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四姓家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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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朗的夜晚中碧空如洗,微风轻吹,树影婆娑。南宫世家巍峨的屋宇内,正是张灯结彩,人声喧哗,时而传出一片笑语之声。山庄门口贴大红的喜联,鞭炮的余烬,好似正在进行着一件莫大的喜事。
不错,南宫世家在三日前扫平黑羽宫,斩首三千,威震南疆,代表南宫世家势力的傲世山庄取代黑羽宫,在南疆四大势力之中坐三望二,这怎能不算是天大的喜事?
院门之内,此刻正传出阵阵哄笑,下人们端酒送菜,往来不息,每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一片喜色。室内,笑语之声更浓,猜拳行令之声不绝。一切都是显得无比的美满与融洽。
但是,在山庄北角的石屋内,盘膝而坐削瘦的青年却对屋外的喧嚣充耳不闻,犹自静静的擦拭着他那柄崩刃的精钢长剑。似乎,南宫世家的一切荣辱都与他无关,在举庄同庆的日子中唯一让他在乎的就是手中的残剑。
终于,他拭去了剑锋上最后一点血迹,还剑入鞘,小心的挂在腰间。
此时,三个身穿特殊制服的年轻男子,在大管家南宫寰的带领下稳步走了进来,门外的家丁探头探脑往里面偷看的眼中充满了羡慕、嫉妒的目光。
南宫寰抽出一张锦卷,清了清喉咙郑重读到:“现奉主公之命,向你宣布命令。家奴仇雨风于黑羽一役中立功甚伟,符合晋级条件,现晋级为三等家将,赐锦袍玉带,特此令谕,南宫世家家主南宫封。”
南宫寰将锦卷,交在仇雨风手中:“贤侄年纪轻轻就被册封为三等家将,定然是前途无量啊!快些换过锦袍,到正厅赴宴吧!你如此年纪就能与家主同席共饮,可是少有的殊荣啊!”
见仇雨风迟迟不接锦袍,南宫寰微微一愣,随即恍悟道:“年轻人多爱炫耀,想必他是要在宴席上等主公亲手赐袍,还是年轻啊!还是年轻啊!”想到此处,他也不再勉强,挥手道:“老夫还有些事,就不陪贤侄了,贤侄准备一下就随云裳去赴宴吧!”说完,招过一个面容清秀的少女,交待几句便带着属下去了。
云裳见南宫寰走远才亲昵的挽住仇雨风的胳膊,将头靠在她认为这最坚实的手臂上,这手臂也似乎比往日更为温暖、可靠了,云裳带着满心对未来幸福的憧憬,随着那手臂的主人慢慢走出了那破旧的石室,她头一次没有细心的叮咛“把门锁好!”因为仇雨风再也不需要这狭小的石室,等待他的将是与锦袍家将身份相匹配的独门独院……,或许,往日的那些小姐妹有的要跪在门前喊她“夫人”了……,云裳满心的甜蜜中带上了一份得意,挽住仇雨风的小手也紧了几分,像是生怕仇雨风会在半路跑掉……
仇雨风心中却是一阵苦笑:“家奴,生来就要唯主人之命是从的家奴!即使升做家将也只不过是穿着锦袍的家奴罢了!”
他耳边隐隐的传来一丝呻吟,仇雨风知道那是与他一起出征的兄弟,只是他们没有自己这样“幸运”,只能拖着残躯,生活在南宫世家的最底层,直到为南宫世家献出最后的一丝气力,再被装进薄棺埋在那些渡劫失败的南宫子弟墓边,用一缕阴魂去继续侍奉那些冰冷的墓碑。
对,就是侍奉那些墓碑,渡劫失败的人往往形神俱灭,但是南宫家规却要他们家奴的阴魂去像侍奉活着的主子一样服侍那些墓碑。
仇雨风不由得又是一声长叹,低声道:“难道我要做一个家奴?”
“当然不会……”云裳兴奋的笑道:“你已经晋升为家将了,还是南宫世家最年轻的家将哦!说不定将来还会升做家老,南宫世家已经三百年没有晋升外姓家老了……,如果……想想那些家老多威风啊!”
