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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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房里的琴声停了,巩小玲闻声从里面窜出来。
我欲冲进去跟她讲理或道歉,但架势都是一个样,不知道的以为我要进去抽她,巩小玲跑过来问这是怎么了,我说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正发神经病呢。
巩小玲说:“你现在可千万千万别进去,你进去她一看到是你来了,死了都能诈尸起来要你的命,我们从幼儿园就在一起,这点比你清楚。”
我抹一下脸,说:“你急什么啊,你嘴说话怎么就跟喷雾器似的,直往我脸上喷口水。”
“该,算我先替陈静出气了。”她说,一脸不依不饶。
“你还是快进去看看吧,医务室都快被她给搞成疯人院了。”巩小玲最后藐视我一眼,然后进去嘘寒问暖,陈静的叫骂声渐渐平缓。
大战进入休整期,平静的有些让人捉摸不定,有些草木皆兵的感觉,巩小玲里里外外忙活,像是在准备弹药,但其实是在清理狼狈不堪的现场,医生出来,我问:“那女生得的什么病?”
那医生朝里看,发现只有一个女的,于是反而问我:“你是她什么人?”
“她班长。”我冠冕堂皇的说。
“哦,这病不能确诊,这是校医院,不够先进,小庙供不起这大菩萨啊,目前估计应该是“青春期焦躁冲动抑郁分裂综合症”。”
“有这病么?名字怎么这么长啊。”
“没有,尚属首例。”医生说,“她这病是综合症,综合症知道么?就是几种病一块发作,比如说她,正处于青春期,而引发了焦躁,冲动,抑郁分裂这几种病,综合起来就是青春期焦躁冲动抑郁分裂综合症,不过只要注意调养,很快会好起来的。”
“唔,吓我一跳,这么长我还以为是绝症。”我长舒一口气。
怎么能调养的好呢?几道奥赛题足够能把她逼回原状,这是她无法改变的。如果地面是土层,她都敢挖坑设陷阱放上树枝做成很平整的假象,等班主走过掉下去,然后直接坑埋,她曾无数次的伸腿意欲绊倒班主,但被张铁的一只大脚踩到,于是在接下来的一两个月的时间内她只能靠双拐支撑着身体走路,在去往别处的路上,很多人以为她是残疾人,纷纷为她让路让座位,享受了不少特权。
她想方设法气死班主,在回答问题时,她把爪子伸的最高,差点被电风扇削去半截,班主见陈静如此踊跃,极为难得,于是激动的说:“陈静,你来把这段话读一下。”然后两只眼睛聚精会神的凝视着陈静,陈静麻利的站起身,说:“选A。”
“好点儿了么?”张铁问。
“好多了,现在正吃水果呢。”我说。
“趁里面没人赶紧干点实际的,别浪费掉这么好的机会啊,我给你看门。”张铁一脸色迷迷说。
“干什么实际的,你丫又往外挤坏水了吧?你知道秦始皇怎样对待修长城的民工的么?到时候进去就知道了。”
“你装个蛋,先进去跟她来软的,如果软的不行就来硬的,总之一个目的,生米煮成熟饭,看她怎么办。”张铁出谋划策。
“好,你给我看好门,我去去就来。”说完进了医务室。
陈静在三号病房,里面就陈静一人,见我走进来,拿在手里的橘子连皮儿都没剥直接塞进嘴里,咬出两道橘汁从嘴角流下,表情阴森恐怖。
“你来干什么?”她添一下嘴角的橘汁。
“上级派我来慰问你啊,你还需要点什么?”
