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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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尔洛夫是在黎明时分,护城河的吊桥刚刚放下时离开海德堡的。人来人往,有不少农妇赶着牲口,车上堆着新鲜的蔬菜和木桶,盛着新酿的葡萄酒。一个早晨出发,用斗篷遮着面孔和身体来阻挡浓重的水气的行人并不显眼。他沿着内卡尔河走了一段,听着潺潺的水声,看着一群群鸭子游过去,绷紧的神经暂时放松下来。直到地势渐渐升高,人烟稀少的山坡上,他才停下来,深深呼一口气,思考自己的去处。海德堡城现在尽在俯视之下了,远远看去只不过是一片灰蒙蒙的房屋,上空被白色的雾笼罩着。
审查的进程很迅速,那些已经招认的或尚有重大嫌疑的犯人,从这一天的早上开始陆陆续续地转移到城里的监狱,等待裁决。为了防止他们统一口径,每个人都被隔绝起来。莱涅不知有多少人跟他一起关押在此,也不知道裁决何时来临。不会一致。他想,至少对他是这样。只要他一天没认罪,就不断会有质问缠着他,然后便是刑讯。假如他意志够坚强,就可以选择死亡方式,是死于公开的行刑还是折磨致死,悄无声息地在腥臭的地牢里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假如他够坚强——要是有人陪伴他,哪怕是虚妄的安慰也好。沉重的铁门封得死死的,不透一丝光亮,冰冷、粗糙的镣铐把他牢牢地锁在潮湿的石墙上。自始至终他只听见自己的声音,还有某处角落滴水的声音,单调,冰冷。后来他听得见惨叫声从外面模模糊糊地传来,支离破碎,充满恐惧,时而他觉得它熟悉得像是任何一个友人的,时而又觉得它根本不像是属于人类的声音。他颤抖着低下头颅。“快些到来吧。”他喃喃道,“不要再折磨我了。”
事到如今,求生几乎没有意义了。是的,当他向他们出言不逊时,心里不就是默认了死吗?但是铁门终于被打开时,脆弱的人性还是让他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这酷似一场噩梦,他根本看不清刑讯手的脸,也看不清是否还有其他人在场。在晦暗的四壁间他的动作和声音都很模糊。可是呼啸刺耳的鞭声是真实的,他自己的尖叫也是真实的。他甚至能闻见血腥味从地面上升起来。他努力地保持清醒,想以一种最低限度的尊严捱到结束,可是巨大的痛楚很快令他神志昏迷过去,那时候他就被狠狠掴一耳光。他也数不清自己喊叫了多少次,以至于最后喑哑得再也发不出声音。终于在不知多久以后,他感觉一声金属的碰撞,周围的一切又归于寂静。他的身体松松垮垮地吊在那里,好像灵魂已经不复存在。
闷热的夏日开始下起雨来,即使是正午,天空也阴霾灰暗,令人不快。密集的水滴敲打着敞开的窗子。从这里可以望见海德堡监狱那晦暗的、凹凸不平的高墙。
“你们的进展怎么样了?”
“几乎所有的嫌犯都供认了和法维拉的往来和罪行。”审查官坐在橡木长桌的另一端,向对面欠了欠身,“不需要花费太多的力气。”
“您如此易于满足吗,阁下?”舒陶芬伯爵立刻回应道,并且带着欣赏的态度观察这个多明我会修士的脸色渐渐发青,“我听说,似乎在监狱里出现了相当棘手的囚徒。”
“呃……是的,确实有。”他皱着眉头,摊开双手,声音低下去,“伯爵,恕我直言,我相信有那么一种可能,就是他确实对事情一无所知。我担任这个职位有十年了,这种情况并不罕见,我想不能不慎重些……”
“阁下,既然您拥有如此丰富的经验,为何不考虑一下,这个人处于什么目的,会作出与所有人截然相反的供词,而且态度固执强硬?”舒陶芬摇晃着手指头,似乎对自己的推测洋洋得意,“这不是对您的工作更为有益吗?”
