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街上的古怪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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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的南方,除了酷热还是酷热。天空上的滚圆火球,正用自己的恶毒语言,诅咒着这人间大地。
这不,街上几只大黑狗正趴在地上有气无力的吊着腥红的舌头,拼命的喘着粗气。方海东离开派出所后,脑海里仍然充斥着尤小晴的娇美倩影。
青青子衿,艳艳红颜,无声拥别之后有花随风而下,是谁在花雨中抬起了头,饱含深情的目光,带着期待,是如此的温柔,是如此的渴望……
正因为瞬间,所以永恒!这个镜头,一直在方海东脑海缠绕。
方海东十分懊恼的举起手,“啪”的一声猛地在自己脸上掴了一下,后自顾自的低声骂了几句:“为什么?为什么这么胆小,不敢向她说出那三个字!后悔了吧,方海东你这个混蛋!笨蛋,蠢货!”
没有人回答他,只有身边的大狗在狂吠!
方海东双目圆睁,浓眉斜斜提起,蹲下身子瞪着趴着的大黑狗。大黑狗见状,吠得更加疯狂了。方海东大怒,冷哼了一声身子完全俯下来。一人一狗居然就在大街上,你看我我吠你,相互对峙着。
很奇怪诡异的景象。偶尔路过行人,看着这一人一狗,均露出惊讶之色,不知这镇子最年轻的警察为何会和一只黑狗对瞪着眼。
大黑狗的声音逐渐减弱,直到最后变成了低咽声后,方海东才站直了身子,满意的拍了拍手说:“给我滚!”
大黑狗果然听话,摇了摇尾巴后一溜烟的跑了。
“嘿嘿,真听话。你这大狗,还真以为我会像别人一样怕了你?想当年学校的警犬,见到我都退避三分的!”方海东洋洋得意的怪笑几声。
说来也是,在旁人眼里,方海东从样子来看,绝对不是一个善良之辈。特别是当他发怒双目圆睁一脸严肃时,简直是凶神恶煞之极。按理来说,刚出生没多久的婴儿,大都暂时没开灵窍,但一个个见到方海东则会马上大哭起来的。
可想而知,方海东严肃时的样子是多么的可怕。在他小的时候,方乾曾经这样在村里评价过自己的儿子,杀气过重,神鬼惧怕!
神鬼惧怕,何况是狗?
方海东百无聊赖的在大街上溜达着,和一个个熟人打着招呼。在镇子上,没有人不认识这个年轻的警察。巡逻,顾名思义,到处逛逛嘛。其实,这只不过是方海东偷懒的一种方式。
“小海,又偷懒了啊?”一家药店的老板探出头来,朝方海东挥了挥手。
方海东嘿嘿一笑,说:“什么偷懒啊,罗老板,我可是在巡逻呢。”
罗老板“呸”了一声,说:“小海,你少在老子面前装了,老子我又不是没在派出所混过,你又不是巡警,这街上需要你巡逻么?
方海东尴尬的笑了笑,说:“老罗啊,罗前辈啊,你有所不知了,现在所里人手太少,我是兼职着巡警这职务呀。”
罗老板冷哼了一声,说:“偷懒就偷懒呗,找这么多借口。其实你们所长早就心中有数了,前几天还在我面前说起你这小子。不过,他是比较欣赏你的,说你是本镇第一个愿意回来所里工作的大学生,才故作什么都看不见而已。”
这个,方海东当然清楚了。伍所长对他怎么样,他亦是心中有数的。所以,每逢所长叫他办事的时候,总是非常的拼命。当然,自己的感情事除外。
想起所长每天都说着的话,方海东恨不得拿胶布封住他的嘴巴!
方海东在药店和罗老板闲扯几句之后,继续他的“巡逻”工作。其实,方海东说的是实情,他的确是兼职着巡逻的职务。
金三镇地方不大,但这位于沿海经济发达地区的镇子,民众自古好武成风,其民风一向彪悍无比。当街聚众斗殴之事,常有发生。
例如,在方海东刚回来所里时,镇里就发生过一起非常严重的群殴事件,甚至惊动了省里的武警。事情起因很简单,那就是大过年时,某村的红狮子在街上遇到另外一村的黑狮子,并没有按往日规定跪下相迎,结果双方人马在大街上打了起来,后来更是发展到两村械斗,各自火烧了对方的祖宗祠堂!
