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方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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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云大骇:“你是谁?”来人除了黑袍黑冠,长相与他完全一样。
黑袍人全然不理,森冷道:“该走了。”
云衣叹了口气,最后扫了眼洛云,认命似的,转身就走。
“不能走!”洛云心中盛怒,云衣竟然受迫于人!顾不了那么多,飞身抢了过去。
云衣一惊,回身一拂衣袖,似有某种神奇的力量,瞬间山河更替!
洛云惶然,脚踏实地,竟有如梦境。
“哈哈哈——”突然长啸。
“你不要紧吧?”云衣关心道。
“你看!”洛云眼角带泪,“这不正是我们同生共死的地方吗?你也从来没有忘记!”
原来,此处正是白莲堂少主刘星宇,当年要杀他们的荒郊。
云衣沉默——“如果你想看着他死,本尊现在就可以成全你。”黑袍人森然道。
云衣转身就走。
突然人影一晃,洛云已经站在两人面前,眼带寒光,盯着黑袍人,只缓缓地说了三个字:“不许走!”
云衣从未见过洛云如此凌人的气迫,心中暗叹。竟起了“死就死吧,也不枉相知一场”的念头。
黑衣人哂笑,负手傲然道:“凭你?本尊现在就让你死心。出招吧!”
洛云上下打量了黑衣人一眼,缓缓道:“你就是黑暗中跟我说话的那个人?”
黑衣人淡然道:“那不过是本尊七大分身之一。”
洛云朗眉一紧,不敢怠慢,知道眼前这人是此生遇到最深不可测的人物,此战的意义又更甚于生命。于是收敛心神,暗聚真气,刹时间,竟由凌人的气势变得安闲如素。只见他拔剑、移步、举剑、侧身、沉肘。动作飘洒舒逸,深得“逍遥”的意蕴。
“庄生七剑?”黑袍人淡然一笑,道:“本尊不比慕容老头。”
不再想黑袍人何以知道,洛云突然幻化出流影的身姿,一剑闲闲平刺,却竟如无数把剑闲闲平刺,明明知道只有一把是真,却无从分辨个中虚实。这便是洛云父亲独创的“庄生七剑”第一剑——逍遥游。
黑袍人依然面带蔑笑,云衣却是惊异万分,这就是那个原来不会武功的离卮?但是,这毕竟是人间的技艺,在这个世界里只能算是小巫。(注:离卮是云衣对洛云的专称。取义“离垢”,即无尘的意思,但“垢”字有染,去土为“后”,再通形为“卮”。)
第一把剑徐徐飘忽而来,直透心口,黑袍人不动。
第二把剑急急穿刺而过,近在眉睫,黑袍人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第三把剑万影化实,举重若轻,直指咽喉,端是神来之笔……
黑袍人向后退了一步。就在此时,幻影又现!
七把剑,七个方向,快慢有度,七剑如一。
可惜也如泥牛入海!
洛云心中大恸,想到云衣凄怨的目光,而如今未能得手,真气一荡,竟然抱起侥幸之心,于第六剑,突然化虚为实,孤注一掷!
人到无奈处,便是侥幸时。
一道流光掠过,洛云背对着黑袍人,呆滞地站着。
黑袍人默默地看着自己的胸口,冒出淡淡的青烟,不时发出“吱吱”轻响。
“这剑竟能伤到本尊!”
“为什么不杀我?”
“你心即我心,你死即我死,不是本尊不想杀你,是不能让你死!”
“你带走云衣,就是不想让我死?”
“当然——”
突然惊呼与破风之声同响。云衣惊魂未定,快步上前道:“你何苦自寻短见?”那把古朴的玄青剑,远远地插在地上,在夕阳的照耀下,苍老而孤单。
“我死,他便死,再没人能强迫你。我俩都死了,也说不定能在黄泉相会。”洛云目无表情。
“不!看你好好活着,是我最大的快乐。你要答应我活下去,我会为你祈福。只是有一点,把我忘了。”
“来不及了!”黑袍人一把抓住云衣,喝道:“走!”便化成两道烟云消失了。
“你若死了,我将永堕沉沦——”远远飘来。
洛云还是目无表情地呆在当场。当听到云衣的最后一句话,身形一震。求死不能,求死不能吗?一声惨笑,殷红的血从口中滴滴地掉落。为何却求死不能呢?

