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离别的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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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霜黛缓缓走入木屋,她右手的白纱布显得尤为触目惊心。
“霜黛,你怎么了?”见此情景,凌剑轩和司寇炅同时焦急地询问。两人对视了一眼,却少了几分往日的敌意。
“我在屋里走动之时,未料柱子上有一枚钉子突了出来,我一时不察,擦破了皮。”竹霜黛看起来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解释也合科情理。
“你以后务必要小心!”司寇炅关怀备至。
竹霜黛微微一笑,点了点头,以为他们都相信了,却没有注意到宇文逸暗暗皱了皱眉。
晚餐以后,司寇炅与竹霜黛沿着河边散步。片刻,司寇炅停了下来,关切地询问:“霜黛,右手现在还疼吗?”
“早就不疼了。”竹霜黛也停下脚步。
“那就好。这十年以来我一直没有能够尽到兄长的职责,而好不容易见到你,也只有短短数日的陪伴,我对……”司寇炅的嘴忽地被一物掩住了,原来是竹霜黛的手指:“不,我说过你从来没有对不起我什么,因为可以再度与你相见于我而言已是上苍的恩赐。”
“我也从未想过还能够再见到你。”司寇炅的语气之中满是歉疚之意。
“不过仔细想想,你也的确是有对不起我的地方。”竹霜黛一脸的严肃。
司寇炅一愣,满是不解。
“有一次你教我骑马,岂料我在途中摔了下去,从此我就对马有了莫名的恐惧感,再也没有学习过。你说,这是不是你对不起我?”说到最后,竹霜黛自己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像个孩童一般纯真。
司寇炅也不禁一笑:“你现在的样子真像小时候。”
“是吗?那么你还记不记得有一年我们一起去赏雪?”竹霜黛的眼中闪烁着光芒。
“当然,那一年我十五岁,而你还是一个五岁的小女孩。那一次连降三日大雪始停,你吵着要去赏雪,我不放心别人,便自己陪你前去附近的飞霰山。你穿着一身白色,只有头发是乌黑的,兴奋地在雪地上跑来跑去,还非得要我帮你堆一个雪人,后来我们……”司寇炅娓娓道来,两个人的眼前仿佛都出现了当日的情景,俱都沉浸于此。
半晌,竹霜黛幽幽叹了口气,使得司寇炅立时清醒过来。
“可是,当我三日之后再去那里之时,发现雪人已经融化了,或许这是它永远无法逃脱的命运。”竹霜黛的话语里面显然别有一番意味,而她的眼角、眉梢都是浓得化不开的愁与怨。
司寇炅无言以对,只是温柔地凝视着她,心中依旧还是痛。
“再抱我一次好不好?”竹霜黛突然提出如此请求。
司寇炅在她的眼眸之中看到了分明的期望,伸出双手,紧紧拥住了她。
“炅。”竹霜黛在他的怀里呢喃着,百感交集,“我想这会是你最后一次拥抱我,我将永远记住这个夜晚,记住你的怀抱,记住你的温暖。”
而司寇炅也怀着同一般心思:“霜黛,也许此后我们不会再相见,所以,我今生不会忘记这个夜晚,忘记你在我的怀中,忘记你散发的气息。”
水中是他们的倒影——紧紧相拥的倒影,男的丰神俊朗,女的倾国倾城,俨然是一双璧人。
时间静静地流逝着,司寇炅终于松开双手,体贴地道:“霜黛,夜里寒气重,你还是早点睡吧。”
“那么你呢?”竹霜黛随即询问。
“我还再多待一会儿。”司寇炅微笑着回答。
“是吗?那我回房了。”说着,竹霜黛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头也不回,只留下一个美丽却孤寂的背影。
司寇炅又站了少顷,接着往回走去,经过自己的房间之时却并未进入,而是停在了凌剑轩的屋前,敲了敲门。
凌剑轩打开门,初见是他,不禁一愣,接着道:“请进。”
司寇炅走入屋里,待他关上房门,随即开口:“明日一早我便将与镜潼一起离开此地。”
“我知道了。”凌剑轩淡淡回应。
“知道?”这倒是出乎司寇炅的意料。
“宇文逸今早已经告诉我了。”凌剑轩看着他,“你找我就是为了此事?”
“不全然如此,自从十年以前我去了月风帝国,霜黛就不得不承担起所有的家族责任,不仅耗尽心血,而且还违心嫁给了殷灏。现在她终于能够与自己所爱的在一起,所以我希望你能够好好照顾她。”司寇炅显得非常诚挚。
“我一定会的!我会一辈子照顾她、保护她!”凌剑轩没有丝毫犹豫。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司寇炅微微一笑,继而推门而出。
凌剑轩望着屋外的一片漆黑,喃喃自语:“这次是他把你交给我的,可是我真的能够代替他吗?幸而,我总算还可以永远守着你!”
纵使心中有再多的不情不愿,时间依旧这样走着,天际渐渐泛白,明日的第一缕曙光终于还是出现了。随着天色越来越亮,一行人出现在河边,走在最前面的是司寇炅与皇甫镜潼。
“你自己在这里要注意身体!”司寇炅体贴地关照。
“哥,你们回去路上也一定要小心!”竹霜黛同样关切地叮嘱。
“逸,霜黛就拜托你照顾了。”虽然这么说着,司寇炅的眼镜却有意无意地瞥向凌剑轩,后者则是微微一笑。
“那么我们走了。”司寇炅凝视着竹霜黛,目光里面有无法克制的爱与痛。
“保重!”竹霜黛的脸上徐徐浮现出纯粹的笑容,却显得无比凄艳。

司寇炅不敢再看,和皇甫镜潼转过身,跃入河中。一连串的气泡之后,水面重又恢复了平静。
“我们去吃早餐吧。”凌剑轩说完这句话,即发现竹霜黛面色苍白,“霜黛,你怎么了?”
