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死里逃生(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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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致远对危险的预感十分准确,白天云的痛苦确实来源于对他与日本人合伙走私鸦片的震惊;他对给白天云提供情报人的分析,也很正确。但他不是神,他没法算到向白天云提供情报的,既不是石明哲,也不是丁彪,而是一封匿名信。
而匿名信的主人,是石明哲和丁彪。
坐着乌蓬船离开了上海,驶入了运河,在途中又拐入一条只有十数米宽两岸全是桑树的小河道,石明哲绷紧的神经终于松驰了下来。
他坐乌蓬船离开,是怕被项冲掌握的线人网发现,因项冲直接向白天云负责,尽管他是副局长,对项冲的线人网却一无所知,但从项冲能发现神秘山庄判断,项冲组建的线人网已经相当庞大,他如果通过正规的交通工具离开上海,怕万一被什么人看见,被白天云当场劫留住,事情就比较麻烦了。没有证据,白天云也不敢把他怎么样,但被白天云留在上海,总有很难预料的变数。庄致远一旦知道他被白天云扣住,首先想到的一定是如何灭他口。回到了老家,即使看到了他辞职报告的白天云再追过来,主动权也在他手里。
选择这样的路线,顾忌的是庄致远。上了贼船,又想脱船而去,庄致远会不会放过,他一点把握也没有。象庄致远这样心狠手毒的枭雄,一念之间就会让他人头落地。根深蒂固的明哲保身的观念,使他凡事都极为谨小慎微,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果庄致远动了杀机,运河就是最好下手的地方。庄致远不在返乡途中杀他,就不会派杀手再去他老家,除上海发生了大变故。所以他舍近求远,决定绕道而行。江南水网密布,四通八达,小小的乌蓬船是最好的交通工具。
因为一身清廉,薪俸每年全寄回了老家,在上海没置购财产,所以一身轻松,只随身带了两个提箱。庄致远给过他两次共四根金条,他包好捆在了腰间。
来上海闯荡时,他怀着的是衣锦还乡的梦想,而现在只能灰溜溜回去,他心里难免没有几分怆然凄楚,好在庄致远送的一百亩良田和帮助翻新祖宅,已在当地为他脸上增了光,否则这样灰溜溜回乡,他还没脸见人。
决定激流勇退,避祸是主要动机,不想被庄致远控制是深层原因。苏婉的死,早使他的良心受到了拷问,他不愿把灵魂卖给魔鬼,成为满手沾满血腥的帮凶。除了一走了之,他再也想不出更好办法。
他不是姜青松那样的英雄,没有视死如归的英雄气概;他也不是白天云那样的理想主义者,没有那么多国家民族的大义。他只是个平凡人,只求拿一份薪俸出一份力,从没有非分之想。惟一的奢求,靠自己的忠于职守,熬个一官半职,衣锦还乡,光宗耀祖,如果姜青松不把他提为副局长,他永远都不会觊觎局长的位职。
现在一切都了结了,平安就是福,能一家人安居乐业,就是他惟一愿望。
他并不知道,在河岸的桑林草丛田间,一个训练有素的杀手正凭着两条腿,紧缀着乌蓬船,随时准备寻找机会给他致命一击。
黄昏降临,暮色使河道朦胧静谧,远处农舍冒着饮烟,乌蓬船行驶其间,如诗如画,但石明哲没这种情趣情调,也没这种修养。他站在船头,只感到环境的悲凉和心的沧桑。
“还有三里地,前面有个小镇,你可去镇上住店,也可在船留宿。”船夫说。
“就在这里停靠。”石明哲说。
“到镇上还有吃的。”船夫又说。
“我说过,就在这里停靠,今晚我就住船上。”
当了一辈子管人的警察,又当过大上海的警察局副局长,石明哲身上自然有种不怒而威的气质,而且他身上还有枪,船夫心里不满,明明可以停靠镇子,却非要停在这荒野,这个太怪,但不敢再多言。
石明哲摸出三块大洋丢给船夫。“去镇上买壶酒,弄几个下酒菜回来。”
“还有三里地——”船夫咕咕道。
“三里又不远,快去快回吧,剩下的归你。”石明哲板着脸说。
船夫有了奖赏,船夫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了笑意,快乐的上了岸。
看着船夫的身影融入越来越浓的暮色,石明哲回到船舱,双手枕着头躺了下来,年轻时闯上海的情景又一幕幕在脑海里闪现。当年他们村一起出来七个小伙子,两个受不了苦,当年就回了老家,三个不知去向,还有一个早就尸骨无存,只存下他,混到了大上海警察局副局长,无论在老家还是上海,都是很大的官,他应该满足了。他还是警官回家娶亲时,当地的县官还专门派人送了份贺礼。当上副局长的消息传回去后,逄年过节,去他家送礼的人络绎不绝,他家的日子从此蒸蒸日上。
虽然现在不是衣锦还乡,但凭着当过大上海警察局副局长的经历,至少在当地也是德高望重的绅士,进了县城,县官照样会给他礼遇。想到这里,他所有的不快都消失,闭着眼哼起了小曲。

这时,一个冰冷的东西顶在了他的太阳**上。他知道,这是枪口,顿时吓着魂飞魄散。他不敢动,睁开了眼。虽然暮色苍茫,用枪顶着他太阳**的人,他一眼就看清楚是谁。庄致远还是没放过他。他知道自己死定了,连反抗的念头也没起。
“我石明哲瞎了眼,该死!你开枪吧。”石明哲叹息一声,闭眼等死。
杀手的枪仍然顶着石明哲,另一手掏出匕首,准备用刀结果他。
突然杀手扑压在他身上,但他没感到丝毫痛处,意识非常清楚,接着听到了叫声:“石局长,你没事吧?”
