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果然如此么……这下可难办了。」
阅毕刚由属下整理出来的情报,望着一旁红得有些刺目的请帖,白冽予唇间已是一阵满怀无奈的低叹流泄;向来沉静的幽眸,亦极为难得地袭上了浓浓的苦恼之色。
为的,自然还是岭南的那档事儿。
流影谷既然在岭南来了这么一招,借机和柳林山庄的结盟本是理所当然……只是行云寨虽已灭亡,多年来于岭南深耕的成果却不会因此消失。在此情况下,柳林山庄就算与流影谷结盟,一时之间断无余力插手北谷东庄之争,这盟约自也没有刻意出手破坏的必要。
这也是他原先打算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的主要原因。可数天前兄长的失常却让他起了几分疑心……纵然初时仍存着的一丝侥幸,可眼前逐项映证他猜测的情报,却让那丝侥幸连同最初的应对计划一并破灭。
——这两年多来,飒哥和柳胤私下不仅一直互有联系,更曾数度瞒着双方家人藉公务之便外出相会……从两人书信往返的次数和那足称「私会」的举动来看,要说两人之间全无半点男女之情,谁都不可能相信。
兄长有了喜欢的人,对方还是个门当户对的小姐,这事儿放在平常自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可眼下那柳姑娘不久后便要与人订亲,对象还是擎云山庄的劲敌,事态自然变得相当棘手了。
尤其凌冱羽的行踪依旧不明、门主一方亦正蠢蠢欲动,还附带了一连串的身世之谜……值此多事之秋偏又横生枝节,教白冽予如何不心生叹息?但苦恼归苦恼,眼下既已知道那柳胤是兄长的意中人,他自然没可能真让对方与西门晔的婚约就此订下——兄长从昨天早上便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里,直至此刻都未曾出面同己说明一切,所受的打击显而易见。
可决意虽有,如何达成却又是另一番难题了……这也正是他现下如此苦恼的原因。无奈连日来未曾安歇,尽管神智依旧清楚,思绪却已失去了平时的活络。他虽从大略推测出兄长与柳胤之事后便开始筹谋该如何应对,却依然没能想出个具体的作法。
知道这表示自己已差不多到了极限,白冽子揉了揉额角,并在搁下手中的情报将桌面略微收拾一番后、起身离开了冷月堂。
向晚时分,浓浓暮色染满天际,将本就为深深秋意所笼罩的山庄映得一片通红。略带寒意的秋风吹拂而过,而连同那半空中飞舞而降的枯黄叶片,进一步加深了那秋日特有的萧瑟气息。
望着庄内自个儿再熟悉不过的一景一物,白冽予循着小径往清泠居行去的脚步未歇,心思却已回到了半个多月前的那段经历上头。
那晚,「门主」关清远擒下他和煜后,便将他们带回了京里的一处院落中软禁起来。
或许是自信他一人之力便足以留住两人——事实也的确如此——关清远刚安置好两人便支开了景玄,只留下一些不会武功的仆役照料两人的起居,并同青年问起了一些旧事,诸如当年受伤的情形、习武的过程,还有同聂昙相处的情况等……
白冽予对他这个「外公」的身分本就信了九成,问的又是不涉及山庄机要的私事,自然没有太多隐瞒,将往事逐一道予了对方。当然,之所以会这么配合,对对方的实力深感忌惮也是原因之一。不过相处了一段时间、确认关清远并无杀他两入之意后,白冽予便也趁着回答问题的空档主动向对方提出了一些疑问。
问的,自然不外乎身世和关清远一方多年来诸般作为的目的了.