只觉疲惫一股一股地袭来,仿佛一辈子的厌倦,都在这一刻迸发。犹如涌泉一般,每透出一股,就乏力一分。
扬扬地倒下,半根指头也动弹不得,筋脉似乎悬浮着,洛云终于深悟“力不从心”的感觉。看着染满血迹的残阳,渐渐地模糊……
境由心生,梦自尘缘,心在神在,心断天断。
恍若梵音,一直在洛云心中回旋。
睁开双眼,却见一个儒雅而又酸破的老生,含笑相视。
“老朽知公子欲问何事,无须多言。”老生止住洛云说话。
“那同形黑袍者,名曰:‘心魔’,系‘七色幻蛊’所化,与你同心相连。你死他亡,知你所知,于心境中,神通广大,非你所敌。”取过那把玄青剑,“乃父所托,此‘问心剑’,可伤心魔。因同心而系,故未相告。”
洛云正感惊讶,老生慈祥一笑,道:“为救汝母,自服幻蛊,曾来此间,老朽赠以齐物之论,方才生还。”
“云衣现在怎样?”虽不知父亲曾也有此一劫,眼下最关心的还是云衣。
“云衣心生,心魔亡,则俱灭。忘乎哉!忘乎哉!”
“我死,则心魔死;心魔死,则云衣消失。心魔不死,云衣如何?”
“禁锢一生。”
“为什么心魔不让我们相见?”
“见,则思竭而亡。公子心血,失之多矣!”
洛云木然。见,自己死,云衣终归消失;不见,怎忍心叫她受苦。心魔不杀,云衣不能解脱,心魔若杀,云衣也要消失。
“南郭子綦隐机而坐,仰天而嘘……”老生突然吟唱起来。
洛云知道,所诵正是《庄子?齐物论》。待听到“形固可使如槁木,而心固可使如死灰乎?”,不禁自嘲:“形若槁木,心若死灰。不正是我么?”又闻,“其寐也魂交,其觉也形开。”自叹:“对云衣岂止魂交,又怎得形开?”再听到“近死之心,莫使复阳也。”不禁一惊,“如此近于心死,岂是办法?”仔细听到“可行己信,而不见其形,有情而无形。百骸、九窍、六藏、赅而存焉,吾谁与为亲?”不禁内心惶惶,口中念叨:“谁与为亲?谁与为亲?此生又何以为亲?”……
静静地听完老生诵完全篇,洛云悟性本高,对于生死,早也看淡,因而物我之境,自是容易接受。心,已然渐渐安定。
“心无二意,物我如一。吾丧我在,天与地齐。不见如见,不杀如杀。败于心魔,乃因知汝所思,万象齐一,尘境自若。”老生手轻轻一挥,两人又回到了断肠壁下。
“每练齐物之剑,总觉滞而不前。如何是好?”
“忘!”老生捋须道:“忘天忘地,忘你忘我。万象既一,何必记之。”
“我忘不了云衣。”
老生摇头叹息。
“痴儿——”洛云心中陡然冒出一个声音,“不见如见,忘亦如不忘。”
“娘!”洛云真切地感受到,那是娘亲的声音,带着思念之泪,拔腿四处飞奔,“您在哪里?出来见见您的儿子啊!”悲如鹤唳,群山回荡,可惜却全无人踪。
“我娘在哪里?”洛云抓着老生急切问道。
“在你心中。”
“心中?”
“境由心生,梦自尘缘,心在神在,心断天断。汝所见云衣之境,乃心魔所生,其意在自保。何以不能自生尘境?则不独云衣,汝母亦可见。”
乍闻此言,洛云豁然开朗,犹见万丈光芒,一时间热血沸腾,不能自已。
“忘!”老生一声断喝。
洛云猛然坐起!发现自己倒在绝壁下,刚才的事,好似南柯一梦。俯首低思,那老头是谁?一切似真似假,难以断定。突然发现自己双手均沾墨迹,打开看时,字体皆清秀端庄,洛云认得左手是云衣笔迹,右手之字也倍感亲切。分别写着——十方世界。
灵返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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