审查官绞着手指,薄薄的嘴唇瘪了下去,仿佛还在不满地嘟囔什么。他对面的年轻人沉吟片刻,把脸转向舒陶芬,慢悠悠地开口:“伯爵,赫曼兄弟的工作毕竟是属于我们的职分,”他特别加重了“我们的”这个词,用戴着权戒的手指敲了敲桌上的卷宗,“就像您还有您的职分一样。据我所知,法维拉还尚无任何消息,而搜捕他正是您的使命。所以对于审查的方式,就请您不必诉诸过多关心了。”
舒陶芬顿时有些语塞,眼看着美因茨大主教往椅背上一靠,若无其事地微笑着。狡猾的阿尔布莱希特·冯·勃兰登堡,荒唐的大主教,他居然还真的以教士自居。他暗暗地思忖道,但是仍然在脸上堆起诚意的笑容,“不,大人,您误会我的意思了。我仅仅是提出一些建议,假如能为我们的合作提供帮助,岂不是更好?”
“十分感谢您。是否有帮助,由我们决定。”阿尔布莱希特重新拿起那叠厚厚的羊皮纸,头也不抬地说,“我可否知道,是哪个顽固不化的家伙让我们大费周章?”
“他叫维尔纳·冯·莱涅,据说是法维拉的密友,”赫曼审查官急忙凑上去回答道。
一阵沉默。阿尔布莱希特慢慢地撂下纸卷,狐疑地抬起他灰褐色的眼睛。“维尔纳·冯·莱涅?”他重复了一遍。
舒陶芬伯爵在走廊上踱步,步伐放得很慢,借此延长他思考的时间,鞋跟敲在坚硬的石板上发出沉重的回响。来到那个牢房门前时他犹豫了片刻,不过在负责开门的狱卒探寻的目光中他点了点头,走了进去。里面又暗又静,一时间他甚至怀疑这里有没有人。他点起马灯,终于看清了面前的景象。他要找的人被牢牢地锁在发霉的墙壁上,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烂不堪,裂口下是一条条可怕的伤痕,新渗出的血和凝固的血混杂在一起。他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在感觉到好不容易得来的一点光亮时,几乎是带点惊恐地眯起眼睛,缩了缩身体,拽得铁链哗啦一声响。但是舒陶芬确定他还没有崩溃。因为在挨近他时,他不停地眨着眼睛,以仅存的理智挺直了身体面对他。但此时此地这些举动似乎有些好笑。
舒陶芬抱着双臂,打量他的眼神几乎带着同情。“……假如你不是这么固执,现在关在这里的就是我儿子,而不是你。”
“您感到遗憾吗?”莱涅勉强地笑了笑,发出沙哑的声音。
他回避开问题,带着讽刺的语气接道,“真是难以置信。以上次的印象,我没想到你居然有这么大的能耐。”
莱涅紧紧瞪着他,勉强地挤出一个冷笑。“我也没想到,您对您的儿子能残忍到这个地步。他到海德堡的那一天,您就开始对付他了吧?怪不得亚瑟会离开您,鄙夷您——”
舒陶芬伸手拉拽他的衣领,伤口被牵动,巨大的痛楚让他一下子叫出来。“你知道,我给过他机会!而他给过我机会吗?”他凑近莱涅,咬着牙恶狠狠地说,“他承认我是他父亲吗?也许我的错误就是制造了一个魔鬼专程跟自己作对——也许你能告诉我,他施展了什么手段,让你们这样跟随他?说吧,告诉我吧!我不信他什么都没对你透露!要知道,当初我看见你们在一起真是太惊讶了,他那种人居然会有朋友!”
“没有!没有!问我几遍都一样,我不知道!”莱涅仰面大吼,锁链在石墙上发出一阵刺耳的撞击,在徒劳的挣扎里身上的伤口火辣辣地抽痛着,“只有最后你说对了,伯爵!他谁都不相信,所以才能安然逃脱!你满意了吧?”
