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天。小卖店里。
阿镇在地铺上睡着。任大娘过来看了两次，轻手轻脚的，没有惊动他。
冯凯奇推门进来，愣头愣脑地问，大娘，知道阿镇在哪儿吗？
任大娘冲他说，小点声，睡觉呢。
冯凯奇不断地揉自己的胸脯说，吓死我了，我以为他又失踪了呢。睡觉呢？我看看。
冯凯奇蹑手蹑脚地走到里屋，看到阿镇躺在地铺上睡得正香。
冯凯奇对大娘说，这小子累了，让他睡会儿吧，反正我也没事，外面下大雪，今天也不拍戏。
任大娘问，我说，这孩子是不是在外面跟人家打架了？他跟我说是拍戏拍的，真么？
冯凯奇说，是拍戏拍的。
任大娘问，咋的，拍戏还打人哪？这也不是旧社会学戏，再说打两下就行了，咋能下死手呢。
冯凯奇说，大娘，我说了你也不懂，这是拍戏需要。
任大娘说，拍戏需要？那个需要的人咋不自己上去挨打呢？
冯凯奇说，他主要是打别人。也不是，就是戏情需要，不是真打。
任大娘说，这还不是真打，拉到吧，要是真打还不得出人命啊。
冯凯奇说，这么说吧，就是打失手了，没注意，没掌握好分寸。另外呢，说实在话，大娘，阿镇也是初涉影视圈儿，没经验。
任大娘说，不管有没有经验，今后这事不能再让他干了。
冯凯奇说，大娘，这可让你说着了。我们那个大胡子导演跟我说，阿镇演得不错，让阿镇继续干，还加了三十块钱。我跟导演说，昨天他看病就花了二百三，还搭了一百三。导演说，那他可得长记性了，这是他自己的事情。我跟导演说，阿镇跟我说了，现在就是咱们给他二千三他也不干了。导演说，那就给他三百。
任大娘问，你答应啦？
这时，阿镇猛地坐起来，说，我去！
冯凯奇说，咋的，没睡着啊？
阿镇说，我做梦，听有人给我三百，那可是挨三次打的价钱哪，值啊。
冯凯奇说，阿镇，这三百块钱不好挣啊。你知道这次是怎么挨打吗？这回不是从二楼摔下来，是从大楼顶上摔下来，而且是摔到火堆里。这个活儿，就是有经验的替身演员都不愿意干，那还有安全防护设备呢。咱们这乡下来的，傻了巴叽的，再把命搭上。得了吧，我已经替你辞了。
任大娘说，好啦好啦，不干就好，赶快洗脸吃饭吧。
任大娘给他们做的仍然是粥，不过是红豆粥，还拌了小菜儿。正好冯凯奇也没吃饭，娘仨儿围在一个简易桌前吃了起来。
冯凯奇说，大娘，你这粥是真好吃啊。不怪潘多芬、孟凡高他们说你做的粥，是天下第一粥。
任大娘说，行啦，就是嘴甜！我就看你们几个孩子怪可怜见儿的。再说，这都是爹妈的宝贝呀，就是不听说自己愿意遭罪。话又说回来了，遭罪也好，老话儿不是说嘛，不自在，自在不。
冯凯奇说，还有一句，大娘，吃得苦中苦，做得人上人。
任大娘说，啥人上人？好好活着吧。
两个人吃饭了，喝足了，就和大娘告别了。
任大娘拉着阿镇的手说，孩子，你跟他们不同，他们都在这城里混了好几年了，你初来乍到，干啥事多个心眼儿，像这挨打的活儿、冒险的活儿，钱再多，咱也不干。听见没有？
阿镇说，听见了，谢谢大娘。
任大娘说，走吧，我这儿也不能留你们，留你也不是个常事。反正啊，饿了，没地方睡了，上我这儿来，管你顿饭，留你住一宿，没问题。
冯凯奇说，阿镇，你看大娘多好！王母娘娘也没有大娘好。
任大娘说，行啦行啦，小冯我可告诉你，阿镇这孩子可是个好孩子，你可别往坏道上带他。
冯凯奇说，不能，我自己也反省了，头一天就给他介绍个挨打的活儿，心里不落忍，这不过来看看嘛。
两个人走在街上。
阿镇问，冯哥，咱们上哪儿去呀？
冯凯奇说，今天休息。不过你别紧张，今天一切开销我负责。
阿镇说，哪能呢，咱俩一人一半吧。
冯凯奇说，行啊，乡下来的小子还懂得AA制呢。
阿镇说，不是，大家出来漂，都不容易。
冯凯奇说，那倒也是。我是领你坛一个地方先洗个澡。你看昨天造成那样，跟小黑鬼似的，洗洗澡，咱们也享受享受城里的大浴场。
阿镇说，那得多少钱哪？
冯凯奇说，不花钱，说着，掏出了几张优惠券。说，这是导演赏我的，人家看不起这些地方，嫌挡次不够，但咱看就不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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