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是C市这个季节里难得一见的晴天，金色的阳光静静流泻在校园外墙遍布着的爬山虎上，两棵高大的玉兰树长在长在校门两侧，随风飒飒摆弄枝叶。门卫大叔总是安然地坐在警卫室里，微眯着眼睛微笑地看着进出的学生，一只卷毛狗安静地趴在他脚边。这便是C市那坐以高伤亡率、高退学率、低升学率闻名的五月花高校。
“虚拟语气的构成是……这部分在高考中十分重要……”英语老师在讲堂前大念催眠咒，完全不看下面已经卧倒了三分之二的同学。
“高考？”下面有人轻声嗤笑：“你太小看五月花的学生了。”
“咳！”英语老师轻咳一声，“你说什么？”
“#％@（％×#”大家只看得到他嘴动，听到耳中的却是哇啦哇啦的杂音。
那个学生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又说了一遍，仍是哇啦哇啦。
“哟，这是什么语？啧啧，五月花的学生真有两把刷子。”英语老师赞叹地摇摇头。
“那个白痴，他以为五月花的老师好欺负吗？”陌陌在下面翻着大大的白眼。
“一个混声咒罢了。”路瑶轻声说。
“什么……什么什么咒？”陌陌睁大了她秀气的眼睛，继尔摇摇头：“我对咒什么的可是一窍不通。”
“不提咒什么的。”路瑶用笔头抵住下颔，脸带笑容：“我怎么不知道你有什么堂兄啊，还下个月就结婚。”
“哎呀，瑶瑶，你就别讽刺我了。”陌陌双颊飞红：“我那点小伎俩哪里瞒得过你？”
“陌陌，”路瑶看了一眼正自我陶醉中的英语老师，低声道：“放弃辟邪吧！他心中只有朝颜。五月花好男孩那么多，何必死盯着辟邪不放呢？”
“要是我要你放弃更夜呢？”陌陌咬了咬下唇，反问道。
“更夜……”路瑶眼前浮现出那个温柔浅笑的蓝发少年，淡蓝的眸子里深不见底，对任何人都微笑，微笑却疏离。
“路瑶？”
“我只是闹着玩儿，发发花痴罢了。”路瑶手下不停地抄着笔记：“把你的风花雪月放放，快抄笔记先吧。”更夜……根本就没靠近过，又何谈放弃呢。我永远触不到他的世界。我看不到他的过去，也走不进他的未来，所以，我就只记住现在好了。她把手轻轻按到了HelloKitty的笔记本封面上。
我才不信。陌陌咬咬牙，朝颜，我会打败你的。她从书桌中抽出一沓报纸，认真地翻看起来。
“一个漂亮的女孩子让我把这个交给你。”朝颜含笑把手中一个字条交给辟邪：“有情书哟。”
看了朝颜这个表情，辟邪的头立刻变成两个大，乖乖地把情手双手奉上：“我不看了，交给老婆大人您处理了。”
“别，别，耽误了正事儿我可负不起这个责啊。”朝颜把信塞到辟邪手中，向他灿灿一笑，飘然而去。
辟邪无奈地摇摇头，打开信封。天蓝色信笺纸，漂亮的黑色钢笔字。
“午后五点，平安咖啡屋。陌陌”
辟邪的眉头微微皱了皱。陌陌，他并不讨厌这个女孩子，但他讨厌这种试图离间他与朝颜感情的行为。尽管他深知没人可以离间得了他们，因为他们的过去已经密密麻麻地匝在一起了，没有一丝留与他人的缝隙。
下午七八节照例是自修课，教室里照例乱糟糟的。打游戏的、看杂志的、聊天儿的、打扑克的、嗑瓜子的，几乎每个树起的课本背后都隐藏着几项娱乐活动。
“冰河，新款裙装耶～”朝颜双眼发亮地翻着一本时尚杂志。
“嗯。”同桌的女生只是轻轻应了一声。
朝颜扭过头去，发现冰河正在看什么书。她瞟了一眼就知道她在看《易经》。“唉呀，冰河，不要那么刻苦嘛，偶尔也要消遣一下嘛。”
冰河穿着校服，扎着马尾辫，戴着厚厚的方框眼镜。整齐的刘海遮住了她的额头和眉毛，眼镜又遮去了她的眼睛。她看人时总是怯怯的，平时话不多，总是腼腆地笑着。
“不行啊，”冰河脸色微红：“这些东西我总是记不住。”
朝颜心中轻叹了一声，做为占卜师，《易经》可以说是初级又初级的入门教材，同时也是最重要的书目。通常占卜世家的子女从会说话会开始背易经，推演八卦。而冰河作为秦家的长女似乎天生没这种天份，从四岁开始到现在，其它的弟弟妹妹都已经小有所成，而她还是在背这本《易经》。
“要我帮你吗？”朝颜小心翼翼地问。
冰河感激地摇摇头：“有些东西不自己想明白是不行的。”
朝颜赞同地点点头。
“辟邪呢？”蓝发少年来到她座位旁。
冰河看见朝颜与其他人谈话立刻红了脸，倒是更夜友好地朝她笑笑。