舒陶芬放开他,看着他在激动中胸口大幅度地起伏。许久,他垂下双手,释然地嗤笑起来。“你们这些教士都是傻瓜。”他突兀地说,“包庇他的你们,审问你们的人,都是傻瓜。既然你想死,我不愿在你身上费任何力气了。就看他有什么能耐吧。”
“他……谁?”莱涅艰难地吐出一句问话。接着他惊诧万分地看着舒陶芬给自己解开了镣铐,并且把一件外套扔给他。“真是活见鬼,阿尔布莱希特大主教一定要见你。”他不耐烦地往外走,“我不信他能在你身上搞出什么花样来。”
阿尔布莱希特。莱涅听见这个名字的一瞬间摒住了呼吸。美因茨的记忆又在脑海里复苏了。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平淡温和的生活和人际关系中冒出了那么多令人不快、而又不得不面对的人物,阿尔布莱希特无疑首当其冲。以至于他被押送着在阴森森的走廊里穿行时只想着退缩。
这种哥特式城堡的房间空荡荡的,垒墙的石块由于年代的久远变得晦暗斑驳,里外都一样。莱涅踏进了那道沉重的包铜大门,光线突然的黯淡令他懵住了,直到一个熟悉、徐缓的声音响起来:“过来吧。”
他迈开步,踱到宽大的书桌前,看着美因茨大主教靠在椅背上,在舒展的姿态中从容地望着他,姿态和数月前的完全一样。在这长时间的令人尴尬的对峙中,还是他先打破沉默。“真是太凑巧了。原来最危险的犯人就曾经呆在我眼皮底下。上一次我不该放走你。”他扬起嘴角,笑出声来,“不过祝贺你,你现在是他们最棘手的犯人。他们反复跟我抱怨,你不停地在强调他们的非法,还有包庇法维拉。”
“是他们在滥用权力。”莱涅简单而冷淡地回应他,“我是无罪的。”
阿尔布莱希特摇了摇头,显然对学院式的争论毫无兴趣,他的质疑更直截了当。“那么,你也认为法维拉也是无罪的?”

在对方的沉默中,他草草地浏览着冗长的文件,“你果真了解他都干了什么吗?他还真是个流浪的毒药。三年前在波希米亚,同年在萨克森,两年前在符腾堡——”他注意到,虽然面前的人不情愿地凝视地面,但仍在仔细而惶惑地听着。显然,他对此一无所知;而最令他难以接受的,莫过于在当事人消失以后,一切都由一个陌生人宣读出来。他很有技巧地停下来,略带怜悯地看着莱涅。他的语调很缓慢,很坦诚,带着发自内心的疑问,“因此我不明白,既然你未曾跟随他,那为何还作那些明显是自欺欺人的供词?从任何角度,他都不值得你的保护。你究竟在想什么?”
他无言以对。他几乎要站不住了,被莫名的重负折磨着,疲惫不堪。
“你自己也无法回答,所以打算以死来解决吗?”
莱涅蓦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斥了惊恐和绝望,那是灵魂被人窥探到的本能抗拒。他掩着脸失控地嚷道,“是又如何?假如我知道得更多,结果不也是一样?处死我就那么困难吗?”
这个人快要垮了,阿尔布莱希特想,无论是**还是精神。他不禁产生了某种近乎惋惜的感觉。这个年轻人有种与现实的一切都格格不入的强烈幻想和自我惩罚倾向,把他折磨得遍体鳞伤。而且最匪夷所思的是,它往往出自那些外表极为纤细美丽的人。这实在是巨大的讽刺,而令他觉得是极大的浪费。“不要把死想得那么简单。当你目睹那种景象的时候……”他指着桌上的羊皮纸,把它们推到前面去,“第一批死刑判决已经下达了——绞刑,十二个人。你不想看看吗?”
