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各人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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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傍晚时分,众人纷纷就座准备吃晚餐,却迟迟未见竹霜黛的身影。虽然凌剑轩与司寇炅都觉得有些疑惑,但是谁也没有开口。
“竹霜黛呢?”最先问出这句话的竟然是雪素。
“小姐不舒服,在……”醉露的话尚未说完,就被人打断了:“什么?霜黛不舒服?她怎么样了?”原来听闻醉露之言以后凌剑轩迫不及待地询问。
而司寇炅的嘴唇动了动,却出于某种考虑,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脸上写满了同样的焦虑。
皇甫镜潼见此情景,暗暗叹了口气。
宇文逸和雪素也都注意到了,只是两人分别怀着不同的心情。
“我也不太清楚,小姐只是说她觉得有些不舒服,想要待在屋里休息。我想,”醉露补充了一句,“也许是因为她看了一整日书的缘故。”
听到竹霜黛并无大碍,凌剑轩司寇炅都松了一口气。
“是吗?”宇文逸吩咐,“醉露,你盛一碗饭给我。”
“是。”醉露依言而为。
宇文逸接过之后,夹了一些菜放在上面,随后道:“我现在去看看霜黛,你们慢用。”说完,他起身向外走去。
凌剑轩本想起身随其而去,但突然想到了上午的那些言语,只是重又端起饭碗。众人便在这静默而又压抑的氛围之下开始“享用”晚餐。
宇文逸在竹霜黛的木屋前停下,稍稍迟疑,接着径直推门而入。他走到里间,见竹霜黛斜靠在床上的软垫上面,怔怔地望着前方,连他的脚步声都没有听到,显然正沉浸于自己的思绪之中。
“霜黛。”宇文逸走到她的身边,轻轻唤了一声。
“哦,逸,”竹霜黛一下子回过神来,“你怎么会来这里?你不是应该在吃饭吗?”
“我听醉露说你身子不舒服。”宇文逸手里的碗递给她,“你现在感觉如何?”
“我没事,只是看了太久的书觉得累了而已。”竹霜黛接过碗,嘴角扬起习惯性的笑容。
“那就好。趁饭菜还是热的,你快点吃吧。”宇文逸温柔地道。
“嗯。”竹霜黛点了点头,夹了一筷菜,停在半空,眼睛定定地看着,一动不动。
“你不喜欢吃吗?”宇文逸明知原因,却如此询问。
“不,只是我还不饿。”竹霜黛随口诌了一句。
“那就先放在桌上吧,待会儿我让醉露再热一下。”宇文逸从她手中拿起碗,转身搁在桌上。
“谢谢你。”竹霜黛轻轻道。
“对我你不用那么客气。”宇文逸重新在床前站定,“霜黛,你在逃避什么?”
“什么?”竹霜黛一惊,“逃避?你怎么突然提出这么一个奇怪的问题呢?我怎么会在逃避呢?我又有什么可以逃避的呢?”她试图以一连串的问号来掩盖。
“你又何必欺骗我呢?或者说,你又何必欺骗自己呢?”宇文逸直视她的双眼,似乎想要从中窥见一些什么。
“我说过我没有逃避什么!”竹霜黛突然冲着他大叫一声。
宇文逸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目光之中却多了几分怜惜。
“对不起,我失态了。”竹霜黛的脸上重又恢复了平静。
“他们确实会给人一种十分相像的感觉。”宇文逸缓缓说了这么一句。
竹霜黛的脸上却并无惊讶之色:“逸,你早就知晓了吧?”
“还记不记得当初你要求司寇昱敬让你对于嫁给殷灏之事思考一日?”宇文逸没有回答,却如此反问。
“当然记得,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说出那句话,然后我就来找你,对你……”竹霜黛突然停了下来,“所以从那时开始你就已经明白了。”
宇文逸只是淡淡一笑,显然是默认了。
“逸,他……”竹霜黛有些犹豫,最终还是说了下去,“他会不会从雪素的言语之中猜出一二?”