“是更夜啊，”朝颜看到更夜眼睛一亮：“我正和冰河看杂志呢。你说哪条裙子漂亮？”
“嗯……这个。”更夜指着其中的一条裙子说。
朝颜和冰河顺着更夜的手指看去，那是韩版月白色的无袖连衣丝绸短裙，领口和袖口加了复古风格的盘扣，看上去即典雅又漂逸。
“好眼光。”朝颜一下子激动起来：“英雄所见略同。”
“还有这个。”更夜又指着另一条藕荷色的布裙道：“刚刚那条比较适合你，这条则比较适合冰河。”
“我？”冰河的脸更红了。
“果然呢。”朝颜也点点头：“冰河你如果好好打扮下一定是个小美人儿呢。”
“我……我去看书了。”冰河匆匆回过头去，把头埋进书里。
“辟邪呢？”更夜不想让冰河尴尬，开始说起正事儿来。
“你找他有事？”
更夜耸耸肩：“不是我找他，是Lisa找他。”
“Lisa？！”朝颜吞了吞舌头，这下辟邪惨了。天知道他又什么地方惹到了那个变态女。
“Lisa说打不通辟邪的手机，所以打了我的电话。”更夜掏出手机晃了晃，“可是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儿，刚上第七节课就不见了。”
“打不通？”朝颜掏出手机拔出了熟悉的号码。
“对不起，您所拔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这年头还有移动信号未覆盖的地方。”更夜苦笑了一下，颇有些担心：“这小子是不是闯入什么结界里去了。”
“他呀，是闯入美女的结界里去了。”朝颜掩口一笑：“今天上午有个漂亮的女孩子要我转交一封信给辟邪。他肯定是赴约去了。”
更夜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你不怕辟邪被人拐跑了？”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有什么办法？”朝颜手上转着一支圆珠笔：“校园里唯一没有被信号覆盖的地方就是平安咖啡屋，那个古怪的店主讨厌一切高科技的东西，包括电灯和电话。”
“说不得我只好逃课跑一趟了。”
2.
下午四点五十八分。
“好准时啊。”陌陌笑意盈盈。她今天穿了一条纯白连衣裙，梳了可爱的团子头。这个女孩子很知道怎样使自己漂亮。
“准时是绅士的美德。”辟邪拉开椅子坐下。
桌上放着淡蓝色的印花餐巾。由于天色稍暗，桌上还燃了一支蜡烛。
“可以点餐了。”陌陌轻声说。
随着她的声音餐巾旁出现了一份菜单。
“你知道吗？我每次都觉得这种点餐方法非常奇妙。”陌陌一边翻着菜单一边在蓝莓蛋糕上打了个勾说：“上次吃得太匆忙。来平安咖啡屋怎么能不点这里最负盛名的蓝莓蛋糕呢。”
“你找我有什么事？”辟邪单刀直入。
“为了上次我堂兄的事答谢你喽。”陌陌俏皮地笑笑。
“虽然我不知你的目的是什么，但是你根本没有什么堂兄。”辟邪拿出菜单在女儿绿上打了个勾。“虽然我并不愿意揭穿美丽的小姐，但是有些话还是讲清楚的好。”
他合上菜单，两人面前立刻出现了一块蛋糕和一杯清茶。
陌陌并没有不好意思，“别那么严肃嘛，其实我这次来是找你帮忙的。”
辟邪不动声色的饮了一口茶。
“你看这个。”陌陌把一份报纸推到辟邪面前。
“枫叶杀手案追击报道。”辟邪接着看下去。
“……雨夜命案仍在继续，枫叶杀手手下的牺牲者不断增加。据警方透露，被害者为不同年龄段的男性或女性，被害者被吸干鲜血而死。除案发时间为雨夜及死者脸上有一片枫叶外找不到几起案件的共同点。凶手身份不明、动机不明、杀手方式不明。警局内部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人士说，此案可能与超能力者有关。本报提醒市民勿在雨夜外出，如情况必须，务必结伴而行。此案目前尚在追查中……”
“枫叶杀手？”辟邪放下报纸：“听起来更像是吸血鬼呢。”
“是真的！”陌陌激动地站起身：“已经有五个人遇害了，而且这个人数还在增加！”
“那又怎么样呢？”辟邪抱着臂静静地问。
“你……”陌陌噎了一下。
“抑或是你又有表哥、表姐之类的遇害了？”辟邪的脸上挂着捉狭的表情。
“你怎么可以这样不负责任？”陌陌的声音高了起来：“能力越大，责任也越大！你既然有这个本领，为什么不能为C市人民多做点儿事呢？”
