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学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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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带领队员们到北边洞口,正准备进入洞里时,忽然听到有人朗读唐诗,是李白的《静夜思》,一般父母都愿意拿来教孩子背诵。难道里面住着人,他正在教孩子们学唐诗?我们面面相觑,都觉得里面极其怪异。
我想了想,决定进去探听虚实,于是向后打手势令大家暂停。我旁着洞口一侧,慢慢地转身,向里面探出半截身子,可是光线太暗,看不清楚。牛志信问我是否打手电照明,我瞪了他一眼,能打手电还用得着躲躲闪闪吗?
我一咬牙,整个身子跃起,如离弦之箭,直射进洞里。我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里面的人还未反应过来时探查到消息。洞口一段较暗,离开洞口,便明亮得多了,当然采光还是比不上外面的那个溶洞。
这是第三个洞,洞口较高,伏在洞口的小土墩上,可以俯瞰整个洞的情况。这个洞亦是土洞,从洞口向里呈阶梯下降,形成一个斜坡,坡下较为平整,面积很大,约为一个半篮球场。中央人声鼎沸,乱哄哄的好像菜市场,又似学校孩子们的晨读。我试着探出身子,终于看清楚了,原来洞里集结着几十只怪鼠,黑压压地围成一个圈,坐在地上,口中念念有词,仿佛和尚念经。
开始我没听清楚它们念什么。它们似初开口说话的婴孩,咬字不清晰,吐音含混,我用很大的耐性才听出一点端倪,原来它们是在背诵唐诗。其中有李白的《静夜思》、孟浩然的《春晓》、王之涣的《登鹳雀楼》,全是学龄儿童背诵的唐诗。动物居然也诵读唐诗,如果李白、孟浩然和王之涣等人地下有知,不知作何感想?
这才是真正的怪鼠王国。我很佩服鼠王的高瞻远瞩,想要带领族群走向文明,就得学习人类的文化,学习人类文化,就得先从学讲话开始。鸲鹆学舌这个成语家喻户晓,而鸲鹆(即八哥)也成为人类最喜爱的动物之一,因为它们学习人类的语言,与人类为亲,甚至善解人意。而怪鼠走的是另一条路,它们的崛起却充满血腥,它们大举侵犯人类,制造许多血案,罄竹难书,这是人类所不能容忍的。
人类可以容忍动物学习语言,如八哥,但绝不容许动物损害我们的既得利益。为了达到取代人类作为地球主宰的目的,怪鼠无所不用其极,那是犯了大忌,所以注定要遭受毁灭性的打击。
正在我神思恍惚之际,怪鼠中央突然站起一个人类的身影,在围成一堵墙的肥胖群体里面,显得十分渺小。他的出现,令我悚然一惊。我连忙收摄心神,居高临下地仔细打量——他是个瘦削的矮个子男人,乱蓬蓬的头发,胡子拉茬的,戴着一副近视镜,穿着倒是整洁,只是那身笔挺的西装过大,特别是裤腿,居然挽起来,很是别扭。
我的脑子在高度运作起来,搜肠刮肚,期盼在回忆里获得有关这个人的影像。当然,最先想的是新地小学失踪的那两名教师晏东亭和邓宽,我看过他们的照片,也听过校长和老师们的描述,知道邓宽是高个子,因此,邓宽的身材与怪鼠中央的那人不符,可以排除在外。至于晏东亭嘛!身材倒是相符,也是近视眼,不过,由于我见过他的照片是没有胡子的,而且胡子将下巴的大部分轮廓都遮盖住,很难得出一个正确的判断,可是我的潜意识里已把他当作晏东亭了。
接下来该做什么?我的念头千回百转,最后还是折回来,跟队友商量一下。
大家听了我的所见所闻后,大为惊奇,议论纷纷,都觉得怪鼠学习人类语言怀有不可告人的目的,这样的动物王国一定要坚决地予以歼灭,否则让它们坐大,事情就不可收拾。至于教怪鼠背诵唐诗的那个小个子男人,大家一致认为定是新地小学失踪教师晏东亭无疑,因为我们进山前,没有哪个地方关于失踪人口而向公安局报案。
“发现和证实了怪鼠王国,我们的任务就完成了。这地方十分恐怖,谁也不想多待。头儿,是否马上撤退?”牛志信向我指示道。
我随口道:“先救出晏东亭再走也不迟。”
牛志信提出异议:“晏东亭那小子是个十足的汉奸,居然出卖人类而向怪鼠求荣,人师不当当鼠师,师道尊严让他败个精光,不朝他打冷枪已算他祖宗积德了,还舍命去救他。”
我恼怒地瞪他一眼,生气道:“他愿意当汉奸吗?还不是被迫无奈。何况,这也不算汉奸,动物园里的驯兽师也教授动物们做一些人类的动作甚至学习语言,难道也把他们归入汉奸一类?”
牛志信鼓着腮帮,很是不服气。
见他闹情绪,我的口气立即缓和下来,苦口婆心地开导他:“他是我们的同胞,我们不能把他丢在鼠窝里不管,那是我们的职责所在。再者,他在鼠窝里时间较久,一定知道怪鼠王国的一些外人难以知晓的秘密,这对我们以后歼灭怪鼠一定有极大的帮助。你想想,为了整个灭鼠大局,救他值得吗?”
