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千里寻婴识新友 万径送君遇故知(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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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道谗言如浪深,莫言迁客似沙沈。
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狂沙始到金。
时近隆冬,黄河上的水早已冻的严严实实,就连它那浩浩荡荡的气势,也已荡然无存。其时正是腊月天气,枯老的树枝早已是光秃秃的了,就连仅存的几片枯黄的树叶也是摇摇欲坠。凛冽的寒风肆无忌惮地刮过,将这些弱不经风的树叶吹落,将树枝折腾地东摇西摆;不仅如此,它们甚至想把老树连根拔起。它们呼啸着,像一根根利刺,扎在人们身上、脸上,令人好不疼痛。这时,天边飞来一团乌云,渐渐地扩散,终于覆盖了整个大地……
山边,一辆马车徐徐而来。
“天快黑了,前面似乎有座破庙。李将军,李夫人,我们今晚就在庙中暂借一宿,如何?”一个二十来岁的书生驾着马车,问道。
“也好。”身旁一魁梧大汉道。
马车渐渐停了下来,二人下了车,魁梧大汉掀开车帘,只见一名美妇人缓缓从车中走出,怀中还抱有一女婴,而那书生则将马车停在一旁。
细看这几人,那二十来岁的书生浓眉大眼,气宇不凡,骨子里透有一股倔劲儿。那魁梧大汉约摸三十来岁年纪,甚是威猛,给人一种威风凛凛的感觉;腮边还有些浓黑的胡须,更显有大将之风。那妇人也不过二十五六岁年纪,柳眉细眼,皮肤甚为白皙。妇人怀中的女婴甚是可爱。鹅蛋脸,红噗噗的,眼睛紧闭着,露出长长的睫毛,樱桃小口红嘟嘟的,一看便知是个美人胚子。
当下三人来到庙前,那二十来岁的书生轻轻推开虚掩的庙门,当先一步跨入庙中,魁梧大汉和那妇人也并肩一起跨入此庙。
这是一个破烂不堪的小庙,庙的四周墙壁上布满了灰尘,由于年深日久,墙壁上掉了不少皮。佛像上和四周角落布满了蜘蛛网,显是很久无人来过了。佛像前是一张供桌,桌上空空的,唯有的只是厚厚的灰尘。供桌两边各有一把椅子,也已是破旧不堪。
“李将军,李夫人,委屈你们了,你们先在这儿歇一会儿。快下雪了,我出去找些干柴点了火,别让小琦儿冻着。”那书生说着,向庙门口走去。
魁梧大汉上前一步,伸手搭在那书生肩上,说道:“陈兄弟,我们已到如此地步了,还谈什么委不委屈,辛苦你了倒是真的。”自知拗他不过,当下说道:“你要拾柴,我就和你一起去。”
那书生笑了笑,说道:“您还是留下来照顾嫂夫人和小侄女吧。”
魁梧大汉不由地向那妇人看了看,只见她正望着自己,眼中充满了信心与支持。她向魁梧大汉微微一笑,转头对那书生道:“陈兄弟,你帮了我们不少忙,我们真不知怎么报答你才好。”
那书生道:“李夫人客气了。论公,李将军帮我大宋赶走金兵,屡立奇功,为的是这大宋江山和大宋千千万万的百姓;论私,我素来敬佩李将军的为人,帮这点小忙何足道哉,谈什么报答不报答。”突然,他眼中流露出一丝暗淡的光芒,是失望与遗憾的光芒。只见他低下头,叹息道:“唉,只可惜,我力不从心……”
魁梧大汉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好兄弟,这不能怪你。上次皇上罢我的官,全凭你带领太学生进京请愿,皇上这才恢复了我的官职,命我带兵抵抗金兵,你为此出了很大的力。”顿了顿,接着道:“只是此次,皇上将我赶出朝廷,我虽有心孝忠朝廷,却无能为力,实在惭愧之至!”
