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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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迎面而来的刺骨寒风,自天际四散纷飞的,是绵绵密密的细雪。雪落无声,却缓慢而确实地,将世间的景物罩染上了一层银白。
望着那因单调而略显寂寥的景色,感受着那暌违多时的寒意,西门晔探掌接下了已持续了好一阵子的雪,而在瞧着那一抹银白在掌中化为透明后,几不可闻地逸出了一声低叹。
离开柳林山庄、离开岭南,也已是一个月前的事了。
时入深冬,越是远离那四时皆暖的岭南,那种冬日的萧索与寂冷之感便越发鲜明起来。再加上今年冬天的雨雪颇丰,饶是一行人已尽可能地加快了速度,却仍因积雪与雪融后泥泞的道路而拖慢了北返的进程。
好在一个月过去,他们总算到达了江北,距离流影谷和擎云山庄势力交会的淮阴也只剩下几天的路程。只要撑过这几日,到达淮阴后,不仅队伍的实力可以提升、来自擎云山庄的威胁也大大降低。届时,他们便再不需如眼下般时刻忧心着可能的劫囚。
只是,合该让人大大松口气的事实,于西门晔心底勾起的,却是迥异于此的复杂与沉郁。
因为这所谓的「顺利」甚至是「成功」的背后所蕴藏着的意涵。
打从决意让冱羽远离这场是非开始,西门晔就从没想过要擒住对方,更别提像这般押着对方返回流影谷了。可接二连三的状况却迫使他不得不擒下冱羽,不得不如这般……限制住那双本能自在翱翔的羽翼,拘束着将青年押往那个过于污秽的囚笼。
那个……他从小生长着、抗拒着,却又满心期望着能将之壮大的地方。
流影谷。
从官方的立场而言,在他的刻意**下,冱羽身上并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罪名,自也不至于因此而面临发配边疆或处斩之类的重刑……只是官面上的罪虽轻,却不代表冱羽便能就此从容脱身——不论是那行云寨三当家的名头,或是黄泉剑传人的身分,即便流影谷内部对行云寨颇有些不层一顾,却仍无法轻忽凌冱羽这个从各方面来说都十分优秀的年轻高手。
在此情况下,招揽自成为了必然的动机……这也是西门晔用以解释自己之所以如此优待青年,而不是用手铐脚镣加以「招待」的缘故了。
只是,借口终究只是借口……尽管表面上说着要招揽凌冱羽,可说出这番话的西门晔其实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件事,从一开始就不存有分毫可能。
如果今天他们仅是单纯的知己,而不存有行云寨的覆灭之仇,冱羽或许还真有在自己的招揽下投身流影谷的可能……但眼下却非如此。曾有的交情早在自己「背叛」之时便已注定了消亡,更别提那本就相违的立场与夺去栖身之所的仇恨了了……假如冱羽愿意投诚,所有的一切自然会变得简单许多。若真那么做了,这个人便也不会是那个他所熟悉、深爱的凌冱羽了。
只是有行云寨的事在前,倘若凌冱羽不愿归附,自然代表着流影谷将因此多出一个极有潜力的敌人……考量到这一点,虽然不至于就此抹杀青年,却也是断无可能放他在外搞风搞雨的。杀不了却又放不了,最后的结果自然只能是囚禁。
虽说……这也代表着自己将有理由把冱羽永远圈锁在身边便是。
瞬间于脑海中闪现而过的念头让西门晔不由得微微怔了下,而旋即逼自己压下了这个不论怎么说都太过危险的想法。
他一心所盼着的,不正是冱羽能一直保持着本心么?之所以会约定着、盼望着,是因为最开始吸引了他的,就是青年的那份真诚与阳光……如今冱羽虽已因连番打击而失了曾有的活力与朝气,却仍非难以挽回。但若他因一己之私而再次枉顾冱羽的信任,那么他所惧怕而极力避免的一切……也必将成为事实。
