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物可归,心能复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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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图方被十四教训一通之后,他每次再见我时都陪着笑脸,也不敢给我分派重活儿。上膳院的‘同僚’对我更是敬而远之、如避蛇蝎。连曾经向我示好的楚秀,也是左闪右躲、避之不及。
比起从前在内务院的岁月,目前的境遇堪称‘人间极品’。不是与人平等,而是被人特殊。
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悲惨到如此境地,舅舅不疼姥姥不爱,连被人说嫌话的待遇也失去了。
也罢,我行我素,道也自在。
昼闲人寂,听数声鸟语悠扬,不觉耳根尽彻。
夜静天高,看一片云光舒卷,顿令眼界俱空。
直到一日小全子来找我,才打破了这一段醉生梦死的生活。
我这才知道,昨夜乾清宫又出了事,大阿哥去见康熙竟然奏禀康熙请杀太子,康熙勃然大怒,但又不忍杀亲生儿子,遂令革其王爵,终身幽禁。大阿哥最后只提出了一个请求,要见我一面,小全子便是来接我去见大阿哥的。我猜大阿哥十有**是要向我兴师问罪。
“姑娘进去吧!大阿哥就在里面!”守门侍卫开了锁。
我叹了口气,跨进门内。“奴婢嫣然见过大阿哥!”
屋内昏暗的光线,笼罩着一张乌云密布的脸,满心的不甘转为万分的怨恨射向我,“你说过不会让第二人知晓,可你失言了。”
“大阿哥,嫣然虽一界女流,可也是说得出便做得到之人。我说过会守口如瓶,就一定会替你保守秘密!”
“哼!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连十四弟都可以背叛!”
“我有没有背叛他,大阿哥应该最清楚!宫中的谣言不正是出自大阿哥之口吗?”
“没有吗?你帮老四和十三扯谎难道不是对十四弟的背叛?”
“大阿哥,那碗毒药究竟出自何人之手,你我都很清楚,我也提醒过大阿哥,莫要再有害人之心!皇上也想就此息事宁人,只可惜你一错再错,觊觎太子之位在先,设计陷害手足再后,直至请杀太子,可谓错到了极至!”
“哼哼,我设计陷害手足?那老八他们不也设计陷害老四了吗?只可惜,我们都失败了,因为…老四有十三弟,而他们…有你!”他满眼怨毒的看着我,“嫣然,你有今日的下场,就不曾后悔?你那日若不多事,大可以继续做你的格格、享尽一生的荣华宝贵!”
“嫣然以为,生命的幸福不在于人的权贵和地位,而在于如何使自己活得心安理得!”
“是吗?你这样活着就心安了吗?可惜,老八他们并不领你的情,他们只看到你的背叛!如今你只有在梦里与十四弟双宿**了!”
背叛一词,无论真假,都会让人倍感沉重。
我承认,他的话的确触到了我的痛处,我因爱而勇敢,却因勇敢而失去了爱。这些天来,我也不是没有想过,我这样做值得吗?如果时光倒流,场景重现,我问自己,你还会不会那样勇敢的承担一切?我的答案是,会!我会!
我的理由很简单:只要左左安然,右右的心便安然。
“心体光明,暗室中自当有青天。”我躯身福一礼:“大阿哥好自为知,嫣然就此别过!”
“我恨你,可是又无法恨你!”
……
跨出门,天洒秋雨。
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细雨细如愁。烟雨红尘,几度沉浮。
掬一捧晶莹的雨泪,苦涩在掌心流动。有功于人不可念,而过则不可不念;人有恩于我不可忘,而怨则不可不忘。
偶一回眸,见一人一伞静立树下,孤独感伤的浅浅寂寞,眼眸深邃,淡定安祥。
为什么是他…而不是他?可奈今生,刚作愁时又忆卿。
青衫油伞无奈上前,为我挡住漫天的雨泪。
“你很喜欢淋雨?”语气满是责备,“可是忘了答应过我什么?”
“没忘!你真是年纪越大越罗嗦了!从前可没见你这么多话!”
“放肆!”身旁人一声轻吼。
纷纷烟雨,总是凄凉意。
“十三爷怎么样?有消息吗?”
“不太好!病了!居处简陋,霉阴潮湿,心志消沉…”话语已愈加无力。
“那你呢?你也心志消沉了?”身边人比前几日消瘦更甚。
“这段时间我常在想,我若不争,十三弟也许就不会有事…可是,退路已无…”
“不要告诉我,那是你们男人之间的事儿,”我出声打断,“我只想,晴空看鸟飞,活水观鱼戏,女人嘛,就应该这样活着,才不会老得快!我可不想让皱纹这么快就悄悄爬上来。”
“顽皮一如往昔。但愿你能说到做到!”冰山一角终化浅笑一枚,虽然稍纵即逝,但的确被我捕捉到了。
这个冷脸王,难得一笑。我在想,要是有个相机就好了,这要是抢拍下来,拿去他府上拍卖,他那些个福晋们还不得打破了头,定能卖出个好价钱。我也能小发一笔横财不是?