“家老。”仇雨风笑道:“或许,家主从来就没有想过要晋升一个外姓为家老……”
“嘘!”吓白了脸的云裳紧紧捂住仇雨风的嘴,低声喝斥道:“这种犯忌的话怎么能说?你才刚刚晋升为家将,别因为一时口无遮拦断送了自己的前程。”
仇雨风轻轻拨开了云裳的手,一言不发的埋头前行,但是“家奴”二字却始终在他脑海中翻腾。
数千年前,南宫世家的第一任家主率领他“秦、楚、仇、陆”四位异姓兄弟在打下南宫世家的基业,在荒山泥泽中建起了五间茅屋,那就是最初的傲视山庄,那时,它还名为五虎庄。直到五虎庄称霸南疆,领袖群伦,那五间茅屋仍旧矗立在五虎庄的中心,它们标志着五兄弟白手起家的艰辛,也见证着他们坚如金石的情谊。
五姓兄弟的后人在未出生前就在娘胎里义结金兰。偏偏每一代都是以南宫氏为兄长,渐渐的四姓后人开始以南宫氏马首是瞻,无怨无悔的以血肉之躯奠定了南宫世家的根基。但是不知从哪一代开始,又是因为什么原因,四姓兄弟变成了南宫氏的四姓家老,连同他们的亲眷,产业一起被并入南宫世家,五虎庄正式更名为傲视山庄,庄主永为南宫氏。四兄后人的身份也开始全部由家老降为家丞、家将、家兵、家丁直至家奴。
秦、楚、仇、陆的后人,从出生之日就是家奴,而后拼命的习艺、修炼、积攒功勋,以求晋升。只是,从第二十二代家主南宫封继任后以来,南宫世家再没有出现过一个外姓家老。
仇雨风重没奢望过去做家丞、家老,这些封号在他眼里不过是家奴的另一种称谓。
南宫世家当中没人知道他的想法,更没有人知道一直埋藏在他心底的一个疑问。
如果,这个疑问得到了证实,那么,是南宫世家的江山霸业会在一夜间崩塌?还是自己形神俱灭,以保全南宫世家的秘密?仇雨风不敢去赌,可是正因为这个疑问,眼下离开南宫世家才是最好的选择!他能去赌吗?
仇雨风目光复杂的看看了云裳,最终还是昂首走向了大厅。
大厅中的南宫封高倨首座,颜容甚欢,不住的扫视一下频频和各人乾杯的仇不负。“区区一个三等家将的的封赏就能把平日里不苟言笑的仇不负乐得满面红光,将之引为今生最为光彩之事。”他所需要的就是这种为一个小小的恩惠感激涕零,百死无悔的家将。
南宫封端起酒杯浅饮一口,一双有如电火似的犀利眼睛,慈祥的投向他身傍的长子南宫胜天。
南宫胜天显然深得乃父御下之术真传,不失时机的站起身来,举杯离席,不是向在黑羽一役出过死力的家将举杯称谢,就是向子侄战死的家丞温言慰勉。赢得众人交相称道,感激莫名,他长公子的地位也在众人心中节节高涨。
南宫胜天正春风得意间,一声:“三等家将仇雨风觐见家主!”引得众人目光齐齐投向大门,几个正与他碰杯家将也跟着扭过了头去,弄得南宫胜天的酒杯空端在半空无人理会。
自觉被薄了面子的南宫胜天,低低的冷哼了一声,眼底暗暗泛起了杀机。
仇雨风大步走进厅来,规规矩矩的向南宫氏众人依次见礼之后,垂下双手站在了大厅中央。
“好……好……好……好……”南宫封连说了几个“好”字道:“果然是自古英雄出少年,老夫在你这年纪时,也未有你这样的成就。来到老夫身边来坐。”
“等等!”
坐在南宫封身边,他的掌上明珠南宫岚撒娇道:“爹,能坐在你老人家身边的不是年高德勋的家老,就是战功彪炳的家将,你还没说这仇雨风得了什么功劳,就让他坐在你身边,这样不好吧?”