可不论心底如何抗拒这种发展,在冱羽已然束手就擒的此刻,若这趟押送之行真一路顺畅地进行到底,他所不愿见着的一切也必将成真……也因此,尽管清楚人是自个儿擒下的、也清楚冱羽若因故走脱,必然会成为那些个「兄弟」攻击他的箭靶,但当整个队伍行走在「敌人」的地盘之际,西门晔却总在严加戒备的同时矛盾地盼起了那迟早该到来的袭击。
之所以并非单纯的谨慎而是确信,原因便在于那个让自己与冱羽之间的缠斗得以告终的缘由。
在不知情的人眼里,由于擎云山庄派出了四剑卫加以围捕,形势比人强下,心知逃脱无望的凌冱羽这才选择了投降。可作为当事人之一、一直疑心着白冽予和凌冱羽之间是否有什么联系的西门晔自然不会这么认为。
整个打斗的过程中,他的心思一直是专注在冱羽身上的,又岂有可能遗漏四剑卫插手之时、青年瞬间彷若惊醒并征询般将目光对向白冽予的举措?更让他在意的是,便在白冽予一个微微颔首的动作后,原先始终坚持着的冱羽便老老实实地停了手不再抵抗,简直就像在说那白冽予不仅和冱羽十分熟识、甚至还对冱羽拥有极深的影响力一般。考虑到这一点,要说白冽予会就这么任由他将冱羽押往流影谷囚禁,西门晔自是怎么也不会信的。
而问题,便也只在于对方会于何时、以什么样的方式出手,而他……又该以何种态度应对而已。
早已二度面临过的两难抉择,又一次于眼前呈现。
却也,依然无解。
一次又一次的矛盾、一次又一次的挣扎……早从知晓自己对冱羽存着异样的情感开始,他所既有的信念便不断遭遇着挑战与侵蚀,一如那始终未曾淡去、反倒还愈发显得深挚的情感……即便他依旧在乎着自身的前程、自身的地位,可相较于此,「凌冱羽」三字在心头的分量,却已日渐加深。
惦及这些日子以来的种种,唇间终是再难压抑地流泻了一声低叹……又自停驻片刻后,他才深吸了口气、回身进到了后方的院落之中。
这雪已接连下了多日,今日天候又骤然转寒了几分,出于行程上的考虑,西门晔连傍晚都未到便命着属下们在这处废弃的道观里扎营。按说他应该得要时刻不离地跟在冱羽后头的,可眼下冱羽正在沐浴更衣,心头有鬼的他自然不好继续待着、瞧着,索性便以巡视周遭为由出了屋子,转而让属下们在房外戒备。直到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屏退下属重新回到了房中。
方入内室,最先望见的便是青年边将外褂套上身子边直盯着一旁正在打点、收拾房间的高城,明显有些神思不属、连自个儿入屋都未曾察觉的模样……尽管清楚让冱羽如此在意高城的理由为何,被忽视的感觉却仍让西门晔心下几分不快泛起,却没法如以往那般顺手揽过青年肩头迫着他移开视线……回想起那个曾一瞬间闪过心头的、将对方就此囚禁于身边的想法,深眸微暗,却终还是只取过件棉袄径自披上了青年肩头。
不论凌冱羽再怎么失了戒备,给这一扰自也拉回心神、察觉了身后男人的到来。发自心底的抗拒让他本能地便是一个反身后跃,而结果,自然让那才刚落上肩头的棉袄因而给甩落了地。
绝非刻意的举动,却令瞧着的双方同时怔了怔,几分复杂之色不约而同地浮上两张脸容,某种令人难受的沉寂亦随之漫了开……足过了小半刻,凌冱羽才挣扎着咬了咬下唇俯身欲将之拾起,怎料手还没触上棉袄,先一步碰上的,却是对方同样已探出的掌。
熟悉的触感与温暖令青年先是一怔,而旋即抽回了掌,逃避似的别开了视线。瞧着如此,西门晔神情间深深苦涩与失落泛起,却还是延续着先前的动作拾棉袄、重新披上了青年肩头。
而这一回,凌冱羽没有再躲开。
他只是默默抬掌拢了拢棉袄,避开对方径自到屋中的茶几前坐了下。清亮眸光再度投向仍在整理屋子的高城,却已再难如前头那般专注地只思考着那个困扰他许久的问题。
