卅七回 岁外落花心佛至 山间饮露有巢归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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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猪妖一路飞行,原想自有人拦阻,那知尚未拿出伏羲信物,天兵天将便已放开了道。不过一会,便飞于那坑洼不平的月球。
天猪妖立于这灰泥粉土上,喝了一声,道:“凡间那个胡说的,道这月宫仙境妙不可言,看去光秃秃一片,似个大麻坑,逮寻着那人,定打他一顿。”又道:“那嫦娥切莫也是个大麻脸方好。”又把身一摆,向月球另一处飞去。
广寒宫乃在月之背面,终年不见阳光,阴黑一片。
竟听见一阵哐哐打铁般的声响,天猪妖缓了脚步,见一群白衣天兵,手拿大锤,或扶精铁,正在敲打修补。这那灰蒙蒙之中,别有一座宫殿,玉栏凤瓦,氲氲白光。
天猪妖大喜,道:“倒是有广寒宫,尚不算骗人。”
天猪妖飞了进去,却见这宫空冷无比,一个仙女仙从也没有。而一偌大园子,只种了一株桂树,一个粗大汉子正拿斧在那砍伐,应是那吴刚。旁边又有一池子,一只黑色蟾蜍正鼔目呱叫。
天猪妖打量那吴刚手中的斧子,也是青铜所制,花纹古朴若云纹龙环,怪兽刀口,正与刑天盾上的相似。心想莫不正是刑天斧,便飞了过去,对吴刚道:“这位,可是吴刚吴仙人?”
吴刚斜望了天猪妖一眼,摇了下头,也不知是叹气还是,又自顾拿着斧子砍树。
天猪妖道:“别砍了,玉帝分明是刁难你,这树又砍不倒的。”
吴刚大眼一瞪,道:“我就是爱砍,关你鸟事,你这鸟人那来的废话?”
天猪妖忙陪了个笑,道:“哎,我不是看你砍得累嘛?这样吧,你一边休息下,我来帮你砍,一会半会的,玉帝不会知道的。”便伸去要去拿那斧子。
吴刚一臀撞开天猪妖,道:“你这鸟人,闪一边去,我就是爱砍,碍你啥了。”
天猪妖自地上起来,拍了拍**上的灰尘,真要发怒。
突然一声冷冷声音,如寒冰中来,却有一股清美之意,道:“外面是何人喧哗?”
吴刚立时应道:“仙子,没事,不知道那个鸟仙人前来,我这就打发他走!”
便拿起斧子对着天猪妖,沉声说道:“你这鸟人快走,要不然仙子发起怒来,你可吃罪不起。”
天猪妖这回才看清吴刚那脸,竟是个大麻子,而且一眼大一眼小,又一口黄牙板板,鼻孔朝天,看去滑稽无比。立时大笑,手指着吴刚道:“原来你、、你就是吴刚呀!”
这时对面阁上纱帘一揭,露出一脸冰冷冷的脸来,娥眉细黛,倩眸粉颈,瑶鼻樱唇,头戴花钗,身披素衣,显得落落寞寞。正是嫦娥,道:“外面是那处来的仙人?”
天猪妖立时收回了大笑,换了个微笑之脸,连钉钯也早早收进袖中,对嫦娥道:“在下伏羲圣人弟子,前来求见仙子。”
嫦娥打量了这天猪妖一眼,见方脸虎眼,头载冲天冠,身披镏金甲,正是相貌堂堂,顿时眼中一热,连声道:“既是圣人弟子,那快进来一见!”
天猪妖得意的望了吴刚那麻脸一眼,阔步而去。
一进了宫中,天猪妖两眼发直,在后面干吞了几下口水,只见这嫦娥身段,增一分太高,减一分太矮,不著粉而如玉似脂,婀娜轻步,摇曳生姿。
嫦娥招呼天猪妖座下,捧上了一杯桂花茶,道:“这位仙人,伏羲圣人还记得我这名女子?”楚楚动人,挤了几滴眼泪,道:“自从后羿他死后,我便想这世间再也没人记得我了。可怜我还担当了个虚名,当那团圆之职,却是孤零零一个人。”
天猪妖原是此中老手,一见嫦娥这架势,便知了几分,拿茶之时,佯作无意,用手一触嫦娥玉手,香滑滑如脂,口上却道:“伏羲圣人自然记得,要不怎么会让我上来拜见仙子。仙子贵为天仙,岂可用世间俗情相量。”
嫦娥闻言,便又是一叹,道:“这碧海夜夜,茫茫星河,不是世间俗情,却比俗情更苦。”又自拭了下眼角泪痕,道:“让仙人见笑了,这一见面便说这些。伏羲圣人让你前来,不会只为了拜见我吧,想必是有事。”
天猪妖道:“便是无事,我也应常来见仙子,只是一路天兵把守,不敢前来。”又在桌下,佯摆了下腿,触了嫦娥那玉足,却嫦娥全无反感之意,心中便又定了几分。道:“伏羲圣人让我前来,便是向仙子借一物,似乎是刑天斧,仙子可曾见过?”
