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起的时候，发记在牛屎巷已经无法支撑下去了。
原以为，可以拆了大姐丈夫的西装，拆了大姐的衫裙，依葫画瓢地做秋装，哪知，还是不如愿。裁缝师傅告诉发记，要做那样的西装，那样的衫裙，价钱要好几百。
裁缝师傅说，一套就要好几百。
发记目瞪口呆，这档次也太高了，有几个人消费得起？
于是，发记心灰意冷。
本来，大姐死后，他就万念俱灰了。他这么用心地想这想那，为什么？还不是想要大姐高兴，要大姐对他放心。大姐都不在了，这一切，还有意义吗？
有相当长一段时间，发记就这么恍恍惚惚地过日子。
有时候，他看看太阳，都中午了，怎么不见大姐来啊？每天，大姐去卖菜总要经过他的摊档，总会过来说几句话的。
她问：“发记，今天生意怎么样？”
发记说：“一般般。”
她就小声说：“等一会，来我家吃饭。”
发记就点点头。
大姐问：“想吃什么？”
发记说：“随便。”
大姐说：“随便怎么做？我不会做。”
发记说：“你做什么，我吃什么。”
大姐说：“炖只鸡给你补补。”
发记知道大姐话里有笑他太贪欲的意思，脸就红了。
大姐离开时，又大声说，“不跟你说了。我去买菜了。”然后，就扭着她肥大的臀走了。
下午，发记又会想，怎么不见大姐？大姐怎么不来请喝下午茶啊？
……
有时候，发记就以为大姐坐在自己身边，能听见自己说话。
他说，大姐，我什么办法也想不出来了。我是很认真地想的，就是想也想不出来。我真的很没有用。
他说，大姐，我是真的很像做一个真正的男人，很想赚很多很多的钱，很想出人头地，但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去赚钱，怎么去出人头地。
他说，大姐，你不要不高兴，不要不放心，我会养活自己的。真在城里呆不下去，我会走得远远，不给你添半点麻烦。我去哪里？去我以前下乡呆过的农村。那农村在哪里？我不会告诉你，你也不要去找我。其实，那里还是很好的。那里虽然苦，虽然累，但饿不死人，有田，可以种稻，有海，可以捕鱼。那里不会有烦恼，不会有那么多愁，那么多悲。
这么说完了，发记已泪流满面。
……
有一天，发记果然就回了那条半农半渔的农村，和他同路的还有大件松。
上次，撤出服装街，他就曾想回那农村躲几天。这次，如果不是大件松怂恿，或许，发记也像上次那样，只是想想，没有具体行动。
大件松被叛了三年刑，却只在监狱蹲了四个多月。
也算大件松幸运，他判刑不久，换了公安局局长。新局长想真真正正做几件好事，想改变公安在群众中的形象，第一项就抓冤案错案。
近两年的案犯宗卷呈到了新局长桌面，他看到了大件松的宗卷。
他认为，这是一宗冤案错案。
一个平民百姓为什么敢与公安对垒？
他吃了豹子胆，还是公安干警粗暴执法？
对他的量刑有多少依据？有没有因为公安干警捱了打，实行打击报复？
调查很快展开，并取得实际进展。
有粗暴执法，有量刑过重。
新局长大笔一挥，放人。有错，拘留十五天足矣。
大件松就这么从监狱回来了。
他还感到蹩屈，拘留十五天，竟进监狱呆了四个多月。
有人说，算了，公安局是可以喊冤的地方吗？没让你蹲足三年，就算你命大，算你遇到了一个好局长！
大件松想想，也就算了。
他还有自己要做的事，没时间再为这种没结果的事纠缠。就算自己赢一回，又怎么样呢？只为争一口气，一口气能填饱肚子吗？
在监狱呆的四个多月，他已经学会了能缩能伸。
男人有时要硬。硬得像块铁像块钢，但是，有时也要柔，水一般温柔。
他发现，在监狱里，他学到了一些外面学不到的东西。
大件松从监狱出来，并没直接回家，他去了一趟省城，找一位在监狱结识的大佬。大佬在监狱呆了八年，比他早一个月离开。
大件松和他接触虽然只有三个月，但两人相见恨晚。
大佬一眼见到大件松，就喊住了他。他叫大件松站着别动，就围着大件松转了一圈，然后问：“我们过两招怎么样？”
大件松不承认自己会武功。
大佬就“哈哈”大笑，说：“我不会看走眼。这监狱你，只有你够格跟我过招。”
于是，两人过招，点到即止的那种。
后来，英雄识英雄，每天都切磋武艺。
再后来，大佬出狱了，对大件松说：“出去后找我，我们开武馆。”
然而，两人在狱外见面后，大佬不再提开武馆的事。
他说，现在要赚钱。什么钱来得快，就玩什么。
他说，现在是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我们就要做那胆大的人。
大佬请大件松喝酒，喝那种普通百姓喝的米酒。
他说，下次来，我请你喝洋酒，喝茅台。
他说，我不是随口跟你说，你够胆，我们一起干，一起赚钱。
大件松喝了酒，也很豪气，说：“我什么都不怕，就怕没钱。”
大佬拍着大件松的肩说：“我就等你这句话。”
大件松问：“我们做什么？”
大佬说：“走私。”
大件松问：“走私是什么东西？”
大佬“哈哈”大笑，然后告诉大件松，走私就是避过海关关税，从海外偷运便宜货进来。他说，比如，你开摊档卖服装，要来省城进货，省城的货哪来的？在省城做出来的，拿什么做？布！国内的布价和香港的布价差价是多少？说出来吓你一跳。他说，我们就把香港的布偷运进来。省城需要多少布？全国需要多少布？我们只要做十分之一，就够了。
大件松马上就想到了发记。那个矮小的，很讲义气的发记。他在海边的农村呆过，应该有得玩。
发记原是不想理大件松的，但一听他说，有赚钱的路，双眼就撑大了。知道什么是走私时，发记又泄了气。
他说：“这怎么可以？不可以这么做。”
大件松说：“你不够胆做，我也不怪你。你帮帮我总可以吧？”
发记说：“我也帮不了你什么。”
大件松说：“你还没听我说，怎么就知道不能帮了？你就带带路，带我去你呆过的那农村，介绍几个人给我认识就行了。这不违法吧？”
发记有些不相信，问：“就这么简单？”
大件松说：“我本来是想叫你一起干的，有钱大家一起赚，你既然不愿意，那就只好这样了。”
发记也曾想回那农村走走，便答应带大件松一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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