已经心灰意冷的石明哲哲到扑压在身上的杀手被拉,一个浑身**的男人正弯腰把刺进杀手胸前的飞刀拔出,在杀手衣服上擦去刀上血渍,别进了腰里。
“快,帮把手,把他绑上石快沉到水底。”湿衣人直起腰说。
“你,丁彪!?”石明哲惊讶道,知道自己的命幸运地捡回来了。
丁彪点了下头,迅速上岸找来石块。石明哲帮助绑在杀手身上,沉到了水底,然后丁彪用水冲去船舱血迹,拉着满腹疑团的石明哲迅速消失在桑林中。
经过一夜不声不响的快速奔跑,丁彪把石明哲领到上海郊区的一间破旧废弃的农舍。
石明哲早累得上气不及下气,四肢以软,一进门就瘫倒在地。
“喝口水吧。”丁彪用破碗勺了半碗冷水递到石明哲面前。
石明哲咕咕一口喝尽,才从地上爬了起来。
“丁彪,这是怎么回事?”石明哲问。
“石局长,你运气好。”丁彪说,然后一脸愤然地讲了他的经历。
直到开枪前丁彪都不相信庄致远会杀他,一直相信庄致远的承诺,给他一个美满的结局。他的想法很简单,第一,他本就是个死,庄致远重新给了他生命;第二,他为庄致远立下了汗马功劳,奠定了庄致远成功的基础。
但孙怡香却凭着女人的直觉预感到了。当丁彪把鸦片运回山庄,孙怡香就惴惴不安,觉得得丁彪已经走在了死路上。山庄虽然隐在上海郊外,几乎与世隔绝,但为了让这批忠诚的铁血部下了解上海滩的情况,增强信心,庄致远每个星期都要派人把这星期的报纸收集送来山庄,米佳妮采写的那几遍震耳欲聋的报道,销烟活动的盛况,她感到了一种抵制鸦片的大势所趋,意识到庄致远从事鸦片生意,是在与民心和社会发展背道而驰。突然接到撤离山庄的命令,她不愿走,意识深处的所担忧的,就是感到大难临头。飞蛾扑火般成了庄致远秘密情人,或者说,成了庄致远安全的泄欲器的这些年,她对庄致远的狠毒的心性已有深刻体会,庄致远为求目的,会不择一切手段。
丁彪还没告诉她为庄致远成功奠定基础的功劳是什么,如果告诉了,她早就会劝丁彪带着她远走高飞,找到偏僻地方隐名埋姓躲起来。
她向丁彪多次讲过自己的担忧,但丁彪执迷不悟,坚信庄致远会把她许配给他。
如果不是孙怡香早有预感,在枪响同时扑在丁彪身上并把他扑掉下悬崖,他早就命丧黄泉,到命都还做着与孙怡香过着生儿育女恩恩爱爱的美梦。
所有的枪弹,全打在了孙怡香的身上,掉进水里就已经魂归太虚。
在从悬崖掉下的空中,孙怡香撕心裂肺的惨叫,已把丁彪叫醒。在大海边长大的丁彪,有一身好水性,落水后抱着孙怡香迅速潜游离落水处,在远处的芦苇丛中上了岸,躲过了庄致远派出寻找他们尸体匿迹的搜查人员。
“我数了数,怡香她身上有八个弹眼。”丁彪凄绝地说,声音颤抖,好象在哭,但眼中却只有愤火,没有泪,他的泪早已哭尽。“她还有身孕啊!”
“你怎么又知道他要杀我?”石明哲沉默片刻,待丁彪情绪稍平静后才问。
丁彪流干了泪,草草掩埋了孙怡香,又几次躲过了庄致远派出搜查的铁血队员,这些人都受过他武功指点,他也知道他们对庄致远绝对效忠。他本想陪着孙怡香一死了之,但庄致远的无情狠毒已在他心中燃起了熊熊的复仇毒焰,如果庄致远只想杀他,他也就认命,他的命本就是庄致远救的,多活了几年,也算是赚了,但却连孙怡香也杀,他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孙怡香为什么跟着庄致远,早告诉过他,这一份情,庄致远弃之不顾,也就罢了,但庄致远竟能狠下心来连她也杀,太灭绝了人性,何况孙怡香肚子里还有他的孩子。不杀庄致远,他死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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