嫦娥掩嘴一笑,道:“那不正是吴刚手中那把嘛,我还当是什么事?”便出了阁,向吴刚道:“你去休息下吧,来了客人,叫你这般叮叮大声,扰了清兴。”
那吴刚似是不乐,嘴上嘟哝了良久,终还是依言退下。
嫦娥又对天猪妖道:“你且等等,我去把那斧拿来。”
天猪妖忙道:“他似乎看得紧,用不用拿把假的骗他?”
嫦娥笑道:“他一年都砍坏了几十把,这把是玉帝从天库拿来的,也不碍事,我便说玉帝要收回就是。”
天猪妖道:“那万一玉帝怪罪下来,岂不是连累了仙子?”
嫦娥吃吃一笑,道:“不会,就一件小斧子,天库中多的是。”
过了不久,嫦娥果然手拎着那刑天斧前来,天猪妖忙自谢过。
嫦娥却望了望外面,脸上又复冰冷,道:“你快离去,再过半个时辰,有人要来这处了?”
天猪妖不解,但自晓得不该问,便再三大谢。
嫦娥临走时突然一握天猪妖的手,道:“拿与伏羲圣人后,可别忘了回来看我。”玉指在天猪妖脸上一划,道:“这一月中偶数天便不可前来,你可要记得。”
天猪妖大喜,趁机又摸了下嫦娥的玉手,道:“记得了,记得了,多谢仙子提醒。”便要飞去。
嫦娥又一把拉住衣袖,道:“你还未说叫甚名字?”
天猪妖正想说乃天猪大王也,觉得这名不好,便口不择言道:“我叫朱坚强。”
嫦娥这回方松了衣袖,道:“你出去,可不要向东边飞去,切莫撞见那人。”
天猪妖自是应得,心中恨不得一把飞回中土,交了刑天斧,便来再会嫦娥。
悲哉!秋之为气也。
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
九嶷山,峰秀数邵之间,罗岩九峰,各导一溪、岫壑负阻,异岭同势。如今,秋风飒飒,落叶纷纷,虽是清早,却也倍是萧瑟。
淡撷烟罗,薄遮云雾。峰峦岩壑若泼墨之山水,隐隐然动于晨光里。
一个樵夫打扮,扎兽皮带,乱须若草的老汉,手扶一物若鞭若杖,缓缓行于山林之中。过了舜源峰,轻晒一声,伫望了上面舜庙半刻,又踽踽向里行进。
这树林深茂,虽是秋天落叶,荆楚之地,尚不比北方,不至万木槁枯。但清晨之际,晨光透射,阴阴冷冷,足下枯叶新黄旧褐层层铺如厚茵,踏上簌簌轻响。一滴二滴冷露,在树枝上,在半黄树叶上,缓缓滴下,嗒嗒之声,若天籁轻弹。偶有晨光照上,露珠中迸出七彩光华,砸在地上,碎成无数块。

待秋阳渐升,这老汉已行入九嶷深处,树木参天,密遮若网,这处竟俱是青碧滴翠,与外面那半枯半黄不同天地般。
老汉边向这青翠树林行去,但见四周树木也缓缓而动,树上臂般大小的藤蔓也一蠕一缩,行了半会,竟尚在原处。
老汉呵呵一笑,道:“一千余年未重至,巢林依旧自洞天。”手中那若鞭若杖之物,噼啪一甩,打在前面那大树盘根之处。咯咂数声,这大树顿自退开,却是飘出一人,麻衣草履,口中吟道:“污耳兮,可濯之,污心兮,安濯之。”
向那老汉面前一站,虽是一揖,脸上却甚是不以为然,口中称道:“神农圣人别来无恙!”
神农呵呵笑道:“有巢圣君可在?”
那麻衣草履者乃是许由,怪眼一翻,挥了挥手往里请,道:“圣君早在。”又细声道:“不知神农圣人又来何事,圣君清静自在,莫又拿尘世之事,来扰他净心。”
神农道:“许兄不愧是贤人,却比我等还自在。只是此事不可不为,独夫颠乱,刍狗之众,岂能有真自在。”
许由却不答话,只引了神农进去,自己又在这树林中一转,也不知隐在那处去。
只见这密若樊笼的古木之间,有一株数十人合抱大树,盘根若山,冠如幢盖,无名鸟儿杂七成群,百声啘啭,啼唱不休。
这大树繁枝之间,正盘坐着有巢圣君,长发若草,覆体无余,微抬一双大眼,声涩若两木相摩,道:“神农,你来了,快上坐。”把身在枝上一挪,移出一位。
神农一飘而上,坐于有巢之侧,呵呵大笑,道:“圣君退隐三千年,神农来了一次,而今又是千余年,又再次重来,圣君应已晓得。”
有巢圣君长发款款飘动,道:“世人虽是刍狗,但也自是百年光阴,一转眼便富贵,便蹇困,便欢笑,便痛哭。逆天到底何为?不若巢此木,听百鸟晨唱暮啼。”
神农淡望有巢圣君一眼,道:“逆天,只因天诡,世人虽不知身是刍狗,但覆巢之下,圣君你将能安居否?”
