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章 万年冰火 神明落落错崩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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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生根,青城未起;湖水如倾,在网中溅洒开去,往下坠落。湖水离了万载寒泉,又被化整为零,在火猿万年岩浆之体烘烤下,未等洒在湖中,全数化为蒸汽,充塞网内,只余湖底孤泉点水,寂语独流。
火猿挟千年抑郁之气,生生撞在由巨大精金柱子结成的屏障上,即使以它万火熬炼之躯,也禁受不住,惨嚎一声,坠落下来,掉在湖底,砸出一个大坑,正抵在寒泉泉眼之上。它猝不及防之下突觉背部刺痛,寒气侵入,苦楚难当,又是一声惨叫从地上弹起,摔在湖边。
无心网却是贴在柱子上,似在观察火猿手段,并不落下。整湖的水在高温中化作蒸汽,全被裹住,未能溢出丝毫,网中世界顿成别样火山,奇热无比,亏得无心网与飞鸿刺皆非凡物,尽可抵挡得住。
火猿并不畏热,网中空气窒息与地心岩浆之内亦无可比,但它在连番受挫之下,一股怒气无处发泄,体内怨气鼓胀,只觉那些杂碎凌驾顶上,让自己烦闷压抑之极!
怒气连催之下,火猿神智渐昏,狂性大发,当下怒吼一声,两只巨掌往地上一拍,又是一阵地动山摇,接着它双脚一撑,用尽全身力气,再度往上冲去。冲到半空,就见它两手一分,身躯一挺,一股烈焰从它口中喷出,扫向网、刺形成的屏障,正是万年精火。
云照夕在网外瞅得这怪物身高数丈,通体火红,全身被赤色质体笼罩,似蒸似流,果是万火铸就,此时见其喷出精火,知道厉害,担心无心网抵挡不住,他在旁已经将火猿顶门察得精确,便想把网收了,趁机用飞鸿刺由它顶门打入,迫出它的元神,再用三界离火将元神烧毁。正要动念收网,哪曾想那火尚未沾上网丝,还有两三丈距离,原本紧贴柱上的无心网突然一软,灵气顿失,掉了下来,正迎着精火外焰,一溜红光划过,网死成灰,散落当空。
云照夕大惊,连忙飞身腾空,追至火猿顶上。此时这怪物口中万年精火已经扫过飞鸿刺,只一接触,变化成柱的精金之刺立时通体火红,接着一蓬火雨洒下,每根柱子都被熔去半截,剩下半截随之缩小成钉,光芒黯淡,顿成凡铁。
屏障既破,其中包裹着的沸腾蒸汽随之涌出,拥着火猿齐向云照夕迫来。
云照夕心下震惊,不料那万年精火如此厉害,连毁自己两样法宝。这两样东西是他的法宝“初恋”,相处时间不长,但感情很深,一朝被毁,怎不心疼?此时却不及多想,身子陡升数丈,再往斜下一滑,避过精火锋芒,由于他体内有雪魄珠护身,沸气扑来,仿若凉风拂面,一时竟然忽略了火猿万火之威。
闪至火猿顶门一侧,云照夕眼中瞅得分明,右手一扬,一道乌光霹雳般便往它顶门轰去,左手拿着盛装离火的玉瓶,只待这畜生元神一现,便把火放将出去。
那火猿连毁两宝,好不得意,虽然看出眼前这人不简单,但自问道行精进,湖底观天,此时就是茫茫大士亲来,只怕也不放在它眼里。岂知云照夕乃芝仙行将得道之体,实非等闲,就在它要将火喷向云照夕,扫平障碍这当儿,突然身影一闪,眼前之人踪迹顿失,接着一声震天霹雳,便觉顶门巨痛,似乎一颗无坚不摧之针钉入,直往自己元神刺来。
凡修仙练道者欲成正果,必先修元神,将元神修炼得能够由顶门自由出入,练成元婴,躯体乃成寄托,死生无谓,再经积累内外功行,便可脱体飞升。元神是人魂之所系,修炼成形殊为不易,火猿乃天生之畜,不比世间其他生物,虽已修炼千年,酝酿出了一些人类特征,却只是元神初成,不能随便离体。
元神昼居于首,夜居于腹,此时天未近午,那顶门处正是火猿元神寄居之地,被云照夕飞鸿刺打入,怎能不急?顶门受创,气机不纯,它口中万年精火已经无力再喷,低吼一声,全身精气直冲顶门,护住元神,身子也再度向下坠去。
云照夕见飞鸿刺首度出手未能迫得火猿元神出窍,不容它缓过气来,乌光再起,又是一道霹雳实实击在火猿顶门。火猿虽然厉害,也当不住云照夕法宝二次打击,一声惨嚎,只见它顶门处一颗火珠迸出,巨大身子笔直向下坠去,珠子毫不停留,直向云照夕射来。
这颗火珠不过鸡蛋大小,通体已经红透,一经出来,炙气弥空,竟比火猿数丈之躯更见威力,谷中遍地巨岩顿见消熔。云照夕留意珠子当中裹着一只与火猿外形一样的小猿,知是它的元神。不想这孽畜如此巨大一个身躯,生出的元神竟然这般小巧,却是丝毫不敢小觑,看准元神,把玉瓶封盖一去,一道红焰就往火珠卷去。
这三界离火十分厉害,比修道者的三昧真火有过之而无不及,赤焰怒卷,火猿元神看看就要灰飞烟灭。而那颗元神之珠似乎丝毫不晓厉害,居然对着离火迎头冲来,两者扎扎实实正撞在一起。
只见火珠红光大盛,三界离火一经击在珠上,便投入到红光当中,竟连半点响动也无,就似涓流入海,悄无声息地消溶。
没想到无心姥姥特意叮嘱自己慎用的法宝竟无丝毫功效,云照夕心中震惊,不能言说,心念电转,便待再取法宝斗它,往怀里一掏,手到处空空如也,这才省得,自己哪里还有什么其他法宝。

火珠一旦破了三界离火,速度顿时大增,云照夕体内雪魄珠只是被动护体,并未把真正能量释放出来,阻它不住,不容他缓过神来,火珠转眼就到面前,距离不足三尺。
云照夕不料其势迅猛如斯,眼见火珠临身,若被它打实了,定会呜呼哀哉,毫发不存,真气一沉一提,凌空往后弹出。哪知他退速如电,火珠进速更疾,如影附随,越发逼近。
雪魄珠经过邓八姑心血洗炼,脱了控制,仍然具有排他性,云照夕虽然借雪魄珠之力重塑肉身,却并未与其心心相通,没能掌握开启雪魄珠全部力量之钥。不过雪魄珠乃是万年至宝,非比寻常,随着火珠的紧逼,自行释放出更强大的能量来,勉强抵消了火珠高温的威胁,否则纵然他已是千年高深道行,只凭血肉之躯,也定然不免于幸。
只在电光石火一瞬,云照夕已经退至谷边,堪堪就要撞在峭壁之上,而那火珠也已临近面门,不过咫尺之间。退无可退,眼见肉身难保,突然一道银光从他口中吐出,在漫天火红中划起一道寒芒,迎向火珠,倏忽之间撞了个正着!