那书生听了这话,义愤填膺地道:“李将军,你也别太自责了。如今朝廷奸臣当道,皇上又昏庸至极,一心要向金求和。而且他只信奸臣,不信忠良……哼,这次又害得您被罢官……其实,您完全可以不依附朝廷……”
话没说完,只听那魁梧大汗道:“陈兄弟,话可不能这么说。我李家世世代代在朝为官,个个都为保护皇上,捍卫大宋江山立下了汗马功劳,个个都是大宋的好子民。你若要让我自立门户,那跟造反又有什么分别?我死后又怎能对得起地下的列祖列宗?此次皇上罢我的官,想是他听信了小人谗言,但终有一天会真相大白,相信那时,皇上自会还我李纲一个公道!”
此人正是主战派大臣李纲,而那书生则是太学生陈东。金军围困东京时,宋钦宗被迫任命李纲负则东京防务,李纲领导军民,多次击退金兵。正当抗金形势好转之时,宋钦宗向金求和,罢免了李纲。太学生陈东得知此消息,愤恨无比,率领太学生进京请愿,得到数万军民的响应和声援。宋钦宗无奈之下,只得重新起用李纲,金兵又被击退。金兵撤退以后,宋钦宗听信了蔡京、李邦彦等人之言,认定李纲居心叵测,又怕他势力过大,于是遣散援军,将之逐出京师。李刚及其夫人万般无奈之下,决定回到家乡。在府中时,李纲夫妇一向待下人很好。是以此次,李纲被罢官,府中上下人人皆以悲泣。若不是李纲不愿大家虽其受苦,执意要他们各奔东西,只怕府中无一人肯离他而去。此外,李纲又将家产数千缗尽数捐给当时在河北、山东、太行山、中条山等处民众自发组成的抵抗金兵的红巾军,同时还将数千红色头巾作为馈赠,以资红巾军抗击金兵。红巾军将士无一不对他感激涕泠。陈东则为朝廷失去了这么一员猛将而感到遗憾,执意要护送他们回乡。这一日来到黄河边上,时近黄昏,适逢天降大雪,只得躲进了这所破庙之中。
庙外,只听得狂风“呼呼”的吼叫声,树枝“唰唰”的摇摆声。已经有大片的雪花开始飘飘然往下落了。庙门敞开着,片片雪花禁不住狂风的吹袭,落进庙里。
只听得李纲道:“我们快走吧,一会儿雪下大了,就不好办啦!”
“可是,李将军……”陈东迟疑道。转头看看李夫人,又看看李纲。
“我已经不是将军了。陈兄弟,承蒙你看得起在下,以后你我就以兄弟相称,如何?”李纲道。
陈东喜出望外,当下叫道:“大哥!”
李刚应了一声,接着道:“贤弟,既然我们是兄弟,就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就走吧。”
陈东迟疑道:“在这荒郊野外,只有大嫂和小侄女在这儿,大哥放心吗?”