“爹,真是老糊涂了。”南宫封怎会不知爱女不愿与家奴同席,只是他话已出口没法收回,只能接着说下去:“这仇雨风在前锋营主将阵亡的情况下,扛起我南宫世家大旗,率前锋营残余子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连破四道关口,攻进黑羽宫总坛,剑劈总坛护法七人,破去尚未成形的‘黑羽浑天阵’,为此役立下首功。最难得是雨风今年只还不到二十岁啊!哎——只可惜,前锋营一千子弟,只有雨风一人生还。不然,今日将有多少少年子弟能与老夫开怀共饮啊!”
家丞秦不弃不失时机的站出来,躬身道:“主公切莫悲伤,是役南宫世家的确折损了如许子弟。但是,主公难道不见我南宫战旗被子弟们的血染得更艳了吗?难道没见南宫子弟更为扬眉吐气了吗?操练也更为卖力了吗?为了南宫世家的光荣,一切的牺牲都是值得的。子弟们不会忘记自己是南宫世家的一份子,为南宫牺牲就是我们的光荣。”
“好!说的好!”南宫封道:“来,雨风,你就代表那战死的千余名子弟,坐到老夫身边来?”
仇雨风却一动不动的答道:“雨风不敢!”
南宫封和蔼笑道:“雨风啊!不必拘泥,来来,到老夫身边来坐。”
仇雨风不卑不亢的答道:“雨风只是一个家奴,不敢与主公同席。”
“让你坐就坐,你这人怎么这样别扭!”南宫岚嗔道:“名字叫得别扭,人更别扭,仇雨风谁给你取了这么绕口的名字。”
伺候在一旁的南宫寰扑哧一笑道:“这名字还是大公子给起的。”他见南宫胜天没有生气,接着说道:“当时,仇家,陆家都生了儿子,相约来求主公赐名。刚巧赶上老爷在做对子,嘴里念叨着什么……哦!‘天对地,雨对风,大陆对长空。’伺候在一旁的大公子随口说道,就叫‘仇雨风’好了。”
南宫封哈哈一笑道:“对,对,是有这么回事,好像还有一个孩子被赐名陆长空。”
“那就沾哥哥那副蹩脚对子的光,把陆长空也找来吧!”南宫岚笑道:“还好爹当时在做对了,要是在念三字经,他们还不得被赐名陆之初,仇不叫啊!”
“不要胡闹!”南宫封笑斥一句道:“今日举庄同庆,就把陆长空也找来吧!”
“雨风啊!既然你觉得坐在老夫身侧过于拘束,老夫就不强人所难啦!不过,你想要什么赏赐尽管开口,老夫一定应允!”
“主公此言当真?”仇雨风猛抬头间双目直视南宫封猝然发问,语气好似要将他一军。
“老夫绝无戏言!”
两人一问一答之间众人早已变了脸色,仇雨风抬头之处,双目好似直视南宫岚,气得南宫岚红颜色变,暗道:“好你个仇雨风,只要你敢提出‘娶我’,本姑娘一定当众羞辱你一番”。
南宫胜天也暗骂仇雨风“不知死活”,向身后侍卫连打眼色,示意他们瞅准时机拖他出去。
云裳吓得面色煞白,心中又急又怒。
仇不负的酒也被吓醒了一半,呆呆的向侄子望去。
仇雨风下一话更是震得众人头晕目眩:“请主公消除我的家奴身份!”
南宫封脸色一变,随即笑道:“你这孩子一定是喜得糊涂了,你早已经不是家奴,而是三等家将了。”
“不!”仇雨风一字一句的说道:“请主公消除我的奴籍,放我离开南宫世家!”
“你说什么!”仇不负怒吼一声,冲了过来连扇了仇雨风十几个耳光,直打得他双颊红肿,嘴角流血,才跪地磕头道:“这孩子喝得多了胡言乱语,请主公责罚。”
仇雨风抹去嘴角血迹道:“今夜我滴酒未沾,也不是在胡言乱语,请主公消除我的奴籍放我离开南宫世家。”
“恩!”南宫封捋须道:“像雨风这样的少年俊杰,想要离开南宫世家奔个前程,老夫是可以理解的。但是,生为奴,死为奴的规矩,是四姓先祖共同定下来的。你想离开南宫世家就得照规矩办!”