忽见他神色一绷,目光幽幽的注视前方。怎么了?难不成被他福晋撞见堂堂皇阿哥为我撑伞了?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中顿时一片哇凉……
前方京城四少,齐刷刷亮相。
多日不见,方知自己竟如此思念一个人。十四冷哼一声,率先迈步离去。其余三个屁颠儿跟上。
我望着他愤然远去的身影,所有的坚强瞬间瓦解。他此刻负气离去,就是相信了我的‘背叛’吗?方知何为寒冷?何为绝望?何为天崩地裂?
“追上去!”耳边有人说话。
“什么?”我懵懵懂懂,没反应过来。
“快去追他,告诉他你的心意!告诉他,我们今日只是偶遇。”
我如梦方醒,对!去追他,告诉他,他才是我的真命天子。会让女人感受到疼痛也是一种幸福的男人,才是女人的真命天子。他刚才带给我的就是这种感受。去追他,去追他!
我冲进细雨,向前几步,又止步。可是,看他刚才的神情,他会听吗?他还会理我吗?我茫然无措,不能确定的转回头。
伞下人给我以鼓励的眼神,“去吧!!不过你记住,只要你回头,便能看见我始终站在这儿!”
老天,一息之间竟有万般滋味在心头。痛苦、幸福、苦涩、心慰、绝望…相约而至。“谢谢你!四爷!”我知道,那不是偶遇,不是…
我转身奔向带给我疼痛之爱。但见秋雨随风舞,心事却澄然。的b7892fb3c2f009c65f
“等等,等等我……”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可距离毫无减缩。风声、雨声无情的掩盖了我的一路狂追。真的无力挽回了吗?
忽然,前面的人像是听到了我的呼唤一般,突然止步,一个转身。隔着飘飞的细雨,他定定站在那里等我。一袭黑衣,迎风而立,衣袂飘飘,俊雅飘逸,翩若惊鸿。天青色在等雨,而他在等我。
希望重燃,我加快脚步,向他奔去。
终于,我们的距离越缩越小,我抚着起伏不平的胸口,不知是太过激动,还是因为一路不曾停歇的奔跑,总之,脸红心跳,气息难平。
“哼!你追上来做什么?又要耍什么花样骗人?”十阿哥首先发难。

九阿哥跟着出招,“想作何解释?我们四双眼睛可都看得真真切切!嫣然,说你不简单你还真不简单,连冰山老四你都有本事搏他一笑!还真没有你不能之事啊!”
“都少说两句吧!”八阿哥还算客气。
旁人的话我皆不与理会,只缓缓走向他,可他冰冷怨恨、距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让我再也无法向前迈近。他几时用这样的眼神注视过我?他是谁?他是那个曾经拍着胸膛告诉我在那里我胜过一切,曾经与我共同宣誓我们的爱永远没有情到深处,曾经万般爱怜的向我许诺会永远用心在守护我的深情王子吗?他是谁?是谁?
相逢不语,一朵芙蓉著秋雨。
就这样,我站在雨里,京城四少站在伞下,各怀各的心事。
我知道,我一定很狼狈,脸上的是雨亦或是眼泪,素白的衣衫已被雨水染成了灰色,一如我的心,因他陌生眼神的注视而结冰。
“我…我有几句话…想单独和你说!”我艰难启口。
十阿哥抢言,“十四弟,可别给哥哥们丢脸!女人的当,咱爷们儿可不能上第二回。”
他显然没有令他们失望,果然不为所动,竟然冰冷出语,“有话就在这儿说吧!他们不是外人!”他是故意的吗?‘外人’这两个字为何要说得格外重?
“你的意思,我现在对你而言,是外人?”
“这要问你自己!”
既如此,不说也罢,总要为自己留下最后一丝自尊。莫要让人看轻!
“哈哈,好!很好!”我惨笑连连,向他迈近一步,我要让他看清我绝美的笑容,我知道,我此刻唯有以这笑容来掩饰我的狼狈和无助,“那你可听好了,我要和你说的话就是,你是个傻瓜!你是个笨蛋!你是个不折不扣的大-混-蛋!你活该被我骗!”
京城四少,八目惊呆。
不错不错,效果巨佳!咱玩儿的就是一个酷!小样,都学着点儿,这年头,遍地是家教。
“说来说去,你还是放不下他,你等着看吧,看我如何打败他!”
毫不示弱,回敬一句,“你尽管去争去抢,就是不要拿我作借口!”你打不打败他关我鸟事?
傲然转身,漫天细雨伴我行。天姥姥,要哭你自己哭个够吧,我偏不哭,偏不!