镇里的派出所,对于这种大规模的械斗通常是无法制止的。毕竟,所里才二十来人。
这场械斗在旁观者方海东眼中,简直是血肉横飞,惨烈无比,双方死伤无数。如果不是省武警突然出动,估计会发生较大的骚乱。因为,双方各自的同宗村落,早已在摩拳擦掌了。
方海东边走边想这些破事儿,不知不觉就来到了镇里的市场。
“嘿,小哥,施舍点吧,可怜可怜我这个老头子……”一个沙哑的声音,突然在方海东脚下响起。然后,他的脚就被人扯住了。
方海东低头一看,不禁失笑,原来是一个头发花白,身穿破烂衣服的老者一手拉着他的裤管,另外一只手则是递向他面前。老者一张瘦削的老脸,布满了灰尘,表情哀伤而茫然,在他的面前,摆放着一个带着泥巴的银色兜子。
不过,银兜里是空荡荡的。
老者那哀伤而茫然的神情,让方海东感到有点心痛。向着老者微微一笑后,方海东伸手在兜里掏了几下,发现自己身上并没有带零钱,于是干脆拿出了一张十块纸币,双手递到老者的手里。
白发老者浑浊的眼里,闪过了一丝讶色,更多的是欣赏。
“哎呀,小海,别给他,他可是个骗子呀!”忽然,不远处有人高声大叫。
方海东愕然,回头看了看那人,说:“什么,小李,他是骗子么?”
小李点了点头,说:“是啊,这老家伙近来天天都在这里行乞,当初很多人给的。不过,后来发现有人发现他居然是住在镇上的隆兴宾馆。”
“啊?”方海东惊叫一声。这老头居然住在隆兴宾馆?这可是镇子上最好的宾馆呀!难怪,他面前的银兜空空如也了。
原来如此!
方海东看着老者,想了想后还是将钱递给了老者,说:“老人家,我不管你是否是骗子,我给你的是心甘情愿。因你刚才流露出来的哀伤与茫然的神情,确实让我大为感动。我记得有个女子曾经在我面前说过,人若无怜悯之心,则不配称为人。”
老者脸上露出惊讶之色,向着方海东露出黑黄色的牙齿笑了笑,说:“那女子,想必一定是很善良的了。如果能娶得这样的女子为妻,那男人一定会非常幸福。我想,那个男人应该是你这娃儿了吧?”
“嗯,你这娃儿也不错。”老者继续说。
方海东脸露黯然之色,淡然一笑后,将尤小晴的影像从脑海中抹去,转身继续往前走去。
老者看着方海东的背影,忽然说:“娃儿,你回来。”
方海东停下脚步,转身看着老者说:“老人家,有事么?”
老者沉默半晌,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向方海东招了招手,说:“嗯,我的确有事想问问你。”
方海东闻言,晃悠着脚步慢吞吞的走到老者身前。
老者看着他好一会儿,才说:“伸出你的左手来。”
方海东脸露古怪之色,伸出自己的左手?但见老者脸带和蔼之色,没有一丝的恶意。于是,马上将左手递到老者的面前。
老者一把抓住方海东的左手,拇指轻轻的压在掌心之处,全神贯注的看了一会儿,似乎方海东的手里有什么令他感到惊讶。
“你昨晚是不是摸过死尸?”许久之后,老者嘴里才蹦出了这句话。
方海东一听,顿时大吃一惊。
这个行乞的老者,居然凭着一只手就能看出自己昨晚曾触摸过恩叔的尸体?方海东当然吃惊万分了。
太神奇了吧?方海东呆呆的看着老者,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好了。
老者笑了笑,松开了方海东的手,又说出了一句更加让他心惊胆跳的话:“你中了很古怪,很厉害的尸毒。娃儿,你倒霉啊!”
“尸毒?什么尸毒?”方海东目不转睛的看着老者。
老者略微沉吟,说:“我很奇怪,一般而言正常死亡的人,死后不会带有这种姹阴尸毒的。除非,是中了被下了巫咒的毒药。而且,姹阴尸毒的产生较为复杂,还需要有天时地利的配合。例如,在五行颠倒,尖角为煞,月夜阴气充盈的环境下。谁会这么恶毒,居然用到了姹阴尸毒?”
尖角为煞?又是所谓的尖角为煞?
方海东又想起昨日伯父说的话了,心想又遇到了一个神棍!他冷笑了一声,心中暗自生气,说:“老人家,我可是一个成年人,更是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有自己的世界观的,你这套风水之说骗三岁小孩去吧。这些关于风水的东西,我可是不相信的。”
“哦?你也知道尖角为煞是风水术数的东西?”老者有点愕然,并不理会方海东话语中的嘲讽。

方海东点了点头,站起来指着老者的鼻子,说:“这句话,我不知听了多少遍了。你们这些神棍啊,经常欺神骗鬼。现在,我有点后悔给你钱了。我有事要办,先走了!”
