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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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张信谦底下的直系干部群起叛离后,整个研究室就几乎停摆,但里面却不是人去楼空,反而满满都是陌生的脸孔。
死了心的研究员们,放弃了所有的研究,不再注意为期不到三十小时的倒数,反而带了自己的亲人一起住进研究所,因为比起地面,这里要安全的多,但他们知道这也不过是自欺欺人,一旦那个打着圣伐旗帜的团体将武器瞄准,无论爬到多深的地面,还是免不了一死,侥幸活下来的,也会因为破坏和漂浮的化学粒子而再也无法回到地面,终至饿死或发疯。;
但人就是这样,当巨大的绝望耸立在眼前,哪怕明知是根稻草,依旧会用尽一切的力量去抓住,所以这里才会变成这副人满为患的情况,知情的大人不是一脸空洞,就是泪流不止,连天真的孩童都被渲染了这样的气息,变得沉默而忧伤,所以没有任何人想去探查电话声的来源。
愣愣地看着电话,张信谦几乎没有反应,无尽的黑暗蒙蔽了他的感官,电话单纯的乐音继续重复着。
突然张信谦跳了起来,所有的研究员几乎都集中到研究室了,在外面又知道这只电话的……
冲到电话前面,张信谦的手因为慌乱而剧烈的颤抖着,让电话连续好几次摔在桌上,用上两只手,终于将话筒放到耳边。
“……喂?”他几乎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我们一小时之内会到,把地方准备好。”没有开头也没有结尾,御楷平静的说完后就切断了电话。"-
滑坐在地上,汗水与泪水同时涌出,张信谦只能紧紧的抓着话筒,膜拜似的不停亲吻。:挂上电话,御楷提着行李,和祈凡一起走到大厅退房,然后上车。
天空是一种无暇的蓝色,一朵云都看不见,人们贪图温暖的阳光,却没人感觉到天空本身干净的寂寥,计程车奔驰在街道,御楷将祈凡抱到自己的腿上,丝毫不管司机怪异的眼神,而祈凡只是默默的看着窗外。
首都的人们依旧忙禄,没有人知道十五个小时候,世界可能会陷入无尽的恐慌,因此他们也没有像好莱坞电影一样,被众人欢呼拥戴,但祈凡却安静而温暖的笑了,因为他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战争,不管是考试、上班、约会,大家都这么勇敢而义无反顾,让自己无形中有了战友的感觉。
车子转了个大弯,随着景色越来越熟悉,祈凡无言的伸手搂住御楷的肩膀,然后感受他在自己侧颈温热的吐息。
“到了。”司机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思绪,付了钱,御楷拉着祈凡安静的下车。
进研究所之前,祈凡再一次眷恋地看了淡蓝色的弯苍,然后闭上眼睛拥抱似的,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等到双眼再次张开时,已经燃着坚定的光彩。
电梯不停向下,开门时果然如意料般,众人已经等在电梯口了,一见到他们出来,众人立刻投以祈求的目光,有些人甚至无助的跪下,但无视于这种几近宗教似的膜拜,祈凡踏着不变的步伐,如一条鱼般,推开潮流而坚定的游向自己的目的。
看着他的背影,御楷突然感到一阵熟悉,一年前他也是这样跟着祈凡的脚步穿越这冰冷的钢铁走道,原来一年之内一个人可以经历那么多事,原来一年之内,自己可以这么爱着个人。
众人亦步亦趋的跟在他们后面,仿佛这样就可以得到多一点救赎,大家就这样安静的走着,直到祈凡出任务的门前。