云照夕新近与雪魄珠合体,还在懵懵懂懂,不知自身状况,若真能够把雪魄珠控制自如,随心所欲,那火珠再厉害,也不至于狼狈至此。虽然他也早领悟到雪魄珠乃是火猿克星,奈何不知道如何运用,正在惶惶之际,火猿元神之珠已经逼至,哪里容得多作思虑,生死关头,芝仙原本被雪魄珠压制着的历经了三劫的元神便发出作用来,千年之功奋力一涌,刹那间使得云照夕与雪魄珠心心相通,形神相合,两道元神都附着在雪魄珠上透体而出,向火珠电射而去。
这颗雪魄珠乃是邓八姑穷数十年之功,历尽无数辛苦才拿到,不想一个疏忽,却被云照夕轻易得了去。所谓机缘,可遇不可求,非有缘者不能仰之,又或者费尽心思,以为窥探出天机了,到头来仍是咫尺天涯,尘埃了了,全消逝在伸手可及处。而云照夕与火猿的相遇,是早有定数还是乱数?机缘巧合,本就全是偶然的相遇,谁也强求不得。
火猿元神正在乘势追击,不料对方体内一颗白茫茫的珠子冲出,寒气弥天,正与自己相克,怒火大盛,不顾一切也是迎了上去。
一红一白两颗珠子疾胜闪电,瞬间撞在了一起。相撞之势惊人,响声却一丝也无,只见光芒大作,红白两重光幕分从两边涌起,飞快交织,一边是万年地火之精,一边是万载冰雪之英,两者自开混沌以来从未相遇,此时却是生死相斗,顿时诺大的山谷已成冰火世界。
两色光芒相互消融,逐渐分不清红白,变成一色,裹着一炙一寒两颗精英之珠,在空中纠缠不息。突然红光迸起,裂出万道红纱,把整个山谷的空间全部缠住,漫天火红,不留一丝缝隙;不多久,就见白光一盛,从火幕中钻出万千寒丝,顿时把红纱撕得支离破碎,寒丝一结,如蚕化茧,山谷一下便被这颗大茧裹得严严实实。
很快又是红光突出,如前般把山谷罩定,一会白光也起,把红光裹住,如此数番轮回,红白两道光幕渐小,最后只剩两尺见方一团光球,凝在空中。
谷中冰火大动,天翻地覆,青城山上哪能不知。但有道之士们认为火猿气数乃天定,自有人去除它,旁人不能逾越,况且火猿受茫茫大士符箓封印,未有出世作恶,因此它才得在青城安然寄居千年。此时冰火相斗,青城矮叟朱梅已知究竟,他从峨嵋急急赶回,正为此事,因自己不是正主,不好插手,只带了两个弟子在山谷之上以作接应。可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下面与火猿生死搏斗的,居然会是昨日酒楼中匆匆一面的落魄少年。
封印解除后火猿出世,与云照夕法宝撞击之力使得地动山摇,好不惊人。眼见火猿如此声势,两个弟子颇有些担心,朱梅已算出降魔之人本领非凡,却是处之泰然。后来见双方居然都以元神相搏,知道事态严重,三人连忙做好准备,随时接应。
但见谷中开始红白光芒此起彼伏,交相明灭,战况甚是激烈,后来慢慢趋于缓和,终致平静。此时茫茫大士禁制已解,朱梅运起眼力仔细看去,看到一个光球停在当空,除了发出耀眼的粉光,再无其他动静,不知里头情形如何。
等了许久,光球如故,仿佛胶在空中,朱梅担心有什么意外,于是吩咐弟子在上面好生防范,自己把玄功运转全身,便要下去查探。突然,红白两色光芒再度迸裂开来,充盈谷底,直冲云霄,当空旭日顿失颜色;接着一声巨响,青城再动,谷下寒热之气涌了上来。朱梅见势不妙,连忙把两个弟子往后一带,退势如电,起到半空,离那山谷已是数里。
只见山谷所在全被白光笼罩,白光中红影重重,却是透之不出。空气亦热亦寒,朱梅真气把三人护住,在数里之外仍然感觉寒热交替,几难抵挡。
光芒盛起,只在刹那辉煌,很快光消气逝,漫天华彩化作一缕白芒,从谷中电射而起,划过当空,飞向南方,倏忽即杳;艳阳忽明又黯,仍不复当初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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