炼魔之宝紫青双剑中紫郢剑的主人,虽只在十五六岁年纪,但仙缘迭遇,已经很了不得了;黑凤凰申若兰乃云南桂花山红花姥姥的弟子,裘芷仙则本是中了妖人邪术,失去贞节,被妙一夫人所救,二人此时都归入峨嵋门下。
而那大雕叫做钢羽,原是白眉和尚座下灵兽,白眉收了李英琼父亲李宁为徒,便把它送与李英琼作伴;猩猩名叫袁星,机缘凑巧之下被李英琼收作随从,对主人很是忠心
自从云照夕被移植到峨嵋后,众人都对他十分喜爱,没事便抱着他一起玩耍,他与这些仙子般的美貌娇娃为伴,心中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没有人类之身,纵然身边全是美女又如何?众女或娇憨或调皮,抱着他肌肤相亲,处女的体香熏得人晕晕乎乎,醉得厉害,内心火烧一般,虽然便宜占尽,偏偏毫无郎情妾意,岂非无趣之极?江山虽改,本性不移,那点“男人本性”在诱惑面前压抑得久了,其中滋味,难以言说。
凝碧崖中除了云照夕,连那猩猩都能够舞几下剑法,神雕钢羽虽不使剑,但它展翅高飞,来去如风,与众人御剑飞行,一起在天外翱翔,何等自在威风,比云照夕在地下溜达强上百倍。云照夕有时跟众人示意也要学袁星到钢羽背上随它飞行,众人怕他抵受不住空中劲风,只是不许。
尽管云照夕已经接受了植物的身份,毕竟也是无可奈何,再怎么看得开,生活总是不会称心如意的。想念原来的心火燃烧得越来越烈,灼得他好不难受,却又无处倾诉,更加雪上加霜,后来便不大愿意变化出来玩耍,只静静呆着,胡乱想些心事。众人谈经论道,言笑晏晏,在云照夕听来,全成了空山寂语,萧风残调。
这不是人的日子,若想凭着自己努力转化过来,实在并没有多少希望,也不知何时才到尽头。
实在无聊了,云照夕就把从齐灵云等人口中听来的炼气之法仔细琢磨体会,倒是积累了些心得。剑诀也听了一些,不过手中无剑,只在心里想着剑气纵横的场景,毕竟不能亲身实践,想来想去都想不出什么名堂来,不由对李英琼那柄紫郢神剑垂涎不已。可惜此剑有些迂腐,只认得一个主人,乃是李英琼的仙缘,与他毫无干系,不知自己这等天外来客,是否冥冥中也为他在此处准备了机缘。
众人见芝仙有些沉静了,知道这个灵物已有千年道行,又都十分爱他,也就不去过多惊扰。
为了应对二十年后第三次峨嵋斗剑,一干弟子相偕日夜修炼,进境甚速。看看快到端午,突然收到正在东海修炼法宝的峨嵋掌教妙一真人齐漱溟飞剑传书,要齐灵云率领众弟子动身前往青螺山,相助青城派矮叟朱梅的两个弟子与西川八魔的端午约斗。
众人商量了一番,准备即刻动身,只裘芷仙本领不济,留守洞府。当下齐灵云发动法术在凝碧崖各处做了布置,以防外人趁机打混,众人各各架起剑光,直往青螺而去。
此时府内只剩裘芷仙,袁星,还有那只大雕。裘芷仙自问根基浅薄,又且失了真元,不敢懈怠,整日全心修炼,那母猩猩体大身粗,一般不与芝仙逗乐,恐有什么闪失,平素都和钢羽厮混。云照夕也就乐得清静,选了山中幽静之地修习峨嵋炼气法门,现在虽然还无用武之地,将来不定就能派上用场。凝碧崖神仙府邸,处处是仙草灵木,飞瀑流泉,景象万端,让人心静神怡,云照夕乐在其中,一时忘却了思归情绪。
峨嵋山钟灵俊秀,古往今来许多高人都曾在此修炼。春秋时期有个剑客叫做袁公的,因为和越国一个女剑士比剑败北,乃退隐峨嵋山修仙练道,东汉时飞升成仙,就在这凝碧崖太元洞西边的飞雷密径留下三口宝剑,一短两长,应为裘芷仙和袁星所得。

这段故事,云照夕是知道的,此时裘芷仙尚未取得袁公遗宝,他也不是没有动过据为己有的念头,只是就算得了宝剑,以芝仙之身,如何使用?又且裘芷仙是个可怜人,被妖人掳去采补,失去元阴,坏了姻缘,后来入得峨嵋门墙,不免常有自卑之感,感情事更是再也不敢涉及,袁公宝剑好歹可以给她壮点心气,若将本该属于她的好机缘破坏,岂非罪过?
