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珍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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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天临枫和我讲了那个故事后,已经过了五六天,这五六天里,我总是没来由的烦躁。我不明白我的烦躁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我就是无论如何静不下来,脑子里跟放了台复读机似的,反反复复的总是那一句“他的生命早在八岁那年就已经冰冷了”。
就比如现在,都已经三更半夜了,但我似乎越来越清醒。我想到了五岁前的自己,想到了哥哥那一瞬间之间的转变,也想到了临枫说的故事,脑子里似乎多了一个说书的,绘声绘色地一遍遍讲着这些事,我的,哥哥的,楚祁水的。我根本就不想听,但他的声音就像魔音入脑般,去都去不掉。我试着数绵羊,但那些绵羊跳着跳着,居然全开始说起那些事,一张张嘴,烦地我头都要炸了。我叹了口气,索性起身穿好了衣服,推门晃了出去,也许吹吹风就会好些吧。
夜晚的暮楚山庄有一股别样的宁静,淡淡的月光轻轻覆下,伴着不知名的虫鸣,给山庄添了一份祥和。晃出来吹吹风,果然没那么烦了。
我顺着一条回廊无意识地走着,抬头间见对面是庄里的“落英亭”,此时似乎有人在那。定眼仔细看,发现那人居然是楚祁水。
唉,就是因为他才让我那么烦,想不到半夜出来吹风也能碰到他,这是不是叫做阴魂不散啊?
本想转身离开的,但却突然发现楚祁水居然在亭子里喝酒。半夜三更的不睡觉,独自跑来喝酒?别告诉我他在亭子里赏月啊!
那男人的奇怪举动让我没有立即转身离开,停在原地,我静静地看着他。他居然没有发现站在对面回廊里的我,只是偶尔举起手中的坛子,狠狠灌上一大口,再低头静静看着自己的手。月光在他身后轻轻泻下,为他平添了一丝落寞。
那男人的警觉性不是一向很高的吗?我记得上次他“日殇”发作,都能发现门外的我,今天这是怎么了?他可真够豪爽的,居然整坛酒抱着喝,而且,酒不是与月亮配的吗?那男人不抬头赏月,却低头赏手,难道这里流行半夜边喝酒边看手相?
鬼使神差的,我居然没有离开,而是慢慢走去亭子里,在他的身边坐下了。坐下后才发现,他比我想像中的还要豪爽,脚边竟然有了七八个空坛子,还有几坛没开封。见我坐下,他只是淡淡瞥我一眼,也没赶我走,继续之前的事——喝酒、赏手。
直接把我当空气了吗?还有,手有什么好看的,半天也盯不腻。我有些奇怪的侧身看向他,很努力很努力地去看他的手,这才发现,他原来不是在看手,而是在看手心里的东西,因为东西太小了,才觉得他在看手。那是粒白白圆圆的东西,好像是颗珍珠。
这不是更奇怪吗?一个大男人,半夜不睡觉,独自躲在亭子里喝酒,然后一脸落寞地研究一粒珍珠?隐隐地,觉得这粒珍珠,或者更确切的说是与这粒珍珠有关的人,对他很重要。是他情人的吗?难道那个情人离开他了?
我没有开口劝他别喝,一来是就算我劝了,估计他也不会听;二来,我觉得有时候人是需要发泄的,不论什么样的发泄途径,总比闷着痛苦,却不表现出来的强,那样的话,一旦痛苦积的太多,便会比洪水还要猛。所以,我什么也没说,只是在他一旁静静地坐着,偶尔抬头看看星星和月亮,偶尔侧头看看不停喝酒的他。
其实,想想那男人也挺可怜的,大家族内部的争斗,却让他一个孩子也跟着遭殃。亲眼看着自己的娘亲被活活烧死却无能为力,这样的打击一定很大吧。而那时,他才只有八岁啊!我八岁的时候在干吗?是赖在爸爸的怀里撒娇吧。
脑中不期然的又想起了那一句“他的生命早在八岁那年就已经冰冷了”。唉,没有谁一出生就像冰一样冷漠的,那只是一件把自己防护起来的外壳。就像五岁前的自己,二十四岁后的哥哥,以及八岁以后的楚祁水。谁都不会真的想去穿那件外壳,冰冷了别人的同时,更冷的却是自己的心……
夏日夜晚的风凉凉的吹在身上,眼里是宁静的山庄,耳朵里是一声声虫鸣伴着他灌酒时的水声。我坐在他身边,居然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宁,渐渐的靠着柱子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天才刚蒙蒙亮,我身上盖着他的外衣,而他就倚在一旁的柱子上,也睡着了。睡着了的他脸上多了一份柔和,只是眉还是习惯性地皱着。连做的梦都是痛苦的吗?