他愣了愣,当弄清了大主教的意思以后,几乎是颤抖着扑上去,读着那几页纸,恐惧的神情就像面对一个黑暗的深渊。那都是他的朋友。他的兄弟。每张判决书上都签着熟悉而潦草的笔迹,似乎他们迫不及待地要求用死来结束痛苦。“不——这不可能!”他绝望地叫出来,“我不相信他们全都参与了……你们怎么可以这样随随便便裁决人!”
“这在我的职责之外。”阿尔布莱希特托着腮,轻声说,“不过你也看到,他们全都招认了。听说还将会有更多人。”
“那是你们严刑逼供的结果!”
“我知道。但你想让他们取消行刑是不可能的。”他叙述的语调平淡得听不出一丝情感,“世人都在观看着,必须有人死,以显示他们的决心和力度,就算真凶逍遥法外。你明白这一点吗?”
莱涅瞠视着他,许久,他无力地垂下双眼。他们年龄相差并不大,然而是什么能让这个男人冷漠地面对虚伪和不公正而袖手旁观?是因为他那个阶层长期的权力倾轧和重重顾虑吗?还是他的本性所致?
“那么,既然您对此无能为力,又何必把我叫来?”他闭上眼喃喃着,“就是为了让我知道我们都要死?”
阿尔布莱希特站起来,一声不吭地绕到他身边去,瞥了一眼他苍白、消瘦而仍然漂亮的侧脸。“不。”他说,声音忽然柔下来,“至少我看不出你有任何死的必要。”他伸出手,轻轻抚摸他的脖颈,手指插进他的领口里去蹭着。这个举动带有的暗示性意味太强烈了,莱涅浑身一震,惊吓般地想跳开。但是阿尔布莱希特双手撑在桌沿上不让他动。
“先别走。”他轻轻笑着,紧贴着他,他们的脸挨得很近,那表情在莱涅看来充斥着恶意和轻佻。“你跟他们完全不一样。为什么还执迷不悟?”他俯下身,在他耳边低低地说着,“让我来教你一些东西吧,你会发现自己比想象的有用得多。只要你求我……”
这句话激怒了莱涅,他狠狠一推,从他身边躲开。“只要我还活着,就别想我来求你!”他斩钉截铁地说,努力自持着,脸上还带着红晕,“要我靠跟你上床换取生路,我宁愿给人绞死!”
阿尔布莱希特耸耸肩,仿佛对他的反应了然于胸。而当他整整衣袍向这里踱过来时,莱涅像受惊的猫一样不由自主地后退着,唯恐他还要做什么。但他仅是坐回座椅上,交叉起双腿。“我不会强迫你的。”他又开始摆出那副近乎坦诚邀请的姿态,低沉的声音比任何时候都带有诱惑性,“可你不仅仅是活下来。你会从这场灾难中完全恢复……还会有继续晋铎的机会,升迁的机会,以及……复仇的机会。”
他的囚犯震动了一下,可是脸隐藏在阴影里,无法窥见表情。“不。”最后他仰起脸,用微弱的声音抵抗着,“我不能做背叛的事情。”
“真有趣,你可是那首先受背叛的呀。”阿尔布莱希特随即懒洋洋地接道,“无论怎样,回心转意的话就来找我。不过记住,你的时间不多了。”
莱涅几乎是梦游般地走出那个房间的。他恢复神智时,发现自己被送到了另外一间牢房。比原先的宽敞许多,重要的是石墙上嵌着一面钉满铁条的窗户。扒着倾斜的窗台,努力踮起脚,甚至可以窥见外界的景色。而当他这么做时,立刻战栗着缩回来了。他终于明白为何被关在这间囚室里。这是监狱外围高耸塔楼的一部分,从窗户可以直接望见脚下的广场,也就是公开处决犯人的刑场。现在那里已经搭起了一排高耸的绞刑架,触目惊心。他要他亲眼目睹自己的兄弟受折磨、死亡的全过程。
一连几天,一次又一次,他竭力堵上耳朵,缩在角落,避免听到那震耳欲聋的鼓声和汹涌的人潮。但是它们似乎撕裂了空气,直接侵入了他的脑海和灵魂。外面是沸腾的地狱,这里却仿佛是建在世界尽头的坟墓。他甚至能清清楚楚地看见那一个个躯体吊在空中绝望挣扎,最后一动不动。然而最强烈的景象,却是往日他们和他在一起时嬉笑周游的时光。他们一起在石头的廊柱间追逐着跑过,一起为圣经的某个章节争论得面红耳赤,谈论着家乡的风俗人情。他还记得他从卡尔斯鲁厄回来时,他们几个最好的朋友奔出来迎接他,鲍岑和施林夫互相揶揄斗嘴,汉德尔平静地冲他微笑。