一句“照规矩办”,仇不负心沉谷底。所谓的规矩就是仇雨风要么选择从傲视山庄大门前的山道开始受完道旁五姓高手的三千六百剑走下山道离开南宫世家,要么是被挑断手筋,破去功法,永远留在南宫世家做一名杂役。
这就是四姓家奴永世不负南宫的规矩。
世上最难的事情不是生死,而是在生死之间做一个选择。等待看仇雨风如何在痛苦选择中绝望的南宫兄妹,却见他淡淡的一笑,昂首笑道:“‘千剑断恩义’的规矩,雨风自然明白,但是,仇某却不明白,昔年五姓人家义结金兰共创傲视山庄,南宫世家究竟对四姓先祖有何恩情,能让他们甘心立誓,世代为奴?仇某更不明白的是四姓先祖又欠下了怎样的人情债,要让后辈受尽千剑才能抵偿?请南宫前辈直言相告!”
“大胆!”秦不弃怒斥道:“你这大逆不道的奴才,赶快自废修为,跪地请罪!否则,四姓家规让你生死两难!”
“真是条好狗!”仇雨风讽刺道:“你道坐上家丞就是光宗耀祖?实话告诉你,如果不是今天受封家将,我也不会冒死强离南宫世家!我可不想披上家将的锦袍时,也被藏在里面的七杀绞魂索困住魂魄。”
南宫封闻言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道:“老夫很佩服你的想象力,‘七杀绞魂索’老夫闻所未闻,你竟能凭空杜撰出来!”
秦不弃也是一愣随即大怒道:“你这孽障竟敢诋毁主公,污蔑南宫世家,把你千刀万剐,也死不足惜。”
南宫胜天冷哼一声道:“拿下!”
仇雨风从自称雨风,改为自称仇某,从尊称主公,改叫南宫前辈时,已是铁了心要反出南宫世家。怎会毫无防备。
南宫胜天喊声未落,仇雨风残剑先出,凛凛剑芒未击向南宫世家的银甲护卫,反以诡异的角度仇雨风腋下滑出,顺着他的脊梁直入半空,陡然一声尖啸,炸成万道银蛇,漫空激射。或前,或后的钉在了诸多高手的四周。
大厅内诸多高手,忽觉全身微震,刚刚拔动的脚步,被一股诡异的力量拉回了原地。
“残魂剑——定影决!”南宫封惊呼一声,杀意大胜,再顾不得家主的身份,自主席上拔身而起,扑向抽身急退的仇雨风,周身剑气隐隐,南宫氏四大飞剑之一的杀伐,呼之欲出。

仇雨风脚下去势不减,口中却吟道:“千古佳话千古恨,奈何峰上奈何魂!”
南宫封猛然一震,手下慢了半分,指尖明明已经沾到了仇雨风的衣角,却让他在千钧一发之际又遁开三丈。
正要再追,却见仇雨风左手搭在一个懵懵懂懂的少年肩头,右手五指猛张。五条赤鳞怪蟒,自他指尖咆哮而出。直扑南宫封面门。
仓促之下,南宫封连退五步,巧施“搬山填海”之法将十几名家将挪到身前,毫厘之间,南宫封逃过一劫,血鳞怪蟒却将五名家将透体而过,更把五人魂魄生生扯出体外。血淋淋的蟒蛇将咬住家将魂魄的头部,盘身在尸体上,慢慢张开下颚,一寸寸吞入冤魂。
“妖孽!”南宫封一声怒吼,杀气陡生,杀伐剑在杀气促动之下,威势狂涨,凛凛剑气化作金戈铁马,将血鳞怪蟒连同五具尸体踏得粉碎。
南宫封剑气一息,冷喝道:“追!死活不论!”众家将连同银甲侍卫,一齐追了下去。
大厅众只剩下南宫封暴跳如雷,众家老忙着收拾残局。
而仇雨风夹着一个少年御剑飞出百里,才将它扔在山上,抽剑拍向那人脸颊。
那少年忽觉脸上冰凉,猛打一个激灵儿叫道:“雨风哥,你不会想杀我吧?”
仇雨风笑道:“御剑飞行的时候你也能睡得着,不愧是傲视第一懒人陆长空。”
陆长空抓了抓脑袋笑道:“刚才被你一抓,身上的真元像是被抽走了一半,消耗这么大哪有不睡觉的道理?”