神农又道:“此天地间,君侯贵而百姓贱,器物巧而初心乱,岂是你我当时,君与民齐,物与心平。这开山伐林,毁天凿地,将涸泽而渔也。待灵根厚植之辈,登天而去,而这中土灵气已全然耗尽,三清将抛此地携万仙而去,到时悔之已晚,已非补天可比。”
神农见有巢圣君双眼微阖之间,双眉微微一震,缓缓又道:“你我、女娲伏羲,尚有那不知所终的燧人氏,将不如刍狗也。三清已早将女娲、伏羲之职除下,炎帝虽为鬼宗,然而有太乙天尊在上,已闻天庭微怒炎帝行事,或将卸其职。如此步步就班,所为何事,不外将名正言顺,以诛我等罢了。”
有巢圣君此时又微抬大眼,望住神农道:“胜算如何?”
神农道:“五五之间。”
有巢圣君道:“可寻得燧人氏?”
神农道:“一千年来,不见踪迹,或许已死于三清之手未知。”
神农远眺树顶,万叶之间,一隙隙的蓝天,道:“水晶头颅将齐聚,一引蚩尤乱星宿。刑天之盾万雷辟,刑天之斧破宇宙。”
有巢圣君道:“刑天二物也将寻得?”
神农道:“应能寻得,纵寻不得,有刑天之头在,也可有恃无恐!”
有巢圣君道:“三清岂能不知刑天二物的厉害,刑天之头在昆仑黄泉之下,刑天之盾在南极寒冰之下,刑天之斧在广寒宫中。”
神农笑道:“三清自视无敌于宇宙,刑天二物虽然厉害,他们自有先天灵宝,自是不看在眼里,不然便收于天库紫府,岂能得寻。不过他等却不知,这蚩尤、刑天、盘瓠,乃是盘古所化,此宇宙之外所来。”
有巢圣君闻言,不解道:“既是盘古所化,三清应是知晓。”
神农道:“盘古陨落中土之时,正值中土阴阳二气,结而化生女娲伏羲,上清者下浊者,两相淆乱,三清尚未临于中土之上,故未能知晓。而且蚩尤、刑天身亡,盘古灵识未曾唤醒,显不出无比威力,三清只视作中土神魔一般,未加注意。”
神农说到此处,声语大作,道:“刑天盾正好挡三清先天灵宝,刑天斧正好破元始那钧天法网,到时那天庭之上,我等旧部弟子,自能鼎力相助。而天庭斗姆那万星大阵,只要引动蚩尤之头,将溃不成势;而此时十二水晶头颅,在刑天头为引之下,启动毁天大阵,天庭诸仙,有几人能挡,金天氏、祝融、黄帝等叛徒,将一一诛之。”
有巢圣君道:“话是如此,但刑天二物,当年威力也是一般,如你所言,可已晓得运转之门?”
神农笑道:“正是。尚有神风真君那反八卦大阵,他乃伏羲旧部潜龙氏,淆乱那天庭仙气,破碎虚空。而另一部下飞龙氏乃万龙之祖,至时海中龙众,那个敢不从,便是黄帝手下应龙,也当不敢相挡,海域就此便得。而炎帝独为鬼宗,一号之下,万鬼遵命,东岳大帝在女娲之侧,这些年来据说无所事事,与天庭貌合神离,若策之不反,也决不是炎帝之敌,鬼域也得。”
神农握住有巢圣君之手,道:“万事已具,只看逆天一战,圣君若不出手,这五五胜算,便只有三七而已。”
有巢圣君当下长发翻飞,道:“既以至此,我岂能独安其身,事不宜迟,我与你同去伏羲那处。”
此时,自树下闪出一人,抱住有巢圣君大腿,正是许由,痛哭道:“圣君,去不得也!去不得也!”
又拨手一指神农,骂道:“你等不甘居于人下,何必巧言令色,来惑圣君,贼夫!贼夫!你这等贼夫!”
神农在骂声中正色喝道:“许兄,此事关我中土万载生灵,不可以为是名位之事!”
许由索性骂开,道:“你们禅来禅去,也不过是用点手段,遮天下之目,那代帝皇不在你们掌中操纵,只敢用你等名号。如今见这中土,万道驰而四海归一,黎民富而丰阜乐,远胜于前,便心有不甘而已!贼夫!”许由骂到此处,便破口大唾,喷沫吐去,指着神农大骂:“贼夫,你们也与三清一般,都是贼夫!贼夫!”
神农那脸微微变色,却不好发作。
此时有巢圣君怒呵一声,道:“许由,你给我静下来,与渔父伴唱去!”左边长发一卷,把许由摔进林中。方道:“神农莫怪,他素来这般行事。”
神农道:“那里,许兄也是心系圣君安危,可惜看来不能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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