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言谢绝了庄致远一起吃晚饭的邀请，白天云把项冲、李炜、姚少华等人叫到办公室，布置如何针对松下代子提供的名单进行排查。项冲等人都发现了白天云的变化，从来都充满自信的白天云，仿佛一夜之间发生了深刻变化，显得颓丧、疲惫、伤感，向他们布置任务时，眼中还时时闪动着痛苦之色。白天云并没告诉他们匿名信的事，因此他们都感到惊诧不安。
对庄致远的怀疑，他还不想这么快告诉这些忠心耿耿的下属。
他还很茫然，还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石明哲看得很准，涉及到庄致远，对白天云将是一个极其痛苦的抉择，很可能一念成佛，也可能一念成魔。
桌上的电话玲又响了，白天云犹豫了一下，才拿起了电话。
“大嫂。”白天云略有些惊讶地喊道。叶雪冰从没给他打过电话。
项冲等人见状，自觉退出了办公室。
叶雪冰见松下代子回到孤儿院后，对松下代子的话半信半疑，总觉得松下代子的话有种欲盖弥彰的味道她实在想不出还有事情能使白天云如此痛苦。
她正在揣想时，庄致远打来电话告诉她，白天云晚上没空，要她不用急着赶回家去准备晚餐。她越想越感到不安，便给白天云打来电话。
“大嫂，我真的没空。”白天云解释道。
“再忙也要吃饭嘛，你要在局里加班，来吃了饭再回吧。”叶雪冰坚持道。她本是个善解人意的女人，从不会勉强他人，但看见爽朗快乐的米佳妮那么痛苦，认为白天云与她的关系一定出了问题。帮助他们排忧解难，是她作为大嫂的责任。白天云连庄致远的邀请都回绝，她更相信了她的怀疑。“佳妮来过我这里了，她很为我担心，我和你大哥都很担心，发生了什么事，你难道连你大哥和我都不信任了吗？”
白天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沉默不语。
“我去艺伎馆见过松下代子了。”叶雪冰又说。
“大哥让你去的？”白天云一惊，脱口问道。
“不，我自己想去的。”叶雪冰感觉到了白天云的紧张。
“她说什么啦？”白天云有些心虚地问。
“她很坦率，说她崇拜你，把你当着梦中情人。”
“是不是佳妮因我昨晚去见松下代子产生了想法？
“佳妮没想那么多，她只是担心你。天云，佳妮对你情真意切，不远万里回来追寻你，这份情，你要好好珍惜啊。”叶雪冰决定把话挑开。
“大嫂，你放心，我爱佳妮。”白天云感到哭笑不得，意识到她把他的情绪反常理解成坠入了松下代子的情网。但他内心也确实很愧疚，如果不是先收到匿名信，他真可能陷入了松下代子的**泥潭。“大嫂，我也有几句心里话想给你说。”
“你早上来孤儿院，我已经看出来了。”叶雪冰的声音温柔婉约。
“大哥是我在这世上最亲的人。你劝劝大哥吧，该收手时就收手。有些事，千万干不得；有些人，千万合作不得。”
“什么事？”
“鸦片。”
“什么人？”
“日本人。”
叶雪冰懵了，没想到白天云突然冒出这种莫明其妙没头没脑的话，一时间脑子转不过弯来。“天云，你的话我怎么听不明白？”
“大嫂，劝劝大哥吧。悬崖勒马，回头是岸，我还是他的好兄弟。”白天云动情地说，他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如果大哥从此收手，他就睁只眼闭只眼，把这事彻底忘之脑后。
叶雪冰仿佛掉进了云山雾海，彻底懵了。
白天云的意思，冰雪聪明的她已经听明白了，白天云的情绪反常和那种深刻的痛苦，竟来源于这个问题。但她打死也不相信庄致远会与日本人合作鸦片生意。自从爱上庄致远后，她对庄致远已全盘接受，包括最初感觉到的阴鸷，她也认为是善于用智人的特点。
这种无端的话，如果从任何人嘴里说出，她都会一笑了之，但白天云是庄致远最好的兄弟，他们的关系之深，她和米佳妮聊起，都感到超过了她们的爱情，不免还在心底隐隐有几分妒忌。白天云是个严谨的人，绝不会无缘无故。
叶雪冰惊疑地给庄致远打了电话，很快，庄致远便于工作赶来了孤儿院。
“哈哈——”庄致远听叶雪冰说后，放声大笑，笑得泪水都快涌了出来。“聪明一世的天云，居然也有糊涂一时的时候，竟轻易就中了人家的离间计。”
“离间计？”叶雪冰心里反而感到一阵轻松。