“真想不出来,一向奉行‘睡到海枯石烂,混到天荒地老’的人,怎么会有这么强的真元,难道是睡觉睡出来的?”仇雨风笑道:“要不是借用了你的真元,还真逃不出来。跟我一起走吧?”
“我不想走,我是个胸无大志的懒人,有一个安身的地方就满足了。我想好了,以后在南宫世家做个花匠。混完下半辈子就成。”
仇雨风仍不死心道:“难道你不想知道我们的先祖成为四姓家奴的真相?我在奈何峰上……”
“不要说了!我一点都不想知道!”陆长空挥手打断仇雨风道:“知道了又能如何,凭我能改变四姓家奴的命运么?”
“如果能呢?”仇雨风满怀期待的道:“只要我们去做,不愁没有机会。况且,你还有速修真元的法门,不出百年你就能修出元婴,到那时害怕南宫氏的追杀吗?……”
陆长空答非所问道:“你这样跑出来,就不怕连累仇统领和云裳?”
“跑了我一个仇雨风足可以引起南宫氏上层的震荡,毕竟从没有家奴叛离南宫世家。南宫封为了安抚家奴不会对我大伯怎么样的,就算他真想震慑家奴,也该用我这颗人头,而不是拿一个百战余生的老家将开刀。至于云裳……”仇雨风眼中涌起无限恨意,咬牙道:“她更不会怎么样!傲视山庄里哪个有些姿色的女人没有为南宫胜天侍寝……尤其,是云裳那样虚荣的女人。”
“你这么说云裳……”
“我说的不对吗?”仇雨风暴怒道:“你以为像我这种比杂役高不了多少的青衣家奴为什么会被编入前锋营?还不是因为云裳和南宫胜天那让人恶心的关系!可恨我隐忍数年,私下苦修,竟被她贪心给毁了,如果我没被编入前锋营,怎么会深陷险境,拼死攻城。如果我没有杀入黑羽宫,怎么会暴露我的实力。如果我没被赐予家将锦袍,怎么会提前反出南宫世家。”
仇雨风咬牙切齿道:“云裳想嫁给家将,南宫胜天想甩掉玩腻了的女人!就算冲进黑羽宫的人不是我,而是一个疯子,傻子,瘸子,瞎子,云裳也一样会嫁过去。南宫胜天不但会赐他锦袍,还会赐一顶铁打的绿帽子。是可忍,孰不可忍!”
“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当然是……是南宫胜天找到我,堂而皇之的告诉我,云裳是他玩儿过的女人,要我只当什么都不知道。我想……我想云裳大概是……算了……”仇雨风猛一抬头道:“长空,跟我走吧!南宫世家你已经回不去了,他们不会相信你,也不会放过你的。”
“我想应该没事吧?是你绑了我,又不是我在接应你,他们总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吧?”
“你怎么这样糊涂啊!”仇雨风还要再说,忽然御剑破空之声已经远远传来——追兵已经赶到了!
仇雨风猛一跺脚道:“人各有志,多保重吧!”话音一落,人已经滑出数丈,遁向山林。
陆长空叹了口气站起身来,高呼道:“我在这儿……我在这儿……”
“啊!你们这是……”
七八把飞剑逼住全身的陆长空,左右肩搭上了两双强劲的手,大拇指深深扣入肩井**,可怕的劲道及体疼得惊骇莫名的陆长空一阵颤抖。
“你就是与仇雨风一起叛逃的家奴陆长空,没错吧?”制住他右肩的黑衣中年人狞笑着问道。
“不!我……我不是……”他本想说我不是叛离南宫世家,黑衣家将却不想听他解释。
“去你娘的!”黑衣中年人突然一掌劈在他的耳门上,打击力相当沉重,陆长空闷哼一声昏了过去。
陆长空只是一个胸无大志的小杂役,只想平平安安的混一辈子,一个时辰前还为能混到一顿好饭,而高兴了半天。没想到居然祸从天上来,盛宴改成了牢饭。人的际遇真是令人迷惑,也许真的是天心莫测。
不知过了多久,一盆冰凉的井水泼醒了他。
首先,他看到老老少少五个人,其中包括打昏他的两个黑衣中年大汉,大管家南宫寰,首席师爷南宫宇。还有一脸阴沉的南宫胜天。
五双怪眼恶狠狠地盯着他,每个人的脸上皆有可怕的狞笑。
他只有一个感觉,五头饿狼正对他这头小羔羊猛吞口水,张牙舞爪正要扑上向他撕咬。
谢谢老天爷慈悲,身上每一部分仍是完整的,除了耳门仍感疼痛之外,手脚都是完整的。
但是,有一点不妙,他的四肢被牢牢的捆在了老虎凳上。
“大少爷……你……你们……这是……”他惊恐地叫道:“我冤枉啊!”
