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主持的戒毒所已在九龙帮堂口的废墟上建起，对第一批戒毒人员，他和石明哲商量，采取强制与自愿相结合的原则。对毒瘾很深，已具有危害倾向的人，采取强行送去戒毒所戒毒，其余的以自愿为主。虽然戒毒得到了社会各界的支持，但因强制，也引起了一些骚乱，好在面不大，没造成多大影响。
对松下代子，他又见过一次。那晚行动的第三天，松下代子对艺伎馆进行了停业整顿，更换了三分之一的人员。松下代子解释，这些被换掉的人员，平常与秋末凉子关系较好，虽然无法认定他们与在上海的日本浪人黑帮有关系，但为了做个好市民，只好宁缺勿烂。
白天云因此大感遗憾，认为是自己的疏忽。不管从那个角度看，被击杀的八名日本人，只是日本在上海以浪人为主的黑帮的一部分。现在线索全断，这些日本黑帮不能连根铲除，终是巨大隐患。早知艺伎馆还有与秋末凉子关系好的人，就该劝松下代子留下，以便暗中监视。他问松下代子这些被清除人员的去向，松下代子回答，他们离开艺伎馆后，是回了日本还是去了其它什么地方，她一无所知。白天云也就没再多说什么。不管松下代子出于什么目的向他提供，已经难为她了。
当他去告诉叶雪冰，过去对松下代子的看法有失偏颇，松下代子与华金亭交往有不得已的苦衷，现在已用行动证实了她向善之心。他没想到叶雪冰根本不相信松下代子是个良民，认为松下代子这样做一定另有企图，甚至还怀疑松下代子有一半中国血统是她刻意编造。
“为什么有这种看法，我也说不清楚，就算是女人的直觉吧。”叶雪冰说。“你们同她来往，我不反对。你和致远不会被她美色所惑，我有信心。你和致远的智慧，我也有信心。我只希望你和致远对她保持一份警惕。”
白天云把叶雪冰的态度告诉庄致远，庄致远苦笑道：“看来我还得与松下代子保持一定距离。不能因为她伤害了我与雪冰的感情。雪冰的观念长期形成，不是一两天能改变，不像佳妮，基本没什么陈见。”
“不过，雪冰的话也有道理，我希望松下代子是个无辜的女子，能帮她一把，也该帮，但对她确实应该保持一份警惕。她与华金亭的关系，仅是迫于淫威委身，还是另有原因，还只是她的一面之词。”白天云说。“日本黑帮突然在上海销声匿迹，我觉得不是一个好现象。”
“难道你怀疑她在施苦肉计？”庄致远紧张地问。
“这到不象，被我们击杀的八人，至少有五人是一流高手，如果是苦肉计，恐怕没人舍得抛出这样的精英，她完全可以抛出几个微不足道的人来糊弄。”白天云分析道。“而且是在我们对日本黑帮一无所知的情况下。”
“其实，松下代子的意图十分明显，你是警察局长，我是商会长，对她来说，我们是两棵大树，她是想背靠大树好乘凉。”庄致远说。“另外，她有一半中国血统，我基本相信，她没必要用这种事来骗我们。”
“我也信。”白天云点头道。“但不管怎么说，对她保持一份警惕总没有错。上海滩太复杂，我们毕竟还涉足不深，过份相信一个身份特殊的女人，很可能埋下隐患。”
“这到也是，她是人是鬼，时间是最好的证明。我们就拭目以待吧。”
白天云因叶雪冰提醒而对松下代子产生的那丝怀疑，很快又因陈白轩提供的消息使他更感困惑。陈白轩告诉白天云，被击杀的人中，有一个是日本黑帮的重要骨干，来上海才不到两天。这件事在日本黑道引起了极大震动。
“你怎么知道的？”白天云惊讶地问。
“一个日本友人告诉的。”陈白轩说。
“日本友人？”
“我在日本上大学时的同学，叫田中一谷，是个学者，他来上海考察，想来上海开家日本料理店，以便留在上海研究中国文化。我请他吃饭时，他无意中谈起。”
“能否替我引见一下？”白天云大感兴趣。
“没问题，我坐东，一起吃餐饭。他是个中国通，对中文的造诣很深，写过十几本介绍中国历史文化的书，在日本也有相当的名气。”
田中一谷瘦弱矮小，戴着一付金丝眼镜，显得温文尔雅，很有一付学者风度，给白天云的第一印象十分良好。
陈白轩为白天云和田中一谷相互介绍后，田中一谷显出了良好的学者风度，对白天云这个权倾上海滩的警察局长，并没表现出什么特别的巴结和兴趣，只淡淡感叹了一句：白局长真年轻。显现出他对政治和权力的不感兴趣。
几杯酒下肚后，田中一谷表现了他对中国历史文化的倾慕，谈起三皇五帝和唐诗宋词，如数家珍，滔滔不绝。这方面，白天云因从小打下的基础，还能勉强跟得上。但当田中一谷谈起中国各地的民风民俗物产资源，白天云就望尘莫及。
见白天云惊讶得目瞪口呆，陈白轩说：“田中大学毕业，就把研究中国历史文化当着毕生事业，曾花了十三年的功夫，走遍了中国的在江南北，收集了大量的资料，回日本就潜心研究著书立说。与他相比，对中国各地民风民俗物产资源的了解，我也自叹不如。”
