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海上平安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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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两个男人正在交流泡妞心得时,他们谈论的对象正在隔壁舱室试穿一件黑色高领晚礼服—今天是12月24号,伯尔顿船长为乘客们准备了丰盛的大餐和平安夜舞会。
玛格丽特号在法属越南的岘港补给后又航行了一千多海里,船上储存的食物和淡水已经维持不了几天了,不过明天就能到达英属新加坡进行再次补给,所以大胡子船长决定倾全船所有,让无法和家人团聚的乘客和船员们好好过一个海上圣诞节。
邮轮上的锅炉蒸汽除了为轮机房提供动力外,还分出一路顺着管道送到各层卧舱内,头等舱室里温暖如春,许红妆穿着贴身小衣坐在床沿上,两只小脚丫在床边荡啊荡的,看着凯瑟琳一粒粒地解开领口上的水晶扣,丝质晚礼服如水般滑到地上,魔鬼般的身材暴露在温暖的空气中,金黄色的阳光从舷窗透入,洒在她白晰晶莹的肌肤上,就像在屋里摆了一尊女神雕像—如果她没有穿着黑色真丝胸罩和同样材质的丁字裤的话,第一次见到这套布料少得可怜的内衣时,小丫头羞得耳朵根都红了。
看见许红妆眼也不眨地盯着自己,凯瑟琳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抬腿把挂在鞋上的礼服挑到一边,随手扯过棉质睡袍披在身上,走到小丫头身边坐下,伸出白玉般的手指托住小丫头尖尖的小下巴,问她:“小可爱,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许红妆不好意思地笑笑,“凯瑟琳姐姐,你真漂亮。”
“你也很漂亮啊,”凯瑟琳笑着在她粉嘟嘟的小脸上捏了一把,“才十七岁就这么迷人了,再过上两三年,身材发育好了,你先生还不得天天把你拴在床上啊,他要敢放你一个人出门,走不出几步身边就能围上一大群苍蝇。”
“讨厌,你又取笑我了。”小丫头用脑袋在她肩上砸了两下,抬头问她:“凯瑟琳姐姐,你长得这么漂亮,怎么不嫁人呢?”
凯瑟琳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丰满的把睡袍顶得高高的,“嫁人?我从来没想过。”
“为什么呢?”许红妆扑闪着大眼睛好奇地问她,她不太理解凯瑟琳的意思,在她的脑子里,女人一辈子就为两件事活着:嫁人;生孩子。
“为什么一定要嫁人呢?”凯瑟琳笑着反问。
“呃~~”,许红妆皱着可爱的小鼻子,她被问倒了,她一向认为女孩子长大嫁人是天经地义的事,可凯瑟琳这么一问,却找不出理由来反驳。
“想想晚上穿什么衣服吧,我的小美人,你总不会穿着猎装和长筒皮靴去参加舞会吧?”
凯瑟琳捡起地上的长裙,把它挂到舱壁的衣橱里,扭头问还在皱着眉毛的许红妆。
“我又不想去参加什么舞会,像你说的那样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跟男人搂搂抱抱的,成什么样子,我就是想去里面大吃一顿,嘻嘻。”
“真不知道你的小肚子是怎么长的,怎么吃都不会胖,你家先生也不怕你变成小肥猪。”
“锐哥才不管我呢,他还经常变着花样给我做好吃的,每到一个新地方,他总是带着我尝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像京城的烤鸭子、天津的肉包子、上海的老虎脚爪都很好吃,他还说这些东西他都会做,什么时候有空儿了,我叫他做给姐姐你尝尝。”提到马锐,小丫头就是一阵的眉飞色舞。
“知道你家先生厉害,看把你美的。”凯瑟琳一边跟她聊天一边试了几件晚装,都不是很满意,看了看正在穿衣服的许红妆,“啪”的打了个响指,“有了!”