李纲尚未回答,李夫人却微笑道:“多谢陈兄弟好意,我会照顾自己和琦儿的,你们就放心好了。”
李纲见她如此宽容,实是说不出的欣慰,满腹感激地道:“夫人,谢谢你能谅解我。”
李夫人笑道:“跟我还客气什么。你为国家,为百姓着想,不失为一位英雄豪杰,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理解、支持你的。”
李纲深深地点了点头,对陈东道:“这下,不用担心了。”跨出庙门,待陈东跟了出来,反身关上庙门,和陈东一起向庙外走去。
李夫人悠悠回转身,望着怀中的女婴,她正睡得香甜。李夫人淡淡一笑,轻轻地道:“琦儿,你爹为国家、为民族着想,可说是一位大英雄,虽说冷落了咱们母女俩,咱们也不能怪他。”说完,轻轻叹了口气。
雪渐渐地由珠帘细丝变为了鹅毛白毯,在寒风的催促下,铺天盖地的袭来。地上已不再是泥泞不堪,鹅毛白毯已将无边的大地覆盖了。狂风呼啸而来。可想而知,迎风行走简直是寸步难行。
李夫人焦急地等待着,坐立难安。突然,“哇”的一声,李夫人怀中的女婴大哭起来。李夫人的心里更加烦燥,慌忙中乱了方寸,不知如何是好。只是轻轻拍打着她,来回踱着步子。
风雪一次又一次地敲打着庙门,庙门终也因禁不住寒风肆虐的对待而被刮得“咣当咣当”响个不停。
突然,庙门被甩开了,风雪“呼呼”的刮进来,打在脸上,一阵刺骨之意。李夫人不禁背转过身,将怀中的襁褓裹得更紧了些。又回过头,迈着吃力的步子,斜身移到门边。刚想伸手上了门板,却看见一个身影自山下挪了上来。此时正值李纲落难之际,李夫人不愿生事,也不知是否该让那人进庙来避雪。正踌躇间,那人已到了门边。
只见来人身着青衣,约莫十七八岁年纪,面目清秀,英俊异常。
青衣少年向李夫人拱了拱手,说道:“在下路经此地,适逢暴风雪,特来此躲避一时。捣扰了,还望夫人海涵。”
李夫人只是微笑着略一点头,便侧过身去,继续轻轻拍打着怀中的女婴。那女婴哭声小了些,渐渐进入了梦乡。
青衣少年关上门板,从怀中掏出一幅卷轴,放在供桌上,然后走到墙边,拍了拍身上的雪。
李夫人出自书香门第,于字画也颇有研究。此时见到青衣少年所拿卷轴,虽不甚大,但颇为精致,料想应是字画之类,不由得问道:“不知此卷轴中可是字画?”
青衣少年闻言,抬起头道:“正是。难道夫人对字画也有研究?”
“略知一二。”李夫人顿了顿,又道:“不知小兄弟可否将字画让小妇人一阅?”
“当然可以。”青衣少年说着,走到供桌旁,将卷轴打了开来,说道:“夫人请过目。”
李夫人凝视着此字画。只见碧绿的湖水深不见底,巍巍的青山高不可攀,苍翠的松柏密密层层;水上烟气袭人,山中云雾缭绕,当真是欲仙欲醉的绝境。再看那深不见底的湖水中,写着四句诗:
“莫道谗言如浪深,莫言迁客似沙沈。
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狂沙始到金。”
此诗名为《浪淘沙》,乃唐代家刘禹锡所作。当时,刘禹锡积极地参与了王叔文集团的政治革新,却遭到保守集团的打击和迫害,多次被贬谪,但是他仍保持着乐观的精神,并用诗歌对政敌进行讽刺。
再看书写此诗的笔法,刚劲有力,每一个字中,似都隐含着无尽的辛酸。李夫人不由得想起了李刚:老爷如今所处的不也是这种环境吗?哎,不知何时才摆脱此境呀!想到此处,不由得感慨万千。
青衣少年见到李夫人满腹心事,却也不便言明,又欲打破僵局,便道:“不知夫人觉得此幅字画如何?”
李夫人晃若从梦中惊醒,忙道:“好画、好诗、好字!能做出此字画之人,一定是个不谙世事的世外高人。”
青衣少年笑答道:“既然夫人是惜墨之人,在下不妨直言相告。这幅字画是在下的一位朋友的,他因有要事,托在下保管几天。至于此字画出于谁人之手,在下也不得而知。”
李夫人默默地点了点头,又见湖水中似画了什么东西,却因为四句诗的缘故看不清楚,便问道:“不知诗下所掩的是什么?”