“住口!大少爷还没问你,谁让你先开口说话的?”
一个黑衣人劈胸揪住他的领口,一连五六拳捣在他的肚腹上,再用膝猛撞他的左胁,打得他鬼叫连天。
这几下震得陆长空五脏离位,肋骨折断了三根。黑衣人冷哼了一声。手一松,陆长空没了声息,头软软的垂了下来,口鼻之中鲜血狂喷。
南宫胜天命人搬过一把椅子,冷声吩咐道:“喂他一粒刑讯丹!”
“刑讯丹”是南宫世家专为逼供炼制的丹药,不但能将人的痛苦程度扩大十倍,还能吊住受刑者的一口气,只要不砍了犯人的首级,就算把他节节肢解,犯人也照样能清醒的感到锥心之疼而不昏不死。
陆长空果然在服下丹药以后,醒了过来。
“够滋味吧?”南宫胜天狞笑着问道:“敢不实话实说,就不止一点颜色了,保证足以开染坊,说!仇雨风与你是怎么勾结在一起的?他都说过些什么?做过些什么?他那一身邪门功夫是哪来的?”
“天啊!大少爷!你要我招……招什么?”陆长空声嘶力竭的喊道:“我今天蒙家主恩典,赐正厅饮酒,酒还没喝到嘴里就被仇雨风莫名奇妙的掳走,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还敢嘴硬,再给他三分颜色!”
黑衣人狞笑着走了过来,在右手上套了一只铁爪,抓住陆长空左脚,将他脚筋生生抽出三寸,手腕一拧又抽出一寸有余。
终于,陆长空一声惨叫,再次昏死过去。
没有多久,他又在药力的作用下醒了过来,这次陆长空连呻吟的力量都消失了,睁大一双白眼一翻再翻,全身都在痉挛般的抽搐。
“学乖了么?是不是该招供了?”南宫胜天狞笑得更可怕。
“老……天……爷……”陆长空哀叫:“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给我打,打到他说为止!”
两名大汉一言不发,抓起身边的刑具没头没脑的向陆长空一阵招呼。牢房中的惨叫一声高过一声,又渐渐的弱了下去,最后变成了沙哑的呻吟。
直打到两人手软,才放下浑身鲜血淋漓的陆长空,向南宫胜天禀报道:“大少爷,这人身上已经没有可以施刑的地方了。”
“给我架油锅,再不招,就一寸一寸的炸了他!”
一人多高的油锅被架了起来,锅下的柴火被烧得噼啪直响,花白的油花一层一层的翻了出来。南宫胜天拿过匕首在陆长空的腿上割下巴掌大小的一块肉,用刀尖挑了,甩手扔进了锅里,黑烟夹着肉香和刺耳的爆油声中一起滚了出来。
南宫胜天狞笑道:“看到了没有?本少再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你再执迷不悟,我敢保证今晚南宫世家每个家奴的碗里都会多一块油炸人肉。”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好!”南宫胜天怒喝道:“给我炸!”
两名大汉用铁链反剪了陆长空双手,为了防止他挣扎又割断了他的脚筋,用绞索高高吊起向油锅挪了过去。
陆长空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垂在身下的双脚落进了油锅,声嘶力竭的惨叫与五人的狂笑声,混着刺鼻的焦味传遍了整个牢房。
黑衣大汉没等滚油没过陆长空脚踝,就把他提了起来。
“再行刑一次……再行刑一次……”南宫胜天狂笑道:“这次要炸到膝盖!”