马锐掏出马甲左上口袋里的纯金怀表看了看时间:下午五点半—他的满天星军表放在背包的夹层里,据他了解,这种能够自动上弦并在表面上显示日期的手表还没有被哪家钟表厂研制出来。
两个人结束了谈话从舱室里出来,顿时觉得浓郁的节日气氛扑面而来,玛格丽特号的三层甲板都被洗刷一新,前桅上飘扬着一面崭新的巨幅米字旗,整个船身披满了五颜六色的彩旗,有三角形的、矩形的、燕尾形的。。。一面面写着英文字母和数字的旗帜在海风中“哗啦啦”地舞动着,甲板栏杆上也绑满了彩色布条,还有几个船员在舰艏的底层甲板上摆放着烟火。
艾伦在隔壁紧闭的舱门上轻轻敲了两下,舱门打开后,看到凯瑟琳时就是一怔,她一向以端庄高贵的形象示人,因而对衣服十分挑剔,她甚至看不上那些知名服装设计师的作品而不惜亲自设计礼服,可此时的她却穿着一套明显有些窄小的猎装。
凯瑟琳走出舱室,在甲板上来回踱了几步,满意地搂住随后出来的许红妆,“看,我们像不像是姐妹。”这句话是用英文说的,不过马锐也听懂了。
一看到她身上的猎装马锐就觉得眼熟,这分明是自己在上海给小丫头订做的两套衣服之一,凯瑟琳个子比她要高,不太合身的猎装紧紧地绷在她身上,更显得该大的大,该挺的挺,反而勾勒出一种另类的性感来。
凯瑟琳很满意两个人吃惊的表情,刚才听了许红妆的话,她临时起意借了小丫头一套衣服,脚上配了一双平跟短靴,又让许红妆帮她把棕色的长发扎成了辫子,两个人说好了到餐厅里海吃一顿就闪人。
两位美女兴致勃勃地率先进了餐厅,艾伦苦着脸跟马锐一起走在后面,他本来想跟凯瑟琳共舞时再和她加深一下感情,可她穿成那样摆明是不会给自己这个机会了。
马锐看着他的苦瓜脸,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推门进了餐厅。
不算宽阔的餐厅内,靠舱壁的一侧摆着一排长长的自助餐桌,琳琅满目地摆放着黄铜烛台、不锈钢餐盘和供客人选餐用的银制餐具,有些遗憾的是船上没有鲜花;穿着制服的大副正指挥着乐队在一棵高大的圣诞树旁边就位—这棵帕莉印茄树是在岘港港口补给时买到的,传统的圣诞树是用冷杉或松树装饰而成,可这类耐寒树种在地处亚热带的越南根本见不到,只能用它来凑合一下了。
伯尔顿船长叼着大烟斗笑眯眯地坐在沙发上看着他们忙碌—单看他的长相和举止的话,会觉得他更像个不修边幅的美国人,而不是一向以古板严肃著称的英国佬,几个华人侍应也换上了燕尾服,像模像样地打着领结,把更多的餐盘从厨房端出来摆到桌上,一群绅士淑女们穿着华丽的盛装,正三五成群地小声交谈,凯瑟琳挽着许红妆的小手进入餐厅顿时引起一阵小小的骚动,衣着另类的两位美女在一群穿着各式晚礼服的贵妇们中间显得颇为醒目。
艾伦开朗的性格和他的职业很相衬,不一会就把郁闷的心情抛到一边,和几位商人有说有笑聊得极为投机,马锐不太习惯这种热闹场面,自己溜到餐桌边,随手从一个侍应端着的银盘上拿过一杯葡萄酒,逐一品尝着精致的开胃小点心。

伯尔顿打开银制怀表看了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女士们,先生们!”正在谈话的男男女女纷纷安静下来,全场目光注视在穿着燕尾服的船长身上。
“很荣幸能邀请到各位贵宾参加玛格丽特号的平安夜晚宴,很抱歉船上的食物和藏酒不是很充足,但是我的厨师们还是为大家准备了腌猪脸配面包屑、葡萄酒煨兔肉等传统美食,当然还有必不可少的烤鹅和各种美味的沙拉,最令我感到幸运的是,我们的船上有一位在远东传教的马修神父可以为我们主持子夜弥撒!”他扬起右手把身边的中年神父介绍给大家,人群中爆发出一阵热烈而不失礼貌的掌声。
简短的祝贺辞过后,伯尔顿船长宣布舞会开始,凯瑟琳礼貌地拒绝了几个不识相的年轻人,在音乐声中拉着许红妆挤到了餐桌边,马锐手里端着餐盘吃得正欢。
凯瑟琳把堆得高高的餐盘递给许红妆,自己去捡些沙拉之类的低热量食物,小丫头嘴里塞了一大块腌猪肉,口齿不清地问马锐:“那人是干什么的?”