没有拥抱,没有亲吻,甚至没有接触,因为御楷知道,如果做了这些,他就绝对不可能再次放开手。
“我走了。”祈凡定定的看着御楷的眼睛。
“……答应我,无论机会有多小……”活下去!哪怕只多一天。
“我会的。”
咬牙转身,祈凡迈开脚步,走进曾穿越无数次的门。
听到门关起的声音,祈凡终于忍不住坐了下来。
右脚从今天一早起来就不停抽筋,甚至开始麻木,祈凡知道,自己离死神又更进了一些,他的身体状况早就比御楷所知的差多了。
按摩了一下小腿的肌肉,祈凡扶着墙站起,然后缓缓的向前移动,直到走进一个圆形的大空间。
这是他每次工作的地方,没有任何物品,只有藤蔓似的电线攀附在整个球体空间的墙上,这些电线跟普通电线不同,它们的内层有着间歇性的裸露,让线路可以接受祈凡脑中所放出来的高度脑波。
坐在球形空间的中央,祈凡露出一丝笑意,曾经自己把这些七彩的线路看的比周围的人还亲密,最少它们不会猜忌和虚伪,但现在他轻抚着身旁的线路,低声的呢喃。
“大家再帮我一次吧。”
帮帮我,完成我最后的梦……
闭起眼睛,祈凡慢慢的将意识集中,脑中缓缓浮现出金色的丝线,深深地呼吸,祈凡一咬牙,丝线与身旁的线路一起跃动了起来,绚丽的光芒包围了他的全身。
隔了一道长长的走廊,门外与门内呈现了截然不同的景象,满怀希冀的人们席地而坐,御楷则是站在门边轻轻的抚摸着那扇冰冷的钢铁。
“你们是怎么回事,怎么现在才来?”一个声音突兀的打散了众集的沉默,御楷回头,对上一张带着金边眼镜,略带神经质的脸,他认识这个人,这就是那时开枪打死王业的研究员。
默默的转回视线,御楷连看他的心情都没有,但那个人却把这个动作解读成心虚。
“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担心受怕啊?你明明就是人类,应该要站在人类这一边吧?那种怪物绑也绑来不就得了?不过就是个实验成品,还一天到晚想当人类,该发挥时不能发挥根本没有意义……”
回头冷冷的瞪了大放厥词的男人一眼,御楷肃杀的眼神成功让男人安静下来。

“人类有什么了不起?”御楷冷冷的说,“我实在不仅你有什么资格大声说话,现在你不是也等着祈凡拯救?”
“我是在等着我们的实验结果,世界被拯救是我们的功劳!”那个男人的眼中几乎露出贪婪的光芒,让御楷忍不住作呕。
“还不一定会成功啦!”露出轻蔑的笑,御楷难得恶意的开口。
“什么?”男人的脸果然立刻就扭曲了起来。
“祈凡现在身体很虚弱,因为某人将原本可以救他的人和药剂一起毁了!”直直的看着眼前的人,御楷咬着牙,一字一顿的说。
愣愣地看着御楷,男人好像不太了解他所说的语言,过了好几秒后才开始满脸通红。
“那件事我已经受到处罚了啊!我已经被降级了,我从耶鲁大学念到博士,被降成基础研究员耶!你了解那有多耻辱吗?这根本不是那个怪物能理解的……”
看着眼前咆哮的人,御楷再也忍受不住,冲上前一举挥在那扭曲的脸上。
“我再说一次,人类这个名词没什么了不起,只因为自己是人类就沾沾自喜的生物更是白痴,像你这样的人永远也不可能了解真正珍贵的是什么!”脑中再次浮现祈凡接受医院那个小男孩糖果时的笑颜,御楷几乎颤抖的闭起眼睛。
为什么人类这个种族可以包含这么极端的丑恶与美好,当某些人以种族、思想去隔离他人的同时,另一些人又可以彼此拥抱?
他不想再去探究,眼前这扇门的后面,他最珍爱的人正在努力,他能做的只有坚守自己当初的承诺……
我会陪着你,一直陪着你……
冷汗划过脸颊,祈凡从来没有如此紧张过,如之前所有的任务一样,他用意志力将眼前的丝线交叉,一切都很好,光点很漂亮,丝线也很宁静,轻轻的吐出一口气,看来是没什么问题了。
看来老天爷似乎是愿意施舍他多一点时间,想到门外等待的人,祈凡微微的露出笑意。
将光点合而为一,眼看就要完成,但这时祈凡的头却毫无预警的抽痛了一下。
糟了!