“我没事。”话音刚落,竹霜黛已然向后倒下,昏厥过去。
宇文逸似乎早有防备,接住了她,旋即抱起她冲向木屋。凌剑轩和醉露尽管不明所以,还是跟了上去。
宇文逸将竹霜黛放在床上,吩咐醉露将早餐端来,接着替她诊脉,神情凝重。凌剑轩在一旁看着,心中满是担忧。
少顷,宇文逸起身,恰好醉露回到屋里,将早餐放在桌上。
“霜黛现在如何?”凌剑轩迫不及待地询问。
“醉露,等她醒过来之后让她吃早餐,同时通知我。”宇文逸转向凌剑轩,“我们别打扰她,出去再说。”
凌剑轩随着他走到了河边,终于忍不住开口:“霜黛究竟怎么了?是不是和前几次狂性大发有关?”
“不,你别乱猜。”宇文逸的眼中掠过几许紧张,稍纵即逝,“她这次会晕倒是有原因的。”
“是什么?”凌剑轩疑惑地看着他。
“无影侯带兵来袭,火霞于昨日辰时死于其手。”宇文逸已经知晓了此事。
“无影侯我知道,可是火霞是谁?”凌剑轩一脸的迷茫。
“霜黛没有告诉过你吗?”宇文逸一愣,“她是皓星帝国的将军之一,和紫流月一样是霜黛的好友。”
“如此说来,霜黛岂非伤心欲绝?等一下,”凌剑轩发现了问题,“她是何时知晓此事的?总不可能是在刚才吧?”
“是在昨日傍晚。”宇文逸缓缓说出了这个时间。
“昨日傍晚?可是她看起来与平时一般无二啊!”凌剑轩惊呼。
“这样的伪装对于她来说应该并非难事。”宇文逸的话语似乎另有所指。
凌剑轩没有在意:“所以她右手会受伤也与此有关。可是她为何不说出来呢?她为何要装作若无其事呢?她为何要强颜欢笑呢?”
宇文逸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既然你知道此事,为什么不告诉我呢?至少我可以去安慰她啊。”凌剑轩将矛头指向了他,语气里面满是责怪之意。
“我想她总有不愿意告诉我们的原因。”宇文逸只是淡淡说了这么一句。
凌剑轩也不是愚笨之辈,他脑中灵光乍现:“我明白了,是因为……”他却没有再说下去。
“所以,方才支撑她的意志一下子崩溃,她再也无法承受压抑许久的痛苦,昏了过去。”宇文逸终于说明了缘由。
“我记得无影侯是紫流月的父亲,如今火霞却被他杀死,那么霜黛夹在中间应该如何是好?”凌剑轩突然想到了这一点。
“恐怕此事只有她自己能够决定并且应对了。”宇文逸无奈地笑了笑。
“还有一件事情,霜黛之前几次狂性大发到底是怎么回事?”凌剑轩满脸严肃的表情。
“原因现在我也不清楚。”宇文逸的样子看起来不像在说谎。
“是吗?”凌剑轩显得很是忧虑,“但愿她不会有事。”
宇文逸的眉头掠过一抹哀愁,他却并未注意到。
这里,醉露匆匆走了过来:“宇文公子,小姐醒了。”
“我现在就去。”说着,宇文逸急忙向前走去。
“我也去。”凌剑轩紧随其后。
他们先后进入木屋,竹霜黛已经用完早餐,正靠在软垫之上,尽管脸色仍然有些苍白,但是眼眸之中已有了几分光彩。见到他们,她微微一笑。
“霜黛,你感觉如何?”凌剑轩关切地询问。
“我没事,刚才大概是旧疾复发才会晕倒的吧。”竹霜黛显然还是不愿意说出实情。
“霜黛,我知道你很伤心。”宇文逸怜惜地看着她。
竹霜黛冰雪聪明,立刻猜到了他说出此言的原因:“醉露,是你告诉他们的?”
“是。”醉露低下了头。
“你千万别责备她。”宇文逸立刻替她开脱,“她昨日来药室之时我也在,便问她要纱布与金创药做什么。她起初不肯说,在我的反复追问之下才说了出来。我想,其实她也是担心你。”
“我当然清楚她是为了我好。”竹霜黛转向醉露,“我怎么会怪你呢?”
“多谢小姐!多谢宇文公子!”醉露感激地道。
“醉露,你去药室将桌上的药煎两个时辰,等好了让霜黛服用。”宇文逸昨晚就猜到了竹霜黛可能会支撑不了,所以预告准备了药材。
“是。”醉露依言而出。
“霜黛,这件事情……”凌剑轩刚想安慰竹霜黛几句,却被她打断了:“你们放心吧,我已经想通了。‘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身为一个将军,能够死在保家卫国的战场之上才是最光荣的事情、也是最完美的归宿。况且,与其面对无休无止的战争,这样于她而言或许是一种更好的解脱。”尽管这么说着,她心中的悲痛却丝毫不亚于昨日。
“你能够这样想就好。”宇文逸却一点都不觉得轻松。
“我想要再休息一会儿。”竹霜黛此言无疑下了逐客令。
“那好吧。”凌剑轩和宇文逸一起转身离开。
望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竹霜黛叹了口气:“火霞,这对你来说真的光荣、真的完美、真的解脱吗?火霞!火霞!……”她的眼眶在不知不觉之间已有一些湿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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