青衣少年定睛一看,四句诗下果然有些东西,但是什么,却瞧不清楚,摇头道:“在下也不太清楚。若不是夫人提点,在下还没有注意到呢。”
正说话间,忽听一声巨响,门被人一脚踹了开来。门外,站着两个黑衣人。李夫人被这巨响吓得花容失色,怀中女婴也应声大哭起来。只有那青衣少年,仍然镇定自若,笑道:“你们还真行呀,竟能找到这儿来。”
“哼!”其中一黑衣人冷笑道:“上次有那个臭小子帮你,引开我们的注意,害得我们跟着他,白跑了那么多冤枉路,却原来你在这儿。这次他不在,看还有谁能帮你!”
青衣少年并不慌张,说道:“你们胆敢动我一根汗毛,我大哥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哼!要知道,我们并不怕你大哥,但是,我们也不想伤害你。只要你乖乖地把东西交出来,我们决不为难你。”黑衣人冷冷地道。
“已经告诉你们很多次了,我没有拿!”青衣少年有些生气。
“是你把我们的东西偷走的,上次你已经承认了。”黑衣人有些不耐烦。
“别说得那么难听。我只是见你们对店主那么凶,拿了你们的东西惩治你们一下而已,可不是偷!而且,我已经把东西还给你们了!我也没有见到你们要找的什么钥匙。别冤枉我!也别再找我麻烦!”青衣少年有些恼怒。
“哼!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黑衣人说着,伸手向青衣少年袭来……
李刚与陈东拾完柴,便欲回行。然而风雪没有一丝温柔的迹象,不仅如此,反而更加肆虐,似乎故意为难二人。况且,二人回来是迎风,凛冽的寒风与砸下的雪花将脸夹刺的疼痛难忍。可想而知,迎风行走,简直是寸步难行。
好容易,二人移近庙来,却见庙门敞开着,飕飕的寒风将雪花吹近庙中,好不寒冷。而庙中,只见一青衣少年站在供桌旁,似乎很焦急。桌旁的破椅上,坐着一妇人,似乎晕倒在桌子上,却不是李夫人是谁?而李夫人怀中的女婴却不见踪影。
李刚一见之下,焦急万分,手一松,柴火撒落一地。他更顾不得柴火,两步上前,将李夫人扶起,叫道:“夫人!你怎么了?琦儿呢?”
陈东见得此状,不由得也急了,又见旁边有一青衣少年,于是将柴火一扔,忙上前去,指着青衣少年,怒道:“你是什么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青衣少年见他二人如此,不禁有些慌了,低着头,颤声道:“都是我不好……”转身对李夫人道:“这位夫人,你可千万别有事呀,你的孩子,我一定会帮你找回来的!”
李夫人悠悠醒转,口中喃喃念着:“琦儿,琦儿,……”渐渐抬起头,见到李刚,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哭道:“老爷,琦儿,琦儿她……”
李刚催问道:“琦儿怎么了?”李夫人已泣不成声。
陈东虽是读书人,却掩饰不住急躁的性情,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待得李夫人稳定一下情绪,青衣少年才缓缓开口道:“你们的孩子,是被两个黑衣人给抓走了。”
青衣少年讲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小弟复姓西门,单名一个环字。原本,我和我大哥大嫂在谷中生活得挺好的。可是,有一天,一帮黑衣人来找我大哥,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就走了。我问大哥什么事,可他就是不告诉我,我就想找那帮黑衣人,一探究竟。谁知道就是这么巧,让我在一家客栈中碰到他们。我见他们对那店主那么凶,就想惩治他们一下。我趁他们不备,偷了他们的包袱。不巧被他们的人撞到了,就一直跟着我。后来我把包袱还给他们了,可他们还说我拿了他们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宝贵的……什么钥匙,硬要诬赖我,我也没办法,就跑了。谁知道他们竟跟了我一路!上次幸亏一个小兄弟帮我,我才逃走了,我也不知道他们这么快就找来了。那两个人挺厉害的,我虽也学过一些功夫,但远远不是敌手。他们趁我不备,就将你们的孩子给抓走了,然后施展轻功,跑得无影无踪。我不知道他们那么卑鄙无耻,冤枉我就算了,还连累无辜的人,把你们的孩子都抢走了……”青衣少年顿了顿,连忙又道:“不过你们放心,他们还是忌我大哥三分的,再怎么样,也不能为难你们的孩子。我以我的性命担保,你们的孩子一定不会有事的,我一定将她毫发无损的送回来!”