我轻轻地拿起外衣,再轻手轻脚地盖在他身上,没有惊动他,悄悄转身离开了。
中午的时候,我坐在房间的桌子旁,很奇怪地看着小绿。这丫头今天这是干吗?神经兮兮的,连走路都觉得她是小心翼翼的。终于忍不住了,我开口问她:“小绿,你今天搞什么鬼,跟待在龙潭虎**似的,谁要吃了你啊?”
小绿无奈地叹了口气才向我道:“小姐,何止是龙潭虎**啊,今天的暮楚山庄可比龙潭虎**可怕多了。”
“干吗啊?你们庄里进怪物啦?”
“唉,小姐你不知道,今天庄主发了很大的火呢,好像是什么东西不见了,让侍卫找却没找到,一堆侍卫都被罚了。庄主他虽然看着挺威严的,但还没见他发过这么大的火呢,因为被他看着就挺怕的了,所以,现在庄里人人自危。”
小绿一说完,我直觉地就想到了昨晚见到的那粒珍珠,于是没和小绿说一下就直接“飞”去了临枫那儿。
见到我直接闯入门,临枫很惊讶,开口问我:“若儿你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我喘了口气才向他开口:“临枫哥哥,你知不知道楚祁水有粒珍珠,好像还挺看重的?”
“有的,若儿你问这个干吗?”
“可不可以告诉我,那珍珠是什么人的,为什么他那么看重啊?”
“我听祁水提过,那珍珠是他娘亲的。其实那是一串项链上的其中一颗,当年他娘推他们进密道时,祁水在那心腹的怀里想伸手拉她一起走,但只拽到项链,项链散了,他就只拿到了一粒珍珠。若儿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的?”
“我昨天看到他在落英亭喝酒,那个时候见他盯着看个不停,所以来问问你。”
“昨天吗?”临枫的表情有些沉重,“昨天是祁水娘亲的忌日。”
原来如此。
见我不说话,临枫看看我:“若儿你……”
我朝他笑笑,没再多说什么,寒暄了几句就离开了。
出来的时候心里不住地想着:原来是他娘的遗物啊,还是在那样的情况下留下的,难怪他会那么珍重。昨天还是他娘亲的忌日,而他把那么重要的东西丢了,想必心里一定极难过吧。

出来的时候,经过回廊,看到他一个人站在亭子里,背影是那么的萧索,心里也不免堵起来。一直在那看着他,整整一下午,他就站在亭子里,动都不动。傍晚的时候,他终于转身了,看到我他什么也没说,径自向书房的方向走去了。
那粒珍珠丢了,他会不会一直这样落寞啊?
晚上在床上的时候,我又睡不着了,这回脑子里一遍遍的全是下午他孤寂的背影。想了想,我决定帮他去找找看,也许我的运气比较好呢?
穿好衣服,我拿了灯笼、火折子和两支大蜡烛就跑落英亭去了,我打算地毯式搜寻。
来到那儿,我从亭子的一个角落开始,趴在地上,一寸一寸向前找去。珍珠那么小,肯定不好找,所以任何一点地方都不能放过。
事实证明,我的运气不会比那些侍卫好。我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的翻了七八遍也没把那珍珠翻出来。晕,一个亭子就那么大,翻死也就那么点地方,谁知道那粒珍珠蹦到哪儿去了。我一**坐在亭子的地上,郁闷的想着。
等等!蹦?对啊!珍珠会蹦的嘛,干吗就非得在亭子里找啊,或许它蹦到亭子周围的草地上去了呢!
有了这个想法,我立马兴奋地爬起来,拿着灯笼,改趴在亭子旁边的草地上继续翻。
其实光想想挺简单的,但做起来却不是那么回事了,我趴在草地上,一点一点的找着,亭子四个边的草地都找了个遍,也没找出来。
韩依若,别泄气,草地那么多草,你可能没看仔细呢?刚刚亭子都翻那么多遍,草地就该翻的更细啊。我一边给自己打气,一边又从头找起。天渐渐亮了,庄里的人开始活动了,我也开始翻起了第三遍。落英亭这比较偏,暂时还不会有人来。
经过一整晚的翻找,我的眼睛都开始痛了,腰估计也快折了,本来想就此放弃的,那么多侍卫都找不到,我一个人还找个P啊!不过想想,第三遍翻都翻了,找到底再说吧。灯笼被我扔在了一旁,我继续趴着找。辰时刚到,也就是差不多九点多时,我终于在亭子角落边的草地上把它翻出来了。
“啊!太好了!太好了!我的运气真是太好了!小珍珠我终于把你揪出来了!”