对于前者,关清远并未直言相告,而是有些意味深长地让他去问莫九音;反倒是关于自身势力——据他所言,正式的名称为「海天门」——的事回答了不少……当然,实质的计划相组织架构分布之类的自然没可能回答。
可当白冽予谈及过去几年同海天门残余势力几次交手的情况时,关清远却饶有兴致地同他相互映证起当初双方的手段与对敌手计策的应对,以及一些无伤大雅的「秘闻」。
就如当初傲天堡三名主事曾提及的——「门主将不再给予任何协助」的理由,是因为关清远得到了几人散布流言侮蔑「白冽予」的缘故。按他的话来说,纵然双方几无任何亲子之情,可他关清远的子孙,又岂是那等小脚色可以随意轻侮的?如此几日相处下来,虽称不上共享天伦,可爷孙两人间却似乎也多多少少培养出了些许「亲情」来。
尤其在白冽予论起那些个计谋应对时,关清远眸中流露的赞许和欣赏,竟也令青年心中起了几分自豪。
只是不论爷孙俩相处得如何「温馨融洽」、有多少累积多时的疑惑得着解答,也终究没能掩盖因岭南之事而起的浓浓忧虑。担心凌冱羽安危的他纵然清楚关清远不至于暗下毒手,夜里却依旧难以成眠.即便是获释后匆匆赶回南方的途中,他也只有体力不支时才会勉强睡上一两个时辰,其它时候则多是边想着事情的前因后果边分析日后可能的局势发展及对应计策。
有东方煜在身旁陪着时,他至少还会在情人的强迫下逼自己入睡;可眼下两人分头行动,庄里又没管得动他的人,也因而有了此刻一连数日未曾安歇、全靠一身修为撑着的情况了。
可纵已疲惫至斯,心头的牵挂却依旧难以搁下……望着已在前方不远的清泠居,白冽予心下暗叹,不可免地对自己能否静下心来成功入睡起了几分怀疑。
顶着有些昏沉的脑袋、带着沉重异常的步伐,回庄的七天来,这还是青年首度进到自个儿的屋中——便也在他推门而入的刹那,一道身影迎面而至,下一刻、身子已然落入了那过于温暖而令人眷恋的怀抱中。
「冽……我好想你……」
伴随着近乎满足地低喃的、是环抱着腰际的双臂略为收紧的力道。暌违多目的一切让白冽予连日来一直紧绷着的精神立时一松,周身气力随之抽离,有些瘫软地望前倒入了情人怀里。
「怎么又这般勉强自己?」察觉怀中躯体陡然一沉,深知对方脾性的东方煜当即明白了事情始末,皱起眉头伞是懊恼半是不舍地道,「没了健康作本钱,再多的谋算又有何用?」
不论语气或内容都带着斥责意味的话语,暗含的关怀与担忧却是再明显不过……连日来的烦乱无措仿佛都在此刻得着了支撑,让白冽予纵使清楚东方煜仍在气他不好好照顾自己,却还是忍不住抬起双臂勾揽住情人颈项、容颜凑前便是一吻印上。
彼此分别不过数日,可几天来的煎熬,却令这样单纯的贴合也显得有些遥远。暌违多时的一切让白冽予瞬间为之迷醉,原先仅止于迭合的吻立时加深,依偎在情人怀中的身子也有些不安分地隔衣轻蹭起对方。
两人至少有一个月未曾欢爱,眼下青年主动挑逗,自然很快就引得男人欲念大起。只是对情人状况的担忧终究胜上一筹,让东方煜虽然极想顺势而下,却还是强忍着阻止了情人玩火的举动。
「别这样……你身子已经过于操劳,受不住的。」
「那又如何?」可回应的,却是这么一句反问——男人闻言一恼,正待出言要他多爱惜身体,低幽嗓音却已再一次响起,带着些苦涩的:「没有你在身边,我纵然疲倦,也依旧难以成眠……」
「冽……」如此话语,令听着的东方煜心下怜意大盛。宽掌疼惜地轻抚上那张略显憔悴的容颜,放缓音调柔声劝道:「刻下我不就在这儿了?就算睡不着,躺着歇息一下也是好的……若是静不下心或有什么想不通的,我也会陪你一起参详的。所以先好好休息吧,好吗?」
「嗯……」情人所言在理,白冽予虽仍有些意动,却还是顺从地应允了过——可还没等东方煜抱着他回内室歇息,陡然浮现于脑海的事实让青年连忙出声阻止了对方:「等等。」
「怎么?」
「……在此之前,我想去好好沐浴一番。」一连把自己关在冷月堂七天,其间虽有简单梳洗过,却毕竟仍有所不足。之前一心专注在公务上还没怎么感觉,刻下心思略松,自也难免有些在意起来了。
这个不知该说是在意料外还是意料中的要求让东方煜不由得为之失笑,像是在宣示什么般又自紧紧搂了下青年后,才将他打横抱起,往外边的浴池行去。
***
经历了一番险成巫山**的鸳鸯戏水后,两人回房时,也已是华灯初上了。