“哼!说得容易。也不知你跟他们是不是一伙的。”陈东不屑一顾地道。
“好吧,我相信你。那么,你准备怎么办?”李刚道,“他们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没有。不过,我的行踪,他们了如指掌,他们一定还会再与我联系。至于怎么对付他们,我……还没想好,”西门环道:“我想,既然他们要钥匙,我们就从这里下手,总不会错。只是,我没见过他们的钥匙,也不知道……是什么样……”
于是,几人生了一堆柴火,在庙中略做商议。大家一致同意,破庙不是久留之地,地方偏僻,又加上己在明,敌在暗,处于被动,需找个人多的地方,既混淆他们的视线,又令他们没那么容易跑走。直至深夜,方才议定。
次日一早,几人便动身离开破庙。这天天气倒也晴了,只是到处都是银白色的景象,颇为壮观之外,也增添了些许的寒意。
陈东来到昨日停放马车的地方,徒有一辆车子歪到在地,那马却踪影全无。料想必是昨夜风大雪大,将车刮倒。至于那马的去向,却不得而知。无奈之下,几人只得步行前进。
李夫人身体孱弱,又加上爱女被挟持,心力交瘁。然而寻女心切,也加大了脚下的步子;李刚身高体大,自不必说;陈东虽是一介书生,但身体强健,徒步而行,决不是问题;至于那少年西门环,身体虽不显得健壮,但却身怀武艺,徒步而行也轻松自如。
虽是如此,破庙实在也是偏僻,行至中午时分,方才来到一座集镇。几人找了一间客栈,订了两间临街的客房,一方面便于探听动静,一方面暂作休息。
饭间,只见门外来了一少年,二十一二岁年纪,身着淡蓝色长袍,一手执剑,面目英俊,气质洒脱。他向店中望了望,径直走向李刚身旁,躬身道:“李将军,别来无恙?”
李刚先是一愣,细看此人,浓眉大眼,颇为俊朗,却并不面熟,又见他手执宝剑,寻思:“江湖上,除了韦萧派的韩真人是我至交好友外,我似乎并不认得什么其他人。此人年纪尚轻,更不可能是旧识呀。”
那少年似乎早已料到李刚会如此反映,并不惊讶,微微一笑,道:“十年前,在下与师傅同去东京,与李将军曾有一面之缘。您征战沙场的那一幕,至今还令在下难忘呢。在下聂子期,家师正是韦萧派的韩真人!”
李刚心中一喜,忙站起身,道:“你就是韩真人的徒弟,那个孩子?如今都这么大了。来来来,快坐这儿。”又问道:“韩真人可好?我已好久没与他相见了!”
聂子期行了礼,坐下道:“多谢李将军关心,师傅他老人家很好!”
“那就好,”李刚顿了顿,道:“对了,你是如何找到这儿的?”
“说起来真是巧了。”聂子期不紧不慢地道,“家师得知将军被罢官的消息,十分气恼,可是皇命难违,实在无奈。后又得知将军要返乡,他老人家本欲亲自来送您,可是实在因为帮中事务繁忙,脱不开身,便命在下送将军一程。我先赶到将军府,未想晚了一步,你们已经离开了,我便沿着您回乡之路一路紧追,终于在这碰到了。”
“原来如此,”李刚若有所思地道,忽又觉得忘了些什么,忙道:“瞧我,只顾着寒暄,竟忘了与你们介绍。”说着,向聂子期依次介绍道:“这位是拙荆;这位是我的好友陈东,陈兄弟;这位是西门环小兄弟。”
聂子期一一拜过,见了西门环,大喜,说道:“小兄弟,原来你也在这儿,真是太巧了!”
