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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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细密的小雨一直沥沥拉拉的下着。言于青看看窗外,戴上帽子,去摁了对面别墅里的门铃。
象上次一样,无人应答。言于青试着推了推大门,果然,门是虚掩着的。他径直走了进去。
客厅门大敞着。屋顶的大吊灯灯光辉煌而华丽,把复古装修的楼梯扶手照耀的如宫殿般气派。
男孩就站在楼梯转角的台阶上,似乎一直在等着言于青。
他仍旧穿着一套宽大的白色睡衣,手背被长长的袖子遮住。清秀的眉目英挺舒朗,波澜不兴的神态倒象是一位气度华美、尊贵矜持的小王子。
言于青看到男孩,忍不住露出微笑。他脱掉被淋湿的外套和帽子,放在蒙着白布的桌子上,然后三步并两步的跳上台阶,轻快的沿着楼梯走上来,离男孩差几个台阶的地方停下来。
言于青稍稍仰起头来,微笑着说:我昨天就想找你,可你不在。看,我把我那里所有比赛的视频都拷来了。
男孩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眼睛中黑幽幽的瞳孔闪着光。言于青微微皱起眉头:你又出去淋雨了?你的头发总是湿的。
男孩说:没事。他转身上楼:跟我来。
言于青跟在男孩身后。大概是赤着脚的原因,男孩的脚步很轻,几乎无声无息。木地板上留下一连串不易觉察的水渍。
在楼上,经过了一个房间的门口。言于青刚要说话,男孩忽然转过身冲他做了个手势,小声说:轻点,我妈妈在睡觉。
言于青向半敞的房门里看了一眼。房间里很大,应该是主卧。有一张双人床,床上铺着簿簿的白色毛毯,一个女人背向门口,侧身躺在毛毯里。言于青只能看到她长长的黑色头发铺散在丝绸面枕头上,发梢微微卷曲,虽然大体上有种凌乱憔悴的感觉,但是女人优美侧躺身姿却有种娴雅安静的气质。
言于青情不自禁的放轻了脚步,跟着男孩顺着走廊向前走。言于青暗想: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啊。这位生病的母亲看样子也是位美人呢。
走到了隔壁的一个房间,男孩站在门口说:到我的房间来吧。
言于青快到门口时就瞥见房间内那淡蓝色墙纸的一角,原来他一直**观察着的果真就是男孩的卧室啊。
言于青随着男孩走进房间,眼前的景象却让他一呆。
他以前用望远镜观察的时候,只能看到淡蓝色的墙纸和墙上那幅素雅简洁的风景画,一想到这里即然是白衣少年的房间,他就想当然在心里描绘出一个整洁素静、贴着运动画报的大男孩的卧室的样子。
然而事实并不象他想象。眼前的房间居然摆满了纸箱子和各种杂物,明显是个储物室。
言于青四下打量了一下,不解的问:你就住在这里?
男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在堆满了杂物的床上的一块空处,象上次见到坐在蒙有白布的沙发上一样,抱着双膝,泰然自若。他点点头,算是回答了言于青的问题。
言于青更加疑惑,问:那你怎么睡觉啊。瞧这床上摆的。
男孩说:没事。稍稍挪开一点就可以睡了。
言于青摊开双手,觉得很不思议。又问:你的电脑呢?
男孩用眼神示意言于青看向身后:在那个箱子里面。
言于青转过身,按照男孩的指示,从墙角拉出来两个纸箱子,落满了灰尘,打开一看,里面分别是主机和显示器,看起来都是老机器了。

言于青感叹:嘿!瞧这型号!跟我刚上大学时的配置差不多。
男孩说:这是我上初中的时候,爸爸给买的,当时算最好的配置了。
言于青一边把电脑从纸箱拖出来,一边连电源线,一边问男孩:那都什么时候的事啦?该让你爸爸给你买台新的。
男孩没有吭声。言于青停下手里的活,回头看到他正偏着脑袋,视线远远的落在玻璃窗外,额前的刘海斜斜的遮住了大半眼睛。
玻璃窗上被斜风扫上一片细密的雨珠。
言于青走到男孩身边,问:怎么了?
男孩喃喃的说:我上高一的时候,爸妈就离婚了。妈妈又嫁给了那个男的,后来妈妈病了,只有我陪着她了。
言于青问:你妈妈嫁的那个男的呢?
男孩说:他很久不回来了了。他们说他在别的地方还有女人。
言于青看着男孩落陌的神情,挺同情他。这种破碎家庭长大孩子总是最不幸的,怪不得看到男孩一直郁郁寡欢的。
言于青拍拍他的肩膀,想用别的事情转移他的注意力:帮我个忙,把电脑搬到桌子上。我把视频都拷给你,然后我们一起看。
男孩抬头看看他,轻轻点了点头。
但实际上还是言于青一个人把电脑装好。把移动硬盘的视频拷进去,两个人一起看比赛。男孩渐渐高兴起来。
不知不觉天色完全黑了下来。言于青饿得肚子咕咕叫。男孩说:冰箱里大概还有点吃的吧。你去看看吧。
言于青就站起身准备下楼到厨房去。经过女主人的卧室门口时,他忍不住又往里看了一眼。
卧室内光线很亮,恍惚象是身处白昼。女主人仍旧背对着门口,侧身躺在床上,盖着毛毯。言于青就要从卧室门口经过,眼角一瞥间,觉得女主人似乎猛得向着言于青的方向转过脸来。
言于青惊恐万分,一个急刹车停住脚步,退回到卧室门口向里张望。他要确认女主人是不是真得把脸转过来了。因为正常情况下,一个人身子不动,脖子却能180段转弯是办不到的。否则,就太骇人了。
好在眼前看到的情景让言于青大大松了口气。床上的女人好好的躺着,维持着侧卧的姿势一动不动,安静详和,凌乱微卷的长发如黑色的瀑布般铺陈映衬在白色的羊毛毯上,竟有一种圣洁的艳丽。
言于青想自己一定是看花眼了。他揉揉眼角,转身欲往楼下走,却迎面差点撞上一个人。
定睛一看,原来是小淼。言于青不知他什么时候悄无声息的站在了自己的身后。
“你干什么?一声不吭的吓我一跳!”言于青怕打扰了女主人的休息,因而压低了嗓门责怪小淼。
小淼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脸色惨白。他说:你回去吧!我妈妈可能醒了。
言于青同意了,在客厅戴上自己的帽子,穿上外套,回头对楼梯上的小淼说再见,以后有空还来找他玩。
小淼象在言于青进门时见到的一样的姿势,站在楼梯拐角的阶梯上。他点点头,也说:再见。
言于青出了别墅的大门,夜里的蒙蒙细雨寒气逼人。言于青还想回头看一眼,但大门已经在他身后自动缓缓的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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