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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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游艇上被庄致远戏弄之后,虽然心里极不舒服,但松下代子对庄致远算是彻彻底底服了气,能动用军队武力强行接货,庄致远在上海滩的地位可说是牢不可破。
这棵大树,她必须牢牢抱住。
但是,从游艇回到艺伎馆,她很快就陷入到一种惶惶不安之中。
三天之中,她接连失踪了四名忠心的部下,每晚艺伎馆都会出现一些陌生面孔。
她感到了一种莫大的威胁,显然有人在暗中针对她动作。开始时,她怀疑两个人,一个是白天云。
她精心设计的色诱,白天云象煮熟的鸭子突然飞走,按庄致远的警示,白天云已知道她的身份,知道了她曾经是华金亭走私鸦片的合作者,也知道了她现在正与庄致远在合作鸦片生意。白天云也因此与庄致远决了裂。她怀疑四名失踪的部下是被白天云秘密逮捕,企图寻找证据,以图把她一网打尽。
她另一个怀疑对象是庄致远。在她和白天云中,庄致远毫无疑问会选择白天云而放弃她。庄致远与白天云的那种比亲兄弟还亲的感情,她早就发现,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能取代。他们之间惟一分岐,就是鸦片。她认为庄致远为了与白天云和好,很可能会采取非常手段,悄悄把她的势力连根拔除彻底消灭。
对依法办事的白天云她并不特别害怕,她失踪的四名手下,都没直接参与鸦片生意,即使被白天云秘密逮捕,也拿不到她犯法的证据。对从不按牌理出牌心狠手毒的庄致远,她心存恐惧,庄致远要对付她,一定是毁灭性的,而不会轻易动她手下令她警觉。
很快她就发现,虽然白天云的密探和庄致远的眼线都在暗中关注着她的艺伎馆,但白天云和庄致远表面平静,但暗斗已十分激烈。庄致远接连出招,已令白天云十分被动。
关帝庙和警察局的变故,庄致远已让元大畏通告了她,她这两个怀疑因此彻底消失。明白了引起近段时间一切变故的是石明哲和丁彪在暗中动作。
虽然对白天云和庄致远的怀疑消除,虽然石明哲和丁彪都被庄致远处决,但她内心的不安却仍然无法消失。石明哲曾是警察局副局长,在上海滩有二十多年的从警生涯,会不会早就在暗中建立了一支属于他的潜势力?她不得不高度警戒。
最使她感到困惑不安的是这几天出现在艺伎馆的陌生面孔,基本上都是日本人,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些人应该是道上的人,有的来自日本,有的则来自东南亚各国。尽管他们来艺伎馆消费都循规蹈矩,但她能感到他们身上有杀气。
会不会是日本其它帮会势力也看中的上海这块肥肉,企图来分一块?
她与日本在背后支持她的特务组织联系,得到的回答是,只要她继续贯彻向中国输送鸦片的战略意图,对她的支持就坚定不移。
她这才放了心。
在上海滩,有了庄致远的合作,没有任何人能取代得了她。
石明哲在关帝庙设置的陷阱,使庄致远深爱的叶雪冰惨死,反而使她感到了一种希望。在未来与庄致远的合作过程中,没有了叶雪冰,她和他**接触的可能性又增大了几分。庄致远是她无论心理生理都能接受的男人,虽然她已经清楚,不管她与庄致远交往多深,这个男人都不是她所能控制的,但一旦与他有了**关系,他们的合作至少又多了一分保障。
白天云被免去了警察局长,在上海滩最大的威胁已经消除,但不知为什么,她反而感到伤感和失落。这个男人是她惟一真正动了心的男人,也许从此之后,他将永远从她的视线中消失,想起这,她就感到自己心里变得空空荡荡。
夜色一降临,艺伎馆又热闹起来,那几个陌生面孔又在艺伎馆出现,松下代子换上一身素雅服装准备出门去见庄致远,一来向他表示对叶雪冰不幸的哀悼,二是把自己察觉到的异常告诉他,同他商量对策。她走出艺伎馆时,便到那几个陌生面孔人的眼光一直停留在她的后背,她产生了一种刀锋在背的感觉,但她忍住没扭头回看。在上海滩,只要她与庄致远联手,要把这些从日本新来的帮会势力挤走,小事一桩。她并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刚一出门,她惊讶地看见了白天云。
“白局长——”松下代子热情地迎上前。
“松下小姐不可能不知道,我已经不是局长了。”白天云苦笑道。
“你是否是局长并不重要,在我心目中,你永远是令人心仪的男人。我这里的门永远为你敞开着。”松下代子暧昧地说。
“但你却一直在欺骗我。”白天云平淡地说,话语神态都没有一丝火气。
“我是一个女人,上海滩黄金遍地,也虎狼遍地,我要生存,得采取各种手段自我保护。”松下代子可怜兮兮说。
“你走私鸦片,毒害中国人,你不是个普通女人。”白天云仍然一付古井不波样子。
“不管我是什么样的女人,也不管我干了多少令你深恶痛绝的事。但有一点,我对你的敬佩是出自内心深处的,是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的敬佩。说句心里话吧,如果中国的官员,中国的军人都是你这样的人,就再也没人敢打中国的主意,即使打主意尽职尽责会碰得头破血流。白局长,可惜你一腔热血,却报国无门了。”松下代子一脸真诚地说。“没有你们中国的黑道势力合作,官方的默许,军方的支持,鸦片也根本进不了中国的国门。我松下代子只是适逢其会而已。”