找到珍珠的我兴奋过头,飞一般的向楚祁水的房间跑去,连凌霄步都忘了用。而我这样发神经似的横冲直撞,把一干看到我的侍卫、下人都吓傻了。
窜到他房间那,我直接撞进去,嘴里嚷着“找到了!找到了!楚祁水我找到了!”,但他居然不在。这才想起来,好像不早了,他不可能还睡着。奔出门口,撞到一个小丫鬟,我赶紧拉住她:“你们家庄主在哪儿啊?”
“他……他……庄主他一整晚都在书房……”那小丫头结结巴巴的,丫估计被我的风风火火吓到了!
我没理会她的惊吓,丢下一句谢谢,改向书房奔去。
“砰”的一声,书房的门被我踹开了,不过我说不了话,喘的跟牛一样。
楚祁水被我的举动惊了一下,不过立刻就皱着眉头看向我。我“呼哧呼哧”的喘着气到他面前,摊开掌心放到他眼前,心里想的是:看我能耐吧!
看到我手中的珍珠,他的眼睛瞪的很大很大,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看看我,又看看珍珠眼中是复杂、激动、震惊和一丝我不懂的东西。我的手举了半天,那男人楞是没动。搞什么,我的手都酸了还不接,不是应该在看到的时候就一把抢过去的吗?此时的我已经基本缓过来了,于是开口说:“你干吗啊,傻了呀?快拿着啊,我找了一夜了,你不会还让我举个没完吧,你也太不人道了,想酸死……”
我的话还没说完,却被他一把揽进了怀里,吓得我赶紧把手握紧了。晕,这要再蹦掉我不得哭死啊!
“大哥,你小心点啊,这要再掉了,那么小的东西我可不帮你翻第二遍了,这不要我的命嘛!”
楚祁水的身体微微的颤着,他的嘴里喃喃的只是“若儿”两字,这样的他突然就让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半晌,他终于把我放开了,已经没那么激动了,我重新把手摊给他,他接过后轻轻用一只手托着,另一只的拇指细细地抚摸。一会儿后,他看向我,神色复杂,他说:“若儿,你……一个晚上都在找它?”
我笑着点点头,脸上是得意的神情:“你看我能耐吧!它那么小还是被我揪出来了,我这可比雷达还厉害啊!”
一说完才想起,他不知道什么是雷达,完了,这要让解释,我可怎么说啊?不过还好,他居然没问我雷达的事,只是仍旧神色复杂地看着我。
“你为什么会去找它?”
我万分奇怪的看着他,这个男人问的这是什么问题啊!这个他不是应该比我清楚吗?这可是他妈妈唯一的遗物啊,能不找回来嘛!
“你不是应该很清楚的吗?这个东西不是对你很重要的吗,就这么弄丢了,你不伤心啊?”
他神色更为复杂地看向我,却半晌不开口。
他干吗啊?又玩沉默是金啊!就在我忍不住想再开口时,却见他抬起了他的右手,轻轻地擦着我的脸。
这又是做什么?我正奇怪着,猛地想起来,我一个晚上又是趴在亭子里,又是趴在草地上的,那我现在岂不是……赶紧低头看自己的身上,果然,我身上已经没一处干净的了,那脸上肯定不用说了。难怪刚刚那些人看到我会是那副表情了,敢情我现在就是一泥猴子啊!
“完了!”我拿手摸向额头,哀叹道,“我那仅有的可怜形象啊,这回全没了!我以后怎么混啊!”
“哈哈哈哈……”
我震惊的抬起头,天啊!这男人居然在大笑!我做梦呢吧?
“若儿你真的是太可爱了!”
我刚想说话,却听见一声不和谐的“咕噜”声从肚子里传来。脸上禁不住一红,在心里又一次哀叹:这回丢人真是丢到姥姥家了!
他又是一阵大笑,而且居然伸手捏了捏我的鼻子。我才想抗议一下,他却已经将我一把抱了起来,向门口走去了,也不管我现在是不是脏的跟鬼一样。
“好了,若儿你现在一定是又累又饿的,先去吃点东西,回头洗一下再去好好休息吧。”
我跟他说放我下来自己走,他却不管我的抗议,只是径自抱着我往前走去,嘴角始终挂着一抹笑。
唉,这个男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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