他脸部绷紧的肌肉这才松弛下来,点点头道:“头儿说的对,我服。”
我暗暗高兴。治理下属,我一般不使蛮劲,很多时候都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令对方心悦诚服。
“不是失踪两名教师吗,另一个呢?要救也得两个一起救。”韦一翰提出另一个话题。

在我沉吟未决时,苏仲平接口道:“里面危机四伏,宜速战速决。我们没有怪鼠王国的搜查令,也没有特别通行证,不能一个洞一个洞挨着搜寻,现在可是救一个是一个,先救出人质再作打算。”
我表示赞同。
这时,洞那边本来微弱的声音突然大起来,且一浪高过一浪,尖锐且带点童声,十分难听。怪鼠大声齐背诗歌,由于吐字不清晰,听了许久,我们才揣摩出来,原来是《春晓》: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杨柳蹙眉轻叹:“这哪里是背诵,简直是嚎叫,诗的韵味荡然无存。”
胡蔓媛掩着耳朵,苦笑道:“看来,怪鼠们真的要下番苦功了。”
“让它们胡闹下去,经年以后,说不定它们当中还会出几个国学大师呢!”我也摇头苦笑。
为什么声音会突然大起来?看来有点不寻常。杨柳也持同样的看法,她猜测可能是怪鼠王国的某个首领出来巡视,那些得过且过的怪鼠不得不做做样子。倘若是有首领在场,现在进去救人,难度会加大。可救人又迫在眉睫,实在拖延不得的。
时间不等人,在怪鼠窝里办事,除了需要惊人的胆略外,还得争分夺秒。我决定立即启动救人方案。救人不能大伙儿一起行动,人多反而会暴露。我只带上韦一翰,就我们两个人。其余的人都埋伏在洞口,随时接应我们。
我带着韦一翰再度跳进第三个洞里,伏在土墩上,密切注意怪鼠的动向,等待时机,以期救出晏东亭。
几十只怪鼠围成一个大圈,面朝哪个方位都有,四面八方都在它们的视线之内,想接近它们的身边而不被发现,简直是异想天开。
下去救人,无异于虎口拔牙,此法行不通。唯一能想的是指望晏东亭发现我们,借故开溜,跑到我们身边来。他是站着的,比席地而坐的怪鼠高出两个头,所谓站得高望得远,他发现我们的机会应该比怪鼠大得多。此刻,他的背影对着我们这边,对我们的到来浑然不觉。
怪鼠们继续以含混不清的语言背诵唐诗,那刻苦的样子令我感到汗颜。
大约两分钟后,晏东亭转过身子,正好面对着我们这边。我岂肯让这个难得的机会溜走,于是立起半个身子,向他不断地招手,并打着一些一般人都明白的手势。可是他目不斜视,好像没有看到我,继续地大声领读: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这家伙搞什么名堂?
“他明明已看到我们,为什么不予理睬?是不是乐不思蜀,不肯回归人类群体了。”韦一翰很是担心,“我甚至担心,他不肯跟我们走,会不会向怪鼠告发我们?”
我坚信自己的感觉:“我不相信他会无动于衷?他可能有苦衷,不便回应。”
韦一翰附在我耳边,还是放心不下:“怪鼠可能给他吃过忘情水、失忆药之类的药物,让他变成六亲不认,甘愿为虎作伥。”
我啼笑皆非:“别学苏仲平警官那套,油腔滑调、玩世不恭是他的工作风格,但不适合你。”
他笑了笑,便不再语言。
正在我们忐忑不安之际,晏东亭俯下身子,跟一只怪鼠耳语几句,由于距离较远,场中怪鼠又在嚎叫着诗歌,就是屏气凝神也没法听到。
“头儿,看,他要出卖我们。”韦一翰立时紧张起来。
我心里“格噔”一声,一咬牙,便举起枪,吩咐着:“我枪一响,你马上跑回去,叫大家快速出洞。”
“那你呢?”
“别管我,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他见识过我的能耐,因此不再说什么。
果然,晏东亭走出怪鼠圈,朝我们藏身处走来。他的后面跟着两只怪鼠,如同保镖,贼头贼脑的教人生厌。其他怪鼠原地不动,继续在全神贯注地嚎叫着诗歌,好像不知道他离开一样。我沉吟片刻,放下枪,朝韦一翰使个眼色,便匍匐后退。
韦一翰边退边轻声道:“看来我错怪他了,可令人费解的是,他怎么还带上两条尾巴?”
“如果他能行走自如,不受任何限制,傻子才愿意待在这里。”
说话间,我们缩回到队员们的身边。大家围上来,正欲询问。我竖起食指,贴住嘴唇,“吁”的一声,示意别出声。我让大家散开,便与韦一翰候在洞口,抽出涂上蛙毒的匕首,比对过手势,准备将跟在晏东亭后面的那两只怪鼠捅死。队员们看我郑重其事的样子,也不便相问,反正不久便见分晓。
在紧张的等待中,空气仿佛静止不动,四周死寂,我们的手心都攥出汗来。大约三分钟后,一个人头探进洞来。我身形一闪,一把将他拽过一边。紧接着一只怪鼠钻进来,可它还未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我就把匕首深深地送进它的颈部。它向前跃出两米,就这样糊里糊涂地仆地死去。
另一只怪鼠站在洞口,探出一个头,向里张望。韦一翰奋不顾身地跳起来,直刺它的头部,事起猝然,眼见它也是难逃一死。可事与愿违,在这生死攸关之际,那只怪鼠向后一缩,将洞口的土墩撞倒,急退回去。待我们追上土墩时,它已翻滚下去,惊动在背诵的怪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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