那一瞬间的抽痛让正在作业的脑波混乱,光点整个散落,连丝线都狂乱的跳跃起来。
狠狠的咬牙,祈凡努力的要将眼前的混乱控制住,但是脑中的抽痛却一次比一次更强,接下来是肢体末端的肌肉,他很熟悉这样的痛,这是他每次任务完后全身电位的反扑,但这样的情形从来没有发生在任务当中。
他知道这时候应该要放松全身,但是任务还没有完成,如果他就此停下来,那就真的完了,因为他不可能有力量再挑战一次,祈凡聚集精神控制眼前的一切,但肢体的疼痛却越来越剧烈,他仿佛挂在悬崖边的人,无法爬上去,力量却一点一滴的耗失。
难道……不行了吗……
随着疼痛的蔓延,这样的声音也越来越大,他的视线开始模糊,那些光点和线也越来越黯淡,身体本能的一阵摇晃,他缓缓的倒了下去。
好痛……全身真的都好痛……算了吧,我已经努力过了,所以……
就在他倒下去的同时,寂静的世界却传来一声轻响,那声音意外的惊动了祈凡,让他张开眼睛。
眼前是一颗用透明包装纸装着的糖果,淡黄色的糖果本体中还包了浅蓝色的小星星,晶莹的如同当天医院里小男孩的微笑一般。
脑海里的光点瞬间发出亮光,像极了他和御楷每天晚上在海边看到的星星,御楷的体温从背后传过来的感觉,总是让他眷恋,还有两人第一次到山林里看见树梢上探出头的松鼠、海边生命力旺盛的小螃蟹、民宿老板泡的温暖的茶、陌生街角高傲的流浪猫、玥华满是针孔却依旧温暖的手、还有还有……
泪水弥漫了祈凡的双眼,他突然发现,他真的好爱好爱这个世界……
啊啊……原来这并不是诅咒……
祈凡突然露出了微笑,他开始觉得,原来自己的命运不是诅咒,因为如果背负这样命运的是别人,那个人是不是要拯救他所爱的这个世界,就不是他能控制的,所以,还好是他,真的……
放弃控制身上的疼痛,光点瞬间爆发。
自从闹事者被御楷一拳打懵了之后,门外的世界又恢复了极度的宁静,每个人都注视着墙边被打开的电脑,上面连线着毁灭武器启动的倒数,祈凡已经进去很久了,数字却依旧无情而规律的减少,仿佛无形的推手,将世界一步一步推向悬崖。
“会不会失败了?”
一个带着恐惧的耳语在阻止之前就冒了出来,像是水中的一滴墨汁,迅速像四方扩散,不知是从哪个角落开始传出啜泣,然后响亮的哭声与哀号瞬间在人群中蜂拥,有紧拥着老婆和孩子、有人开始焦躁的敲打墙壁、更多人只是绝望的瞪大空洞的双眼。
无法抑制的悲鸣中,只有一个人静静的站着。
御楷。
他知道事情还没有结束,祈凡还在努力,虽然完全没有根据,但他就是知道。
世界依旧安静,众人的喧嚣似乎从来不存在,他只是感受着祈凡,然后看着萤幕。
突然倒数的速度似乎慢了,数字停留的时间长的超过标准,御楷的心脏硬生生多跳了两下,一个崩溃的人挡住他的视线,他忍不住槌击身旁的墙壁。
一瞬间周遭被轰然巨响吓的静了下来,所有人都顺着御楷的视线紧盯着萤幕,过了很久很久,才有人慢慢相信这不是错觉……
“停了!”
“停下来了!”
疯狂的叫喊声淹没了整个空间,绝望后的喜悦是如此的甘美,但御楷的脸却瞬间退了血色。
随着倒数时间的停止,他似乎听到一阵温暖的,几不可闻的温暖轻笑,然后……
一直感受到的祈凡的气息,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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