宇文逸想起先前司寇炅的举止,又看着竹霜黛一脸的焦急,既不忍心欺骗她,却也不忍心告诉她实话,进退维谷。
“是不是他已经察觉到了什么?”竹霜黛冰雪聪明,从他的犹疑之中已经看穿了几分。
“霜黛,”宇文逸只得转换话题,“你有没有认真地思考过?你能够确定吗?”
“其实我自己也不清楚,我无法确定什么,我只是……”竹霜黛轻轻蹙了蹙黛眉,看起来很是迷茫。
“算了,别再去想了,你应该好好休息才是。”宇文逸的语气里面有着别一般的担忧。
“逸,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竹霜黛立刻敏锐地感觉到了。
“当然不是,”宇文逸忙不迭地掩饰,“只是你的身子一向弱,近来又发生了一连串的事情,我怕你会承受不了。”
“原来如此。”竹霜黛知晓他不愿意言明,所以并未追问。
“霜黛,你有没有想过如何向凌剑轩解释?”显然宇文逸已从凌剑轩今日的行为之中瞧出了些许端倪。
“我现在也不知道。对了,”竹霜黛话锋一转,“逸,其实你还是爱着雪素的吧?”
宇文逸一愣,旋即说出了一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我绝对不会让她再伤害你的!”
“这不是我所关心,我问的是你还爱着雪素吧?”竹霜黛特别强调了最后几个字。
宇文逸迟疑片刻,刚想说些别的什么,却被竹霜黛抢了先:“回答我的问题!”她仍旧不依不饶。
“她已经不是当年的雪素了,她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都只是为了报仇,她的心灵已经为仇恨所蒙敝,再也容不下其他任何感情了。”宇文逸的目光之中掠过分明的一抹痛。
这并未逃过竹霜黛的眼睛:“可是你的心里却满是她。否则,深潭底下的机关上就不会雕刻着凤、凰;否则,你颈上佩戴的玉佩就不会是一只凰;否则,你就不会在最初不告诉我实情;否则,你就不会故意说没有听到那曲《凤求凰》;否则,你就不会在看见那满河面的芙蓉之时面色苍白;否则,刚刚你的眼中就不会有痛。你还爱着她,这十年你从来没有停止过爱她。”
竹霜黛的每一个字都击中了宇文逸的心,许久,他才缓缓开口:“终究当初是我对不起她。”
“不,这并非你的错,我想那时雪氏一族之中独独雪素以及她的父母得以逃脱生天恐怕不是偶然的吧?”竹霜黛微微一笑,显然对此心知肚明。
“不错,是我放过了他们。”宇文逸坦率地承认。
“可是我不明白的是为何你们一族接到诛来雪氏一族的命令之后并未替他们辩白呢?”竹霜黛满脸不解地望着他。
“这一点我也不清楚,我听说这道命令以后却见无人前去辩白,便想亲自去未见司寇矅敬,但是被父母强行拦住,他们说倘若此时这样做的话反而会触怒他,从而祸及我们宇文家族,所以……”宇文逸没有再说下去,眼中又是那分明的一抹痛。
“我父王素来英明,那次却会听信小人谗言,没有查明事情的真相即下令诛灭雪氏一族,这是疑点之一;父王明知你们宇文家族与雪氏一族的关系,却派你们前去招待此项任务,这是疑点之二;你们两族同为‘世代之护卫’,又是世交,却没有一人为雪氏一族辩白一言半语,这是疑点之三;依我父王的性格,你亲自去向他求情不可能会触怒他,你的父母却以会祸及你们家族为借口阻拦你,这是疑点之四。看来,这件事情的背后必定隐藏着什么秘密。”尽管竹霜黛分析的头头是道,尽管她确实绝顶聪明,对于真相却是如同坠入云雾之中,毫无头绪。
“我曾经想方设法去打探此事,但是一无所获。”宇文逸显然也清楚这件事情并不寻常。
“等一下,”竹霜黛猛地想起什么,“倘若说宫里没有关于此事的记载是由于不能为人所知因而销毁了,那么宇文家族其他的人呢?为何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哪怕是一个呢?”