“能力越大，责任也越大。”辟邪静静地重复着：“就因为我有这个能力，所以我就该放弃我的学业，我的生活，我的自由，每天斩妖除魔，为社会奋斗到死。你是这个意思吗？”
“我不是。”陌陌涨红了脸。
“你不要搞错了。”辟邪冷冷地说：“我不是正义感过剩的大侠，也不是捉妖的天师。”他站起身：“朝颜还等着我，我该回去了，谢谢你请我喝茶。”
他面容平静，言语疏离。
“难道就这样放着不管了？”陌陌一脸的难以接受。
“会有人管的。”辟邪笃定地回答。C市是苍之团的辖区，他们绝对不会对这种事放任不管的。
“如果你说的是苍之团的话，”陌陌抱臂冷笑：“据我所知，苍之团已经有三个人死在枫叶杀手手上了。”
辟邪听闻此言心头大震，然而他面色不变，只是小指不为察觉地动了动。
“这不关我的事。”辟邪转过身向外走去。
“辟邪，没想到你这么冷血！”陌陌腾地站起身，报纸和资料飘了满地。她指着少年挺拔的背影，一字一顿道：“我－看－错－你－了！”
辟邪没有回头，只冷冷道：“那你该庆幸现在你看清我了。”
一连几天都是好天气。雨天的枫叶杀手带来的阴霾也被阳光驱散了几分。
“好天气啊，真是好天气！”朝颜猫一样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她安静地坐在竹编的长椅上，腿上摊着本《异物志》。长椅上方是藤曼爬满的凉架。轻风徐来，送来阵阵清香。辟邪去打篮球了，更夜大概又去图书馆了吧。这样的天或许应该拉了冰河去逛街。她懒懒地想着，不觉有了几分睡意。
这是一幅令人赏心悦目的画面。翠**滴的凉架，灿灿的阳光温暖地照着，浅碧色衣裙的女孩安静地坐在长椅上，淡棕微卷的头发披散在肩上，白晰清秀的脸庞上带着微微的笑意。
“朝颜同学。”一个清脆的声音让朝颜从昏昏然中清醒过来。
她抬起头，面前是一位漂亮的女生，扎着可爱的团子头，穿带小猪图案的粉色圆领短袖，白色棉布过膝长裙。
“是你啊。”朝颜温和地笑笑，认出她便是前几天托她给辟邪带信的女孩。
“我叫陌陌。”面前的女孩并不比自己漂亮，可是一向对自己的外貌充满信心的陌陌忽然间没了底气。
“我叫朝颜。”朝颜放下书，向右挪了挪：“过来坐？”
陌陌摇摇头。她咬了咬唇，“我喜欢辟邪。”
真是直率的女孩。朝颜扬着头，嘴唇微翘：“那你是向我宣战来了？”
“是！”陌陌盯着朝颜的眼睛，认真地一字一顿地说：“我可以为他死。”
朝颜看着陌陌的眼睛，那样纯粹的棕色的眼睛，每一点闪烁的微光都写满了少女的纯真的爱意。
朝颜点点头：“我相信。”
“我走了。”陌陌说完话，干脆利落地转身就走。
“等等。”
陌陌停住脚步。
朝颜把一缕长发揶到耳后，认真注视着面前的少女：“你喜欢辟邪哪点？”
陌陌一愣，喜欢哪点？第一次见到那个剑眉星目的少年便喜欢他了。喜欢他慵懒潇洒的笑容，喜欢他英武挺拔的气质。
“全部。”陌陌坚定地回答。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在这个女孩儿面前示弱。
朝颜笑了笑，继尔正色道：“既然是这样，就请你以后不要再拿那些灵异事件来找辟邪了。”
“辟邪有那样的力量，我希望他用这样的力量帮助更多的人。”少女仰起尖尖的下颌，她坚信着自己所捍卫的理想是正确的。
朝颜安静地笑笑，低下头去，纤长的手指抚摸着书页：“我只希望他能安静地生活。”
那一瞬陌陌仿佛从朝颜的眼睛里看到了惊涛骇浪，然后那些涛天的波浪在转眼间便消失在朝颜纯净的眼波中。
“你看那里。”
陌陌顺着朝颜的手看去。地上除了常春藤的影子外什么也没有。她疑惑地抬起头。
“只要太阳照得到的地方便有阴影。”朝颜看了看陌陌若有所思的脸：“人有多么大的力量能和阳光争辉呢？”
“有多么大的力量就做多么大的事！”少女毫不退缩。
真是锐利纯净的少女啊。朝颜也不与她争辩，只重新摊开膝上的书，安静地读起来。忽然想起那时辟邪的誓言：“我不能清除阳光下的所有阴影，可是我发誓，在我视线可及的地方，必是一片光明。”陌陌，辟邪是不是冷血，你就用你的眼睛自己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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