心知情人定然未曾好好用餐的东方煜还半哄着让他吃了些清粥垫垫胃,而后方褪了鞋袜搂着青年上榻就寝。
那日同青年分别后,他便前往碧风楼位于江南的据点分头就海天门及岭南之事进行调查。
作为四大势力之中历史最为悠久的一方,碧风楼的情报系统虽不如冷月堂的组织结构那样缜密严谨,却一如其于蜀地的深耕,靠着长年来维系起的人脉掌握了许多特殊的情报来源。尤其碧风楼行事向来隐密,又不似擎云山庄那般给流影谷视为眼中钉、肉中剌,想用不引人注意的手段将消息送出自然要容易许多。
这几天来,他一直守在那儿等待着岭南传回的情报,想藉此尽可能为情人多提供一些判断参考的依据……先前沐浴时的一番谈话证实了他的努力并非徒劳,却也同样引得青年再度陷入了沉思之中。幸好那张丽容的气色已比初时好上许多,这才让东方煜按捺下了打昏对方让青年强制休眠的冲动。
就着往日彼此相依偎的姿势,他指尖穿过那柔滑的长发隔衣留连于情人背脊,是眷恋亦是怜惜地,更深地体会着这思念多日的一切。
「还在烦恼吗?岭南的事。」因怀中容颜若有所思的模样而有此一问,凝视着情人的目光同样带着忧色,却是因为情人仍无法顺利安歇这点。
明白他的心思,白冽予微微一笑,略显寒凉的指尖轻抚过眼前俊朗迷人的面庞:「没事的……有你在此相陪,就是烦恼,也有了能分担的对象……」
「能分担的对象?」东方煜闻言一怔,这才察觉了某个不大对劲之处:「飒予兄呢?如此要紧之事,他也该同你一道参详才是。怎会放你一人在那孤军奋战?」
「飒哥此刻只怕早已自顾不暇,又岂有余力插手?」青年苦笑着这么回了句,语气中虽无怨怼,无奈之情却是难掩:「这事儿我也是今天才确定的……飒哥和柳胤之间,似乎有些……」最后的字句未曾出口,却已足让听着的人明白过来。东方煜因而一阵错愕:「飒予兄和柳姑娘?可柳姑娘不是要和西门晔——」
「是啊。」一思及这个让他如此头痛的缘由,白冽予面上的苦涩因而又更加深了几分。
「偏生飒哥先前一直未曾透露半点口风,我还是从他得知婚事后失常的反应才推测出此事、从而自过往情报中得到验证的。只是柳林山庄的帖子已发,订婚的消息不刻便要传遍整个江湖,根本没了私下转圜的余地……我本不打算搭理北谷南庄结盟之事,可眼下既然牵扯到飒哥的终身幸福,自然无法袖手旁观。只是该如何应对,我苦思多日,却依然……唉。」话语至末已是满怀无奈地一声长叹,眉宇间的愁烦亦再难掩饰。如此模样让东方煜瞧得一阵心疼,安慰般轻拍了拍他的背。

「柳胤是女儿身本就有些出人意料了,不想之间竟还有这么多周折……这事儿你跟飒予兄谈过了吗?」
「尚未……这些天飒哥一直将自己关在房里,我又得处理冷月堂和部分山庄日常事务,所以……直到方才觉得自个儿实在难以思考了,才准备回房歇息。」顿了顿,白冽子语气一转:「这等感情的事你向来比我了解……有什么看法么?」
「嗯……这事儿要想解决,关键还在于柳胤的想法吧?若她确实与飒予兄两情相悦,和西门晔的婚事只是受父母之命所迫,心里却是想和飒予兄厮守的,那就在两人成亲前想办法破坏就好了。眼下还只是订婚,倒不必急在这一时。反正北谷东庄早就因行云寨之事撕破脸,抢亲什么的最多也就是惹来一些闲话,倒没什么大不了的。」东方煜略一沉吟后如此答道,心下却不禁想起了多年前江湖上同样喧腾过一阵的、桑净同冽的订亲谣言。
记得当时还不晓得真相、不愿见着「李列」难过的他还真有过从中阻挠、抢亲的念头,对照刻下的情景,不免有些感慨万千了。
但他旋即拉回了一时有些飘远的思绪,又道:「可若柳胤确实有接受这个婚事的意思,不论她对飒予兄的心意如何,事情都会有些麻烦了。」
「你是说……为了家业而牺牲自己的幸福么?」
「是啊。出身世家,多少都有那么些负担,更别提她还是女儿身了……就如你,不也为了家业而把自己搞得如此憔悴,还得费神担心兄长的婚事?」若非清楚白飒予此刻「新郎不是我」的那种煎熬,向来对这个「大舅子」怀有一分愧意的东方煜还真想上门同对方理论一番……可眼下自然是不可能这么做的。望着情人明明带着疲惫却依旧难掩忧虑的面庞,他心头一紧,忍不住加重力道将情人更深地收揽入自个儿怀中。
明白他的心情,白冽予同样回拥住了对方,唇畔轻笑勾起:「刻下不是有你在了么?」