白天云神色黯然。松下代子说出了令他无能为力的事实。

“白局长今天来是——”松下代子疑惑地问。
“我准备离开上海了想来同松下小姐再下一局棋。”白天云脸上又恢复了平淡。
“太好了,请吧。”
白天云来艺伎馆见松下代子,心态十分复杂微妙,当项冲说上海滩的日本人动向异常之后,他就冒出来见见松下代子的念头,但究竟是为了什么,他自己也不清楚。松下代子是什么人,丁彪的口供已经说的清清楚楚,他准备逮捕庄致远的同时,也逮捕松下代子,但现在他已无权了。对松下代子,他一直有种卿本佳人奈何做贼的遗憾和挽惜。
跟着松下代子经过艺伎馆大堂时,白天云也感受到了几道刀锋般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艺伎馆充满着杀机,令他大感奇怪。
松下代子动作优雅地在榻榻米上摆好棋桌,取出华金亭视为传家之宝的围棋,点燃了檀香,又开了瓶清酒,盘腿在白天云对面坐下。
“把一切恩怨情仇,正义邪恶全都放下,我们喝着日本清酒,乘着酒兴下棋,如何?”松下代子把酒杯递给白天云,此时此刻,她没有丝毫邪念,也不想动任何心机,只想象朋友一样与他喝酒下棋。她知道白天云失去了警察局长职务,又与庄致远决了裂,在上海滩已经呆不下去了。她虽是个邪恶的女人,但她也希望在她的生命中能留下一个美好的记忆。
白天云一口饮尽了杯中酒。
“你白,我黑。”松下代子把白子放到白天云面前。
“你先,我后,请出招吧。”白天云决定放下一切,好好与松下代子下一盘棋。
俩人棋力相当,曾经两次下了一局棋。第一次是在华金亭后花园凉亭,是松下代子试探白天云,没下完被米佳妮搅了局;第二次也在这个密室续上次未下完的棋,是华金亭在运河被劫杀后,白天云设局试探松下代子。前两次下棋,他们的心思都在棋外。而此刻,他们都静下心来,认认真真下棋,把心神全集中在了棋上。
但刚进入胜负未明的中盘,白天云正举棋不定思考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他忘记了此刻他是客,松下代子是主,习惯性地应了声:“请进。”
门却没有动静,直到松下代子出声:“进来吧。”门才被拉开,一个艺伎出现在门口。
“我不是告诉过你们,我要陪贵客,今晚不要来打扰我吗?”松下代子愠怒道。
“一个自称是新上任警察局长的人指名要见你。”艺伎怯生生道。
“马腾。”白天云脱口道。
“你稍等,我去应付他一下,马上就回来。”松下代子歉意道。“这种兵痞,我得罪不起。”
“你忙吧,我走了。”白天云说,从榻榻米站起叹息一声。“唉,又是一局没下完的棋。”
“别,别急。”松下代子急忙说。“在我心目中,你比姓马的重要百倍。这局棋一定要下完。也许在你心目中,代子是个邪恶放荡的女人,但在代子心目中,你是惟一令代子心仪的男人。代子没更大奢望,只希望下完这局棋。”
白天云犹豫片刻,又坐了下来。
松下代子冲着白天云嫣然一笑,出了门去。
即使已经知道松下代子是个蛇蝎女人,但与她相处,白天云仍然感到轻松愉悦。自己一腔壮志倾刻间化为乌有,与比亲兄弟还亲的大哥决裂,叶雪冰惨死,他的心情已坏到了极点,他来松下代子这里,确实存有放松一下让自己忘却烦恼的念头,所以他留了下来。他以为松下代子很快会回来,独自坐着研究棋局的各种变化,但过去了快半小时,松下代子还没回来,棋局基本已研究透,兴趣已无,再无心思坐下去,便开门走了出来。
经过表演厅时,看见已有七八分酒意的马腾把松下代子搂在怀,强行用嘴对嘴灌酒,心情大坏,加快脚步想快点离去。正在马腾怀里躲闪的松下代子看见,猛挣脱马腾向白天云追去。马腾一把向她抓去,抓住了她的衣服,但她仍然坚持向白天云奔去,哗地一声,衣服被马腾撕破。松下代子没理他,用手遮掩住半露的胸乳,跟着白天云出了门。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他蛮横无理,我脱不了身。”松下代子在门口追上白天云眼泪汪汪愧疚地说。“这种人,我从心里鄙视他。”
“松下小姐,你有一半中国人血统,不要再用鸦片毒害中国人了。你和我大哥合作,还是走正路吧。”白天云淡然地说。“告辞了。”
松下代子一怔,想说点什么,醉薰薰的马腾已跟出来,从后面抱住了她,双手抓捏着她的**。“哟,落毛的凤凰不如鸡,你还对这小白脸情意绵绵。”马腾从松下代子肩头伸出头,挑衅地冲着白天云说。
白天云冷哼一声,扭头走了。马腾让他恶心,松下代子也令他产生了反感。
松下代子又猛挣脱马腾,向白天云追去。
马腾顿时恼羞成怒,拔出手枪对天开了一枪。
枪声使松下代子止住了步,使她清醒了。
在她的心中,白天云确实比马腾重要不知多少,但她的理智告诉她,有驻军作后盾又无法无天横行霸道的马腾,是她绝对得罪不起的人。马腾今晚要她,尽管恶心,她也会顺从。利益对她来说,永远至高无上。
看着白天云在夜色里渐渐消失的身影,她知道这个男人从此将永远从她的视线中消失了。在她一生中,第一次产生了一种想哭的冲动。但她却转身堆起笑脸,向马腾迎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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