“我需要吃你的肉,喝你的血。”
“你的消费水平也太低了吧,拣点好的吃啊,大病初愈的别亏待了自己,我那肉和血你一顿吃下去不得便秘三天啊,到时候拉不出屎怪地球没有吸引力,你还不埋怨死我。”
“你滚,你快滚,不想看到你这死人。”
“我可不是死人。”
“你就是一个不知是死了没埋还是埋了没死的鸟人。”
“谢谢你对我有这么高的评价,说的我就跟神仙似的。”
她再不说话,看一眼吊瓶里的药液,见还有一大半,气急败坏的蒙头不看我。
晚八点,陈静被医务室释放出来,之前搜刮掉她身上所有的零钱,不过还差一半,有位护士虎视眈眈的欲勒索陈静,陈静没跟我要钱。
“要钱没有,要命不给,看着办吧。”说完消失在灯辉里。
我清完帐。她只身一人在前面走,那是盛夏,地面仍是晃动着几片刚刚掉在路面上的叶子,明灯打开,但是很少有人路过,一片寂静,教学楼内不见个鬼影,人像全死在了教室里,只有从远处才能看到潜伏在暗处的各班班主,像做贼似的窥视着里面的人。对那些交头接耳搞小动作的做嚼状,恨不得红烧然后吃。

下课铃响起,这时我跟在她后面正在上五楼台阶,我们在六楼。她停下,转过身,两手叉腰,跟刘胡兰就义前一样冷眼看着我,吓得我想从五楼跳下抄近路消失,忙不迭的躲的远远的,她斩钉截铁,气沉丹田说:“我有事要问你。”
“你好点了么,我真怕你被送进疯人院去。”并且示意她不要动,“你问吧。”
“我进了疯人院你不就自由了,永远就看不到我了,你也就不用再藏着掖着了。”她微笑,很显然暗藏杀机。
她转而问:“我得的是什么病?”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医生。”我支吾说。
“骗人,我听见他跟你说了,快说。”她温柔了好多。
“就是青春期,没什么大病。”我松口气。
“我听见是一大串名字,跟圆周率似的。”
“那是药方。”我灵机一动说,“医生让你冬吃萝卜夏吃姜,勤吃些小米粥,多喝水,不要吃太多零食,不要动怒,不要愁眉苦脸,每天要快快乐乐的......”我滔滔不绝的说个没完,她听着往下淌眼泪,但听不见声,在灯光的反射下,我发现了那淌下的泪水。
“他真的是这样说的?”传来她的呜咽声。
“嗯。”我说,我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那我真谢谢你了。”她不相信。
“真的。”我假戏真做。
“你真的希望我快乐?”
“当然。”
“但是我不快乐,一点都不快乐,我甚至不想再这样活着。”
“.......”
“每天看到你那样快乐,那样笑容满面,我就不快乐,我气就不打一处来,我恨死你了刘苏。”
“我快乐你就不快乐?”
“对,你的快乐就是我的不快乐,就是我的悲伤。”
“为什么要这样,这样折磨自己呢?”
楼上的人开始往楼下走,陈静被挤在夹道中间,很多人经过她身边,她站立不稳。人流过后,只有零星几个人路过。
“狗屁刘苏,谁再理你谁不是人。”她的情绪不再受控,抑扬顿挫的哭着上了六楼。
很快我走上六楼。
那晚下课之后,我暗地跟着陈静,她很乖的回了寝室。当晚总感觉怪怪的。
第二天,新的一天开始的时候,陈静也像是换了一个新的,歇斯底里的扎起两个小辫,所谓的羊角辫扎在她头上就像两只牛角。她坐在前面,对我熟视无睹,她安静的近乎不存在,我上前搭话,她不理,我死皮赖脸的又是借橡皮又是抄她作业,她仍是不说一句话,最后忍不住,终于说了一个字:滚。然后再没多说一个汉字,除了一些一般人看不懂也听不懂的咒语。
直到晚间,还是那个模样,不过稍稍缓和,转入白热化阶段,于是我写了一张纸条给她,像谈判似的。但全是求和,妥协,受降等内容。
她回:你小学没念好吧,写的那字像拿鸡爪子写出来的,我看半天弄不懂什么意思,你是不是照着龟骨头抄的甲骨文啊,字迹参差不齐,我建议你去给歌手作曲,你看你写的多像五线谱上的音符。
今天看到你睡眼惺忪的走进教室,我就特恨你,恨不得上去大卸你八块,你昨晚肯定睡的特好吧你,昨晚我一直想你,一直想你,6点起床号响时我正准备磨刀宰你呢。
我回:今天早晨我看你趴在桌子上睡的跟死猪似的,你肯定是一夜没睡吧,你肯定是一夜都在诅咒我,想着用什么方法灭了我吧,我昨晚一直打喷嚏,左眼一直跳,肯定是你诅咒起作用了,你这个小巫婆,咒语跟长江水似的滔滔不绝,你的嘴巴真好,从不决堤。
她看后笑。
然后回:你只配遗臭万年,留在人间就是一废物制造厂,什么东西经过你就全都成了废品,就知道你跟张铁呆在一块准学不出好来,你以前多单纯啊,我看你一眼都脸红,现在你的脸熟透了,又不红了。你可真不知廉耻,现在比谁都坏,学的真快啊你。
我看着她那小辫,感觉甚是好看,于是情不自禁的拿手去摸,她一甩头,小辫抽的手疼,我笑说:“你什么时候练就的这功夫?抽的我手疼。”
“你少来,再碰我头发小心我剪掉。”她不回头,千里传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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