陆长空暗道一声“罢了!”就是不被炸熟也要活活疼死,可怜的是他除了紧紧咬住牙关等着下一剧痛的到来,再没有其他办法。
“等等!”
忽然一声断喝,打断了南宫胜天等人的兴致。一个推门而入,面上一团和气的中年人,走到南宫胜天跟前施礼道:“见过大少爷!”
这人正式南宫四大家老之一的南宫震,与南宫威、南宫寰、南宫宇并称“威镇寰宇”地位超然,南宫胜天自然不敢怠慢,连忙还礼后,才问道:“那云裳招了没有?”
“满口胡言乱语,说话自相矛盾,看来是为了少受些刑,才胡说八道。看来她什么都不知道。”
南宫胜天咬牙道:“这个贱骨头也是,皮都要剥掉三层了,一个字都没招。大概也是什么都知道。我这就把两个刁奴拉到校场上剥皮剜肉,以儆效尤。”
“处置两个家奴,我并不反对,不过……”南宫震忽然压低声音道:“可这个陆长空是那个人要的人哪!虽然,他十六年没有上门,可是谁也保不准他会不会回来。要是把陆长空杀了,万一那人有所感应反而不美啊!”
“差点被这个贱奴气糊涂了!”南宫胜天恨声道:“可是他被打成这样,如何能送给那人?”
南宫震眼珠一转道:“不如把他送给大爷,让大爷把他炼成活尸,只要不见他本人,就算那人在他身上下了什么禁制,也感觉不到他是生是死。万一那人找来,我们就说他跟大爷学艺去了。”
“嗯!”南宫胜天吩咐道:“把他放下来,找楚不忍给他疗伤,再喂上几顿饱饭,伤好之后告诉我。”
两个大汉把陆长空放了下来,像扔死狗一样扔到了墙角,才收起刑具伺候着南宫胜天离开了牢房。
以后的七天之中,陆长空被喂下了无数的丹药,身上的纱布换了一层又一层,每一次都要被粘连在身上的纱布撕下一层带皮血痂,锥心的剧痛让他喊破喉咙。
他一次又一次哀求着楚不忍下手轻上一些,可是楚不忍告诉他的却是:南宫胜天不许他带上等丹药进来,每次进来只能带几两下等杂役用的伤药。
粉末状的伤药,配上粗纱布,怎么可能会不沾上伤口?
陆长空也从他嘴里得知,云裳被割了舌头卖向了妓院,仇不负也在自断三指,表明心志之后天涯海角的追杀仇雨风去了。
至于,他陆长空听说会被卖往剑奴宫。
果然,几天之后陆长空被拖出了大牢,交给了一队押解着二十几个少年的白衣剑士。不过他因为双腿残疾,并没有被编入那些少年当中,而是那个被白衣剑士尊称为副座的人,采纳了南宫胜天的建议,用钢钎戳穿了陆长空的琵琶骨将他钉在了座驾的背后,美其名曰:“震慑群小!”
一向懦弱的陆长空却在被钉在马车上之后,忽然怒吼道:“南宫胜天,由此开始只要我陆长空不死,就与你没完没了。”
南宫胜天一愣蹲在身来,冷笑道:“那我告诉你,你不会死,但是会生不如死。”
南宫胜天反身又道:“看来这个家奴,蛮有精神么!十天八天不吃东西大概不会饿死。”
那副座也献媚道:“大少爷说得是!我一定会招呼好他。”
南宫胜天满意的点了点头,在陆长空的脸上吐了一口浓痰之后得意洋洋的去了。
之后的十天陆长空果然没有被喂过一颗米粒,却有人发现他拖在地上的残腿上多了几处被撕咬的痕迹,陆长空的嘴角上也会不时的残留几点血迹。
种种猜测令人不寒而栗,几个在常常戏谑陆长空的人,渐渐不敢再接近他三尺。那副座也开始不敢去直视陆长空的双眼。他本能的感到只要陆长空不死,早晚会变成一只噬人的野兽,吞噬掉一切伤害过他的人。
每每想到这里他总会安慰自己道:“他要被送去的是一处绝域,没人能活着出来,没有什么可怕,没有什么可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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