西门环见到聂子期,早已喜出望外,说道:“是呀,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再见到你,而且你与李大哥还是旧识!”他说着,转头对李刚道:“李大哥,我与你们讲的路上帮我的那个小兄弟,就是他!”
李刚甚为高兴,说道:“原来你们认识,真是太好了!
聂子期对西门环道:“西门兄弟,你怎么会和李将军他们一起的?”
西门环十分惭愧,将昨晚在庙中的事说了。
聂子期怒道:“竟有这种事?当真卑鄙!”转而对李刚道:“李将军,我不会袖手旁观的,我一定与西门兄弟帮您把孩子找回来!”
“多谢聂兄弟好意!”李刚说着,叹息一声,道:“我如今已不是什么将军,你与他们一样,叫我李大哥吧!”
聂子期淡淡笑了笑,坚定地道:“不管您是什么身份,在我心中,您永远是那个驰骋沙场、无所畏惧的大英雄!”忽又想起了什么,转而对西门环道:“西门兄弟,我先前交予你的那幅卷轴……”
“在这儿!”说着,西门环从怀中掏出一幅卷轴来。
聂子期接过卷轴,交予李刚,说道:“这幅卷轴是家师命在下交予李将军的。”
李刚接过卷轴,小心翼翼地打开。只见秀美的画中,一笔钢劲有力的书法呈现在眼前,正是刘禹锡的《浪淘沙》。
李夫人看了此画,叹道:“原来此字画是赠予相公的,难怪昨晚我看到此字画时,便觉此诗意境与相公如今处境极为相合。”
李刚拿着卷轴望了许久,感慨道:“韩真人以厚礼相赠,真是寓意深刻呀!人生得此知己,足以!”
说话间,门口突现两名黑衣人。大白天身穿黑衣已够奇怪,况这两人面蒙黑巾,均作杀手装扮,就更令人诧异了。正所谓来者不善。
李刚心道:“不会是这两名黑衣人抓走我女儿的吧。”于是,看了看西门环。西门环明白李刚之意,摇了摇头,低声道:“我不知道。他们都是黑巾蒙面,我也分不出来,”又道:“不过,如果是那两个人,他们会来找我的。”
只见二人径直来到柜台前,厉声厉气地道:“有什么好吃好喝的,尽管端来!”吓得小二连忙点头答应。
李刚等几人均不作声,默默地盯着两人。两人在李刚对面的桌子坐下,同时,向李刚桌子上的画瞟了一眼。
只听一人道:“这次真是顺利,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将钥匙拿到手了。”另一人压低声音道:“你小声点,小心隔墙有耳。”
先前那人放低了声音,道:“你确定他们没有怀疑咱们?”另一人低声道:“我给他们留的假消息,说域中有事,召咱们先回去。放心,他们不会怀疑咱们的。”
他二人声音虽小,却被李刚几人听在耳中。
只听先前那人又道:“世人只知那四把钥匙很重要,却不知除了四把钥匙之外,还有一幅画也很关键。卷轴是用千年桐木所制,非常罕见。有道是‘宁枉勿纵’,咱们正在收集画卷,这么精致的画卷怎可错过!”说完,二人同时起身,向李刚这边袭来。
李刚早有防范,见二人起身,立即将画收起,放入怀中。黑衣人得画心切,一掌劈来,李刚忙挥拳挡隔。不料,黑衣人掌到近处,突变为爪,李刚来不及变势,眼见要被抓伤,聂子期举剑阻挡。黑衣人抓住剑柄,聂子期暗一使力,倒转剑柄,黑衣人一手抓空,被自己内力振了回去。此时,另一人也上前助阵。陈东与李夫人不懂武功,西门环让两人站在一边,自己前去助阵。