茫茫碧落,天上人间情一诺。我呸!都是骗人的鬼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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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让我等着看,就是看这个后果吗?看老八被康师傅痛斥、锁系、交议政处?看他为救老八直言顶撞老康,差点儿被老康一剑刺死、最后**被板子亲吻了四十下?
臭小子,桃花朵朵开的滋味不好受吧?
戒尺比起板子可谓是小乌见大乌了,想当初,一柄戒尺就能让我见识到血染的风采,更何况是板子?他…也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
“格格,您别来来回回的走,奴婢眼睛都让您绕花了!这屋里就这么大点儿地儿,要不,咱去院子里来来回回的走吧?”不知是李德全念及旧情,还是谁的一番疼惜意,竟然将小叶调来上膳院与我为伴。呵呵,原来我还并不算是最倒霉的人。只可惜,苦了小叶,上膳院可不比居然阁轻松,奴婢等级自然低人一等又一等。可她反倒乐不思蜀。
“小叶,你以后可得改改口了,若是被图方听见,免不了要受罚,我哪里还是什么格格?”
“奴婢知道,只在没人的时候叫。”小叶一皱眉,“格格是不是在担心十四阿哥?要不,咱们去长春宫看看?听说十四阿哥伤得不轻,挨完板子,便直接抬去长春宫了。”
我灵光一现,来了精神,忽又卸气。她们怎会让我进去?若是从前,还可仗着脸皮厚硬闯,可依我现在的身份,要如何迈过长春宫那高高的门槛儿?
“格格再这么走下去,奴婢得给您重新做双鞋子了!”
“玉莲怎么还没来?小叶,你确定你见到长春宫的小桂子了?”
“见到了,也托他向玉莲传话了。格格别急,再等等。十四阿哥受了伤,长春宫现在肯定一团乱。玉莲少不了要一通忙的!格格坐下慢慢等吧。”
“对,对!你说的对!”真当是关心则乱。
“姐姐!”
我噌的站起来,跑过去打开门,“玉莲,他怎么样?要不要紧?”
玉莲神色隐忧,拉着我走进屋,“姐姐别急,太医都守着呢!现下十四爷就是有些发烧!满嘴说胡话!不碍事儿!”
“真的,你没有骗我?那你的脸色为何…?”
“姐姐别担心!十四爷真的没事,有太医在,肯定会好起来的。”玉莲看了看我,沉沉的叹了口气,“我来…是为了…别的事!”她缓缓从袖兜中掏出一样东西,“这可是姐姐之物?”
两方巾帕重叠裹缚,里面是什么,我自然知晓。青丝一缕,情思无限。
我颤抖着接过来,“怎么?这可是他…叫你…拿来还我的?”他要与我斩断情丝?
“当然不是十四爷!十四爷一直昏迷着,奴婢们帮十四爷更衣时,从他怀里掉出来的,十四福晋便拾了去,交给了娘娘。后来,娘娘便把我叫去,让我把这东西给姐姐送来。”玉莲似难以启齿,“娘娘还让我给姐姐…带一句话,娘娘说…说…”
“她说什么?”
玉莲艰难开口,“她说,有些东西,是时候…该物归全主了!”
三人成虎,众口烁金。人言果然可畏!她也信了我的背叛之说。流言蜚语,无法拔除的巨毒,终于让我病入膏肓。
出来混,迟早都要还的!
“小叶,去把箱笼里那个锦盒拿出来。”
“啊?噢!是!”
“玉莲,把这个…交给娘娘!”我将锦盒递了过去。
“姐姐,这是……”玉莲不解。
“你只管交给她便是!你也帮我带句话给娘娘,就说‘物可归全主,心却难复位!’”
我爱他,关她什么事儿?无聊的人,专爱管无了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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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睡了,而我,却醒着。
但愿,他此刻,也能将我想起。可是,他没有吧?天色阴沉黯无光,没有星辰的夜晚,让人如此茫然。思念清冷如霜雪。
忽然爱上了这静默的黑夜,也许只有它,才可以让我这样肆无岂惮的想念一个人。黑夜的外衣温柔着将我重重包裹,任由我无所顾及的挥洒心底深深的眷恋,唱响一曲名为思念的歌,宛如星河斑斓,妩媚壮阔,华美哀伤。
雕梁画栋的宫殿,偶回眸,哪一盏宫灯是为我而明?
“格格!让奴婢好找啊!夜里风凉,咱们还是回屋吧!”小叶的手好温暖!
一个人做什么,生活得怎样不重要,最重要是有人关心。我还是幸运的,我还有人关心。那么,就为了关心我的人,好好生活吧!
天将晓,情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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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瞌睡虫来敲门了,今儿先到这儿吧!
诸君晚安!明儿继续!
夜,还没睡,而我,却要先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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