“我和天云联手半垮了不可一世的华金亭，不知有多少宵小之徒把我们恨之入骨。天云是警察局长，我又当上的掌握着上海经济命脉的商会长，我们两兄弟团结如一人，上海滩可说无人能敌。所以，要想打垮我们，就必须离间我们的关系，让我们两兄弟相互猜疑，他们好从中渔利。几天前，天云的副手石明哲突然不辞而别，社会上各种各样的谣传都有，其中一条，就是说石明哲被天云迫害，石明哲也在警局内散播，说我和天云相互勾结，狼狈为奸，其目的就是图谋在上海滩称霸。我们举行婚礼那天，项冲发现了线索，就是因为受了石明哲这种说法影响，没即时向天云汇报，最后造成了苏婉苏警官的惨死。”
苏婉被害经过，叶雪冰听白天云说起过，所以很容易就信了庄致远的解释。
“现在又造出我同日本人走私鸦片这种荒谬的谣言，我真感到好笑。”庄致远又说。“不过，天云有担心，我也理解，根本不会怪他。就象我听到关于他好色谣传，也有几分担心一样。谣传总会说得有鼻有眼，象说他好色的谣传，先说苏婉，后说松下代子。虽说是捕风捉影，但也确实有风也有影。说我与日本人合伙走私鸦片，怎么说都无所谓，最后得用证据说话。天云听到谣传有担心，但也绝不会糊涂到盲目相信程度。这点，我有信心。”
听了庄致远的解释，叶雪冰对庄致远与日本人合伙走私鸦片和白天云陷入松下代子情网的怀疑都消失了，但却产生了另一种隐忧。这些居心险恶的谣传，已经在庄致远和白天云心中埋下了阴影，他们两兄弟亲密无间的关系已经产生了裂痕。
从叶雪冰的电话里，白天云意识到米佳妮也对他与松下代子的关系产生了想法，既然已经向叶雪冰透露了，他决定也该多少让米佳妮知道一些，让她也有些心理准备。大哥会不会幡然醒悟，他毫无把握。如果大哥要执迷不悟在邪道上走下去，他和大哥之间将发生什么，他只要一想，就感到针刺般的痛，感到四肢冰冷，仿佛面临着灭顶之灾。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白天云刚把自己的怀疑说出，米佳妮就霍地跳起，惊愕万分叫道。“纯粹胡说八道！肯定是有人居心不良，向表哥身上泼污水。”
“我也不想相信。”白天云无比痛苦地说。“你虽是大哥表妹，但论情义，你绝对没我和大哥深。在我心里，他就是能与我生死与共的人。你知道我心里的痛有多深吗？就象万刀在搅动。我甚至连死的念头都有了。”
看见白天云眼角挂两粒泪珠，看着才经过一天一夜，他就憔悴的不**象的脸，米佳妮激动叫了声，扑进白天云怀中，紧紧抱住了他。
白天云心中的苦，她已经感觉到了。前几天白天云也心事重重，她认为他在忧虑工作上的事，但昨晚白天云的样子，真把她彻底吓坏了。她知道一定发生了天大的事，但想不到会与庄致远有关。听白天云这样说，她明白了是什么原因，尽管她根本不相信，但见白天云如此痛苦，她也不愿意再在他心上抹盐。白天云与庄致远的感情有多深，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白天云抚着她的肩头，也不想再说什么。
两人就这样无声地抱着，良久，米佳妮抬起头说：“我陪你喝点酒吧？”
“不想喝，酒不醉人人自醉，我不想醉。”白天云摇摇头。
“有证据吗？”米佳妮又忍不住问。
“暂时还没有。”白天云说。“你不要去问大哥，好吗？”
米佳妮乖巧地点点头，鼻尖发酸。
“我本不想告诉你和雪冰，但又怕你们胡思乱想。”白天云叹息道。“说心里话，我真不愿去查找证据，我宁愿一切都是空**来风，是他人的离间计。”
门玲声响了，白天云出楼去开门，米佳妮依着他跟了去。他们的直觉告诉他们，来人不是庄致远，就是叶雪冰，或者他们同来。
庄致远站在门前，神色依然如旧，看不出丝毫异样。他的黑色轿车停在稍远处，在夜色里显得宛若一个怪兽，又象一个虚幻的影子。
“天云，你给大哥见外了，你说要加班，却在家中，害得我去你警局白跑了一趟。”庄致远嗔怪道，看见米佳妮的脸色眼光，他知道白天云已把怀疑告诉了她。
“进来吧，大哥。”白天云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
“不进去了。天云，陪大哥走走吧。”
白天云点了下头。
“我也去。”米佳妮犹豫了下，有些担忧地说。
“我和天云说几句男人间的话，你掺乎干吗？”庄致远嗔笑道。“天云同我在一起，你难道还有什么不放心？我们可是从会走路开始，就天天在一起。”
白天云看了米佳妮一眼，她便再没吭声。
看着白天云上了庄致远的轿车，米佳妮的心莫明其妙一阵乱跳，待轿车在夜色里消失，她驾车去了庄公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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