只见那黑衣人伸手欲抓西门环,西门环身法果也灵活,只向后退了一步,那人便抓了个空。但一抓不中,二抓又至,快到近处又变爪为拳,西门环仍不接招,向上一跃,躲了过去。但西门环毕竟不是绝顶高手,第三招上便显得略有迟疑,黑衣人以拳攻来,变拳为掌,西门环举臂挡隔,但对方力道太强,不敢应挡,只化解了对方一半功力,另一半功力竟硬生生打在西门环右肩上,西门环不能以功力相顶,否则右肩非骨折不可,只有借力顺势向后跌了出去。跌出同时,伸手在黑衣人面前晃了一下。
此时,李刚与聂子期已明显占据上风,聂子期眼见西门环跌了出去,忙上前拦腰接住,刹那间,他只觉怀中所抱柔弱无骨,一阵清香扑鼻而至。聂子期颇为诧异,望了望西门环,只见她肌肤白皙,犹如冬雪凝脂,此时脸颊还带些许红润,心中已明,行动却慌乱,忙将他放下,道歉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是……”
“你……”
西门环还没来得及说完,黑衣人又至,二人不得停留,便又加入战团。一时间,打斗声,兵器碰撞声乱作一团。
渐渐,三人占据上风,黑衣人连连后退。李刚多年征战,力大无穷,然于江湖之事所知不多,一旦掌握敌人打法,很快便占据上风;聂子期年纪虽轻,但名师出高徒,早已练就高超武艺,更有“无影剑”的美誉,与西门环并肩作战,黑衣人自也不是敌手。但三人都瞧不出黑衣人底细,只觉二人招数怪异,似不是中土人士,且招数之中蕴含无穷变化,只是这二人并未领悟,加之他们功力尚浅,若高手使出,必将威力无穷。
鼾斗时,突听一黑衣人“咦”的一声,仅露出的双眼盯向前方,似是非常惊讶,西门环知他在使诈,喊道:“小心有诈!”但聂子期毕竟临敌经验不足,正向黑衣人所盯的方向看去,听得西门环大喊,连忙回过神来,但已露破绽,被黑衣人一掌打了下去。好在聂子期反应迅速,将黑衣人掌力卸去大半,打在聂子期身上时并不慎重,尚未造成内伤。只是此举一出,那黑衣人立占上风,但敌众己寡,他不敢恋战,迅速抽身,离开战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绕到楼梯旁,然后飞身出了客栈。
另一人见状,立时收势,展开轻功,拔腿就跑。西门环伸手欲抓,却没抓住。他二人轻功着实了得,只怕中原地区无几人能赶得上他们。他们既然肯走,李刚与聂子期自也松了口气,只西门环急道:“他们知道钥匙的下落,那两个黑衣人向我要的钥匙在他们手里!”想了想,西门环又道:“我就觉得奇怪,当时来找我大哥的有四个人,在客栈时也是。可是,昨晚却只剩了两个,不知那两个到哪里去了,原来在这儿碰到了。钥匙就是他两个偷的!”
“如此,咱们可不能让他们跑了!”聂子期对李刚道:“不如,我同西门……兄弟去看看。李大哥,您先留在这儿照顾嫂夫人。”西门环也点头赞同。
“那二人虽不是绝顶高手,但武功都不弱,你二人千万要小心!”
“放心吧!”聂子期向陈东与李夫人拱了拱手,与西门环一同出了客栈。
二人离开客栈,却早已不见黑衣人的踪影,聂子期正疑惑向哪里追赶好,只听西门环道:“向西。”聂子期望了望他,只听他坦然道:“你看地上。”聂子期向西望去,只见尚未化尽的雪地上,原本零乱的纸物此时均整整齐齐指向一个方向,显然是那两名黑衣人施展轻工时,风力带动的。于是,二人决定向西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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