说完,方海东再也懒得理会老者,抬头看了看天空,发现已将近晌午时分,自己还要赶回乡下替恩叔扶灵呢。于是,看着正在发愣的老者一眼后,快步朝着派出所方向走去。
老者许久才醒悟过来,在身上东摸一下西掏一下,最后拿出了一块晶莹剔透的小巧白玉玉佩,向着方海东追去。别看这老者年岁已高,但行走的速度一点也不输于方海东这些年轻人。片刻间,已经伸手拦住了方海东。
方海东苦恼的看着老者,苦笑着说:“老人家,我真的没空听你胡扯那些风水之说。我不知你怎么知道我昨晚碰过尸体,但想来估计是今早我的手没洗干净,留下一点尸臭味,被你误认为是什么鬼尸毒。”
说完这番话之后,他将曾经触摸过恩叔的手在鼻子上嗅了嗅,不知是心理作用还真是尸臭,果然是有一阵淡淡的恶心味道传入鼻子中。
老人家微微一笑,将手中的的白色玉佩塞到方海东手里,说:“信与不信,这是娃娃你的自由。不过,你给我十块钱,我就将这东西给你吧。这东西可是用先天精玉所做,有定神镇魂的作用,你放在身上可以暂时解除你所中的姹阴尸毒。”
方海东接过玉佩,只见玉佩中心上面龙飞凤舞的雕刻着一个“炁”字。看到老者脸有诚恳之意,方海东也不好拒绝,将玉佩放入口袋中,对老者说了声多谢后,继续迈开脚步。
老者没有再次阻拦他,只是看着他的背影,许久之后才苦笑着摇了摇头,沙哑着声音小声的说:“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娃儿啊!要不是看在你心地善良,待人有礼的话,我许老头才懒得管你死活呢。”
方海东回到村里时,发现恩叔棺木停放的地方,早已是人头涌涌,鞭炮声中夹杂着阵阵哭喊声。看到此情此景,方海东心里黯然神伤。
毕竟,恩叔也算是他的亲人。况且,恩叔一直对他挺好的。方海东记得,在小时候常跟在恩叔的**后,在村附近的河流打鱼。
微微叹息一番后,方海东挤开围在棺木的人群,走到供桌前跪了下来,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对着身边一位几乎已哭肿了双眼的中年妇女说:“恩婶,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
恩婶抹了一把眼泪,点了点头后说:“小海,我们家没有儿子,等下你替你恩叔扶灵,送他一程吧。”
方海东颇为沉重的点了点头,眼中已有泪光浮现。
“铛、铛、铛……”下午三点,村中就响起了三声悠长的锣声。一条长长的人龙,从村中出发,向着停放在村口的灵车而去!人龙中,方海东和村里另外三个青年,分别抬着棺木的四个方向走在中间。
前方,是沉重锣声开路,众生回避!
恩叔的女儿披麻戴孝,捧着恩叔的肖像,走在敲锣人之后。而恩婶,则是亦步亦趋的紧跟在方海东身后,放声大哭!
几乎,全村中的男女老少都走了出来,送恩叔上路!
方海东神情肃穆,不时回头安慰着恩婶。大约走了十分钟左右,方海东等人早已大汗淋漓。
天气太热了!
棺木上了灵车,自然是恩叔家人跟随。而方海东和其他人,则是上了另外一台车。说是灵车,其实就是一手扶拖拉机。为什么有汽车不用?方海东心里纳闷不已。坐在他身边的自家伯父看出了他的不解,于是解释说是因为通向恩叔下葬的地方地形比较复杂,一般汽车根本难以上去。
方海东恍然大悟,这才想起以前拜祭祖宗时,除了摩托车外,其余的的确全是手扶拖拉机。鞭炮声再次响起,送行的人群,在低声啜泣着。
方海东点燃了伯父递给他的一根烟,看着车外送葬的村人。不过,他的目光很快在人群当中一个身穿鹅黄色衬衫的中年女人身上定格了。中年女人大约四十来岁,脸色蜡黄,精神颇为萎缩,似乎是有病在身。
因为,这个女人很特别!