「冽……」
「方才的一番分析也是……」见东方煜还有些欲言又止,青年遂先一步开口止住了他的话头,同时将谈话拉回了正题:「我总盘算着要暗中化解此事、盘算着如何让他们的婚约不能做数,却忽略了还有这样直接的办法;既然无需顾虑其它,事情就好办了。」
「你有办法了?」
「说是办法,其实也就是你方才提的那些建议而已……既然关键在于柳胤的想法,那么我就亲自前去确认一番再做打算也不迟。」
「亲自前去?」入耳的话语令东方煜先是一愣,而旋即恍然:「你是说订婚宴?」
「嗯。」
「可飒予兄会同意吗?以眼下的状况,你兄弟两人势必得留一个在此坐镇。你若去了,留下的自然是他……可那毕竟是他心爱之人的订婚宴,不论事态如何,不让他们见上一面,总有些……」
「但你不也说了么?不过是订婚而已,又不是真的成亲……若咱们日后真打算抢亲,让飒哥去了只会徒增变数——别忘了,要和柳胤订婚的可是那个西门晔。以飒哥刻下的情况,若真见着他们订婚的样子,心乱之下又岂有可能不让西门晔察觉分毫异样吗?」
「这倒是……换作是我,也断无可能面对如此情景还能表现得一切如常。若让西门晔发觉从而有所戒备,要抢亲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东方煜对于西门晔的能耐深有体会,遂也认同了他的这个理由。只是认同归认同,一想到这事儿具体该如何进行,他便忍不住又皱起了眉头:「可眼下炽予和堑予又不在,飒予留在山庄镇守,谁来代表擎云山庄参加订婚宴?」
「不是说了么?我去。」
「我知道,但——咦?」话语未尽,便因明白了情人的意思转为错愕:「你是说……由你来代表山庄?我还以为你是要像往常那样以李列的身分去呢!可如此一来,难道不怕西门晔对你起疑吗?」白冽予摇了摇头。
「天方之事后,西门晔想必早就疑心起李列和擎云山庄的关系……既然如此,刻意少去那么个身分自然没有什么意义。尤其他对『李列』的能耐有所了解,对『白冽予』,却不熟悉.有那些个流言作障眼法,西斗晔固然会有所猜疑,却不会一开始就有太多防备。」
「原来如此,疑兵之计么……以『白冽予』一贯的神秘,这次公开出现在岭南,多半会引起不小的轰动吧?」说到这,东方煜忍不住想象了下到时可能面临的情况,心下立时有些百味杂陈起来——他虽一直盼着情人能洗刷「污名」,可心头的独占欲却也同样强烈。
以白冽予的能耐,还是李列的时候就已经引得桑净动心,若是以本来的身分正式登上这名为江湖的舞台,良好的家世、出色的容貌、过人的才智,以及那隐藏在冷静睿智之下的温柔,只怕立时便要引得无数女子拜倒在他袍下。
一想到这儿,原先还带着几分期盼的神情立时转为眉头深锁,而终是有些气闷地一把将头埋到了情人肩际:「不成,我也要去。若是让那些个姑娘见着你,岂不成了羊入狼群?」
「那又如何?柳方宇柳大侠年轻有为、容貌俊美,不也是江湖上无数女子倾慕的对象?」
「那、那怎么同?」
「有什么不同?」知道他在想什么,像撒娇又像闹别扭的举动令白冽予不由得为之失笑,却仗着东方煜看不见自个儿表情这点而刻意沉下声调、冷哼道:「怎么,就许你柳大侠置身百花丛中,我却得一直蒙着头面做人?」
如此字句衬上那明显带着不快的音调,让听着的东方煜登时一个激灵,急急抬首否认:「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辩解的话语,在瞧见眼前情人明显不带分毫怒气的面容时戛然休止。他讷讷地望着那张含笑的丽容,怎料青年却于此时陡然一个反身、双腿跨坐着将他压倒在身下。
「你不信任我么,煜?」
「当然不是!」
「既然如此,就算遇着了那些莺莺燕燕又有什么好担心的?」白冽予挑眉道,自上而下俯视情人的幽眸微暗:「若真如此在意……好好将我『喂饱』、让我再无余力拈花惹草不就成了?」不知该说是挑逗还是挑衅的话语,让听着的东方煜不由得微微苦笑……但他终究没有因此而「心软」。
一声叹息后,他一个使力将原先压着自己的情人重新拥入怀中,柔声道:「是我不对,不该不相信自己,也不该不相信你。」
「知道就好。」见东方煜终于开了窍,白冽予刻意撩拨的「奸计」虽没能得逞,却也没再继续闹下去,而是安安分分地重新靠上情人胸膛。