棉袄并不重,可当西门晔亲手将之披到自己肩上时,凌冱羽却感觉整个人好像瞬间担上了什么一般,而在心头为某种教人心酸的温暖充塞的同时,浓浓的无措、迷惘与负咎感,亦随之重重压上了肩头。
一如这一个月来同西门晔时刻相处、面对着那曾让他无比熟悉的一切时,那种恨意难消、却又无法舍去心头眷恋的感觉。
他的确如杨少祺所期望的并未因仇恨而蒙蔽了双眼,却也因此而不得不以那双眼见证那些个他曾无比渴盼、却又无从面对的真相。
即便有所欺瞒,可过去的那两年里,除了最开始的作戏之外,西门晔一直都是真心实意地待着他的……打从他敏锐地瞧出了对方热络下隐藏的冷峻无波后,假扮成富商的流影谷少谷主虽依然维持着虚假的身分,却已未曾再刻意压抑本性,而是完完全全地以真实的性情对待他的。
不论是那份冷沉、那份压抑、那份郁郁、那份温柔……以及极少直言出口,却同样深切的关怀。所有的一切全是发自真心,却也因而迫使着两人的关系进展到如此两难、如此绝望的境地。
他无法不恨,却也同样无法不在乎。最初的几日还能冷言相待,可当他渐渐了解到西门晔的痛苦后,就算怨、就算恨,他也无法再像先前那般出言讽刺。无所适从的结果是沉默以对。可即便沉默,他却已无法再拒绝对方的关怀与照料。
一如以往,却也……再也回不到以往。
至少,现在的他,已无法再如以往那般全心信任、倚赖西门晔,无法对着这个夺去了他一切的男人露出发自心底的笑意。
太多的无法、太多的无奈,让他终只能被动地接受西门晔所给予的一切,然后于心底默默地为对方的神伤而不舍,却又因这样的情绪而感到自责。
这一个月来的相处,太过煎熬。
感受着在自己刻意转过身后便一直胶着于背上的目光,凌冱羽心头一紧,却还是逼迫着自己不要回身、不要面对——如当时杨少祺告诉他的:既然无从面对,那就顺其自然吧。
横竖这趟「旅程」很快便要告终,何妨让他暂时逃避着,直到得以真正面对的那一天……
况且……比起弄清和西门晔之间的纠葛,他还有更需要在师兄的救援到来前完成的事。
望着仍忙着替西门晔打点居处,却在行止间刻意地避开自己、甚至是投以敌视目光的纤秀男子,凌冱羽心底便又是一股苦涩升起——回异于前的。

回到岭南后,接连而来的打击与背叛完全占据了他的心神,让他虽明白了西门晔的真实身分,却仍未将这点与当时在远安得到的另一个情报相结合。直到给西门晔擒下后再次听着那人的声音时,他才猛然忆起了一切,而终明白了往日之所以会对「高城」感到熟悉的理由。
高城……便是他苦苦寻觅多时的景哥。
西门晔或许早在自己和盘托出一切后不久便察觉了这个真相,却一直将这秘密留藏着,直到决意动手前才以此为由将自己从岭南引开。只是菊芳楼的横加插手却迫使事态朝着他两人都意想不到的情况发展,而终演变到了今日的境地。
疑心高城便是云景后,凌冱羽努力回顾着儿时的记忆,终于成功将眼前纤秀的面孔与当年的「景哥」做了联结。可当他终于确认了对方便是自个儿在这世上唯一仅存的亲人时,等待着他的,却是同样难以解决的问题。
一直以来,高城对他的态度不仅与「友好」无缘,那种抗拒与厌恶的情绪甚至可说是十分明显。而考量到他一直是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地,自然让凌冱羽忍不住疑心起对方是否早就知道自个儿的身分,却因种种因素而不愿相认、甚至是对自己心怀憎恨了。
回想起来,即便已是十多年前的事,可当时决定一同跳河的是他、手没抓牢让彼此给冲散了的也是他……而今十多年过去,重逢时的他已是行云寨三寨主,但景哥却是经历过那么番惨痛的遭遇后才得以脱离苦海的……两相对照下来,又岂会全无芥蒂?就算真存有什么怨忿的情绪也是理所当然——而这也正是凌冱羽虽知晓了对方的身分,却始终只是默默看着,而不敢上前相认的主要原因。
仔细想想,如今他连自保都有些勉强,又如何能护得了已饱经折磨的景哥?