“是役我们家族伤亡惨重,但其后族长却向司寇矅敬提出要带领剩余之人归隐山林,我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说了一些什么,不过最终司寇矅敬同意了。”宇文逸简单地叙述了一下。
“原来是这样。”竹霜黛虽然总是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一时却也说不出来。

“反正这已经是十年以前的往事了,你就别再费神思索了。”宇文逸似乎和刚才一样是在为她的身子担心。
“逸,”竹霜黛却仿佛没有听见,“倘若我死了,是否能够减少雪素心中的仇恨?”
“什么?”宇文逸望着她幽幽的目光,心中一寒,“你可千万不要胡思乱想!”
“别紧张,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竹霜黛的微笑之中却有几分别的意味。
宇文逸刚想说些什么,门却突然被推开了。他回头一看,原来是凌剑轩。而凌剑轩见他仍在此处,亦是一愣。
“逸。”竹霜黛轻轻唤了一声。
“那么你一定要好好休息。”宇文逸明白她的意思,随即走了出去。
凌剑轩慢慢走近,在竹霜黛面前停下,望着她,依旧不羁的眼神背后是无言的悲伤。
竹霜黛看着他,心中也油然而生一阵痛楚。
“霜黛,你现在还觉得不舒服吗?”凌剑轩的询问依旧是满怀关切之意。
“刚刚休息了一会儿,我已经感觉好多了。”竹霜黛扬起的又是那一成不变的习惯性的微笑。
“那就好。”凌剑轩也微微一笑,却分明是伪装出来的。
竹霜黛没有说话,一时之间,一片静默。
凌剑轩凝视着她绝美的容颜,脑海里面回荡着的是雪素的言语,痛苦的表情瞬间在他的脸上浮现,稍纵即逝。
竹霜黛只故作未察:“你想问什么?”自凌剑轩出现的那一刻,她就猜出了他的目的。
“她说的是不是真的?”凌剑轩的心中仍然存有一线希冀。
竹霜黛有些犹豫,还是不知应该如何回答。
看着她这副样子,凌剑轩骤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害怕自己会失去她:“算了,我不在乎答案是什么,我只想要一辈子好好照顾你、保护你!”
竹霜黛也感受到了,她一字一顿地道:“剑轩,我爱你!”
凌剑轩一怔,接着紧紧抱住她:“我也爱你!”
然而,他怀中的竹霜黛的神色却交织着幸福、迷惘,还有彷徨。
少顷,凌剑轩松开双手,体贴地叮嘱:“霜黛,天色已晚,你还是早点歇息吧。”
竹霜黛点了点头,目送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心中却是思绪万千:“我爱的究竟是谁呢?倘若当初是因为剑轩与他的相像吸引了我,那么难道之后我爱上他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吗?莫非我的心里真的对他怀有不伦之恋?竹霜黛,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为什么当感情压倒理智之后你的生活就成了这副模样呢?你只是太久没有见到他而已,你只是思念了他十年而已,你要记住,他是你的哥哥,是你的亲生哥哥!不错,他是我的亲生哥哥,我好不容易才能够与剑轩走到一起,我怎么能够不好好珍惜呢?况且,他爱的只有皇甫镜潼,我又何必给他造成不必要的困扰呢?
“倒是逸与雪素比较令我担心。他们本是一对佳偶,如今虽然依然爱着彼此,但是却因为我们司寇家族而成了敌人。尽管当年的事情确实是告密者造成的,可是终究最后的决定权在父王手里。无论如何,我们司寇家族都必须对此负责。只是,我该怎么做呢?要如何才能挽回他们之间的感情呢?
“那件事情实在有太多疑点,而且逸竟然会一无所获,不知道真相到底是什么?我总觉得这是一个阴谋,肯定有什么地方不对,但是为什么这一次我却毫无头绪呢?