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甚至什么都没做就变成了吊在那里的替罪羊。他想喊叫,可是空气里回响的是一种嘶哑的哀鸣。谁也听不见。
我的灵魂很疲倦了——
他跌坐在又冷又硬的地面上,把头枕在并紧的膝盖上。孤寂、悲痛和绝望如同带刺的藤蔓向他的全身蔓延上来。在这个完全封闭的狭窄空间里,没有任何希望传递进来。但是他知道,窗外已经是生机盎然的夏日了。假如他仍然拥有自由,就会漫步在长满青草的小径上,闻见忍冬花丛浓郁的香气,望见大片新鲜的、等待垦殖的沃土——和卡尔洛夫一起。他现在在哪里呢?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指给他发亮的星空,然而现在它不能引导任何人。他现在一定还在某个地方,向世人说着同样的话,还拥有极富魅力的声音和手势,以及容光焕发的微笑——然后,再有人为他和他指出的国度丧命。田野和青草还有什么意义呢?星空和夏日还有什么意义呢?世界只能在熊熊大火中得到净化和更新。世界的灰。世界的灰。组成它们的,不是别的,正是许许多多的生命,在冷酷的凝视下变得一文不值。谁也不记得他们的欢笑和忧愁。然而新世界真的能够从旧世界的灰烬中诞生出来吗?还是废墟上除了虚无和混乱,别无它物呢?
他想起曾有那么一次,看见卡尔洛夫坐在空无一人的祭坛前面。这种景象是很罕见的,因为他鲜少自愿地踏进那里。他迟疑地接近他,在许多错落有致的阴影里屏息走过;在如同创世纪第一天那么静谧的气氛里,他沉默地仰望基督平静的面容。在自己悄悄地坐到他身边时也毫无反应。
“……现实难道不是一场痛苦的挣扎吗?”许久,他轻轻地说,声音飘缈轻忽,像是祈祷,“有那么多的人需要他,围着他,哀求说:‘主啊,我信你,救我吧’,他也会有疲倦和无力的时候吗?是的,我想是会的,否则他怎么会在独处时伏地流泪。不过在日子结束时,他背负的重担终于可以卸去,挣扎结束了,所以最后他在十字架上说‘成了’……”
“你正在陷入一场妄想。”莱涅记得这样回答他。卡尔洛夫低下头深深地叹息,握住他的手。“也许,我一直等待的从不是新天新地。甚至不是拯救。”他的目光重新变得灼灼,望着殉难者被刻意突出的钉痕和伤口,“而是像他那样壮丽的死亡。为此,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这代价就是我们,和我们赖以生存的世界,你眼中的需要肃清的世界。我唯一的罪就是曾经相信你。
莱涅听见他自己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响起来。他在黑暗中颤抖着抬起头来时,膝盖已经被泪水沾湿了。不过现在让这一切都偿清吧。他下定了决心,扶着墙壁站起来,一步步走到紧闭的门口。
“开门!有人听见吗?”他拍打铁门,高声喊着,“我要见阿尔布莱希特大主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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