马锐顺她的目光看去,那位马修神父正在跟伯尔顿船长小声交谈,“基督教的神父,就是外国的和尚,那身黑袍子是他的工作服,脖子上那个明晃晃的东西叫十字架,跟清朝老百姓常戴的佛像意思差不多,自己骗自己的玩意儿。”马锐小声地跟她解释那神父的来历。
“想不到马先生对欧洲的宗教这么了解,现在清朝信教的人很多么?”凯瑟琳端着餐盘走到他们身边,正好听到马锐的胡说八道,微笑着用汉语问他。
马锐笑着摇了摇头说:“八年前闹拳民那阵,京津之间的教堂被烧的烧毁的毁,现在已经没多少人信教了。”虽然不清楚具体的细节,可他好歹学过中国历史,知道义和团跟外国教会间的冲突是庚子之乱的诱因之一。
两个人低声谈话的时候,乐队的白人指挥棒一挑,音乐顿时变得明快起来,餐厅中间相拥起舞的人越来越多,舞步也随着音乐节奏变得欢快飞扬,马锐不会跳舞也听不懂这是什么曲子,只是津津有味地吃着盘里的石斑鱼配香草浓汁,低声跟两位美女聊天,此时近距离地细看凯瑟琳黑亮的眼眸,果然符合东方人的特征,她面部的肌肤也不像普通欧美女性那么粗糙,而是细腻光滑得跟许红妆有得一比。
艾伦和自己的舞伴互相致礼分开,穿过人群挤到了餐桌旁,掏出手绢擦去额头的汗珠,看到餐桌上的主菜就呻吟了一声:“上帝啊,难道船上的厨师都不会做美国菜吗?真不知道英国人为什么选择在平安夜吃烤鹅,而不是美味的火鸡!”虽然这样抱怨,他还是接过马锐递过来的餐盘斯文地吃起东西来,陪着那位身材丰腴的贵妇跳了一支舞消耗了他大量的体力。
隔着一层舱板的桥楼上,陈阿水裹紧了身上的大衣,喝了一口威士忌把嘴里的猪肉派送进胃里,酽烈的酒精刺激着胃壁,带来一阵暖意,虽然海上的冬天不像陆地上那么冷,可在邮轮顶上吹了两个小时海风还是让他浑身发抖。
把背在肩上的“李氏”步枪摘下来靠在栏杆上,陈阿水回到身后的观察舱,一起当值的吴鱼仔正歪在椅子上打盹,他和陈阿水来自香港湾仔的一个小渔村,已经在玛格丽特号上当了两年的船员,实际上这条邮轮上的船员有一多半是香港人,虽然工作比英籍船员繁琐劳累得多,可他们的薪水只有英籍同事的三分之二,在这个传统的欧洲节日里,那些英国船员们可以去第二层甲板上的大餐厅里和次等舱乘客们一起庆祝新年,而陈阿水们只能在船上轮值,当然作为补偿,他们每人分到了两块猪肉派、两片涂满了黄油的面包,每两个人还能分享一瓶廉价的威士忌。
陈阿水从暖气管道上的饭盆里又拿出一块猪肉派,转身出门继续履行他的职责,他一直搞不明白英国人为什么要把猪肉、蘑菇和面粉混到一起做成这种一头大一头小的食物,还很形象地给它取了个非常不吉利的名字“棺木派”,尽管它吃起来味道不错,可联想到阴森森的棺材,他还是觉得后背有些发麻。
陈阿水羡慕地听着隔了一层甲板的餐厅里隐约传出的音乐声,三口两口把食物咽下去,抬眼看了看海面,乌沉沉的雨云把月亮遮得严严实实,暗褐色的海水微微荡漾着,黯淡无光的海面上弥漫着淡淡的雾气,借着前桅上的灯光只能看出几十米的距离。
陈阿水掏出大衣口袋里的伸缩式单筒望远镜,拉开了凑在右眼上费力地向前方眺望,视线所至全是白茫茫的一片,伯尔顿船长专门交待过,越接近马六甲海峡东南端海域,海盗们的活动就越是频繁,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小心,每隔几分钟就进行一次徒劳的观测。
从右至左扫视过邮轮前方的扇形区域,他揉了揉发涩的右眼,拿起旁边的酒瓶猛灌了一口,重新把望远镜凑到左眼上。
“那是什么?”当视线中隐隐约约出现一条细长的黑影时,陈阿水下意识地自语了一句,把右眼贴在镜筒上仔细地分辨着笼罩在白雾中的黑影,约莫半分钟后他扯开嗓子大声喊道:“鱼仔,吴鱼仔,醒来。”
吴鱼仔被他一声大吼吓得从椅子上“嗵”的一声摔到了地上,顾不上叫疼,连滚带爬地出了舱门,接过陈阿水手里的望远镜,顺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天啊,是条船,是条大船,它、它好象停在那里没动!”
陈阿水敲开餐厅的门时,伯尔顿船长正搂着一位中年贵妇跳得起劲,听到侍应的耳语,他抬头看了看等在门外的陈阿水,彬彬有礼地对舞伴道了声失陪,跟着陈阿水回到了桥楼上。
船长举着望远镜仔细地观察着那艘漂浮在海面上的轮船,大致测算了一下两船之间的距离,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是条货轮,看长度至少有5000吨级以上,没有灯光,看不到船上有没有人活动。”
陈阿水和吴鱼仔对视了一眼,身为华裔船员,他们很少有机会跟船长这样面对面谈话,陈阿水壮着胆子问道:“会不会是锅炉或推进器坏了?”
伯尔顿阴沉着脸缓缓摇了摇头,把望远镜递给身边的大副,“可能是海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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