“还有,逸瞒着我的又是什么呢?前些日子他总是待在药室之中,方才又不愿意言明,看来必定与我的身子有密切关联。其实,我也感到奇怪,当初是先后两次莫名的剧痛,而今则是一看到鲜血就容易引发狂性,莫非……等一下,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还有一个人应该也清楚此事。或许这样一来,就可以解决许多问题了。”想到这里,她稍稍安心了一些,旋即又陷入难以言喻的哀伤之中。
凌剑轩离开木屋之时心中所思的倒只有一件事情:“即使她爱上我的原因真的是由于我像他,即使我对于她而言真的只是一个影子,但是他们两个人是绝对不可能的,而我只要能够永远陪伴着她就足够了!凌剑轩,没想到你原来还能够如此爱一个女子!”他的嘴角轻轻上扬,似乎是对自己的嘲讽,又似乎有另一些意味。
且说宇文逸在回木屋的路上无意注意到树边有一个人影,不停地走来走去,原来是司寇炅,看起来一副为难的样子。
“炅。”宇文逸叫了他一声。
“逸,她怎么样?”尽管先前听醉露说竹霜黛并无大碍,司寇炅仍然不放心。
“既然来了,为什么不亲自去看她呢?”宇文逸却只是如此反问。
“我……”司寇炅欲言又止。
“司寇家族的人都太聪明。”宇文逸突兀地感慨了这么一句。
“是镜潼告诉我的。”司寇炅明白此言因何而发。
“因为她有此体会。”宇文逸立刻猜到了。
“宇文逸,你不也很聪明吗?”司寇炅回应了他刚才的言语。
“炅,你应该比我更清楚知道的太多只能增加自己的痛苦。”宇文逸的目光显得十分深邃。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司寇炅依旧放不下。
“如果你这样面对她,她会伤心的。”宇文逸清楚什么是他所在乎的。
果不其然,司寇炅皱了皱眉:“我知道应该怎么做了。”
“还有,别让皇甫姑娘对她说什么。”宇文逸思考的颇为周到。
“不错。对了,”司寇炅猛地想起什么,“其实也不用担心,我们后天就要离开了。”
“什么?”宇文逸一惊,随即恢复了常态,“那么霜黛是否知道?”
“我昨晚已经告诉他了。”司寇炅如实回答。
“所以雪素才会下手。”宇文逸马上明白了今日上午发生的事情。
“你说什么?”司寇炅听不真切。
“那么你要在最后一日好好陪伴霜黛。”宇文逸的脸上掠过几许犹疑,稍纵即逝。
“我会的。逸,”司寇炅话锋一转,“关于雪素之事……”他的话语刚刚出口,就被宇文逸打断了:“这件事情你别太介意。”
“我知道雪素一心想着报仇,我……”司寇炅有些犹豫。
宇文逸清楚他想说什么:“你放心,我不会让她再伤害霜黛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此事与霜黛并无半分关联,乃是因我而起,是我欠雪素的。这十年以来我从来没有尽过一个当哥哥的责任,霜黛多亏了你照顾,是我欠你的。我待会儿就去找雪素,希望还来得及补救。”司寇炅的声音之中满是自责之意。
“不,你不可以去!”宇文逸断然反对。
“可是……”不待司寇炅辩驳,宇文逸已抢先道:“既然你后天就要离开了,又何必自找麻烦呢?况且,你要顾虑到自己的身份,你如今是月风帝国的苍骑将军,又是皇甫维的佳媚,相信还是陈义符国王倚重之才吧。假若你出了任何事情的话,恐怕都足以引起一场不小的风波。”
“你说的不错。”少顷,司寇炅叹了口气,显得很是无奈。
“那么就别再想着这件事情了。”宇文逸见他点了点头,稍稍松了口气。
“逸,镜潼还在等我,我先回屋了。”说完,司寇炅转身而去。
待他走远了,宇文逸喃喃自语:“为什么他们都以为自己要对当年的事情负责任呢?这只是天意罢了,没有人可以改变,也不是任何人的错。可是关于他,我究竟应不应该让他离开呢?这样难免会使霜黛伤心,何况,万一真的无法医治也会让他留下终生遗憾。可是,倘若他再多留几日恐怕皇甫镜潼会发脾气,皇甫维也会四处找寻他们,引起一场骚动;而且,也可能会令霜黛与凌剑轩的感情再生波澜。”这时,他突然一笑,“我刚刚才说过一切都是天意,既然如此,就顺其自然吧。不过,这件事情即使只有万分之一的机率我也一定要去做。”他的脸上露出坚定的神情,接着回了自己的木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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