「其实你也无须担心太多……我虽打算以『白冽予』的身分赴宴,却没打算露了本性——不论是西门晔还是其它赴宴之人,看到的,只会足传闻中那个形同『废人』的白二庄主。」
「嗯……可你此去岭南应该也是想弄清冱羽的状况吧?这么做的话不会受到相当大的限制么?」
「以岭南刻下的状况,不论怎么做都会惹来他人注意,自然不差这么点……况且以我的『体弱』,只要安排得宜,行动上反而更为方便。」
「那就好……不过说实在的,对于冱羽的行踪,我一直觉得有些奇怪。」回想起这几天得到的种种情报,东方煜微微蹙眉:「冱羽未曾遭擒基本上是可以确定的,可关于他的下落却是众说纷纭……据几名行云寨成员供称,他早在事发的半个多月前便因事离开岭南,据说是往远安寻人去了,直到事发当时都未曾归来;但事后清理现场的官兵却在搬运遗体时发现有几名流影谷成员是给一招击毙的,而且那伤口和冱羽的剑招相当符合——但当初参与行动的人中却没有一个曾目击到他的。以我对冱羽的认识,他若真在当时回到了行云寨,又岂有可能只杀了几个喽啰便避走逃遁?怎么说也会想办法带着陆涛等人逃离,或者留下来一起对抗才对。可若说他未曾回到岭南,那几具遗体的情况却又无法解释了……」
「事发当时冱羽已回到岭南……至少这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针对情人的疑问给予了肯定的答案,回想起先前从远安传来的情报,白冽予容色微沉:「事发半个月前,冱羽曾经联络过白桦的远安支部,说是从一处名为菊芳楼的男娼馆得到了流影谷即将动手的消息,可没等舒越核实就已先一步动身离开远安。以他的脚程,事发左右也差不多该到岭南了……问题就在于他到达的时点。」
「你是指……」
「我担心的……是他是否亲眼见着西门晔杀入山寨、然后认出了西门晔就是他一心倚赖的『霍大哥』这点。」白冽予苦笑道,「不论西门晔的心思为何,那种被自己深信的人所背叛的感觉都太过难受。若冱羽真亲身遇上了,所受的打击只怕……」最后的话语未尽,眸中却已是几分不舍与感慨流泄……知道他是想起了十多年前的惨剧,东方煜疼惜地轻拍了拍他的背。
「应当不会吧?若西门晔真遇上了他,冱羽哪有逃脱的道理?」
「这就难说了。」
「喔?」
「你没注意到么?流影谷所公布的、行云寨一干人等的罪状……冱羽身为近几年行云寨真正的中心人物,罪状却出人意料的轻。那些个让行云寨被当作『匪徒』的罪行全都给归到了陆涛和田义身上,而冱羽却连当个从犯都有些勉强……虽说他确实也没带头打劫过,可以他在行云寨的地位,说什么也不可能撇得如此干净才对。」
「你的意思是……西门晔在包庇他?」听出情人的言下之意,东方煜不由得一阵错愕:「但这可能么?那个西门晔?」
「你知道冱羽在事发前碰巧有事离开岭南的理由么?据说是『霍景』传书予他,说找到了他那位远亲哥哥的下落,还约定了廷宴结束后会前去与他相会……若冱羽没有从菊芳楼得知那个消息,而是乖乖留在远安等他……」
「那么流影谷的清剿便不会波及到他。就算行云寨灭,他也能平安无事?」
「不错。」见情人犹自难以置信,白冽予遂进一步道出了自己有此猜测的理由:「冱羽对他人的感情相当敏感,西门晔自然没可能全靠做戏便让他如此信任……由此推想而下,若西门晔对他也是真心相待,那么费心让他脱离此事也并非不可能。」顿了顿,「我之所以要去岭南,也是想亲眼看看西门晔,藉此衡量事态的发展……尤其冱羽若真亲眼见着了西门晔,就算一时得以逃脱,也有可能会因愤怒和憎恨而做出傻事。若真如此,以我师兄弟两人的默契,应对起来也会容易许多。」
「嗯……」东方煜点了点头表示明白,却在初时的震惊过后又自若有所思地道:「可西门晔若真如此在乎冱羽,刻下只怕会觉得十分难受吧?」亲手伤害自个儿在乎的人,他光是想象就觉得胸口一阵疼痛,更何况事实已成的西门晔?
只是这番带着几分同情的话语,却只换来了怀中青年淡淡的一句——「自作孽,不可活。」简简单单的六个字后,白冽予不再多言,阖上双眸就此偎着情人培养睡意去了。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