继续让景哥跟在西门晔身边,至少安全或地位都能有所保障,总比跟着流离失所的他来得好。而且……据他的观察,西门晔应该对男色没兴趣才是——至少就他眼前所及,西门晔甚至是连碰都不碰景哥的。
其实也不光是景哥……西门晔向来不喜与他人亲近,真要说有什么和其肢体接触较多的,也就只有自己一人而已。考量到这点,自然让他对云景的情况安心不少。
只是安心归安心,可那毕竟是自己的血亲,尽管清楚什么都不说对对方或许更好一些,他却还是难以按捺心底渴望着相认的念头。忆起打从九岁因故失散之后便始终未曾停歇的寻觅、以及这些年来无数次,期待着相见却又落空的情景,凌冱羽一时只觉得心绪涌动,眼眶亦已是一湿。
『我们要一直在一起,好吗?』
即便已是十多年过去,那一晚,家园被毁的两人藏身树林时、云景在他耳边落下的低语,他也未曾忘怀。
可他承诺了,却未曾遵守。尽管清楚当年幼小的自己其实是无力改变什么的,也曾无数次被师兄劝说着要他无须自责,却仍无法压抑下心头的愧疚……望着那个已比幼时成长许多,却仍瞧得出望日面影的纤秀男子,胸口翻腾着的情绪令凌冱羽终忍不住强压下几欲决堤的泫然陡地长身而起、大步上前便想同对方坦承一切、一如既往地唤出那「景哥」二字——
可前进的脚步方始,便因身后突然揽上肩际的臂膀而被迫停了下。由后锁揽住的力道硬生生地将他往后一扯,令一时无从依凭住身子的凌冱羽因而失了平衡、而就这么向后倒入了某个温暖的胸怀之中。
曾一度给云景牵系着的心神在这一刻重新回到了男人的身上,无尽的迷惘与挣扎、亦同……即便那熟悉的气息与温暖让他不由自主地起了几分眷恋,凌冱羽却还是强迫着逼自己斩断了那样不应存在的感受,挣脱了对方的怀抱撑扶着茶几立稳了身子。
在这一瞬间,原先还在房里的高城已然转身出屋,让凌冱羽渴望倾吐的行动还没展开便成了泡影。回想起数个月前、在一切仍未改变时,他似乎也曾起了疑心地想要相认,却给「霍大哥」中途打断揽入房中的记忆,似曾相识的情况让青年忍不住皱起了眉头,猛地一反身狠狠瞪向了身后总难掩郁郁的男人。
「为什么?」
最先脱口的是再明显不过的质问,因为对方显然知道景哥的身分,却一而再、再而三刻意阻拦的举动。
「若说先前你是刻意打算保留这点以便在必要时引我离开行云寨,我可以理解……可现在,我身上已没有什么值得你图谋的了,又为何要这般再三相阻、不让我和景……和他相认?你早就知道了,不是吗?早就知道我一直在寻找的人就是他,知道他……就是我如今唯一的血亲?」
「……你难得开口,却是为了这点么?」
见这些日子来从不曾主动和自己说话的凌冱羽少有地开了口,为的却仍是高城——或者说云景——西门晔打从入屋后便未曾消减的不快愈发加深,反问的音调亦随之带上了几分冷意。
可那双笔直凝视着青年的深眸里,涌现而出的,却是过于深切的苦涩。
瞧着如此,凌冱羽本欲反斥的音声微窒,而终在短暂沉默后低下了头,轻声问:「那么,你又希望我说什么?说『西门晔,我恨你』么?还是像以前那般缠着你、一声声地唤着『霍大哥』,说些不着边际的言词?」
说到这儿,见男人因自己脱口的「我恨你」三字而僵住的表情,凌冱羽只觉一阵疲惫与无力感升起,唇间已是过于复杂的一叹流泻。
不愿再继续僵持下去,他一个侧身避开了西门晔、提步便要往软榻行去……
可这步子才刚迈开,便又再一次为男人所止。当下半是出于本能半是出于愤怒地想要脱开,圈揽上腰际的臂膀却锁得死紧,而就这么强迫着让身子深深陷入了对方怀里。
「时间是会改变一个人的。」
抗拒的言词还没能脱口,便已听着那低沉音声轻轻于耳畔落了下,像是劝戒却又带着些深意地,「不错,我后来的确察觉了他就是云景,可那又如何?打从我到岭南并刻意接近你开始,他就知道了你叫『凌冱羽』。但即便如此,他也未曾主动与你相认、或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亲近不是?已经十二年了,冱羽。他的确是云景,但却已不再是你所认识的那个『景哥』了。」