为什么说她特别,很简单。送葬的每一个人脸上均露出哀伤的神色,而这女人则是带着淡淡的笑意!那笑意,虽然在大白天阳光灿烂的午后,但方海东看着仍然觉得有点阴森的感觉。
方海东从来没见过这女人,知道肯定不是本村的了。他正想问身边坐着的伯父,但那女人好像已经发现方海东在全神贯注的注视着她,身影在人群中闪了几下之后,已经不见了踪影!
“伯父,你认识刚才站在华叔旁边的那个身穿鹅黄色衬衫的女人么?”方海东心中奇怪,出于警察特有的某种意识,他的确感到这个女人好像有点问题。
方海东的伯父目光在人群中转了一圈后,说:“什么鹅黄色衬衫女人?你华叔身边站着的是小婷啊!”
“不是现在啊,我说刚才呢。”方海东扰了扰头。
伯父却是摇头说:“我刚才都没看那边呢,要不,等下你回来问华叔好了。说不定,是来送你恩叔的亲戚吧!”
方海东摇了摇头,并没有再说下去。如果真是恩叔的亲戚,脸上岂会带着这种笑容?毕竟,那是对死者的不尊重!
绝对不是亲戚!方海东的潜意识是这样的肯定的。
载着棺木的拖拉机在水泥公路上大约行走了半小时后,转入了一条凹凸不平、满布大小不一碎石头的泥路。数台拖拉机发出巨大的“突突“轰鸣声,打破了旷野的安静!
方海东坐在拖拉机上,皱着眉头苦着一张脸。那颠簸的感觉,几乎让他五脏六腑都翻转过来。再看其他人,也是一样的表情。甚至,坐在他身边的伯父,脸色惨白,往外呕吐着。
这种痛苦的感觉,在一个多小时后才结束。因为,目的地终于到了。方海东是所有人中第一个跳下拖拉机的人,向着山下的水塘狂呕吐了一番。
“太恐怖了!”方海东喘着粗气,看到身边所有人大抵如此,不禁连声苦笑。
“明年就不用这么辛苦的了,乡政府决定了,打算来年在这里修一条水泥公路,方便我们乡民祭祖呢。”一个村中兄弟走到方海东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早就应该修路了,我们都不知向乡政府提了多少次了。”村民见状,大都异口同声的说着。
抱怨一番之后,方海东偕同村民一起,继续抬着棺木往山上而去。山上的路更加难走,幸好山不算高,而安葬恩叔的地方是在半山腰,仅仅走了十来分钟就到了。
烧香祭拜,棺木下放墓**之后,同行的村民纷纷下山,各自归家。坟地之前,只剩下方海东叔侄和恩婶两母女四人。
此时,天色已接近黄昏。夕阳西下,天空中火烧云变化多端,一会红彤彤,一会金光灿烂,异常壮观美丽!
方海东站在山腰,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后,享受着迎面而来的山风,感觉惬意之极。转头看着墓**里的棺木,恩叔正安安静静的躺在里面,心想只要等伯父吩咐,盖上棺木,洒上泥土,便一切事了!
哎,人的生命,譬如朝露,一闪即逝。又如长夜,慢慢而去。方海东注视着棺木,满怀感触,忽然间心中产生了一股想去省城的冲动!
他想去见写信给他的那个女子,亲口在她面前说出那句话,那句女子等待了三年的话语!分别离开的一年间,夜夜梦绕。那思念之情,犹如山高水长流,又似潮水汹涌。
他不想再错过她,也不愿意放弃!
抱紧眼前人!
“小海,动手吧,让你恩叔入土为安!”正在方海东胡思乱想间,伯父已经拿起了锤子,向他招了招手。
方海东默然无语,和伯父合力将棺木盖上,将手中尖锐深长的铁钉,一口一口的钉在棺木上!伴随着声声的敲打声,恩婶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在山中回荡着!
顷刻间,十八口钉子,已经整整齐齐的被这对叔侄死死的钉在棺木上!
方海东拿起地上的铁铲,将身边堆得半高的泥土,一铲一铲的送到墓**里面。泥土刚覆盖到墓**一小半的时候,伯父却“咦”的一声,停下了手中的铁铲,双耳竖了起来!
“怎么了?”方海东觉得非常奇怪。
伯父“嘘”了一声,然后伏下身子爬在墓**前,耳朵紧紧贴着泥土,似乎在倾听着一些什么东西!
方海东大为讶异,也学着伯父的样子,伏在泥土中,随即脸色大变!一连窜“嗤嗤”的声音,正从泥土下清晰无比的传入了他的耳朵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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