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送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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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姨站了起来说,好,那我就说两句。明天孩子就要走了,唉,我没把这孩子看好哇,对不住他妈他爸。可是,乡亲们都看到了,我对这孩子比对大芹、大丰还亲。是啊,心思是这么个心思,但做的还差呀。唉,都是让这豆腐拐带的。有时候我就贼恨这个豆腐,要是没这个豆腐坊,我们娘儿俩在一起多说说心里话儿,那该有多好。刚才,乡亲们都举了手,都想成为有钱人。可是呀,想归想,做归做,可谁也没出去呀,是不是?为啥那么好的事都不出去呢?不想成为有钱人啦?不是,是难哪,比登天还难。你瞅瞅,我又说走题儿啦,好,不说啦。今天乡亲们都在,我想当着乡亲们的面儿宣布一件事儿,虽然我是个当大姨的,但是,这个家我做主,大家也给我做一个证明,就是,将来我们老两口死了之后,我这个豆腐坊,我这个家产,就归我这个二儿子和大丰,他们哥儿俩平分。
乡亲们立刻鼓掌叫起好来。
大芹站起来说,妈,没有我啥呀?
大姨说,你早晚都得嫁出去。有你啥事儿。
大芹笑着说,没我啥就没我啥。我也不稀罕。将来我弟成了有钱人,亏不了我这个当姐的。弟,你说是不?
阿镇点头。
大姨说,咱说话算话。这不,我让大丰买了一挂鞭,放一放,喜庆喜庆,给我儿子壮行!也请老天爷给我做个证。说句心里话,我并不指望我儿子成为有钱人,成啥有钱人,能成一个自食其力的人就行啦。好啦,不说了,大家都端起酒来,干了!
乡亲们举碗喝酒的时候,院子外噼噼啪地放起了鞭炮,整个大姨家豆腐坊热闹异常。
……
翌日,大姨家的豆腐坊。
屋里热热闹闹,今天阿镇真的要为实现自己的梦想,成为一个有钱人去省城打工去了。那些知近的人再一次过来给阿镇送行。在这些人当中有“老七杀猪菜”的王老板、“老徐头血肠”的老徐头、“张家一口猪”的张秃子和“刘胖子大豆腐炖鲇鱼”的刘胖子,等等。
此时此刻,阿镇已经准备好了。其实,就一个双肩背的旅行袋。除此之外,就是大姨给他准备的一些吃的东西和水果。总之,阿镇的行李很简单,的确是个年轻人出门的样子(但扎眼的,还是他脖子上系着那条粉红色的纱巾)。
“老七杀猪菜”的王老板问阿镇,小子,你进城打工,万一成了有钱人,回咱W镇开豆制品加工厂,到时候,你王叔干点啥呀?你可别忘啦,做杀猪菜的绝活儿可是我教给你的。
阿镇踌躇满志地说,王叔,你核计核计……
大姨在一边嘟嘟囔囔地小声说,这爷仨,张口核计核计,闭口核计核计,这回到好,核计来核计去,把孩子核计到城里去了。核计吧。
阿镇说,王叔,你想啊,如果我在咱W镇建了一个大型的豆制品加工厂,那得需要多少豆子,做豆腐每天得出多少豆腐渣?豆腐渣干什么用呢?你核计核计?养猪哇。王叔,你可以建个养猪场嘛。
王老板问,那我的杀猪菜不做了?
阿镇说,做呀。王叔,你再核计核计,有了养猪场,猪肯定多了,猪多了,猪肉就多了,有了这么多的猪肉,你可以去县里,去省城开几个分店,不也成了有钱人了吗?
“老徐头血肠”的老徐头问,等等,小子,我也不能白教你灌血肠吧?你也替大爷核计核计,老七这杀猪菜行了,那今后我这血肠咋整,咋发展哪?
阿镇说,徐大爷,一样啊,你想啊,王叔有了那么大的一个养猪场,每天都得杀猪吧,一杀猪还愁没有猪血吗?

大丰说,那得血流成河。
大芹说,太恐怖了。
阿镇说,徐大爷,有了这么多的猪血,你得灌多少血肠啊?我看你也可以在城里开几个分店,还有“张家一口猪”的张大爷,都有前景。
刘胖子说,小子,虽然我没教你咋做杀猪菜,咋灌血肠,可你还是把我做酸菜油滋啦饺子的手艺偷去啦?有这事儿吧?不是我犯小肠吧?咋的,你成了资本家了,我还养鲇鱼呀?
阿镇说,我看行。鲇鱼炖茄子,撑死老爷子。鲇鱼炖豆腐,这个,这个……
阿镇卡壳了。
大丰说,哥,别鲇鱼炖豆腐啦,你都给人家核计好了,那咱家这些人你是咋核计的呢?
阿镇说,等我成了一个有钱人,建了豆制品加工厂,大姨夫负责产品质量,他认真。咱们得货真价实,讲信誉。大芹负责豆制品销售,你,负责……宣传!
大丰说,宣传?
阿镇说,对。宣传。宣传很重要。
大丰说,那你大姨呢?她干点啥呀?
阿镇说,啥也不干,享清福就行了。
大姨说,我可不能呆着啥也不干。
阿镇说,大姨,那你负责职工食堂。
大丰问,那你呢?
大芹说,那还用问,董事长呗。
大丰长叹了一声说,唉,先生说的对呀,平民的孩子缺的不是智慧,而是金钱。
大芹问,这又是谁说的。
大丰说,鲁迅。
……
阿镇和大姨、大姨夫一一拥别。
大姨说,儿子,记住大姨的一句话: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到里城一定要走正道,不仁不义的钱,不是用自己的双手挣来后的钱,咱一分也不要。这一点得像个爷儿们。听见了吗?如果你拿了不干净的钱回来,别说建啥豆制品加工厂,就是回大姨的豆腐坊,大姨也不容你。你可千万别给大姨丢脸呀。
阿镇说,大姨,你放心吧。
……
乡亲们开着五花八门的微型货车、农用胶轮车、小四轮子,忽忽拉拉地到从W镇出发了,他们要把未来的有钱人阿镇一直送到梦县火车站去。
这时,不少镇上的人都出来看。有人冲着微型车上的阿镇喊着:豆腐——豆腐——。挣了大钱别忘了咱W镇——
也有人冲着站在微型车上的阿镇喊:别忘了,给咱W镇娶个城里媳妇回来。
阿镇一一冲他们挥手致意。
梦县火车站
站台上,阿镇再一次地和前来送行的乡亲们拥抱,他一边拥抱一边说,放心吧大叔,我一定能成为有钱人。放心吧大婶,我一定能成为有钱人……
阿镇对大芹说,姐,我一定给你介绍个城里的帅哥,让他开着宝马来接你。
大芹边流着眼泪边说,弟,那是姐说着玩儿的。弟,进了城,就得自己照顾自己了,一个人孤军奋战了……
大丰说,哥,你可千万别半途而废呀。
阿镇说,放心吧,弟。
留着长发的阿镇站在梦县火车站的站台上,身上穿着藏蓝色的风衣,脖子上系着粉红色的纱巾,下身儿穿着用石头磨出了洞的牛仔裤,脚上是一双花花绿绿的旅游鞋,一付天降大任于斯人的样子,然后,像去重庆谈判似地登上了火车。
火车徐徐地开动了,阿镇向乡亲们挥手,一边挥手一边喊,放心吧,我一定能成功!
火车越走越远,阿镇继续挥手。渐渐地,火车从W镇人的视线里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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