“你是生在此山中，关注的重点与我不同，对我这个岛国之民，中华就是天朝，中国的一切都具有莫大魅力。我一直认为，大和民族的根在中国，为寻根，自然会对民风民俗特别留心。这在陈兄看来，都是微不足道的。”田中一谷淡然笑道。
对田中一谷和陈白轩的这些话题，白天云并不感兴趣，几次想问自己关心的问题，又怕太唐突，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只好耐住性子听田中一谷高谈阔论。为了表示对田中一谷的尊敬，开始时他还偶尔就田中一谷谈到的自己所不知的民风民俗提问，没想到他的问题一提出，田中一谷又是一番不厌其烦的引经据典，对古今演变详尽论证，谈兴极浓。所以到后来他干脆一言不发，等待机会问自己想问的事。没想到田中一谷一个话题接一个话题，使他根本找不到适当机会。
他几次向陈白轩使眼色，希望他想法引起他所关心的话题，陈白轩只无可奈何地冲着他苦笑笑。后来陈白轩向他解释说：“这家伙就是这种性格脾气，比我的夫子气还重，他谈兴正浓时，如果提出他所不感兴趣的问题，他根本不屑回答。”
见田中一谷兴致勃勃没完没了谈着他所感兴趣的中国各地的民风民俗，白天云索然无味，脸上虽然没有表现，内心里却开始烦躁起来。后来，当田中一谷偶尔提到盐帮的帮规时，白天云才终于找到了机会，问道：“想不到田中先生对中国的帮会也这么了解，不知日本的帮会有些什么特点。”
“我一生都沉迷在中国问题上，对日本的事，反而没什么涉足。”田中一谷说。“不过，我有两个学生专门从事中日两国的比较研究，其中一位对中日两国的帮会研究较深。”
白天云心中暗喜，生怕田中一谷又转开话题，急忙虚心地说：“我想请教田中先生一个问题。”没待田中一谷表示愿意回答，又接着说：“我最近破获了一起日本浪人在我国境内残杀数十人的血案，听陈先生说，田中先生说此事在日本黑道引起了轩然大波，不知田中先生能否告之详情？”
“具体情况我也不甚至清楚，是我的学生为我送行时，在饭桌上无意间谈起。白局长击杀的那几人所属的帮会，在日本的黑道中，虽然也算是一流帮会，但在本土的势力并不大，但有一个显著特点，他们在东南亚，包括中国，有着极大的潜势力。他们的财源，也主要是来自这些国家。据我学生讲，这个帮会是由一批海寇组成，所以他们特别注重在海外的扩张和发展。白局长击杀的人中，有一个叫松下次郎的，是这个帮会首领松下一郎的亲弟。来上海的第二天就被白局长击杀，松下一郎因此脑怒异常，怀疑有内鬼，进行了血腥清洗，这段时间杀了不少人。”
白天云听后，立即问：“上海有个叫松下代子的女人，开了家艺伎馆，不知与这个松下次郎是什么关系？”
“松下代子？没听说过。”田中一谷摇头道。“就象你们中国张姓李姓一样，无非同是一个松下姓而已。”然后转向陈白轩。“陈兄，你得陪我去这家艺伎馆光临光临哦。”
“松下代子可是个绝代佳人，在上海滩大名鼎鼎。”陈白轩戏谑道。“但她恐怕对你这无权无势的风流才子不会感兴趣。”
“那我更得要去。”田中一谷神往道。“白局长，据我学生讲，松下一郎怀疑这个内鬼一直与你的警局有联系，已经使这个帮会损失惨重，特别严重是白局长查扣的那船鸦片，使这个帮会入不敷出，迅速降为二流帮会了。”
白天云立即联想到向姜青松提供情报，使姜青松查扣了携带鸦片样品何三的神秘人物。这件事是他和庄致远人生中最重要的转折点，也是这一年来上海滩一系列变故的最初起因。他和姜青松包括庄致远，都怀疑这个提出来供情报的人是日本黑道内部的知情人，但却奇怪从此之后就杳无音信，所以他上任后，早已把此事淡忘。
他认为所谓内鬼，一定是指这个神秘人物，在内心里暗暗祈祷，希望他不要被疯狂的松下一郎杀害。他对这个神秘人物充满了无比的感激。
田中一谷似乎对此事并没多大兴趣，又与陈白轩谈起他对中国民风民俗的研究。
白天云的内心却无法平静下来，田中一谷的话，证实了一点，日本黑帮在上海的势力根深蒂固，他虽然一举击杀了八人，但只是冰山一角，没动其根本；另外，也佐证了松下代子与黑帮没有牵涉。即使日本黑帮怀疑有内鬼，很可能还会派人来上海查证，自己得提醒大哥庄致远，凡是知情者，都得严守秘密，保护松下代子不受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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