除了袁公遗宝,峨嵋剑仙鼻祖长眉真人也在此处留下不少法宝奇珍,不过长眉在各处布有禁制,恐怕到时寻宝不成,反把性命搭在里面,云照夕只略略动了一丝绮念,很快便断去妄想。
过得数日,云照夕化身出来正在山中一处小峰玉响石上吸收天地灵气,突然空中一朵彩云飞来,坠在前崖。
他只见过人御剑飞行,不识得这朵彩云是什么东西,便跑去观看,原来是齐灵云等人回来了。此回又多了两个美貌少女,容颜绝代,仪态万方,还有一个黑衣枯瘦女子,坐在一个垫子上,身体似乎不大灵便。
云照夕见众人都是那般风骨湛湛,英姿飒爽,云空万里,任意纵横,连那黑衣女子相貌虽丑,气度不凡,只自己本是凡根,此时更是成了任人宰割的草木之流,纵能行些变幻之事,又有何用?一念及此,不免自惭形秽,心灰意冷,悄悄离了前崖,依旧回到玉响石上,孤身只影,好不凄凉。
这两个美貌少女乃一双姊妹,分别叫做秦紫玲,秦寒萼,是新入峨嵋派的弟子。其母宝相夫人本是一个天狐,有数千年道行,平时多行采补之事,坏了不少男子根基,后来对秦氏姊妹的父亲秦渔动了真情,便在秦渔的师傅青城派鼻祖极乐真人李静虚以及东海三仙帮助下改邪归正。秦氏姊妹年岁虽轻,也都练就了一身非凡本领。而那个黑衣女子名叫邓八姑,齐灵云等人此回青螺之行与她多有帮助,因为仰慕峨嵋正统,便随着一起来了。
云照夕本来对蜀山原著内容记忆并不深刻,隐约觉得现今事态的发展与书中又有些不同,加之此时情绪失落,也未去多想,只在那里独对一山胜景,满心空空,不能自己。
其实何止是现在事态发展出现了变化,从云照夕成为千年肉芝那一刻起,蜀山就已不是还珠笔下的蜀山了。
世界本是在微妙中平衡着,任何一点些微的变化都可能产生意想不到的结果,在讲究运数机缘的蜀山更是如此。各路高人都在挖空心思算计着机缘的方向,也为许多注定的事情做了应有的安排,蜀山世界并不是在无常变幻中发展,而只是一场扼杀了悬念的游戏,所谓有道高人便在冥冥中操纵着满盘的棋子,按部就班地运行着设计好的轨迹。可是,如果这些机缘突然乱了,看似的注定其实是错的,棋盘中凭空多了一个有效的棋子,那将如何?也不知高人们是否想过。
或说机缘注定,又怎知机缘由天,注定在人,人若不定,机缘也就会产生乱数了。云照夕就是一块小石子,却荡漾出千万层的波来。
见齐灵云等人回来,裘芷仙与袁星连忙迎了上去,金蝉嘴快,已把秦氏姊妹与邓八姑向裘芷仙介绍了。互相见礼已毕,众人入到洞内,李英琼与申若兰带了袁星张罗着招待新来之人,金蝉想念芝仙,说道:“我看看芝仙去。”说着就要往后崖跑,裘芷仙连忙喊住他:“芝仙不在后崖,正在玉响石上作吐纳功夫呢。”
邓八姑羡慕道:“人间至宝都归峨嵋,正派顶梁,言不虚也。”李英琼不比齐灵云稳重,闻言就道:“八姑说哪里话,你的雪魄珠更是不凡,就是与我们这些加起来相比,也不逊色。”裘芷仙见的世面没他人这么多,听二人谈珠论宝,艳羡道:“听你们这么一说,我倒真想见识一下这雪魄珠,你们各有仙缘,只我最是命苦。”她见这干同门都是玉质仙资,本领高强,今天同来的秦氏姊妹也如此出众,本就有些自惭形秽,此时说起,想到伤心往事,不由掉下泪来。
此前邓八姑曾经听峨嵋众人说起裘芷仙事,正好她坐在裘芷仙身边,连忙轻抚其背,怜惜道:“快莫如此,一缘还有一缘生,若非你之前遭逢苦难,现在安得进入峨嵋门下?”裘芷仙这些日子其实已将从前看得透彻,刚才如此伤心一番,不禁有些不好意思,破涕为笑道:“我也知自己实已万般幸运,刚才不知怎的,好没来由。”
邓八姑本是一个左派人物,被佛门高人神尼优昙收服,这才去了为恶的念头,后来练功走火入魔,在偏僻冰寒之地修炼了好些年,性格也逐渐宁静。此时见裘芷仙可怜,有心哄她开心,就道:“我现在把雪魄珠放出让你看一看。”
这雪魄珠乃万年冰雪精英凝聚而成,藏在青螺山附近一座叫做小长白山的高峰下面数千丈地窍之中,邓八姑费尽辛苦才将其得到,经她心血点化,已能将元神与珠合一,轻易不会拿出来。有心哄裘芷仙开心是一,再者邓八姑心知自己日后得峨嵋相助良多,拿出来大家一同高兴高兴,峨眉山神仙府邸,又有这么多高手在,自然是十分安全的,并无其他忧虑。
裘芷仙听说邓八姑肯将宝珠拿来观赏,喜不自胜,齐灵云等人虽是见过的,还想再见,便都期盼八姑快些拿出来。邓八姑也是鬼使神差,当下又道:“我得了此宝后,未能及时洗练,因此平时光芒不能收敛,凡人受不了这光芒,一见之下就会变成瞎子,不过诸位都乃修道之人,自然无碍。”袁星横骨已化,能做人语,这时也闷声道:“连我都修了几分道行,也是不怕的。”
众人大笑,笑声中,邓八姑从怀中拿出一个玉匣来,这匣子平时都用法术封锁藏好,此番同来峨嵋,这才带在身上。大家知道珠子就在其中,立时停止了笑声,凝神静气等着邓八姑打开匣子。
邓八姑口诵真言,喊了一声:“开!”就有一蓬银光从匣内冲天而出,虽在白昼,依旧遮掩了天光,照得满洞通明。邓八姑从匣内取出雪魄珠,原是一颗长圆形珠子,直径只在寸许,银光四射,光芒夺目,不可逼视,果然是万年至宝,不同凡响。
正在感慨之际,突然一道乌光从洞外电射而来,乌光中人影一闪,一只鸟爪似的大手就往雪魄珠抓去。
(有些沉闷的简介式开头基本过去了,后续情节渐入佳境,敬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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