「胡说!」
耳听对方道出了那个自己确实有所预感、却仍难以面对的可能性,凌冱羽心下一紧,原已平息的挣扎立时转为剧烈:「你凭什么这么说?那时我们都还小,景哥和叔婶向来又只喊我『小冱』,也许他只是记不清我的本名、又难以相信当年的小屁孩会跑到岭南当山大王而已!我们早就说好了要一直在一起,彼此又是这世上唯一仅存的血亲,又怎么会……」
「……血亲又如何?就算是亲人,也同样是会刻意陷害栽赃、甚至一心想置你于死地的。这点,我可是比任何人都来得清楚。」
可回应的,却是西门晔这么番隐带自嘲的话语。
凌冱羽也对流影谷内相互倾轧的传闻有所知悉,自然清楚对方这番话指的是什么。那种疼惜不舍的情绪因而再次涌了上,让他便想替云景辩解,一时却也不禁为之语塞。
而这份出于良善的沉默,令身后犹自紧拥着青年的西门晔忍不住苦涩地笑了笑。
「连一个真心关切、在意你的人都有可能心存欺瞒背叛,你又如何能相信一个打从一开始便对你怀抱着敌意的『血亲』?」
「你——」
「那天晚上,我『见』了你之后就未曾回柳林山庄。而帮着姚峰成安排一切追捕你的,就是他。如果不是他确认了『情报』并说动了姚峰成,事情便绝不至于发展到如此境地。」
中断了青年方起的话头所道出的,是打从事发后便有意留心的结果,以及单纯的嫉妒之外另一个不愿青年亲近高城的缘由。
既已疑心有人想对冱羽不利,他又怎么可能会对此置之不理,任由对方继续施展手段伤害冱羽?虽因情报不足而没能确认对方的身分,但分析相关因素找出对方可能下手的途径还是没问题的……在他已尽可能时时护着冱羽的此刻,真要说有什么漏洞,也就只有高城这么身分特殊的人了。
听着如此,凌冱羽微微一颤,脑中浮现的、却是那个又一次让他深深伤透了心的一幕……可即便震惊、即便难以置信,知晓西门晔所言可能性的他却只能紧咬着下唇,压抑住险些再次冲口而出的反驳,同时深深吐息着逼迫自己压抑下过于激昂的情绪。
而这样的反应,自然不可能为西门晔所遗漏。
知道他所受到的打击,男人心下几分怜惜升起,终是忍不住略为松开臂膀、转而轻扳过青年的身子让他对向了自己。
带着几分迟疑地,西门晔宽掌轻握住他下颔逼着青年停下了自残的举动,而后以指触上那紧咬得几近渗血的唇、怜惜地拭去那一抹鲜红。意料外的温柔碰触让青年不由得为之一怔,一时竟完全忘了其它,而仅是专注而迷惘地、将一双清亮的眸子定定地回望着对方隐蕴着无数情思的深眸……
望着这已睽违许久的、青年眸中仅映着自个儿身影的模样,西门晔只觉胸口一股热意涌上,几乎想就这么俯首深深吻上对方——可便在他做出这等失去理智的事前,外头隐隐传来的、手下们交谈的音声,却先一步将他拉回了现实。
此刻,他和冱羽的距离只剩寸许,只消略一凑前便可吻上那双他渴盼已久的双唇。可即便如此,面对着这过于诱人的一切,他所能做的,却只是尽可能地控制住自己,在青年反应过来前略为侧过头将脸埋进青年颈际,并再次紧紧拥住了对方。
「谨慎一些,冱羽……」
他低声道:「你早该知道了,不是么?这世上……不是什么人都值得你交付那样珍贵的信任。」
最后的话语隐带自嘲,却也因此而更显深刻……听着如此,凌冱羽心绪微乱,却终还是轻轻闭上了眼,任由自己沉浸在这早已深深刻划进心底的温暖之中。
然而,两人所未曾察觉的是:房门外,本已离去的高城,亦正用着复杂却有所决意的目光深深凝视着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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